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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一套龙衣
越过悠长的庭廊,两旁都是挺立的松柏与假山,竟是一点花花草草也不见,倒是叫看惯了花红柳绿的水云有些不习惯。前头季雍走得匆匆,水云听过他之前同那些个长辈说的话,知他今夜怕是不好过,此时也不便开口向他求解心中疑惑,两人反倒一路无言。
不久,季雍便停了脚步,推开身侧房门,“这儿就是了,这几日你暂居此处,好生休息,衣物日用等一应东西我自会叫人送来。”
水云一愣,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那你呢?”
季雍侧头看她,噗嗤一声就笑出来,脸上冰冷神色潮水一般褪去,兀自凑近她脸畔,旁若无人的落下一吻,轻声说:“瞧,你的满不在意也不怎么真”,又将唇贴在她耳边说:“且等我回来。”
一间小室,枯坐至傍晚,只有轩窗里透出的光与影斑驳在雪白墙壁与其上一副山水挂画之间,于墙上一再交错。那长卷的青绿山水挂画旁就是老旧的木书架,上头是一眼望去就能瞥见的许多珍藏古籍。
水云此时无心阅览,却制不住那指尖有意无意的划过唇角,落在方才他轻吻的地方。
竟有种莫名失而复得的欣喜。
夕阳渐斜,最后落进这巨兽一般的京城里,被它一点点吞没,分食下肚,连墙上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带走了。
她心里纷杂至极,做甚都没心思,只草草几口小菜便打发了胡乱叫唤的胃,坐在凳上再没挪过窝。
仆妇过来送了小食,又点了蜡烛,连灯芯都剪去了两段,他才终于覆着满身的疲惫,如约而至。
水云下意识站起来想去接他肩上的披风,却又止住了手,只把手僵在半空,却不知怎么放下,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怎么个说法儿?”
想想,也轮不到她来做这些个收衣端茶的事儿。
季雍半天等不到她也不恼,只自顾自的搁下披风,答得漫不经心的,“他们的说辞是他们的事儿,同我们何干。”
她听出他是打定主意要她,“那妾的说辞,总该同我们相干了?”
季雍却没立时答这话,只拖了凳子坐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才答,“你还有什么说辞?”
水云微垂了眸,俯身双膝落地,磕在冰凉砖地上,口里说的是斟酌了一下午的词句,“旁的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只劝相爷一句,莫要为了妾搅得家宅不宁,亲人不睦。”
“你当真觉得我这些年不过吃饭苟活,连半点长进也无?”季雍看水云两眼,见她低眉顺目,笑意里更是多出几分嘲讽来,“若我真是样样都要瞅着别人的眼色行事,那我这几年便是白活了。”
“相爷一言一行,旁人自然不能置喙。只是……”
季雍却出言打断,冷冷说:“说了这样多,就是为了要我放你走?”
“相爷……咳,爷既这么觉得,那便是吧。”她缓了两口气,淡了语气,又垂下了眼眸,“相爷,自当日为妾开苞到如今,相爷是怎么瞧我的?”
这转折有些突然,季雍不懂这话的意思,回问道:“你觉得呢?”
水云缓缓吐出口,屈身半跪行李,“妾斗胆以为,自己若还算和相爷的意,那妾也不算平白承了相爷的这许多关照之情。”
“和我心意?”季雍却骤然动了,几乎是用尽全力一把拽起地上的人,说话的声音却沉了下去,数九寒冰一般叫水云发寒,“在你看来,我不过拿你做个床伴工具么?”
“我情愿是如此。”水云咬牙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也顺从的看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强压着心头的悸动,一字一顿说:“但求相爷成全!”
季雍注视她坚定面容,可她却不闪不避,也直直看着他。
却只听他嗤笑一声,“那我便是放了你又如何?你是觉得自己还进得了风府大门?或是回你的西芙楼?你觉得自己回得去?”
