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这是浣衣坊的孙大姐和她的儿子小榔头。还不拜见殿下?”
那孙大姐虽然常年在东宫做事,但李靖梣的面竟然是头一次见。当下忙按着小榔头跪倒,“拜见殿下!”
李靖梣站起来,让他们去内室换衣。之后拎起东倒西歪的李州煊,也去另一内室换了和孙大姐母子差不多的民间衣裳。从往常杂役走得小角门离开了东宫。
而就在她离开不久,掌管北方驿讯的齐大人匆匆来到顾冕府上,
“属下刚截获一条大大不利的消息!定国侯,很可能,在回北疆途中出事了!”
他一句话喘了好几次才说完,脸上冷汗直流,可见的慌张。
“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尽管顾冕心中亦紧张无比,仍冷静着面容,没有流露一丝慌乱。
“属下,刚刚,截获了谷阳郡郡守的一封密信,信上说,半月前,涂远山率部下抵达该地时,曾赴狼头峰祭奠长子涂云开。没想到祭祀途中,遭到顾人屠残部的埋伏和刺杀。损失惨重。定国侯据说受了点轻伤,但是此后再未露过面。一千北疆军忽然连夜拔营,急匆匆往北疆去了。属下猜可能出了大事。”
顾冕暗道大事不妙,如果涂远山出了事,北疆势必会大乱,东宫将再无倚仗。结合李平泓近日的种种异常表现,一个惊人的猜测浮出水面。
他眉头深锁,大踏步往外走去,边走边分析道:
“顾人屠残部早已被剿灭,狼山余孽不复存在,哪来的力量能让上千北疆精锐损失惨重?此事必须马上禀报殿下!此事必须立即禀报殿下!”
而此刻,在百里之外的卫阳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暮色中驶入了城楼大门。卫阳虽不如京都繁华,但位置靠海,冬暖夏凉,气候宜人,一直被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视为养身的绝佳驻地。城北建有一座行宫,叫涌泉宫,严太后养病期间一直住在这里。其他区域仿京都布局,划分了市集里坊。原本热闹的街道因太后的驾崩变得萧条冷寂。家家户户过年新贴的福字对联也被撕得干干净净,统一在门楣挂上了白布。整个世界或自发或被强迫地为一个不怎么了解的大人物而刻意伤悲。
只有一个地方独立于芸芸众生之外。
清圆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还跟年轻时一样,特别喜欢凑热闹。可惜众位来庆生的人为了不打搅岑杙休息,停留的时间都不长。清圆和他们只匆匆过了几面,便又匆匆而去。只剩下顾青。
清圆笑着问她:“刚才那小姑娘是谁啊?模样长得水灵灵的,我看她临上车时抱着你都不肯撒手了!”
顾青正坐在外间的小桌子旁,用匀称的手指一点点地称量药草,耐心地配治给岑杙换的新药。
闻言轻轻笑,用还算流利的语言道:“她叫秋儿,大名叶何秋,是我一个……”她本想说“老师的孩子”,但又担心会让人误会裴濯很老,解释起来麻烦。于是低头道:“……朋友的孩子。不是很好的朋友。”又加了一句,将说完就有些后悔,好像没有这个必要。
清圆倒是没听出来,点着头若有所思。
“小姑娘有八九岁了吧?比我家小小姐还小呢。”
顾青惊奇地抬起头来,“贵府的小小姐?一直未曾见过……”
“她不常来的。”清圆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去。
顾青“哦”了声,只觉这夫人一家越发神秘,好像世外高人似的。三个人住着这么大的院子,连个仆役都没有。屋子还是临时雇佣的短工打扫出来的,随遇而安的程度,似乎只是随便来这儿住住。倒是墙内梅花开得鼎盛,院子里最细瘦的一株梅树主干都比顾青的腰还粗。远远看着,花枝累簇,拥千万红。已经有着不少的年岁。那位夫人每日的户外活动似乎仅局限于白天出来剪剪梅树冗枝,三天一次傍晚过来检查岑杙的伤势,其余时间,顾青都很少见到她。倒是老婆婆每天都会送饭过来,找她聊聊天,顾青一个人倒也不寂寞。
听见岑杙在里间咳嗽了,她放下手中的小秤,忙到里间去照看。清圆也去里间瞧了一眼,出来后连连叹息。
向暝在自己的厢房里用兽皮擦拭他的宝剑。他有一个小型的宝剑库,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库里的宝剑拿出来擦一遍,拾掇得比姑娘家的梳妆盒还要干净。清圆对他的这些家当从不感冒,唯一的一点感受就是,每次搬家时他都带着这些宝贝,又占地方又死沉死沉。
此时从窗外瞧见他又在捣鼓那些剑,清圆靠近窗台唤他:“中午怎么没见你出去啊?难得年轻人聚到一块,你也不去凑凑热闹!”
