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难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沧海惊鸿
凡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总是得把这条络子打完, 送给简铭。
只是不知道, 简铭会不会嫌弃,甚至因着前些日子的那场莫名其妙的龃龉,而出言拒绝自己的赠送。
“这条络子也好看!”玉篆顺着季凝的目光看过去。
季凝抿了抿唇。
她是用了心的,自然不会难看了去。
只听玉篆又道:“这琥珀色刚好配侯爷那块压衣玉。”
就你知道!
季凝再次抿了抿唇,干脆抓了那根琥珀色的络子,塞进了针线盒子的最底下。
玉篆:“……”
深宅大院里的女子,便是以夫君为天。
玉篆这段日子,越发觉得这是任谁都拗不过去的大道理。
侯爷便是她家姑娘的天,姑娘若想在这侯府里面安安生生地过活,考得不就是被侯爷放在心上吗?
论理,她家姑娘是正八经儿的侯府夫人,是天子此过婚的,那是名正言顺地占着正位。
可姑娘是怎么嫁过来的,没有谁比玉篆更清楚——
那哪里算得上是名正言顺呢?
如今,这笔账还乱着呢,不知何时才能算得清。
说不定连算得清的那一日都没得指望。
她家姑娘就这么在侯府里安顿下来了,也只能这么安顿下来,说退路,那是绝没有的。
想到昨日刚得的消息,玉篆不禁蹙眉:心疼她家姑娘。
那季府是姑娘的娘家人,根本已经指望不上了,人家去攀了高枝了,姑娘现下还能靠哪个?
说到底,还不是得靠侯爷的在意?
玉篆想到这些,便觉得不能不劝上一劝。
“照我看,侯爷连着几日不见人影,一则怕是公务繁忙,二则想来也有些和姑娘置气似的。他是个大男人,有些脾气总是难免的,姑娘便态度和软些,侯爷是个讲理的人,我想断不会不理姑娘的。”玉篆道。
“你这丫头倒懂?”季凝睨她。
玉篆笑了笑:“侯爷肯定是念着姑娘代咱们大姑娘的好的。侯爷是最疼她的,连书房都许她随意出入呢!”
“你又知道?”
“大姑娘爱说话,我平时带她玩儿的时候,难免和我说这些嘛!”
简铭竟是允许歆儿任意出入他的书房……
季凝心头微动。
曾几何时,她的父亲,也是允许她任意翻看书房里的藏书的。
可是如今……
季凝的双眸浮上两重低霾。
玉篆不知季凝所想,又劝道:“说句不大好听的话,姑娘如今算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遍观这侯府里吗,真正待咱们还算用心的,也只有侯爷了。”
季凝抿唇未语。
她亦知玉篆这话说得没错,简铭待她们是厚道的。
正因为简铭没有没有为难她们,才有了郝嬷嬷的贴心张罗,也才有了这院子里上上下下的奴仆们恭顺听话,更才有了二太太、史嬷嬷之流暂时的没有来难为她们。
若不是因着简铭,现下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形呢!
玉篆见季凝似是听入了心,稍松了一口气。
遂再趁热打铁道:“姑娘不为别的,只为能在这里安生过活罢!咱们如今,又没有旁的指向。”
玉篆说着,小心地去看季凝的神色。
季凝的脸色果然白了白。
玉篆也觉得揪心,想了想,只好努力宽慰季凝:“姑娘三日回门都没回成,这一次也不算什么的。谁也不会埋怨姑娘。”
寻常女子嫁了人,三日之后是歇夫回娘家的日子。这事放在季凝的身上,则成了一桩尴尬——
她嫁入常胜侯府都是稀里糊涂地嫁过来的,其中的许多细节、缘由,如今都是一笔糊涂账。莫说她该三日回门那时候了,简铭压根儿连提都没提,侯府里更没人在意,似乎已经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
季凝又何尝乐意回门?
季家的人,除了父亲,还有哪个是让她惦记的呢?
便是父亲……
季凝无声地叹息。
其实就是她不回门,包括父亲在内的季府所有的人也都不放在心上吧?
他们的心思都在季钰身上呢!
