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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灵鹊努努嘴,迅速从盘子中拿走一块绿豆糕纳入口中,那清甜的味道当真好吃到哭,“灵鹊,我叫灵鹊。”

    前者琢磨玩味道:“嘿,果然是个聒噪的名字。”

    “我才不聒噪!明明是你突然袭击我的好不好!”灵鹊平日是个只会闷头做事从不善辩解的人,面对这个神秘女子,她倒是一直在犯禁。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灵鹊妹妹大人大量饶了我吧”语毕,又朝灵鹊递来一盘红豆糯米糍。

    那日也不知怎地,与那来历不明的女子总有聊不完的话,灵鹊觉得她身上有股神奇的力量,能够让人打开心底深处最紧闭的闸门,直至暮霭将花庭笼罩,夕阳垂于天际,灵鹊方才惊醒她已旷了小半日,她急匆匆要走,却又被女子拉住了,她说:“小鹊儿,我叫红坟,记住哦。”

    “嘁,还说我的名字聒噪,你的名字更怪好不好!”真够晦气的名字,灵鹊浑身起了层恶寒。

    女子讳莫如深的笑了笑,与之前那种狡黠玩味的笑容完全不同,而是一种裹挟着孤寂的笑,明明这样的表情更适合沉默的,明明现在立马走开比较好,然灵鹊却多此一举地说:“不准叫我小鹊儿!我叫你小红儿你开心不”

    “开心啊!”红坟嘴角咧开欣喜的弧度。

    “你!不可理喻!”灵鹊拂袖。

    这次女子没有继续禁锢她,而是任由她离开,“小鹊儿慢点走呀!下回还要来啊!我等你!”说罢,兴致冲冲地将所有甜品一股脑全塞嘴里,大力又费力地咀嚼,不住呛个几声从中喷出几粒残渣。

    ……

    铜镜前的灵鹊兀得笑出声,原本心中对缨公子的担忧不知何时变成了对红坟那笑靥憨傻模样的怀念,记忆当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她拿起桌上常备的点心,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自己爱吃绿豆糕这类甜食了“当真是年纪大了……”灵鹊将绿豆糕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再次晕开在味蕾上,边咀嚼着,嘴角上的笑意却渐渐敛了下去:“红坟,你在那可吃的好,住的暖没有人伺候还习惯吗”

    寒露点点坠星辰,萧风瑟瑟惹人寒,遥在轶城外的屋檐上,布衣女子重重打了两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耸着肩用手拍打脸颊:“这大半夜的……又是哪个长辈在用我的传说吓唬小孩子……”内心一番腹诽之时,身后冉冉一缕金光。

    睡梦中的宸儿似乎听到屋顶有打斗声,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待到第二天方才大惊失色,找来初五补休屋顶,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西屋房顶一片狼藉不算,连着庭内也一塌糊涂。

    少年一边修理房屋,一边看向红坟的屋子,心下定是她晚上做了什么怪。

    而此时的红坟并没有老老实实躺在榻上睡觉,而是鼻青脸肿与人形金光相互瞪视。

    “我说了,那日我根本没听到你的召唤。”阿祈插肩怒目与他表情如出一辙的红坟。

    “就算你没听到,难道不该出来看看情况吗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关键时候一点屁用都使不上。”红坟脸上铁青,喘着粗气怒道。

    “我记得是你跟我说没事少出来的吧”阿祈冷哼道。

    红坟被呛,她咬着牙起来:“那天你至少该出来一下吧!”尾音不住地颤抖,待语毕之时,才觉自己无理取闹到令人发笑,她平复呼吸,苦笑着凝视自己的手掌心:“我从没想过……这双手连一个人的命都保不住……”只要一闭起眼睛,那血淋淋的画面就会在眼前重演,到底是多困重的内疚,才令自己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可是,为何,我会听不到你的召唤”阿祈才想起来事情的关键。

    “无忱说,宁安寺会令我灵修暂失。”红坟目光黯淡。

    “……真有这个说法吗”阿祈蹙眉:“你的存在当真被天道认成了邪魅所以才会被佛寺克制”

    前者木讷地摇头:“若真是这般,我应像那些话本志怪的魔物一样被超度消失才是……”

    “可又怎么解释你失了灵修这一说法凭空完全消失到连我都感知不到你……”

    “感知不到我你怎么不出来看看!”