向暝皱眉,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不爱凑热闹!”
清圆知道他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爱理人,更不爱往人群里钻。明知说了他也不会改,还是忍不住絮叨一回。向暝只沉默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猛然听到她问起拜帖的事。
“半月前,夫人收到的景阳那个拜帖,人来了没有啊?”
向暝道:“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唉,这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但愿不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才好。”
这时候,大门被敲响了,向暝耳朵灵敏,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动静。清圆有些耳背,听见他说“外面有人敲门”,才察觉出来,道:“别不是说曹操曹操到了?让我瞧瞧去!”
一打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灰袍青年,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正是秦谅。清圆立即眉开眼笑,“来了?岑杙午间还问到你哪!怎地这时候才来?”
秦谅略一欠身,“本该早来的,但午间碰了些事,耽搁了。还没晚吧?”
“不晚,正好睡了一觉醒过来了。快进来吧!”
“嗯。”
秦谅不是第一次来,对大院里的人已经很熟悉了。加上他是少有的能和向暝说上几句话的人,清圆便也拿他当晚辈看待。言语间尽是是慈祥和善意。
迎了秦谅进门,清圆正要把门关上,突然,一叠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远处疾奔过来,“等一下,等一下!先别关门!”
其实她不用喊得那么急,因为清圆关门的速度是绝对赶不上她的脚速的。
来人一口气奔到了门前,先是跨上两步台阶,踮着脚往里看了看,呵了呵气,眨眨眼问她:“老婆婆,岑杙在这里吗?”
只见她穿着一件兔毛缘翻领白色狐裘,脚踩一双熊皮小靴子,毛茸茸的帽子没戴,抓在手里,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明艳活泼,灵气照人。
清圆只觉眼前一亮,心里啧了一声,暗道:“好俊的小姑娘!”
虽然跑起来有些急急火火,但立定时,俨然又是一个仪态万千的美丽少女。
听她的口气像是来给岑杙过寿的?清圆暗忖,那感情好了,又要热闹起来了!笑回:“在的,在的。她正在别院哪!”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小姑娘回头朝来的方向招手:“废柴,找到啦!快点过来!”
就在她招手的方向,一个裹着厚厚的玄色貂裘的年轻人正从胡同口慢腾腾地跑过来!
边跑边喊:“我说你急什么?人又不会跑?”喊话的正是吴靖柴。
而那小姑娘正是李靖樨。
其时她年已二十,个头出落得和李靖梣一般高了。但因常年被父亲姐姐宠着,做事随性洒脱,喜欢无拘无束。依然给人还未长大的感觉。
吴靖柴跑得没她快,硬是被拉了一段距离,此时方撵上来,端得是气喘呼呼。
李靖樨没有回答他,仰着下巴吸吸鼻子,似乎有些感冒了。她和吴靖柴昨天傍晚到达的卫阳,因为不知道岑杙住在那儿,先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从官方告示中得知了太后驾崩的消息。吴靖柴知道这事儿很大,必须立即赶回京城吊丧,可李靖樨非要坚持给岑杙报完信再回去。吴靖柴心知她绝非只是为了报信,就像他的目的也绝非只是为了陪她保护她。他有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于是,两人一合计,反正现在回去已经晚了,晚一天是晚,晚两天也是晚。为什么不留下来完成彼此的目的。
彼时,两人已经在城中打听了大半天。
没料到岑杙住得地方会如此隐蔽,如果不是偶然看到秦谅的身影,一路追踪,二人现在还在大街上抓瞎呢!
鲤跃龙门 眉目初显
“你快点嘛!都走到这一步了, 又慢吞吞的!”
此刻太阳已经下山, 街上朦胧胧的一片灰蓝。两个青年男女终于并肩站在了一处, 男的裘衣裘帽裹得严实,下巴缩在毛绒领中, 领子外还圈了条类似黑貂尾的围巾,末端松垮垮地垂在腰间。帽子下面两只眼睛微眯,看起来像是没睡醒,其实是在防风。鼻头都冻得通红了, 脸色还十分地冷峻。女孩嫌弃地瞅了他一眼,“跟你说穿太多啦,这样不热吗?”
