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知道了知道了。”不耐烦地挠挠头,“我去找他便是了。”
“诶”这回倒是轮到灵鹊惊异,劝了这么多回,这傻花魁终于服软了
一直撑着脑袋的宸儿静聆二者的对话,忽地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红坟说:“墓诔姑娘……宸儿也想去……”
某万怨之祖被这双大眼睛瞪得汗毛直立,前者似乎不是请求而是在对她说:你住在我这里这么久了,也该给点报酬了吧
灵鹊当即否决:“此非儿戏,不是说谁想去便能去的。”
“去!当然能去!”红坟蹦起来喊道。
‘你逗我呢’醉梦坞鸨娘同样一双大眼不思议地瞪着红坟。
“嘿嘿嘿嘿……”万怨之祖凑趣儿地尬笑,“没关系的灵鹊……有我在的……”
是夜,玉蟾摇挂天际,繁星无光,熠熠的光亮照在某位黑衣人身上,她已经在轶城最大的门第前往复徘徊了约莫一个时辰,脚下如是沾了米糊怎么都跨不出踯躅的圈子,甭说走大门,就连翻墙都觉着腿上没劲,出发前给自己做了一肚子的心理建设在看到“许府”两字时争相恐后销了声。
“啧……”第五十七次来到许府后花园侧门,时而能嗅到从中溢出的早秋桂花香,红坟叹惜‘无忱家四季都有莳花应季而绽,听闻他的母亲是个爱花之人……’母亲死后,无忱似乎也继承了这一点,将许府后宅砌成了极尽妍姿的花园。
一阵悠扬的琴声伴着夜风徐来,夹裹着点滴秋夕的萧索初凄,又泛若有似无的苦闷,红坟蹙眉聆听至曲终。“无忱……你到底在想什么……”万怨之祖失神半晌,终是下定决心翻墙而进。
竹林曲径在月色下通向幽处,长满青苔的石阶自打红坟走后便再无人打理,原本的禁区再次成了禁区,木屋的稻草棚上竟长出了华花郎,绒冠一吹即散,小伞似的飘向夜空,万怨之祖扯开自己的面罩,泥草的沁香远比桂花好闻。
“吱呀——”推开木门,屋中陈设与离开时无异,指腹扫过木柜,甚至未曾落过一缕灰尘,竹窗旁的陶瓶竟还插着新鲜的贴梗海棠。
……
“明日我便能以花魁的身份入主醉梦坞了”暂住于许府终归没有办法实现所谓的得到天下人喜爱的目标。
清冷之人的视线总是这样带着半缕倦怠半分慎重汇聚在女子身上,“是。”他的回答也总是言简意赅的短。
“太好了!终于不用闷在这鸟地方了!”女子欣欣然伸了个懒腰,眼中遗留湿润着说:“天天闻花听风的,可烦死我了……”
“……”青年眼中闪过若有似无的凋敝,而后重新染上光亮:“嗯。”
“你家这屋子以前到底给谁住的简直就是软禁嘛!”明明比软禁还要恐厉,一年四季被迫闻花香,搞得连食物的香气都几近觉绝,女子一脸嫌弃。
青年人没有回答女子的话,而是将视线瞥向别处,最终渐落在窗边,靠近轩榥的地方有一株猩红色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它肆意生长,竟将枝叶舒展到了竹窗内。
顺着前者的目光探去,女子亦发现了枝头上荼蘼的灿艳,她嘴角展露惊喜:“好漂亮的花!”不似春桃的潋滟,不如红梅的尺素,着刚刚好的艳丽,热烈不奔放,芬芳不迷醉。
“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青年走向轩榥,指腹摩挲一簇红花金蕊,面上绽开一丝暖意,温柔似水。
“嘿,你笑了”见惯了眼前人的清冷淡漠的表情,却极少见他展露笑容,此时他嘴角微微勾勒,抿含一盏不露的笑意,却能暖人心脾,不自觉跟着他一道开颜,女子老怀甚慰。
闻言,青年几乎下意识敛去了面上的笑意转而正色,俊拔如雕刻出的侧颜再次恢复了刻板。