真是……
她知道他打的是这主意,可当着她的面儿亲口说出来,谋得这样狠算得这样深,真是恶劣至极!
她咬牙嘴硬,道:“便是饿死街头,也求相爷成全!”
半晌,季雍还是收了视线,偏过头去缓缓磕上眼睛,“水云啊水云,我又何时不成全你?风王府也就罢了,可你知道那徐文戍是什么人?你知道徐家是什么人!”
“那你又知我是什么人?就将我往季府带!”水云肚里的气一下涌上来,连着气儿卡在脖子里,铺在眼底尽是寒霜,直直看着季雍冷笑出声,说:“哦,妾倒是忘了,相爷耳目满京城,咳咳……连妾从哪来、什么姓儿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
她咬着嘴唇一字一顿,“既知道你还敢把我往这儿带!把替你们……把被流放的罪臣之女放在身边,季雍,你不要命了?”
气氛一触即发,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险些崩出火花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是火花发出“啪嗒”爆裂声时候,灯火摇曳一下,季雍也一同动了。
他兀的站起来,一把揽住水云后颈,寻了她的唇狠狠吻上去。
水云只觉莫名其妙,她想挣脱,可这人贴在她唇上厮磨,强硬得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只听他在碾磨间断续说:“还好,我没信了你的鬼话……”
水云不懂季雍说的是哪句,也不及细细思虑,便被他按住肩膀抵在桌边,用尽全力一般拥着她,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
他放开那双水一般的唇,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说:“明明不过月余,怎么像是过了这样久……水云,我想你了。”
水云感觉到那一下一下的喘息在她脸颊旁起伏,是熟悉的节奏,却散发着从没有过的炙热,竟一点点染上她的身体,烫进她心里,叫她心生惧意,慌乱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于他季雍,最简单的一个吻,就足以拉着她堕入深渊。
她抬头看他,也不知是堕入深渊前的害怕或是什么别的,眼里几乎含了泪,更是压不住喉头的哽咽,“季雍……”
那一瞬,她竟是自己也不懂自己了。
“别怕,水云,别怕,”同他手上的力道全然相反,季雍声音轻得叁月微风一般,“只要你是心悦于我的,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水云下意识便开口,却只说了句“我没……”便被季雍的一句“你没怎么?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话!”通通堵了回去。
她仰头看他。
房间里有些暗,只点了不多的几颗蜡烛,又有不知哪颗的烛芯爆开,发出“啪啪”的声响。
她瞧着这张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最初那一夜,红烛映了整个房间,那时他不许她吹这烛,他说,这烛是要燃到天明的。
是啊,她早就知道了,这男人爱她,她早就知道的。那自己呢?
红烛爆,喜事到。若最初那夜的烛也这样爆上一爆,兴许后来也不会变得现在一般了。





残艳 疾(五)
“是,我是。”水云有些无力的磕上眼,却几乎是喊出接下来的话,那话字字沉重带着泪水喷涌而出,“是!我是心悦你,季扶风!”
