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怨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回首便便
天阁包厢的无忱听到门外的响动,
第十四章 醉梦坞
“住手——!”
芙蓉羽帐中惊醒的人半怔凝视自己握空的手不知所措。
“红姑娘,可是做噩梦了”羽帐外侍奉的两名小婢上前询问。
床榻上的人拭去额间的薄汗,“无事,你们退下吧。”
待小婢们离开,偌大的卧房瞬时空旷了起来,花魁披头散发坐起身来,裸足下榻窝在轩榥旁,竹影摇曳在窗棂上映出格外寂寥的图案,“怎么会……梦到宸儿阿兄呢……”
“因为你放不下。”金色的光懒洋洋地落在窗台上。
阿祈有个怪毛病,总爱冷不丁出现,好在红坟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此时她眼帘缓缓合上,伸出手在金光跟前晃了晃:“这双手送走了多少怨我是那种放不下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自己的认知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阿祈嗤道:“你懂规则的,对人世上心,干扰天道,必遭诛心劫。”冷冰冰的口吻里,深藏着担忧与提醒。
红坟将发梢在食指上绕了几圈,满不在乎地说:“诛呗,不就是将记忆镇压,重启灵识么有你这个活的记录小抄在身边,我怕什么”
金色光影闪了闪,像是被过堂风蹿过的烛火,他不再开口,而是消散成了芥粒,莫名的出现,莫名的消失,没头没尾。
“又生气,这一天到晚哪有这么多气生……”不满地嘟囔两句,花魁伸了个懒腰,继续回榻上作眠,然而那所剩无几的困意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干巴巴的睁着眼待到天明。
醉梦坞是闻名全国的伎坊,它不仅是达官显贵的消金窟,更是一种高端的消费潮流,来这里的通常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里的艺伎们都有一门能拿得出手甚至可以媲美王宫嫔妃们的技能,或乐声袅袅,动人心弦,曾有传一位穷书生途径轶城醉梦坞,被琴声吸引,勾去了心智,愣是在醉梦坞外几日不吃不喝苦苦守候弹琴之人数日,最后被活活饿死;或舞动乾坤,文舞清灵柔美,武舞矫健轻挑,往下细分还有长袖折腰舞,掌上舞,盘鼓舞,剑舞,戚舞等等数之不尽,无一不是天下之最,也有盛传多名王孙贵族微服私访来此只为一睹众伎们的风采。
一大早被几个宦童挨个的敲门声给恼醒,待他们来到最高的楼层,迎接他们的是黑着脸的花魁,她浑身散发出可怕的阴霾,未梳妆的散乱长发张牙舞爪朝他们袭来。
“不好啦!红姐姐吃人啦——!”
当中一名年纪较小的宦童一路屁滚尿流滚到了鸨娘灵鹊的怀里,死死拽着鸨娘的褶群,哭嚷:“阿娘,阿娘,红姐姐把宝儿临侬吃啦!呜呜呜呜呜……”
“这个死红坟,又吓唬小孩子!”灵鹊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亦是个厉害人物,只稍比坞中艺伎大上那么几岁,她接手醉梦坞时正值青春靓丽的年纪,而当时的醉梦坞只是一派乌烟瘴气的妓院,她用几乎雷霆的手段将这原本是社会最下贱的地方一举变为贵族公子们趋之若鹜的圣地,它的身后自然有数不清的盘根错杂的势力,当中首屈一指轶城首富——许家。
“诶诶诶诶,疼疼疼啊,灵鹊你轻点啊!”于是乎吓小孩儿的人愣是被鸨娘拎着耳朵拖行了数丈一把推到梳妆台前,鸨娘解开袖缚,叉腰道:“说了多少次叫我阿娘,鸨娘也行,你这天天灵鹊长灵鹊短的,皮痒了是不”说罢扬手就要拍上去。
红坟嘴里小声嘀咕着‘年纪不大,辈分倒想讨个大的。’往后怂了怂肩,谁知那双手只是轻轻落在她的鬓发旁,轻柔地抚着结饼的发梢,忽而便闻她缓缓叹息:“缨公子自你回来后,便