“诶诶诶!你这呆板小子,明明笑起来那般好看,干嘛成天绷着个脸跟块冰似的!”女子没好气地嘟囔,“不过……这花儿真好看……不知是个什么种类”赏花不如赏人,既然人不愿被赏,那还是赏花吧。
“这是从东瀛传入中土的品种,名曰贴梗海棠。”青年余光掠过女子惊奇的神情,“是母亲最喜爱的花卉。”
……
“呵,我真傻,那时候竟不知这屋子是……还屡屡说出冒犯的厥词……”红坟落在海棠上的视线渐稀空茫起来,她内疚地蹙眉。
转睛之际,一幅悬挂在墙上的画作摄去了万怨之祖的意识,一影绯衣如是盛风似火懒散地倚靠在粗壮的树干旁,树荫朦胧下垂眸吹奏古埙,画似有灵,仿若能听到那质朴的音调婉转流淌,全篇墨色写意简洁,唯女子夺目的红宛若融入鲜血,诡异又妖冶的画风令红坟一阵心悸。
正当来者看得入神,猝然刮起一阵过堂风,滚滚白布覆住了诡谲的画作。
“!”红坟警觉转身,门外一盏清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宛若悬月坠入人世。“无忱……”定睛来者,红坟局促了起来。
清冷之人在红坟的瞩目下踩着月华缓缓向她走来。
“那个,我……呃……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来……给你商榷事情的……”一时间觉得自己连双手都是多余的,万怨之祖踌躇在原地视线如浮萍。
素袍之人敛衽越过女子,来到白布跟前,似乎是为了确定是否将当中的画作掩实,而后他转过身,冷倦的视线落在心虚的人儿身上半许:“何事。”没有起伏的音调宛若早知来意。
被这么正儿八经询问,万怨之祖脑海一阵空白,她依旧支支吾吾:“……灵鹊去京都……我不放心……得跟着……呃……她灵识不稳,我怕……她……此次在京都……会有变故。”灵鹊来胡宅告别之时,红坟隐约能看到她额头上密布的混朦灵识,那是种征兆,好坏尚未定。
无忱撇过视线,点点头。
“诶你同意了”还以为要费很多口舌来辩解,没想到眨眼功夫便同意了,红坟突然咋舌。
“是。”男人再次确定。
“那我带两个小朋友一起去长长见识,可行”某怨祖得寸进尺起来。
青年眉梢微触,搞得红坟心头一颤,没想到他依旧同意:“好。”
“咳……”红坟被自己口水呛了下,眨巴眼睛:“你怎……这么好说话”明明前几日对她还是那番嫉恶如仇的模样。
“……”青年沉默不语,转过身去不再看红坟。
万怨之祖好歹也是跟着礼仪师傅学过一年人世的约定俗
第三十五章 荣王楚北辰
“缨公子,这是君君的手记。”女子恭敬地递上小册子。
男子身披素麾,伫在轩榥旁遥看地平线溟濛的夜色,他接过小册子简略翻了翻,随手丢在一旁的案上,兀地开口:“可以确定荣王的确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公子为何如此在意这件事”这些个王侯将相哪个不是贵人多忘事年轻时候的风流往事又怎么可能放在心上为什么要特意安排这一场局,甚至不惜将那乡村医女捧上花魁的位置女子偷瞄了一眼男子的表情,却未见他俊拔的侧颜有任何的动静,她想,自己果然又多嘴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男子破天荒愿意解释那么一两句,他收回遥望远处的视线,清冽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册子说:“我只是想证明心中的疑惑。”