季凝这些日子俱窝在侯府深宅里,直到昨日刚知道外面发生了怎样的大事——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季钰,当初和她嫁人同一日入宫的季钰,自从入了宫,就极得皇帝恩宠。
据说皇帝夜夜流连于季钰所住的添香榭,更奉季钰为昭媛,季钰已经成了后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对于季钰,季凝没有太多的印象。
她们虽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从小到大却俨然陌生人一般。
季钰是季府里被千娇万宠的小姐,季凝倒像是个不上台面的下等丫头。
季凝的记忆之中,有限的几次与季钰碰面,季钰总是骄傲地昂着头,仿佛她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人。
对于这个实在谈不上亲密的妹妹,季凝更多地是把她当作一个寻常路人一般,不经提起是绝想不起来的。
可就是她这个行同路人的妹妹,竟然入了宫,还得了皇帝的恩宠。
郑氏怕是要乐得烧高香了……
季凝冷笑。
季府的那位主母,不知道多想靠着女儿攀高枝呢!
当初,不还差点儿让季钰顶替了自己入宫吗?
那时候的一幕幕,季凝都记得清楚。
却又有诸多疑惑。
比如,季钰当初强被郑氏要求代替姐姐入宫的时候,怎么就敢大着胆子当着两位宫里的嬷嬷的脸装疯卖傻耍花样?
若说季钰当初是不愿遂了她母亲的愿入宫的,或可说得通。
可是后来,她怎么又乐意入宫了?
是了,天子圣命,要她入宫,难道她还能抗旨不尊,将季家满门置于欺君之罪的境地吗?
既不愿入宫,又不得不入宫,季钰完全可以不声不响地过活,对于皇帝,只要应承得不失礼数即可。
季钰却何止不失礼数?
她能让皇帝夜夜流连于她的添香榭,便意味着她在竭力邀宠。
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季凝不知道季钰是如何想的。
她连季钰这个人都不了解,遑论其他?
始终最让季凝心里膈应的,是皇帝在自己嫁入常胜侯府的同一日,令季钰入宫。
也是在这一日,皇帝大婚,取了王丞相的女儿为皇后。
皇帝大婚,是太后的意思,日子都是钦天监算好的日子,这是循例。
可是让一个女子入宫做自己的妃嫔,这种事完全是皇帝做主的。若说皇帝此举,没有旁的深意,季凝如何都是不相信的。
那时她作为秀女入宫,于宫中那处偏僻地经历的一切,皆历历在目。
就是在那里,她险些被皇帝侮.辱。
若非太后身边的张嬷嬷及时出现,季凝不知道自己现下情形如何,或许坟头野草已经长出来了也说不定。
最大的可能,便是被皇帝强囚在宫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吧?
季凝肖想着那副光景,都不禁浑身冰冷。
相比之下,如今在侯府之中,简直便如天宫一般了。
她应该感激太后的吧?
感激太后及时派人救了她,感激太后认她做女儿,还做主把她嫁入了侯府……
季凝咬紧了嘴唇。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为什么季钰,同样作为季家的女儿的季钰,同样被皇帝喜欢的季钰,太后就任由皇帝把她纳为妃嫔,而不做任何阻拦?
这其中的缘故,没想到也就罢了,一旦触及,季凝就觉不寒而栗——
若这其中真的大有缘故,有着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缘故,那她……那她……
“姑娘,你今日是当真不回季府了?”玉篆的声音传入耳中。
季凝一个寒颤,恍然回神。
却发现,不经意间,已经浑身冷汗淋漓。
继母难为 第60章
“你说什么?”季凝恍然回神, 脸色仍有些苍白。
“姑娘,你怎么了?”玉篆担心地问。
季凝摇头。
方才,有一个念头倏忽划过脑际, 让她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是,她来不及细思, 就被玉篆的话打断了。
此刻再想捕捉回来, 却发现那个念头已如石沉大海, 找寻不到了。
玉篆也被季凝难看的脸色惊了一跳。
她不知道季凝想到了什么,琢磨着左右与将来如何安生过活脱不开关系。
怕季凝忧心,玉篆便也不再深问,而是循着季凝的意思又道:“姑娘不想回去便不回去吧!今日多得是巴结讨好的呢!还差咱们?”
