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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历史小说作品全集(共10册)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高阳
堂上也说话了:“沈胡氏,你不必谦虚。本院看你,足足值二百两。”
巡按出言调侃,堂下的老百姓觉得有趣,忍不住又是哗然大笑。
“快说吧!”何清催张大发,“愿不愿一句话。愿意就当堂呈银子领人,不愿意就拉倒。”
“愿,愿!”张大发满口答道,“只是来听青天大人审案,不承望今天就要娶这个婆娘,银子不曾带来。”
“这——”何清转身向上说道,“请按院大人的示下。”
“我自有道理。”刘天鸣吩咐,“何清,你派个老诚可靠的人,跟张大发去取银子,把她们婆媳带下去休息。等张大发送了聘金,沈周氏如数收讫,让他把沈胡氏带走。”
“遵谕照办。”何清喊一声,“带下去!”
“慢着!”刘天鸣喊道,“张大发!”
“小人在这里。”
“我看你为人倒厚道,你就认了沈周氏做岳母,好好照应。”
张大发便当堂向沈周氏磕头认作长辈。那沈周氏为恶媳虐待,满怀悲苦,几乎无复生趣;不想遇见这样一位青天大人,委曲调停,得到这么一个衣食无忧、终生有靠的善果,真是感激涕零,磕了无数的头,道了无数的谢,方始高高兴兴下堂。
堂下的老百姓,一看到刘天鸣审了这样两件案子,亦无不惊喜。这才真是明镜高悬!他们不但知道他清廉正直,疾恶如仇,有为百姓申冤的决心,而且也相信他足智多谋,精明英察,有为百姓申冤的能力——这一份信心,正是刘天鸣要给宿迁百姓的,否则,他们不敢“畅所欲言”。
于是第二天的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一早就有人到巡按行馆来递状。何清奉命在那作为按院公堂的道观门口,设下一张大案,指派两名手下,担任收状登录的工作。刘天鸣还怕有人从中动手脚,特意指派林鼎在那里稽查。告状的老百姓,有穷有富,人手一状,排起长长的队伍,依次呈进。到了中午,收齐状子,林鼎亲自送了进去。
这时的刘天鸣,则由孙老师和张华山陪着吃完午饭闲谈。张华山已得到消息,说告状和看热闹的人,挤得水泄不通,便一直在提心吊胆;等看到林鼎捧着一大沓状子进来,越发心惊,就像椅子上生着刺似的,有些坐不住了。
“跟大人回话,”林鼎说道,“状子已经收齐。”
“一共多少件?”刘天鸣问。
“一共一百三十七件。”
一听这话,刘天鸣便皱紧了双眉,故意看着孙老师和张华山说:“看来宿迁百姓,好讼成风!”
孙老师老实,觉得他的话不便回答。张华山却正好附和,“是啊!”他也皱着眉,“本县刁民甚多,即如昨日大人所审两案,就可以看出大概。平抑讼风,唯有不准他们的状子。”
“噢!”刘天鸣慢吞吞地问道,“这就是贵县平日听讼的宗旨?”
张华山发觉自己失言了,赶紧答道:“不是,不是!只有无理取闹的状子,才掷回不准。”
“那就是了。且来看看这一百三十多件状子,有多少是无理取闹的。”
“是!”张华山看着孙老师说,递过去一个眼色,意思是要他自告奋勇,帮着看状子,好相机斡旋,帮衬些个。
孙老师懂他的意思,却是爱莫能助,只好装作不见。刘天鸣则是早就打好了主意的,吩咐把何清找了来,很客气地说道:“何书办,你请坐!”
“不敢!大人在此,哪有书办的座位?”
“无须客气,我们现在要处理公务,你站着不方便。”刘天鸣停了一下又说,“一百三十多件状子,我看了,张大老爷和孙老师再看,未免费时。我想请你念,我们听了随时商量处置办法,你站在那里,即时动笔代批。这不坐怎么行?”
写字不能站着,何清也就不必再客气了。自己动手去搬了一张小桌子来,设好笔砚,然后取最上面编号为“鸣字第一号”的状子,展开来念。
第一件就告的是卫虎,告他诬良为盗,勒索不遂,毒刑拷打,以致双腿残废,请求昭雪。
念完,刘天鸣看着孙、张二人问道:“这不该不准状子吧?”
“是,要准、要准。”张华山强作镇静地回答。
“大人!”孙老师一直不大开口,此时觉得刘天鸣如果每一案都这样询问,怕会白白耽误好些工夫,所以忍不住建议,“我看不能逐案处理,为简捷起见,并案审理吧!”