    “以前看过你数次,都被你骂回去了。”阿祈想起从前进宁安寺时应感知不到红坟的存在出来探她,被骂的狗血淋头的日子。

    “……”红坟噎气,哀伤地叹息:“怪不得旁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笃笃笃——”

    “谁”红坟被敲门声吓了个颤。

    “墓诔姑娘起了吗”

    是宸儿的声音,“还没……”心虚地摸了摸下颚:“怎么了吗”

    “西厢房屋顶破了大洞,想请你去看看是否有秽物……”

    “秽物……”宸儿于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原来是这么称呼的,红坟有些失神。

    “墓诔姑娘”门外人又唤了声。

    万怨之祖一愣,迅速穿戴好衣物:“喔,嗯,来了。”

    初五顶着早已爬上三竿的烈日修补屋顶,他看到红坟花猫似的悠哉从房中出来,心下的笃定又加深了几分,宸儿则一旁关切红坟脸上的伤一旁对窟窿一头雾水。

    为了使房子的主人安心,红坟装模作样走了几圈,不是她吹,就这一支狻猊法器即便只承无忱一成灵修也能保皇宫百年无恙,更何况这小小的住宅。

    “辛苦啦,初五哥哥!”顺着竹梯下来,宸儿踮着脚尖掬来水递到少年跟前。初五莞尔,埋首宸儿双手间,喝完了水,小丫头又替他拭去额间的汗水。

    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靠在槐树下乘凉,顺手掰了两瓣初五带来的芦桔丢进嘴里,“我说,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万年单身的某位怨祖努力不让自己心头的那涌名为“酸”的汁水涌出来。

    “诶”小姑娘的双颊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酩酊,她双手局促地攥紧褶裙,小脸蛋埋进胸前。

    初五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余光扫了扫身旁的宸儿,随后将陈铺在外的视线一并收回,定睛红坟:“这件事情……”

    “墓诔姑娘莫要寻我们开心啦!”宸儿靠着初五,涨红着脸鼓起勇气说。

    被打断的人嘴唇微启咽下想要说的话,他舒展眉宇,轻抚宸儿的脑袋,眼中满缀宠溺与蜜意。

    红坟轻车熟路从布袋中又掏出个桔子剥了起来,皮屑子撒了一地,她用脚将其拱进花圃中,“我是认真的……”红坟正了正肩,她的视线汇聚在二人相缠的手臂上:“让我做你们的傧相可是你们的荣幸哦”大言不惭地撅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宸儿脸上晕开甜甜的笑:“真哒那咱们约好了喔!墓诔姑娘要做我们的傧相!”

    “我万怨……呃,我红墓诔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话及此,倒是墓诔姑娘,你生得如此美艳动人,心仪之人定是不凡,宸儿可有幸参加墓诔姑娘的婚宴”小丫头眼珠提溜一转,反将一军将话筒抛给了吃桔吃着正开心的人。

    后者闻言猛地被桔子籽呛得大咳起来:“咳咳咳咳——”她顺了口气随即大笑了起来:“婚宴哈哈哈哈哈哈……”笑到眼角都泛出泪来:“何人如此胆大,敢娶我”

    宸儿以为红坟觉得自己身怀武功术法,修的不是常人之道所以令人恐惧,她想起父亲逝去的那晚于庭院中看到的那位皎月般的神仙人物,“那个谪仙大人甚是非凡,我看,你们倒是天生相配!”哪怕只是晕厥前多看的一眼,也觉着那人如是出尘绝世的仙家,只是看起来也如仙家一般的遥远,是自己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人;宸儿悄悄用余光打量挽着的少年,他的下颚线很是柔和,没有兄长棱角粗犷,亦不是那位谪仙般萧冷分明,遇见他的那一年,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个姑娘家,大概常被人当做女孩子,他总是有事没事板着脸,故作严肃,但他笑起来又是另一番模样,怎么说呢,有点像是街头摊子上叫卖的热乎包子,两颗小小的虎牙滋出来时,只让人不自觉跟着他一起笑,有点傻,有点憨,也有点……可爱;越想脸越烫,宸儿怀疑自己的头发都快被烧着了。