季凝深深地看了玉篆一眼, 淡道:“由着他们去吧!”
今日于季府而言, 是个大日子。
已经被皇帝封了昭媛的季钰,于今日回府省亲。
一个刚入了宫不到一个月的妃嫔,还仅仅是个三品的昭媛,便大张旗鼓地省起亲了, 足可见皇帝如今对季钰的恩宠是如何之盛了。
季钰要回府省亲,应该是许多时日之前宫里便已经安排季府种种接待事宜,季府也不是准备了一日两日了。
这样大的事, 季凝却是昨日方收到了季府一个仆从递到常胜侯府的书信。
那封书信, 被季凝丢在抽屉了, 看了一遍之后,便不愿再看了。
心里面没有亲人之间当有的温情,而只是公文似的套话, 倒像是事到临头, 不得不给季凝送来这么一封, 以应付了事一般。
那封信, 季凝不知道是不是她父亲命人写的。
她原以为,便是邀她还家,也该是她父亲亲笔书写,方是父女情分。
如今看来,或是她父亲太忙碌了,连几行字都没功夫写了?
季凝自嘲地笑了笑。
玉篆的话说的没错,今日多得是巴结讨好季家的,哪里需要她这个外嫁女去凑热闹呢?
“就让郭大去季府里回话,便说侯府里事务繁忙,我脱不开身吧!”季凝向玉篆吩咐道。
玉篆点头应是。
郭大是季凝的乳母宋嬷嬷的独子。
宋嬷嬷死后不久,他便被季海安置在了庄上,在萧寒的手下做事。
当日,季凝第一次去庄上的时候,那两个迎上来的大汉其中之一,便是郭大。
因为他是季凝的奶哥哥,情分自不一般。
季凝信任他,之前便向简铭说明,让郭大在院里为自己办事。
这件事方吩咐下去,就听到外间的脚步声,倒是热闹。
郝嬷嬷引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并几个丫鬟,抱着衣饰盒子,笑着从外面进来了。
郝嬷嬷先向季凝欠了欠身,道:“夫人,这位是钟娘子,来给夫人送制好的新衣衫的。”
季凝看过来,微微点头,道了声辛苦。
这些新衣衫,是之前她刚刚过门的时候,简铭令郝嬷嬷张罗的。
季凝还记得来给自己量尺寸的那个娘子,颇有些聒噪,当着简铭的面,絮絮着自己的身材如何如何,倒是害得季凝很觉窘迫。
那人还说沈知意如何如何的,莫非眼前这个钟娘子,也是沈知意的手下。
想到那位传闻中的如意阁阁主,以女子之身经营着大齐最大的胭脂铺子的沈知意,季凝的心情颇有些复杂。
钟娘子听了郝嬷嬷的介绍,忙上前施礼,口中称夫人,语气很是恭敬。
季凝观她言谈举止都颇为得体,全不见半丝的跳脱,和之前那位还真是完全不一样,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些。
季凝让玉篆给钟娘子奉茶。
旁人既有礼数,季凝是绝不会差了礼数的。
身为主母,这是应有之意。
钟娘子忙称谢,又向玉篆笑道:“姑娘且请别忙了。店里还有事等着呢,耽搁不了多久。”
季凝见她并非虚伪作态,便也不再客套。
钟娘子便和郝嬷嬷一起,将几个丫鬟抱着的衣饰盒子里的新衣衫,一件一件地展示给季凝看。
又说:“夫人若有哪样不喜欢,尽管吩咐。妾马上回去,连夜改制。”
季凝将那些或鲜亮或华贵或淡雅的衣衫,一件一件看过去。
统共十几件不同颜色、不同样式的衣衫,样样她都觉得好看。
季凝自幼吃苦,吃穿用度虽然比寻常丫鬟强些,却也没强多少。如今这么多好看的新衣衫摆在眼前,且都是属于她的,她怎么能不喜欢?