青年“嘁”了一声,把耷拉的围巾往肩后边一甩,“你管我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怕冷, 冬天也能光着脚丫子在雪地上走。”
“你才光着脚丫子呢!”李靖樨愤怒地竖起眉毛。吴靖柴“嘿嘿”笑着也不答话。
清圆没想到这两个娃娃自己先在门口拌上嘴了, 暗忖这俩人真是有意思。乐道:“二位别光在门口站着了,是来给岑杙过寿的吧?快进屋暖和会吧!”
“欸!多谢婆婆啦!这么晚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吴小侯爷搓着手跨进门来,和里面的秦谅打一照面,装作是刚刚撞见他的样子,惊奇道:“欸, 这么巧!秦长史也在?”
秦谅还是敦王府长史的时候, 吴靖柴就已经见过了,几乎每次去围场打猎, 敦王都会带着他, 算得上身边的大红人。不过因为他毕竟还是东宫的叛臣, 小侯爷虽然交友来者不拒,但对秦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距离。有时候他这种讲分寸会给人留下不近人情的印象,当初岑杙想结交吴靖柴时,从秦谅那里打听出来的就是一个“傲”字,还以为会很费力气,真实接触起来却根本不是这回事。
秦谅脸上一丝表情未露,只是很公事化地抬手拘礼,“见过小侯爷,拜见……”
“康德公主”四个字还未出口,吴靖柴上前就把他的手按住了,“秦长史不必这么客气!我俩也是冒昧登门。我听说岑兄受了重伤,一直想来探望,自己一个人来路上闷得慌,就拉二姐过来作陪,我有重要的事要跟岑兄言明!”
“是么?在下也有重要事情通知岑杙,那小侯爷先请!”
秦谅岂会不知这俩人是一路跟着自己过来的?只是想看看他俩究竟想干什么才一直没戳穿。康德公主喜欢岑杙他并不知情,只是意外于吴靖柴什么时候和岑杙这般好了。
清圆栓好门,回头看向暝不知跑哪去了。暗忖这孩子肯定又藏起来不肯见人了。只好自己亲自领路,笑呵呵道:“几位随我来吧!”
三人绕过假山照壁,进入西面的游廊。沿着游廊一路往北,约五百步,行至三廊交接处的八角亭,转向西游廊。又行五百步至一面隔墙,沿着隔墙再往北约三百步才至一间月洞门。几人出了游廊,穿过月洞门,就进入另一间别院。这里就是岑杙养伤的所在地了。
李靖樨和吴靖柴双双惊讶于这院子的宽广,光这一半的庭院就比得上许多豪门深宅整个的占地了,何况他们连这半边也未走完,别院之外明明还有别院。在吴靖柴记忆里,卫阳城的地价仅次于京城,能在城中买下这么大第宅,所需银两恐怕要数百万两之巨。而且,一般人想买这样大的宅子官府肯定不会给批。岑杙结识的这家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会有这么大面子?
“各位现在堂屋里小坐片刻,我去后面通知。”清圆走了这么远路,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李靖樨见状,忙道:“老婆婆,你先歇着吧!我们不急的!”
“对对对!先歇一会儿!”吴靖柴也说,“这么大院子,来回得三四里路了!”
“没关系的,老身这个年纪,多走几步路对身体好!”
“老婆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在皇陵见过的。”李靖樨脸红红道。
清圆微楞,“皇陵?”
“是啊!”李靖樨眨眨眼睛,“嗯——确切的说,应该是我见过老婆婆,老婆婆没见过我,您当时生着病呢!”
清圆恍悟,“哦!我想起来了!是上年八月十五之前。老身摔了一跤,原来姑娘当时也在场啊?”
“嗯!”李靖樨点了点头。
清圆顿时乐得眉开眼笑,“哎唷!真是想不到!难怪老身刚才看姑娘长得面善,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原来咱们之前就照过面呀!别说,老身对姑娘还是有些印象的。救命之恩哪!不知道怎么感谢好了。”
“不用不用!救你的是夫人,我们没怎么帮得上忙。”李靖樨腼腆道。
“这是说哪儿的话,没有你们几个小的,老身早就不在这里了!好吧,你们就在这儿稍等,我进去看看,待会出来叫你们!”