“老同年见教极是。”刘天鸣转脸向何清说道:“何书办,请你代笔:并案提审!”
“是!”何清照他的话批好,又念“鸣字第二号”状子。
这一状又告的是卫虎。叔侄争产,错在侄子,只以卫虎受了他的贿,强行出头,让人持刀威吓,逼着做叔叔的写下让产的笔据,如今请求审问明白,公平处断。
“并案提审!”刘天鸣说。
一直念到“第七号”,都是控诉卫虎如何不法。何清已不须再请示,提笔批讫,归在一起。念到第八件,告的是巡检赵士龙手下的一个“签子手”。巡检掌理税收,各城门关卡都有吏目坐守,商贾经过,凭估断征税,其中的弊端甚多。纳税多寡,只凭估断的税吏一句话——那些人手中都拿一根又尖又亮的铁签往里一戳,抽出来看一看,闻一闻,便知内中货物的品类质地。所以这些人,被称作“签子手”。
为人所控告的这个“签子手”名叫车江荣,在宿迁县北门收税。此人“阴刁毒辣”四字俱全,不遂所欲,什么损人的方法都想得出来。有时甚至拿他手中这条尖利的铁签子,乱打乱刺。这张状子上,就告的是车江荣用铁签子刺瞎了一个商人的眼睛。
“有这样的事!”刘天鸣勃然大怒,“你们两位看,这还成什么世界?”
这句话中,便有指责县令的意思在内。张华山心想,赵士龙也几次提起过,车江荣刁恶异常,似乎有把柄在他手里,无奈其何。趁此刻赵士龙进京去走刘瑾的门路,不在宿迁,无从传唤对质的机会,正好借刀杀人,剪除了他,也是去了一条祸根。
于是他装出满脸惭惶的神气说道:“我竟不知本县有此恶吏,求大人即刻提审,为民除害。”
“当然,我要提审。不过看样子,他也跟卫虎一样,告他的绝不止一张状子,且先清理一下再说。”
清理结果,告车江荣的有十四张状子。刘天鸣认为案情重大,怕他闻风潜逃,当即发下一支令箭,令林鼎和李壮图,会同宿迁县的公差,即刻赴北门拘提车江荣到案。
“何书办,”刘天鸣又问,“告卫虎的状子有多少?”
“一共三十三案。”
“连朱、陈一案,共是三十四案。”刘天鸣的脸色极其沉重,“他卫虎罪恶滔天,死有余辜,但牵涉太多,不能不让他多活几天。不然,死无对证,这三十四案无法全数清理,必有人为他受累。”
张华山一面唯唯称是,一面在心理盘算。他的感想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忧的是卫虎死定了,三十四案全行翻覆,都与自己有关,将来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一个悲惨下场?喜的是卫虎还可以活些日子,他人在狱中,依旧可以运智设谋,而赵士龙也应该快从京里回来,只要日子能拖得长,一定有死中求活的奇迹出现。
车江荣的被捕,虽不像卫虎被扣押那样教人奔走相告,但也相当轰动了。开审那一天,只见巡按公堂四周,行人络绎不绝,抢着要来听审,同时瞻仰“刘青天”的风范。以致刘天鸣不得不用按院的令箭,飞调城守营派出兵丁来维持秩序。
就在这乱哄哄、黑压压的汹涌人潮中,车江荣被从寄押的县衙门监狱提到堂上。平日受他荼毒的老百姓,不知多少,这时唾骂的唾骂、称快的称快;而车江荣却是个极狠的角色,在千目所视、皆曰可杀的指责之下,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以外,居然别无惊惧之表情。
等提到堂上,双膝跪倒,也不开口,静等刘天鸣发问。
仍旧是“三堂会审”的局面。刘天鸣也仍旧先要替犯人看一看相,“车江荣,”他说,“你把头抬起来!”
车江荣抬起头,微微偏着,一只三角眼左右顾盼,显得有些不把堂上看在眼睛里头似的。
光是这副神情,就知道他平日的4无忌惮,无恶不作。刘天鸣冷笑一声问道:“车江荣,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告你?”
“不知道!”
既不尊称“大人”,又不自称“小人”,张华山便拍桌喝道:“车江荣,你好无礼!在按院大人面前答话,能用这样子的语气吗?”