“有劳娘子了!”季凝心里高兴着,并没有忘记礼数。
钟娘子忙称不敢。
她是个极有眼色的,趁热打铁道:“府里新婚,也不知该送些什么贺礼。鄙阁阁主说道,侯府是高门贵户,能短了缺了什么?便送夫人些新制的妆品,好歹也是些微薄心意,往夫人莫要嫌弃。”
说着,她从一个丫鬟的手里接过一只雕工精致的檀木盒子,轻轻打开盖扣,捧到季凝的面前。
季凝的目光投在了开启的盒盖之下,见里面参差码着几样东西——
有做成牡丹花形状的白瓷小圆盒,有绿玉制的、半透明的小瓶子,有细木镂雕、上面瞄着山水风景的小方盒子……
约有六七样,样样都透着精致用心。
且每一样的上面,或是盒盖,或是瓶侧,都印着三枚小字:如意阁。
果然……
季凝暗自点头,抬眸,看向钟娘子。
钟娘子正殷勤地向季凝介绍檀木盒子里的每一样,这是口脂,这是胭脂,这是螺黛云云。
见季凝看向自己,钟娘子便停止了介绍,朝季凝恭顺一笑。
“贵阁阁主,不知是哪一位?”季凝含笑问道。
没错,她是明知故问的。
当初她懵懵懂懂的,被那位量尺寸的娘子绕得头疼,还是从郝嬷嬷的口中听到了沈知意的名字。
季凝不喜欢懵懵懂懂,她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须得自己问问清楚。
钟娘子被问得一怔,对上季凝的眼睛。
她感觉季凝正用一种“你要告诉我你们阁主是哪一位,我好念着她的好”的眼神瞧着她,让她没法不马上如实回答的。
“鄙阁如意阁,鄙阁阁主姓沈,告个罪,阁主名讳沈知意。”钟娘子道。
“如意阁……”季凝点点头,“那可要多谢沈阁主了。”
钟娘子欠身称不敢,又说“会把夫人的谢意向阁主带到”。
你倒是会顺势说话。
季凝心中暗道。
她忽的微微一笑:“恕我寡闻,往日只知道如意阁胭脂做的最好,倒不知道如意阁也做成衣生意?”
钟娘子显然不清楚季凝此言的深意,遂赔笑道:“鄙阁阁主曾说,胭脂水粉首饰衣衫,皆是不分家的。女人选胭脂,亦喜欢购置新衣,因此便可趁机做一样生意进项。”
“原来如此。”季凝颔首。
她看了看那些做工颇为考究的新衣,道:“贵阁的手艺,果然是好的。”
钟娘子听她夸赞,登时双眼一亮,顺口道:“蒙府里瞧得起,时常赏些生意做。不瞒夫人说,府里老太太的衣衫,都有几件是我们供奉的。就是侯爷还有几位郎君,也曾在我们那里做过新衣……”
什么?
季凝双眼微圆:简铭也在你们那做过衣衫?不会是沈知意亲自量尺寸、亲自做吧?
想想那么一幅画面,季凝心里别扭起来。
她也说不清别扭个什么,就像……就像一块原本属于她的又白糯又好吃的桂花糕,被别人啃了一口?
这是什么破比方?
郝嬷嬷一直陪在旁边。
之前听季凝和钟娘子说话,她的耳朵就支棱起来了。
再听到钟娘子向季凝介绍沈知意馈赠的胭脂等物,郝嬷嬷都快忍不住想要打断了——
早知道那小檀木箱子里装的是这些东西,她好歹也得拦下来,不让钟娘子这么大喇喇地向夫人介绍啊!
此刻,又听季凝竟然和钟娘子讨论起来侯爷和郎君们也在如意阁做过新衣衫什么的,郝嬷嬷的头皮都要炸开了,脸色都变了。
“这新衣衫的手工可真是好,阁子里的制衣娘子们的手艺越发的精细了。”郝嬷嬷忽然开口道。
言外之意,“新衣衫”什么的,都是阁子里的制衣娘子们做的,可跟沈知意半点关系都没有。
季凝的思绪被打断,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能看不出来郝嬷嬷在紧张吗?
郝嬷嬷紧张什么?
紧张于季凝疑惑于简铭和沈知意的关系吗?
季凝抿了抿唇。
这个话头儿被郝嬷嬷打断,她倒不好继续引着钟娘子说下去了。
那边厢,郝嬷嬷已经朝钟娘子道:“你铺子里还有活计要忙吧?夫人这边的事了了,你快去忙你的吧!”