她愈发放肆,再不愿克制,连肺里积的咳意都尽数涌上,甚至在他面前哭喊开来,“在这西芙楼,人人都只当我们妓子是个发泄用的工具,是个物件,咳咳……独独你当我是个知冷暖的、有心的人。季扶风,你问我是否心悦于你?可是……”
“水云,”季雍却截住她的话,以指腹划过她的脸畔,带去那连成串儿的泪珠,最后落在她有些泛红的唇上,“今夜,此时宫中无日月。”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巫山云雨,一切都由他主导着,要她沉沦、要她疯狂、要她变得不像她却又最是她。
他吻她,手尖抚上她溢出痛苦哭声的唇瓣,一滴一滴吻掉她面颊上滚落下来的泪珠。
迷乱中,她放肆着,胡乱推拒那双拥着自己的手,却一次又一次在空中被捉住,按在他结实的胸前,跳动的心口上。
那炙热的,跳动的,一下下打在她掌心上,透过手臂传到全身上下,那一刻,仿佛他们的心跳也是一起的了。
她拗不过他,就开口劝,却不等出声又被堵住双唇。他贴得那样近,连纤长的睫毛都扫过她的眉头眼睑,蛇一般的舌头趁她不备就钻了进来,死死将她的推在里头,掐着她的下颚一个劲儿的往里伸,搜刮过她每一寸口腔,几乎顶在她的喉头上。
她晓得,季雍也晓得,这样的深切,谁都不会舒服,但他还是这样又深又重的吻她,令人窒息一般,追寻着肉体每一寸的、最深最痛的融合。
刻骨铭心,莫约说的就是这般心情。
她的衣衫不知是何时被褪下来的,直至窗外一阵凉风拂过她滚烫的肩头时她才反应过来,想蹲下身去捡,却冷不丁被他拦住腰,一把甩到墙边摆花的高脚小桌上,捏着手腕死死按在墙上。
“唔!”嘴唇才将被释放,得了一丝换气的可能。她想叫喊,想要拒绝,却又被捂住双唇,连同叫喊与到了嗓边的咳嗽都被噎了回去。
许是泪水迷了眼,她的眼前慢慢模糊起来,脑子也愈发不清醒,只觉得那双唇缓缓往下寻,划过她的锁骨,落在她胸口,一下含住丹朱以舌尖搅弄。
水云迷糊间被那湿滑触感激得一个激灵,下意识便哭喊得更大声,奋力挣脱之间竞挣掉了按在唇上的手,晃动间险些从高脚桌上一头栽下来,又被季雍一把捞进怀里。
她大惊,慌忙推开他,却又被他坚实的怀抱禁锢。他在她耳边呢喃,嘴里哄着“乖些”,却不知何时抽了腰带,不顾水云的挣扎死死将她双手捆在身后。
“啊……季雍!你做什么!”水云怕得人都颤抖起来,整个人都被按住,双腿也被顶开,死死抵在白墙与桌子之间。
季雍的唇在她颈边流连,留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记,她拼命躲闪着,却始终躲不过。手被拧在身后,那腰带绑得极紧,缝在上头的玉石磨得水云腕子生疼,不住的哭出声来,央求着,“疼,解开……季雍,好疼……”
他却不停动作,埋头在她乳间,冷笑出声,“不叫你疼上一疼,你会乖乖听我的?”说着还狠狠在她乳尖上咬一口,霎时就有殷红的印子从雪白肌肤里浮现出来。
他从前是少在她身上留些痕迹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不是在西芙楼,这交欢却不似客官与妓子间的矜持,倒像是寻常爱侣情人了。
“啊……”季雍太熟悉她的身子,下口之处正是她敏感所在,巧劲啃咬吸吮之下,她竞不知该喜该惧,只能咬着嘴唇自顾自压着嗓间的痛呼呻吟。
可他还不停手,硬要她沉迷一般,不让她有一丝拒绝反抗的余地。
那唇舌一路向下,略过她雪白嫩滑的小腹,轻轻一个落在她腿侧的吻,就足以令她颤栗。
“不!季雍!”她注视着那双手,轻轻挽起她修长的腿,搭在肩头上,慌得连灵魂也似乎一同颤栗起来,声儿里也染上了颤抖,“季雍,你、你别乱来,我……嗯!”