这一申斥,车江荣算是服软了,但词气仍是悻悻然的:“请问大老爷,小人该用怎样的语气?”
“你也是公人,难道不知尊卑礼节,何待本县教导?来,先掌嘴二十,看他还敢这样子不?”
“喳!”堂下应声,却不动手。
刘天鸣恍然大悟,怪不得车江荣到了此刻还敢如此傲慢无礼,原来衙役都是密密勾结着的,不怕吃苦头。照此看来,得要有非常的处置了。
因此,他不等张华山发怒,先就说道:“暂且免责!”
“喳!”堂下这一声,答得越发响亮。
“贵县息怒,等我来问他。”刘天鸣向张华山说了一句,转脸问道,“车江荣,有你十四张状子在这里。你可识字?”
“不识字不能填税单。”车江荣答道,“大人,我识字。”
“识字就好,”刘天鸣向何清吩咐,“把十四张状子拿给他看。”
“回禀大人,”车江荣高声喊道,“不必看了。小人为公家征税,大人的衣食俸禄,都自小人手里而来。要百姓的钱,比要百姓的命还难,是故小人得罪的人多。十四张状子,照小人看不多。”
一番话说得堂上堂下,无不大出意外,“好厉害的一张嘴!”刘天鸣沉下脸来说,“你既不愿看状子,当然是自知作恶多端,罪不容恕。我且问你,”他看着一张状子说:“你可是有八名姬妾?”
“是!”车江荣答道,“小人天生好色,有八个小老婆!”
刘天鸣看此人已毫无羞耻之心,斥骂毫无用处,反倒把声音放得柔和了:“那么,我再问你,你八名姬妾,如何养活?就算粗茶淡饭,日常的开支也不轻,是哪里来的钱?”
“小人有良田二十顷,当铺一所,入息甚丰,养得起八个小老婆。”
“那么,你的良田,可是祖遗?”
“有祖遗。”车江荣说,“也有小人手里置办的。”
“当铺呢?”
“是小人手里开设的。”
“你哪里来的钱?”刘天鸣说,“又买良田,又开当铺,当铺要大本钱。你的家财不少啊!”
“是。”车江荣傲然答道,“略略有薄产。”
“那么是哪里来的呢?”
“是小人的积蓄。”
“积蓄?”刘天鸣依然平心静气地问道,“你当签子手,有几年了?”
车江荣想了想答道:“连头带尾,二十三年了。”
“一年能积蓄多少?”
“积蓄虽不多,利上滚利,二十三年下来,也就不少了。”
“这说话也有些道理。”刘天鸣点点头,又说,“只是你二十三年,起居豪奢,又非一文不用,哪里来的如许积蓄?本院倒不明白了。”
这一问,车江荣略显迟疑,然后便很轻松地答道:“小人家有账册,大人看了就明白了。”
“你不必忙,少不得要看你的账册。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平日可有受贿、勒索情事?”
这话问到关节上来了,堂上堂下,鸦雀无声,都侧着耳朵,要细听他这张利口,如何回答这关系重大的一问。
回答大出人意料。“回禀大人,”他说,“状子上告的话,都算有的好了,反正没有死罪!”
“啪!”刘天鸣猛拍惊堂木,神色大变,“你以为本院不能杀你,来!”他大声喊着,同时又拍惊堂木。“喳!”堂下照例答应。
林鼎和李壮图却明白,这一声“来”是招呼他们两人,所以一起站出来,躬身说道:“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请尚方宝剑!”
这一声石破天惊,堂上堂下,相顾而惊,然后便起骚动,而车江荣到底发抖了。
“是!”林鼎和李壮图齐声答应,接着,老实不客气地从皂隶手里抢过绳子来,走到车江荣身边,一左一右,双双动手,极熟练地把车江荣捆了个结实。
站班值堂的皂隶一看这情形,竟是真的要请尚方宝剑斩车江荣。这事非同小可,慌忙便去驱散闲人,皮鞭挥去,大声喝道:“走,走!请尚方宝剑了!看杀人到外面去!快走,快走!”
老百姓都听说过有这回事,却从未见过其事,一半警惕,一半好奇,纷纷相询:“在哪里请?在哪里杀?”