    “你说谁”前者的话把红坟给整蒙了。

    “就是那晚……那个同你一起的男人啊”宸儿双手比了下他的装束。

    红坟愣怔了半许,随后再次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大抵是笑得次数太多,没了力气,红坟忽然止住了笑容,正色说:“凡尘俗世于他来说不过累赘。”他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更没有友情,这些世人拘泥的东西,对无忱来说是俗物吧……瞧啊,他对最好的朋友被逼死这件事,都能无动于衷……万怨之祖一开始很欣赏他凌驾众生的思维,只是现在,不知该用哪种表情去面对无忱,有时候她觉得他变了很多,比如那些狂傲少了,有时候她觉得他其实一点都没变,又如他对生命的思考从始至终都冷静到令人恐惧。

    宸儿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初五打住,他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随后摇摇头,懂事的人儿当即点点头,露出歉疚的表情。

    日落时分,红坟顺着酒香又从伙房顺出一坛劣酿,明知此酒味不正她还是决意穿肠过,她坐在长廊上眺望地平线越来越暗的光芒,嗓子在火燎中疼痛难忍,心口空洞地像是能听到风声,当初交换给无忱的灵修用来换取世人口中之“爱”,然从离开钟山到现在的整整五个年头,她唯一的收获不过是看惯了朱门酒肉臭罢了,现在呢,像一只丧家犬,竟连个归处都没了。

    “咕噜咕噜……咳咳咳……”昨晚的后遗症还在,加之如此猛灌酒,脑门瞬间如同撞在铁石上,头昏眼花起来,突然手臂上凭空多出一道力量遏住了红坟拿酒坛的动作。

    “别喝了。”

    红坟怀疑自己喝懵幻听了,这声音如迷绕在水上的薄霭般柔淳异常,她木讷地仰过头,映入眼帘的脸与她相倒,又来了,那种宛若一人在河岸一人在水中的既视感,红坟打了个酒嗝,半垂眼帘:“这可是你主动拉我的噢……”说罢,一脸得逞的乐呵。

    后者恍然中计,忙不迭撒开手,面上侵染夕阳的殷红。

    “嘿嘿嘿……”红坟傻乐了会儿,回过头再次举坛子。

    “你到底是谁”突兀的问题,被突兀的问出口。

    举住坛子的手愣在半空,坛中的酒来回晃荡,险些洒出来,没等万怨之祖想好怎么回答,少年的问题又再一次响起:

    “宁安寺大火,与你有关吗”

    ‘喂喂喂,这都猜得到’红坟咬唇,心中百转千回,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故作镇定继续喝酒,然而坛口刚要递到嘴边,却被这只无情铁臂给挡下了,只听他又说:“你是人,还是……妖”每次捡到她总伴随着怪异的事情,比如无故的大雨,比如满河的死鱼,更别说那场轰动全城的诡异大火。

    听到“妖”字时,红坟耳廓动了动,一口大气没叹出口,化作满腔的愤怒,一点既炸,她愤懑地将酒坛捶在地上,起身指着来者鼻子:“你才是妖,你全家都是妖,你祖宗十大八代都是妖!嗝……”骂人者挠了挠屁股,毕竟坐久了,有些不适,尤是猛地起来,眼前发黑又晕的厉害,很快飒爽的动作如是融化的泥人,变得瘫软无力起来,直到最后指向少年的手缓缓转向了地面。

    醉酒之人一个踉跄倒向来者,少年接住她时被她那焊铁似的脑袋撞得干咳了好几声,他似愠又笑,不知该如何处理现下的状况,扶着红坟回屋,一路听她呓语连连,“不许侮辱我!”“你才是妖!”“我骂你是狗你开心不”“物种都不一样别随意揣测啊!”

    少年腾不出手扶额,只得忍着一额的黑线将醉酒之人送回房。

    “…此尘……”

    将女子小心翼翼扶至床榻之上,只见她双目惺忪,口齿犯浑,连连叫唤与方才八竿子打不着的称谓,她不安地在榻上扭动身体,像是正在做一场灾劫之梦。




第二十四章 许家公子(一)
    ‘缨公子最近为何与朝廷之人交往甚密明明许老爷当初便是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冤死京都牢狱之中……这直接导致了当时年纪尚轻都得缨公子性情大变……’踏着皎皎月色回到醉梦坞换上平日装束的鸨娘满怀心事,放眼而去,眼底尽是玉匣雕琴,葡萄锦食,鸨娘眼梢挂上浓厚的担忧,她叫来负责醉梦坞伙食的厨娘大师傅,叮嘱她诸多事宜。