“疑惑”女子讶异,方觉失了礼数又匆匆低下头,在她想来,这个世界谁都可能存在疑虑,但公子却不是那种做事存疑之人,他的行事风格永远是自信而笃定的,他从来不为莫名的俗世徒担无须有的情感。
“倘若荣王只是忘了王远君,尚能理解为人性使然……”若当真只是儿女情长忘了也就忘了,巧的偏偏是英雄气短。一缕困顿染上了男子的眉宇,“但他失去的,是奠定他战神头衔的南越鏖战的全部记忆……以及作为一方奇将的人格。”
“……这怎么可能!”作为醉梦坞鸨娘的灵鹊什么阵仗没见过,此时却被许缨的话惊得瞠目结舌,的确,回想起来,那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怎么看都不可能与男子口中的沙场战神,亦或是一方将领什么的挂钩。
“此事,系只是端倪。”男子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新皇登基,酷吏暴政也几乎同一时间登上舞台,前太子府邸被抄,各大亲王一夜之间贬得贬,废得废,四年前名号响彻南境的战神楚北辰居然沦落为一名花花太岁。
灵鹊转念一想:“公子,这一出是否可能是荣王明哲保身之举”
这本是男子第一个想法,但他很快得出了与之相反的结论,那日在茶楼上观察人群中的楚北辰,发觉他的灵识要比周遭的人群淡上许多几近天空般的光泽,这是极度不寻常的事情,历来手染鲜血的将者灵识沾染诸多戾气趋向赤玄状,然荣王的灵识却如是在染坊被漂了成千上万次才能涤出如此浅淡的光芒来。‘与其说是主动明哲保身装傻充愣,倒不如猜他被抽空了兵家的意识。’当此想法突然钻出来时,男子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发出的雷鸣之音,他当即下令道:“你去趟京都,去查一查从前朝到如今是否还有在朝廷担任要职的官员们,打探一下他们近年来的脾性变化。”
“是!”灵鹊得令,却未退下。
“还有事”男子下意识揉了揉颞颥,他知道,女子的暂留一定是为了某个人。
“缨公子,往后……当真就不管红儿了吗”作为下属,灵鹊深知自己今日一再犯错,但她实在无法就这样看着红坟流落在外。
男子垂下眼帘,“你不是亲自去探望过么”
“可她不愿回来……若公子您去劝她,想必……”灵鹊抱着希冀请求时却被男子打断。
只听闻他口中蔓延出的寂寥比月光还要萧瑟孤独:“她从不愿听我的。”
一人不愿回来,一人不愿劝解。
怎么看都是两个人在赌气,灵鹊自顾自在脑海上演了一番爱恨情仇。
三日后清晨天微凉,云翳遮掩住拂晓的光,整个轶城都还笼罩在一片朦胧混沌之下,早茶摊尚未起摊,便有马车轱辘声回响在街道两侧,最终消停轶城最豪华的建筑物前。
“闪开闪开,把你们的君君姑娘叫起来!咱们公子有请!”几名紫衣家丁排开刚值完夜岗打算交班的护卫。
“醉梦坞禁止大声喧哗——!”彪形大汉们大眼瞪小眼,似极了雄赳赳的狮子各自捍卫领土。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挡楚公子的消息!”紫衣家丁趾高气昂地往上踮了踮脚。
醉梦坞护卫不甘示弱地也踮起脚来切齿哼道:“管你楚公子孙公子,哪怕是天王老子来都得守规矩!想见花魁莳花牌拿来!”莳花牌乃是坞内颁布给特殊客人的令牌,所谓特殊,便是当初参与建设了醉梦坞的大金主或是文采名动天下的诗人文豪们,除了这类人能在醉梦坞得到特殊待遇之外,即便再高爵位者来此也得守规矩。
“我看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赶紧闪开!饶你不死!”
“你试试!”