“杀人总不会在屋子里。大概就是前面那个空场。”
于是听审的百姓,争先恐后往外走,都要到空场上去占个好位置,看刘青天请尚方宝剑斩恶人。
“尚方宝剑”只代表一种权威,并非真的用来行刑,斩车江荣仍然要用宿迁县的刽子手。三声大炮,人头落地,老百姓人心大快,欢声雷动。刘天鸣“先斩后奏”,接着又鸣炮拜发奏疏,处置了车江荣,全力来对付卫虎。
在狱中的卫虎,得到外面的消息,自然有些吃惊,他心里在想,刘天鸣倒也厉害,居然用假尚方宝剑斩了车江荣,这把假剑的底细不拆穿,自己随时可能送命。所以如今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要催京里火速派太监下来。但京师一来一往,最快也得半个月的工夫,欲救燃眉之急,非得另出奇计不可。
整整想了半夜,在棋腹中出仙着。他亲笔写了一封信,天不亮就派人送到行馆,写明“机密重情”,好让刘天鸣即时开拆。
拆开一看,刘天鸣既惊且怒,同时也有警惕,卫虎真正是条毒蛇,稍微疏忽,为他反噬一口,就有性命之忧。
“你们俩来看!”他把林鼎和李壮图找了来,拿卫虎的信交了过去。
信上说,他风闻巡按大人的尚方宝剑,已经失去,如果能放他出狱,他愿意寻回剑来赎罪。
“好大胆!”林鼎咋舌,“我倒服了此人了!”
“请示大人,”李壮图说道,“卫虎已经承认盗剑,这封信便是亲供的铁证,该当有断然的处置。”
“你们看呢,如何处置?”
“照我看,”林鼎建议,“不如提审卫虎,着落在他身上要剑。”
“不过,”李壮图接口说道,“这不宜公然提审。”
那是当然的,公然提审,尚方宝剑遗失一事,就会外泄,所关不细。刘天鸣点点头说:“可以,马上提卫虎,等我来切切实实追一追。”
于是,李壮图持了刘天鸣亲笔所写的手令,到宿迁县衙门提了卫虎来,另外在道观后面,找了一间相当隐秘的净室,作为问话的地方。
在场的只有三个人,刘天鸣和卫虎以外,再一个就是李壮图,林鼎则在室外担任警戒,禁止任何人接近偷听。
“这封信是你写的?”刘天鸣叫李壮图把那封信拿给卫虎看。
跪在地上的卫虎,接过信来看了看又递回去:“是的。是小人亲笔所写。”
“你何以说本院奉御赐的尚方宝剑,已经遗失?”
“小人是听人所说。”
“听谁说的?”
“大人,”卫虎不慌不忙地答道,“道路流言藉藉,难以追究。”
“既是道路之言,你在狱中,何以得知?”
“不瞒大人说,狱中禁卒,原是小人过去同事。偶尔闲谈,所以外面的情形也略晓得些。”
“这一说,是狱卒在传布谣言?”
“原来是谣言!”卫虎神态自若,“那倒是小人过虑了。”
他不但把狱卒传布谣言之事,轻轻推开,而且还表示了他是关切的好意。话虽说得妙,无奈刘天鸣也不是好对付的,岂肯就此放过?
“慢来,你说是道路流言,我却从不曾听见过,显见得你另有所闻,快说实话。不然,哼!”
刘天鸣冷笑一声,虽未明说,意思显然,是要用刑了。
“大人,”卫虎异常狡猾,“皇天在上,小人不敢打诳语,一则是关切大人的前程,再则是想为大人立功赎罪,冒昧上书。谁知狱中听闻不真,误信谣言,请大人怜念小人一片血诚,不必再追究了吧!”
“如何能不追究?须知遗失尚方宝剑,本院前程有关。倘或有人起下不良之心,想盗尚方宝剑,更是死罪。因此,本院为防患未然,亦不能不查。”
“实在是无法查了的。就是大人打死小人,小人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他预备抵赖到底,刘天鸣知道再问无益,且先撇开这一层,问到另一个关节上。
“卫虎,我再问你,”刘天鸣说,“你自道能寻回尚方宝剑,我倒不明白了,你到哪里去寻?”
“如今是没地方去寻了。”
“何以呢?”
“大人既说尚方宝剑不曾遗失,又从何处去找?”
话有讽刺的意味,刘天鸣听得出来,且不去计较。“那么,姑且就作为遗失了,你到哪里去找?”刘天鸣说,“你总有找得到的把握,才敢给我写信。是不是呢?”
卫虎奸狡如狐,早就料到刘天鸣会用这样的话来套他,稍一疏虞,有了漏洞,便是惹火烧身,所以早就盘算好了,这时不慌不忙答道:“老实回大人的话,虽无线索,却有把握。不过在这里,却是束手无策。”
“这话又是怎么说?”