第十三章 阿江(二)
“哥哥,你怎么了”宸儿被阿爹牵着来到门口,她挣脱开父亲,跑到青年身边,疑惑地问。
青年一怔,随即触电般看向一脸不耐烦的父亲,又低头问妹妹:“你怎么回来了”
“是阿爹亲自接我去的呀哥哥还说清早来接宸儿,哼,说话不算话!”小丫头嘟嘟嘴。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父亲扬起调子睨向阿江。
青年紧握双拳,双目充血,愤懑咬牙:“去祭阿娘了。”
“这一没到中元二没到清明三未到忌日,随便跑去坟地,晦不晦气”父亲话中充斥着诸多恶嫌。
“……”后槽牙咯咯作响。
国之战事告急,征兵的时日两年后悄然而至,阿江在人堆外望着告示栏,心中一时五味具翻,儿时的好友已是军中都司,偶然遇见时多于他讲军功报国乃是穷苦出生之人唯一的出头路,阿江有时也会畅想自己横刀立马立下赫赫战功归来时或许能将妹妹带走。
可若自己一走,归期何时
妹妹及笄年岁,便是家中那好吃懒做的恶人再次腾达之日……出人头地的梦想一下子被打回了现实。
强行征兵的帖子已发放到各家各户,凡弱冠青年都必须去就近的兵工驿站报道,阿江有意藏起的帖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阿爹手上,这日归家,父亲老怀甚慰地凝视儿子。
“阿江,咱们家的出头日可全靠你了啊!”阿爹双指夹着征兵帖。
青年咬牙,冷哼一声:“若我走了,阿爹可能照顾好自己还有宸儿”
“额,这个嘛……”老者因终日饮酒的老瞳混沌不堪,此刻却突然有光闪过,他故作为难状,“这不,宸儿也快及笄,也该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了,明日我便找轶城最好的媒婆来为她做媒,也断了你行军路上的牵挂不是”
阿江额上青筋突兀,他自是知道阿爹心中的算盘,“那我便等宸儿出嫁后再走。”
“啊这个……这个嘛……”父亲突然语无伦次起来。
“呵……”青年不想与父亲多待一刻,更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花言巧语。
路过妹妹的房间,折窗外往里投去视线,正对上宸儿手握泥人情窦初开思念旖旎的模样,猜都不用猜,那四不像的泥人定是护城河下游的初五,自己这妹妹自小就立志长大后嫁给她的初五哥哥。
“笃笃笃”
敲门声过,少女忙藏起泥人,理了理衣服讪讪开门。
“阿兄归来可早啊!”宸儿巧笑倩兮,深闺雅姿的模样着实不像个穷苦家的孩子,乍眼一探倒像是某个王孙贵族之后,这也是待她初长成才发觉的端倪,阿江对此颇为心忧。
“嗯,宸儿可乖”习惯性的轻抚妹妹的脑袋。
“当然!”少女丹唇列素齿。
“喔那宸儿身后是什么”阿江一个踱步抢走她藏于背后的泥人。
“阿兄!”小丫头眼见心上人被兄长抢走,急得跺脚。
青年仔细端详泥人,挑了挑眉:“初五当真这般好把咱家宸儿迷得这般神魂颠倒”
飞霞瞬间染红了小丫头的双颊,羞得她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她再不理自家哥哥,悻悻落坐,“阿兄最坏了!不理阿兄了!”
阿江唇角挂起一盏暖笑,蹲下身,柔声说:“宸儿已到婚龄,可曾想过自己的未来”他将泥人在少女眼前晃了晃。
“诶”少女抬首一愣,小脸蛋红若丹朱,她忽而有些落寞地摇摇头:“初五哥哥他……从未有过提亲的意思,宸儿害怕,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陷入相思的小丫
第十二章 阿江(一)
“是阿江啊,今天又上山砍柴啦”城头酒肆的老板娘从地窖里搬出一坛高粱酒,舀了两大勺灌进酒壶中,盖好酒塞子,递给门前背着干柴的青年人。
青年腼腆一笑,接过酒:“嗯,谢谢老板娘!”