秦谅本想将自己探知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岑杙,碰上李靖樨二人,便改了主意。自己在堂外站着等,吴靖柴叫他进来好几次,都被婉拒了。略一咂摸,多半是为了避李靖樨的嫌,便也由他去。
顾青帮岑杙的手桶换了新药,慢慢地用细指推拿她手臂上的经络穴位,以期活血降淤。这是她每天早晚必做的,只要对岑杙手掌恢复有帮助的,她都会不厌其烦地做。
推拿的时候,岑杙不是很爱说话。实际上,自断掌后她就先去了往日的神采,陷入日复一日的少言寡语中。顾青也被迫投入到自己最不擅长的没话找话说的局促境地。她必须要这么做,不然,岑杙的世界只剩下沉默和灰暗,想一想就觉得压抑。
“夫人说,左手恢复地很好呢!再有一个月,就能恢复三四成,以后加以训练,恢复个七八成是没有问题的!”
这番宽慰的话语没能引起那人的共鸣,她只是闭上了眼睛,如果此刻胳膊能动的话,大概把胸前的绵褥也蒙上了。隔绝,避世,冷淡,麻木,已经成了她最习以为常的态度。
对她来说,即便恢复九成,也不再是原来的手了。她苦心练就得琴艺,失去了冠绝天下的资本,就只能沦为普通人。普通或许没什么不好,但对一个习惯站在高处的人来说,普通即是羞辱是罪恶。她设想的美好未来的一部分,就这样被毁了,以如此猝然的方式。
顾青心里替她难过,不再说话,以免惹她伤心或心烦。这个时候清圆的敲门声正好给她解了围。她起身迎到门口,对清圆的去而复返报以惯常的并不多问的态度,“江奶奶,快进来!”
清圆乐呵呵地跨进门来,说明来意。顾青拿捏不定主意,回头征询岑杙。后者睁开了眸子,一张苍白的面容带几分憔悴和冷漠,
“让那小姑娘一个人进来!”
顾青微怔,有些不明所以。
清圆应了好,好心提醒道:“那你要不要打扮一下?”
自进入卫阳后,她就很少梳理自己了,一是不方便,二是厌烦了避世还要伪装。头发蓬蓬地垂至腰间,十足的一副女儿态。只今天来客的时候稍稍打扮掩饰了一下,客人走后立即又褪去。
清圆念着她的身份,故有此一问。不意料答案竟是不用避讳。
于是去请了李靖樨来。
李靖樨刚进屋时,左右看找不见人。直到顾青推着岑杙慢慢地从帐后走了出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身负重伤的岑杙。她坐在一张底下安了轱辘的奇怪的椅子上,双手颓废地套在扶手末两个奇怪的桶里。腰上盖着毛茸茸地厚狐裘,颜色比吴靖柴的还要油光发亮。
狐裘里窝着一支懒懒的女人腰和漂亮的美人脸。长发披肩,脸色固然惨白兮兮,仍能看出旧有面貌。
这个非常具有冲击性的画面是李靖樨绝没有料到的。然而这才是岑杙的本真。她一瞬间措手不及,好像从一个美梦里被人强行叫醒。
“你……你是……?”
“没错,这就是我!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之前你看到的我,都是假的。”
李靖樨脊背上全是冷汗,思忖她说这话的含义,她是想告诉自己,她自始至终都爱错了人?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她真的喜欢错了人?可是脑中又是一个闪念,令她如遭雷击。难道,姐姐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岑杙?
好像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李靖梣讲得那个故事。她们的第一次相逢,那个时候岑杙还是花卿,应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和她长久以来念念不忘的岑杙,并不是同一个人。她们只是长了一张相同的面孔,一个是她喜欢的,一个却如此的抗拒。是她太执迷了吗?无论旁人怎么规劝提醒,她都深陷在其中无法自拔。到头来竟然得到这样一场谬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清圆瞧她抿嘴涨红了脸,觉得十分古怪,正想问她怎么了,李靖樨忽然转身就走。清圆觉得很莫名其妙,追了几小步冲她喊:“姑娘,怎么刚来就走了?”
没人回应。
顾青不解地望着岑杙,有疑惑却不敢问,朱唇启了又启。岑杙冷淡道:“从今往后,我不想和她再有什么华哥!痛苦只是暂时的,这对大家都好!”
清圆并不了解其中内情,又引了秦谅来。自己去大门口瞧瞧情况。秦谅一来,岑杙明显愿意多说了,因为他能带来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这是她目前迫切想知道的。
这次也不例外。
“我想,事情可能有点眉目了。你们猜,我白天在卫阳的街道上看见了谁?”
“谁?”