“小人在宿迁当差三十多年,地理极熟,认得的人多,凡事瞒不过小人的眼睛。如果大人肯放小人出去,明察暗访,不出三日,必有好消息来禀告。”
这一番答话,回答得入情入理,滴水不漏,刘天鸣拿他无可奈何,只好还押。
但是刘天鸣也不是毫无收获,因为这一下至少可以证实,盗尚方宝剑,的确是卫虎搞出来的把戏。
在卫虎,一样的也不是毫无收获,虽然这封信等于自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刘天鸣投鼠忌器,至少暂时要留着他这个活口。否则尚方宝剑,怕就很难再找得回来了——而卫虎,所要的就是这般能够拖延的时间,拖到京里刘瑾派人下来,自有石破天惊的结局出现。
当然,刘天鸣不会无所行动,等把卫虎送回监狱,他随即将孙老师请了来,悄悄把经过情形都告诉了他。
孙老师大吃一惊。“卫虎如此大胆!”他说,“这件事着实麻烦,老年兄倒要仔细,不要上了此贼的恶当!”
“多承关切。”刘天鸣拱手道谢,“我请老年兄来,有奉烦相助之处。”
“这自然,我岂能坐视,只是,”他苦笑着说,“我真想不出有何可以效劳之处?”
“自然是老年兄办得到的。”刘天鸣说,“我想请老年兄权摄数天县印。”
这个要求,大出孙老师的意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张华山与卫虎勾结甚密,我今天就要摘他的纱帽。”
“噢,原来如此!”孙老师问道,“何不委县丞署理知县?”
“县丞杨守文,不是张华山一路上的人吗?”刘天鸣问。
孙老师点点头,仍旧面有难色。刘天鸣知道他为人老实,是怕署理县令,才智不胜,搞不过杨守文和赵士龙那班人,便替他解决一个难题。
“老年兄,我知道你有所顾忌。现在赵士龙不在宿迁,我把杨守文派出去公差,调虎离山,你不患掣肘,还怕些什么?”
“说实话,这‘百里侯’也不是好当的——”
“唉!”刘天鸣不以为然,“难道九年考满,吏部把你选了出去当县官,你也这么说法?”
想想也是,人不是生而知之的,凡事谦虚谨慎,且有巡按撑腰,这个县官也并不难当,因而拱手答道:“既然如此,我就遵老年兄的吩咐了!”
当天下午,刘天鸣摆出全副仪仗,鸣锣喝道到了宿迁县衙门,此来是执行他巡按御史另一项分内之职掌,考查宿迁县的各项庶政。为此,一县的文武官员,一起在县衙门前站班,迎入大堂,依序参见。
刘天鸣也就各人的职司,逐一查问明白。
最后问到巡检赵士龙,张华山代为回答:“公差进京去了。”
“是何公干?”
“解送贡品。”
刘天鸣也不问解送的是什么贡品,只板起了脸说:“前日本县百姓呈控车江荣的诉状内,多指控车某是受了赵士龙的庇护,才敢横行不法。本院按问地方,一向以澄清吏治为主,像赵士龙这样的人,容他不得。杨县丞!”
“守文在!”杨守文急忙答应,心里却是一跳,平日他与赵士龙狼狈为奸,凡有油水都少不了他一份,所以这时听得巡按一喊,以为麻烦找到了他身上。
哪知事出意外,刘天鸣是派他一桩差使:“杨县丞!本院委你去逮捕赵士龙,解到南京,听候法办。事不宜迟,你明天就携带文书起程。事须机密,不可让赵士龙闻风潜逃,千万,千万!”
“是!”杨守文心想,总算命中有救,这差使不派别人派自己,大不了担个失误的处分,教赵士龙逃回他云南家乡,天高皇帝远,等于死无对证,那就一切都不碍事了。
于是刘天鸣又说了些勉励大家奉公守法的话,结束了按问的工作。然后又当面宣布,第二天起开始行馆“会审”卫虎,本县的文武官员应该一起列场,以便作证或备顾问。
第二天一早,天还不曾大亮,宿迁县民已如潮水般涌到,要看刘青天审卫虎,而且都打算着会像那天请尚方宝剑斩车江荣那样,说不定横行三十年、无恶不作的卫虎,授首就在今日。谁也不愿错过这看恶人下场的快心之事,因而争先恐后,秩序甚乱,不得不派出城守营的士兵来布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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