“客气什么,都是老街坊啦!”
回去的路上碰到叫卖糖酥的小贩,青年揣了揣怀中的铜板,踟蹰半许,脑海浮现妹妹稚嫩的笑时,一切犹豫都被抛之脑后。
住在城门外是极为不方便的,早出晚归难免要被守城将士搜查一番,好在这几个站岗的守卫是与青年同期的那一批,当初作为孩子王的他而今背负起家中重担,经过城门时,总能听到几句唏嘘。
“我回来了!”扣门无人应答,青年大喊了声,本以为会一如既往迎来妹妹的拥抱,今天却鸦雀无声。
将木柴放置柴房后,来到后院门口,猝见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覆在小妹闺房门缝间正津津有味看着什么,青年心中警觉,撩起衣袖,上去掰开此人便挥上了一拳。
只听一声“哎呦!”偷摸之人应声倒地。
“爹!”青年眉心紧锁,大惊失色。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敢动手打你老子!反了天了你!”双鬓微白的老者悻悻起身,指着青年鼻梁便是一通骂。
屋内之人听闻门外的争吵声,打开了房门,“阿爹阿哥你们在吵什么呢”小丫头娉婷玉立,秀眸惺忪,见哥哥回来两眼突然熠熠,两揪蝴蝶髻半干未干,似是刚刚洗过澡,她贝齿洁洁憨笑着拉住了阿兄的手:“哥哥今日回来的可早,是要带宸儿出去玩吗”一脸期待的模样甚是可爱。
青年余光瞄了眼神情败坏的阿爹,抬手刮了刮小丫头的鼻梁:“宸儿每日嚷嚷着初五,今天阿兄便带你去他家玩耍。”
“耶!可以去找初五哥哥啦!耶!”闻言,小丫头开心地蹦蹦跳跳起来,一溜烟跑去衣橱挑了件青荷色外裳给自己裹上。
青年唇间渐渐失了弧度,看向一旁的阿爹,遂从腰间解下酒壶,递给了老者:“你的酒。”
“哼,算你小子识相!”阿爹眼光一闪,接过青年的酒,灌了一大口转身即走,走廊尽头时又回过头嗔了声:“日暮前滚回来做饭!”
“……”凝视父亲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青年人脸上的表情渐稀阴郁。
护城河畔,一树老柳,一简陋室,码头上矗立着一影孤寂,素闻此少年是得道高人之徒,青年却不怎么待见他,只因在他身上总有些过分的萧肃与隐忍,不似他这番年纪该有的模样,思虑间,小舟停靠在了岸边。船篷中的妹妹忙不迭上岸拥住了少年,青年放下手中船桨,系好缆绳,心中只剩一叹,难不成往后,这位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便是自己的妹夫了吗当真一百个不乐意啊……
“阿江哥。”少年朝女孩儿身后的青年礼貌地点头。
“又来叨扰你了,宸儿任性,你多担待。”青年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满脸的宠溺。
“不会。”少年的表情与女孩儿兄长如出一辙。
暮霭渐渐笼罩护城河,乌鸦归巢。
“不嘛,不嘛,宸儿不想回去!宸儿想和初五哥哥待在一起!”小丫头窜来窜进,就是不愿回家。
“宸儿乖,阿爹还在家中等我们。”与其说是等,不如说在家大发雷霆,毕竟已经日暮,青年还未回去给他做饭。
自打阿娘过世后,家中里里外外都是阿江照顾着,阿爹好赌,更是个驰名轶城的老酒鬼,别说赚钱养家了,连做个吃食都不愿自己动手,站在泊船之上的青年突然回想起来今天砍柴回家瞧见的一幕,心头不自主浮上点点阴影,他踌躇半晌,虽对初五有一百个不满意,却在此时想让妹妹留宿于此。
“怎么了,阿江哥”初五察觉出青年脸上的阴晴不定,有些担忧地问。
阿江回过神来,“真希望是我多想了……”他欲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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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吟福咒