钟娘子闻言,看了看季凝。
见季凝没有异议,她才告辞离去。
“嬷嬷替我送送钟娘子。”季凝吩咐郝嬷嬷道。
郝嬷嬷忙说好,和钟娘子以及一众丫鬟皆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季凝和玉篆主仆两个了。
“姑娘这衣服可都真好看,做工也都真精细!姑娘穿上了,不知该有多美呢!”玉篆禁不住赞叹道。
又小心地抚摸着那只檀木小盒子,由衷道:“这胭脂盒子,还有这口脂盒子,还有这螺黛盒子……都太好看了吧?”
季凝初时笑听她感慨,听到她夸赞那些妆品好看,心念微动,脱口道:“你既喜欢,就都送与你吧!”
“送与我?”玉篆听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好东西,”玉篆流连地看了又看那只檀木小盒子,“还是那位沈娘子赠的……”
“就是要送与你了。”季凝眉眼微弯。
就是因为那都是沈知意送的,她才要送出去!
呵呵!
玉篆正意外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季凝则心内冷呵。
她突有所感,目光不由得朝门口的方向——
简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继母难为 第61章
他怎么来了?
他何时来的?
季凝愣愣地盯着门口长身玉立的简铭, 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简铭个子高,腿又长,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即便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 也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利剑一般。
风姿不凡, 锐气令人无法忽视。
兼五官出众, 斜眉如鬓, 英气勃勃, 观之忘俗……
季凝恍然回神,方意识到自己竟盯着简铭, 琢磨起简铭的长相来了。
傻呆呆的……
季凝俏脸微红,忙敛衽一礼:“侯爷。”
简铭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便着迈长腿进屋。
他意态散淡, 仿佛之前两个人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似的。季凝倒不好特意提起那桩事, 只得令玉篆立刻奉了茶。
简铭没有喝茶的意思,甚至都没如往常一般在桌旁坐下, 而是径自走到了床.榻前,端详起铺展在上面的季凝的新衣衫来。
季凝其实很喜欢这些衣服, 她想到这些新衣衫应该多是如今圣京里时新的样式、花色,之前便禁不住在床.榻上铺展开, 一件一件地看去。
如今,还未来得及收拾。
季凝以为简铭是怪她将好好的床.榻铺了个满满当当, 面上微窘, 忙招呼玉篆赶紧收拾了。
却被简铭抬手止住, 说道不急。
季凝遂不好强行收拾了, 只好站在一旁陪着。
简铭左右寻摸了一圈, 点了点头:“手艺还过得去。”
他是世家公子出身,什么样的好东西、好料子没见过?
能得他评价一句“过得去”,就算是不错了。
季凝的眉毛挑了挑,心道只是“过得去”吗?
她其实挺想问问简铭,这般手艺,和那位沈阁主的手艺相比如何?
当然,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简铭看了一会儿,便回桌旁坐下。
他也不提让季凝收拾起来的话头儿,而是不疾不徐地抿了半盏茶。
季凝看他那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样子,心里则有些燥乱起来——
那日就是这么个光景,自己说错了话,莫名其妙地气走了简铭。
如今,竟是这光景重现了。
季凝抿了抿唇,心里掂对着怎么起个话头儿,把那件事和简铭说清楚。
玉篆说得不错,她们现在就是得靠着简铭的庇护才能安生活着。
还能有什么比安生活着更好的呢?
季凝在心里劝自己便低下姿态,向简铭认个错,求简铭大人大量,那件龃龉大概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可是那种话,让季凝如何说啊?
原本错不在季凝,而在此刻老神在在,当初甩袖离去的简铭啊!
难道不是简铭先说的什么“避祸”?
难道不是简铭“不许百姓点灯”在前?
《女诫》上说,身为女子要卑若、恭谨、慎行;《女德》上说,女子出嫁从夫,要对夫君柔顺,以夫君为天,不与夫君为逆……
照这么看来,季凝这几日根本就没理会日日不曾出现、夜夜宿在书房的简铭,竟是身为妻子极大的过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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