    “此尘大师圆寂后,缨公子更加孤独了啊……”灵鹊回到自己房中,凝视窗外萧萧竹影,她跟随许家的年岁不算太长,也不算短,比得是七窍玲珑的处事态度与忠于主子的心,很快便坐上了当中酒楼产业的一把手,替许家收集情报。

    ……

    若说许缨公子的心性变化,大抵可分为两个时期,一是垂髫顽童时期失了母亲,这是灵鹊从许家上任老管家那儿听来的,听闻许母玲珑慧敏,身子却异常柔弱,生下许缨公子之后身子损耗极大,若不是许老爷几乎撒钱式的求医拜药为其续命,最多估计也活不过一年半载,这靠着大量名贵药材与各方僧侣术士的照料方才拖着一副半残之躯陪伴许小公子七八年,家中僧人道士客卿无数,也养成了小公子心向奇门遁术,不拘泥红尘的洒脱个性,宁安寺主持见他颇有慧根,便许他代发修行,入了宁安寺的俗家弟子谱,也是那个时候认识了与他年纪相仿的此尘小师傅,那时候的许缨小公子与他的母亲很像,温柔谦逊,知书达理,虽是小小年纪,却也在诸子百家中摸爬滚打过,懂得了人情世故。后来母亲阳寿散尽,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诸多方士为母亲续命却无人能真正将她治好,抱以这样的疑惑,缨公子陷入了一种对人性命本质的怀疑涡流之中,当旁人家的孩子还沉溺在父母亲怀中撒娇买布娃娃时,小小的许缨已经开始思考生命到底从何而来又去向何处这样的问题了,他想搞清楚生老病死的真正姿态,他想探索这个世界之后还有没有更大的异世界,这片苍穹之上又是否别有天地若有,母亲是不是去了那儿他是否能在那儿与母亲相见这世间的死亡都是如此吗那些逝去的人又是以何种机制来维护另一个世界还是说有种看不见摸不到的规则正操控着这个世界问题诸如此类如是满天星河,数不胜数,但终归无人能解答他的问题,包括大家一致公认修为最高的宁安寺主持,佛法只能阐释那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却无法送他去,那个时段他求知无果,最终的这一切使得他他变得愈加沉默乖戾,骄纵蛮横;再后来便是青葱的束发年岁,父亲一如往常前往京都谈生意,却在几日后传来客死大牢的消息,尸体运回轶城的时候,只是躺在牛拉板车上,一席凉席裹着,发了臭,蝇虫到处乱飞。一方豪商,死状令人唏嘘,一时间整个轶城都传开了,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这件事,父亲活着的时候曾多次开仓接济百姓,身后名却是大家口中越来



第二十三章 蹭住
    还以为睁开眼睛又是满目疮痍,滔天大火无边无际,呐喊求救在脑海中如尖锐的芒刺几欲戳破头皮,未曾想只是一双纯净的眸子陪衬着质朴的帷帐正关切地凝视自己,榻上之人恍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墓诔姑娘,你醒啦”软糯的声音提醒前者现状。

    “……宸儿”红坟不确信地出声。

    后者莞尔:“你还记得我”小丫头腼腆地挠挠头:“说起来,宸儿还欠墓诔姑娘一声感谢呢,那日宸儿情绪实在太过激动……”神情渐稀落寞:“初五哥哥在宸儿醒来后把一切都告诉宸儿了……阿爹与阿兄的墓……”

    “宸儿。”少女身后的初五打断了她的话。

    少年来到红坟榻前,二人视线短暂交汇后少年首先错开,他递上鱼汤:“趁热喝吧。”

    “我……”干涩的喉如是被几簇粘了锅底灰的云棉给堵了个严实,红坟有些无措地接过鱼汤,鲜美的气味飘入鼻中,口中不自觉生津,她下意识吞咽口水,再不许腹中馋虫作怪,连勺子都免了直接仰头“咕咚咕咚”。

    宸儿初五相视一笑。

    “好喝!”鱼汤见底,红坟脸上浮现出了正常人的血气,她毫不吝啬自己的惊叹。

    “到底发生了什么”宸儿抽出绢帛,为女人擦拭嘴角,她忧心地问。

    红坟瞳孔好不容易散射出一些熠熠光芒,这下子又被生生扑灭,她强装笑意扯开话题:“那个……我没地方可去了……可否在二位这块儿蹭个几日”视线扫过宸儿也掠过初五,诸多祈求藏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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