“虽然你已是世人口中所说的魂飞湮灭了,但我还是想你往生极乐,抱歉,阻拦了你的复仇,不过结局已是你所期盼的那样,你的秘密,我会保守的。”一页符箓燃烧殆尽,算是半吊子的超度,然而这只是最简单的常识现象而已,与有无怨梓再无关联了,因为先前的大怨连一粒灰尘都不会再剩下,没有痕迹,没有来世,彻底的,消失干净了。
“旁边这位多行不义的爹爹怎么办”阿祈金光闪闪,飘到了干枯的尸体旁。
劲装女子伸了个懒腰,“能怎么办找个坑埋了呗,然后立个碑,那姑娘估摸着会年年祭奠来着,可不能让她的孝心无处安放。”
“当真讽刺。”阿祈冷哼一声。
“讽刺什么啊,这是宸儿阿兄的心愿。”红坟挠了挠被烧伤的手指,确定其无恙才去拖动老者尸体,边拖边哼唧:“我,一定要学个能让尸体自行走路的法术,丫的我捉怨负伤,好歹义举,最后收拾烂摊子的居然还是我!”
“还不是某人逞强把最好的苦力给支走了”金色光团冷眼旁观万怨之祖在自作自受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红坟手头动作一滞,愁绪正无处发泄呢,阿祈的话正好打开了她的话匣子:“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变了多少,自打我听了他的话做了花魁离开许家不过三四年,他便成了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当初在钟山落梅林中的豪言壮语都是放屁吗气死我了!”
用凉席将尸体裹了两层,再用三道麻绳捆了不知道多少圈,仿若为了撒气,下手没轻没重,凉席下偶尔传来骨骼断裂的声响,阿祈在一边倒吸一口气,这宸儿爹当真活着没好好做人,死后被万怨之祖这般虐尸,何止惨字形容
“你看到他那张欲说还休的脸没想到就来气!”说话时用劲扯了个死结,又听一声血肉绽开的声响,而罪魁祸首仍然滔滔不满:“不知,不知!好意思不知!不是说名门之后,饱读诗书,号称风雅学识风靡大内皇族,嗯对一个顽童都会的问题闭口不谈”
“你呢,你又是否有答案”阿祈从这万般嫌弃的语气中听懂了红坟的中心意思,她是惑不得解恼羞成怒了。
万怨之祖惯性冲出口的话被瞬间吞了回去,她随即擦了擦滋出来的口水,吃瘪似的努努嘴,鼻腔嗤气一声,不予作答。
“你活了上万年,却问一个方才弱冠的人连稚子都能回答的问题,这件事本身就不大正常。”阿祈啧吧道。
“你到底站在哪边!你要再帮那臭小子说话,信不信我把你封印回去!”理亏的人开始撒起泼来。
“也好,省得每天跟着你提心吊胆。”
“臭阿祈,老娘什么时候让你提心吊胆了”
“看,还爆粗口。”
“你——!”
翌日清晨,公鸡啼鸣,晨曦越过地平线驱走了初春的薄雾。
守着床榻一夜未眠的少年趑趄来到护城河旁打水,猝见劲装女子抱肩倚在老柳下酣睡,青眉长睫挂着昨晚的夜露,乌发一半瀑于水中,粉黛不施的面上还遗留着疲态。
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之人,猛地睁开眼睛正对朝阳冉冉,红得通透的阳光正洒向她,‘这垂柳……’抬眸的瞬间,发现柳枝不知何时被绑到了一边,明明趁着更深露重回来的时候这落地帘似的垂柳还随风飘扬恼人清梦来着。
门外踌躇半许,女人生平第一次体味到了什么叫做局促,敲门进去也不是,就这样不说一声离开更加没礼貌,也是奇了怪了,从未遵守过世间礼仪一直自顾潇洒的万怨之祖今天被所谓人情搞得头很大。
总觉得,欠了人家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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