几道电光在半空中“滋滋”作响,说罢,几名紫衣家丁便要动手。
“住手——”一声高亢的叱呵响起,众人转睛而去,只见小小的宦童踩着醉梦坞木阶上的红毯缓缓下楼,似是有晨曦照耀在他的身上,大汉们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哄散而开,然到最后一个阶梯间距有些高,小身影倏忽踩了空,一团球似的滚到了大汉们的跟前。
凝滞的气氛静谧得只剩大门外的潦草晨风。
“玩我们是不是!不给你们点教训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公子!”反应过来的紫衣家丁们抄出家伙便要干仗。
“都说住手啦!阿娘一夜未眠方才睡下,若是吵醒了她,你们就完啦!”小宦童讳莫如深地比了个“嘘”。
“什么玩意儿!兄弟们抄家伙,抢花——”紫衣家丁不管不顾,依旧大声嚷嚷,然而最后一个字尚在喉中时,突觉身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抵在了腰口,唯听身后的兄弟倒吸一口气纷纷朝后推了推。
“请人就要有请人的规矩,贵府不懂,就别怪醉梦坞僭越代劳!”一股低气压的冷空气吹拂过紫衣家丁的耳旁,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身侧,正是一把闪着寒光如匕首般的银簪,然这个平日给人印象雷厉风行的鸨娘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个问题,细思极恐……家丁吓得失了声连连点头,似是拼命在说:懂。
“阿娘!你醒啦!”宦童眼起光亮,屁颠屁颠跑到只着了件净衣披了层薄薄轻纱的女子跟前。
天知道吵醒自己的并非这群荣王家丁,而是小家伙的那句“住手”,灵鹊黑着脸收起发簪插回发髻上,转过身睨过这群紫衣家丁,她冷冷开腔:“荣王作为朝廷钦点的宁安寺督造,前来我醉梦坞抢花魁这件事,不知道传出去会怎么样”
“你!怎知我们家公子的身份!”为首的紫衣惊愕,他身后的家丁们面面相觑。
“这种事情,很难猜吗”灵鹊皮笑容不笑地说:“素闻荣王
第三十四章 田野
少年五官本就俊拔俏秀,此时他的桃花眸似是描了线似的好看,长长的羽睫下暗暗的翳,以红坟的角度来看,阴影下,少年垂首的模样柔和温纯,似极了捧心的西子。
“你……不怕我吗”深知自己此刻模样于常人眼中有多么难以接受,万怨之祖失神问道。
初五没有任何回答,抬起眼帘凝视女子血色的瞳孔,随后无关紧要道:“另一只。”
乖乖递出另一只手的万怨之祖不甘心地问:“你是不是也知道我身份,想要从我这里讨点什么”
用力剪短拇指厚厚指甲的少年人皱眉问:“所以那个白衣服的人在你那讨走了什么吗”
红坟一怔,撇过头去:“不关你事。”
“……”初五点点头不做言。
明明是自己突兀的结束了话题,却又感到闷气,万怨之祖轻嗔薄恼:“你这人,奇怪的很,遇非人之物出奇的镇定,若是换做别的什么人,巴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了才好。”
少年莫衷一是地再次点点头,头也不抬地说:“或许吧。”
“或许哼,若不是我恢复的快,背颈的锄头创口大概到现在还血流不止呢……”怨祖哼哧一声,寻思这帮民众下手可当真没个轻重。
初五一直半敛的眼帘缓缓睁开:“何时伤的”疼吗这两个字荡在口齿间最终化为乌有,怎么可能不疼
万怨之祖用另一只手搓了搓早已修复结痂的创口,那似下玄月咧开的疤痕尤是深度即到骨头,倒是疼了她一时半会,她晃了晃脑袋:“忘了。”
“他们不是故意伤你的……”少年叹息。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计较什么。”红坟耸耸肩,习以为常地干笑了两声。
“一直都是这样吗”
“什么”
“像今天……”
“嗯……”女子努努嘴:“我忘了。”
倘若是搪塞,这忘了的理由也未免太敷衍了,少年将女子小拇指上的尖锐剪除,而后惝恍着正视她所谓“森诡可怖”的面容。
“你这般看着我干什么”红坟被少年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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