“费从易。虽然他的八字胡剃掉了,但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在街头抓药,被我看到了一路追踪。在一处偏僻的客栈,我打听到这三天他一直住在这里。而且不是一个人。我在客栈附近盯了一上午,没见到人,下午我给了掌柜一笔银子,装扮成小二的样子前去送水。另外一个人躺在床上,始终没瞧见样貌。但费从易手上的纱布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头。”
此言一出,岑杙额头上的青筋冒了出来,整个椅子因为激动都在咯吱咯吱地作响。新仇旧恨加起来,真正的刻骨铭心,咬牙切齿!!
鲤跃龙门 不速之客
吴靖柴不明白李靖樨为何脸色变得那般难看, 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像是受到了极大羞辱似的, 怎么唤都不应。他穿得笨重,脚力受限, 根本跑不过她。见她出月洞门后直接上了游廊,只好斜下里往拐角处跑,想在拐角截住她。
谁知还没走到一半,游廊尽头就走上三个人来。头一个手长脚长的薄衣青年兀自在前头信步走着, 似是引路又似是非引。身后两个人一个搀着一个,和他隔着五步距离,脚步略有些赶。凭小侯爷的判断,那个被搀扶的魁梧汉子应该有病在身。他裹着同样笨重的狐裘,走一步能喘三步。脖子里还围着两三道围巾, 边沿遮到了鼻子以上, 掩住了半张脸。搀扶他的人看起来是个瘦高个年轻人,同样围了两圈围巾,勉强盖住了下巴,手上戴着一副灰色的的手套。
眼看两个人与前头青年越拉越远,瘦高个明显有些急了, 刚要出言提醒青年走慢点, 被他搀扶的汉子有一个明显的阻止动作。瘦高个无奈只好继续搀扶着那人往前走。吴靖柴注意到那瘦高个年轻人左手的动作有些怪异,似乎也有疾在身。
他的目光完全胶着在了那两人身上, 倒是忽略了李靖樨行走的方向正好和他们撞个正着。
李靖樨迎面而来的时候, 那个有伤在身的魁梧汉子, 身形略微一怔。旁边人也是迅速地低下头去,把下巴缩进了围巾中,侧身让道一边。
那时,吴靖柴已经靠得近了,居然觉呢这两个人有些似曾相识。而李靖梣全程黑着脸,根本没有注意到,依然自己走自己的。他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问,先去追人。
游廊上的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俱是揣摩不定的神色,尤其是那年轻的瘦高个,眼珠高频率地转了转,似在思忖什么。眼见前头人停下了,抱着胳膊侧立在廊下,似在看风景,虽一字未表,却是在等他们的。早已习惯了他沉默的二人,又转回神思,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转了两个弯角,绕了三道门,进了第二进院落,入目是一片梅花林。鲜红点点,夺人眼目。梅花林前头是一个半月形状的湖,湖上结了冰,冰上覆了残雪。湖上有座曲折的白石桥,直通对面的二层水榭。水榭前半部分以木柱悬空立在水中,上下两层都有木雕长廊,搭配斜式的美人靠,样式非常古朴典雅。
那青年先沿着石桥往水榭去了,剩下二人便立在桥的这头等待,不时打量四周的景致。不一会儿,青年就从长廊里出来,朝二人略一点头,两人便往水榭而去。
清圆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眼神询问那青年,这就是那两人?那青年正是向暝。他点了下头,清圆忙催促道:“快进去,看他们提什么要求?”
内室里,隔着一红一翠两道珠帘,一人安稳坐在北面的青榻上,手枕旁搁着一本夹着签纸阅到一半的书。微微垂眸注视着手上那张泛黄的纸笺,眼波随着飘到纸笺上的香烟缓缓流动。纸笺上有两行可见斑驳的字,末尾盖了一枚亦是斑驳的牡丹印,因年代太过久远,字和印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仍能看出那是自己曾经刻与某个人的牡丹印。
她抬起头来,看向帘后的二人。问道:“你们是费衷的后人?”
那年轻的瘦高个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不由一动,站出来道:“费衷正是先父。”
帘后传来一个很轻的,“哦……”
“你来可是有要事?”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天然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原本还有疑虑的二人,顷刻间缓解了脸上的紧张。
那瘦高个拘着手道:“先父临终前曾嘱咐在下,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拿着这封牡丹印去景阳找一位李夫人,求她帮忙,必有回应。七天前,晚辈按照纸上的提示到了景阳,找到了百花林,把这牡丹印交给了一个守林的老先生。他说夫人现在不在百花林,要晚辈到卫阳去找一找,就给了晚辈这个住址。晚辈现在的确有事相求,还望夫人能够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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