她从未被这般对待过,卑微如尘土的人一旦被捧到上头,是连自己也不信的摇摇欲坠。
一个吻,重重落在她腿间,她不可自制的扬起下巴,连叫喊也失了声音。
这人是季雍,她心头想着。这于她而言太过禁忌,以至于她本来顿感的身子似是吃了药一般,触感不知何时提到定点,心上的耻感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把干柴将水云全身都烧得透彻。
可她不知,那修长的脖颈、浮上嫩红的肌肤、还有那扭动的水蛇一般的腰肢,险些让季雍难以自制,唇齿间也愈发刁钻起来。
做小伏低没用、求饶没用、苦肉计也没用。她使尽手段,却敌不过季雍要她沉沦的决心。
她索性也就咬紧牙关不再出声,也算做顽固反抗。可那些细碎的呻吟还是从她口中溢出来,不可抑制,连同那落在自己后腰上头的炙热手掌,叫她从心底到身体,竟是一刻也不得安生。
渐渐,什么负隅反抗什么大局为重,都被她留在脑后,大脑一片空白,再也不愿转哪怕一下了。
“啊,额……啊……”
那快意一浪胜过一浪,似是所有节奏都被季雍一手掌控,以舌尖反复挤进她的身体直至她再无力承受的叫出声来,纤足在他背上又勾又踹。
季雍失笑,再克制不住,抬头吻住她,掌住她的双腿一下便将自己送了进去。
“啊!”
“嗯!呼……”
那样深,深得叫人害怕,仿佛要越过五脏六,直直穿到她心里。只一下,如同被抛上云端一般,水云仿佛飞了起来。她不知道,原来不依靠着药物,只遵从这心底爱意来的情爱是这样的感觉。
而他紧紧拥着她,头埋在她颈间,急促气息一下一下喷洒在她肩窝里,又痒又热。
他笑她,说:“这便受不住了?”
水云不回他,他便再狠肏两下,次次碰到那埋得极深的所在,如同要唤醒她记忆一般,直逼得她依旧敏感的身子不过多久便又一次高潮。
一波连着一波,他不知疲倦一般,就这样不知折腾了多久,蜡烛“噗”一下灭了。眼前兀然暗下来,季雍叹口气,按着她腰腹又狠狠来了几番便给了她。
俩人立在黑暗里,都没动,也没说半句话。
半晌浪潮缓缓褪去,她只觉天旋地转、似是不在人间。不知怎么,这黑暗让她有些害怕起来,支起身子与他肌肤相亲,声儿都是浮的,问:“扶风,你说,我怎的觉得自己在梦里一般……”
“你倒是想着这是梦,醒了撒手就丢了,”耳边响起恨恨声音,那人恶劣尽显,一口咬住她耳垂,说:“怎知我却不甘心只做你梦里的人!”
这话如惊雷,迷糊间落进她耳中,炸得她心中大恸,激起片片惊澜。




残艳 贪(一)
她被初升的太阳恍醒过来,脑中尽都是昨晚的纷乱疯狂,甚至不知是何时入睡的。
身上酸痛渐渐复苏,她微微嘤咛,还不及睁眼,就听见那挨得极进的声音,“醒了?吵到你了?”
水云寻着声音翻身、睁眼,就瞧见他坐起的身子,
她忆起昨夜昏暗的灯光里,这俊朗脸庞的轮廓被烛火映着,发着光。这画面纠缠着在她心底抓挠,一沉就是朦朦胧胧的一整夜。
她抬手捂了脸,心想这人是真真狡诈,偏生逼她说了那样的话,这下自己再想装个无情戏子借以脱身,也是不能了。
可她又想,自己已不再是西芙楼的水云了,往难听了说自己不过是季雍圈养的禁腐罢了……她被掠得突然,也不知西芙楼怎样了,她们二人堪否主持大局。
她慢慢支起身子,犹豫再叁,瞧着季雍爬起身来去取架上的衣物,便小心试探着问:“既如此,让我回封信去西芙楼可好?也免他们担忧。”
季雍并未出声,似是默许。
她复又小心试探着,“季雍,若何时玩腻了便放我回去吧,你明知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怎么不能,就因着你姓秦?”却被他几乎是咬牙打断,“你当我昨晚在做什么?真是只跟你贪一晌的欢?”
水云心里动了一下,想,自然不止,可这个中缘由她又如何能说明呢。
她单手支着床沿,问:“你知道了多少?”
“秦姝……姝儿,”季雍转身看她,盯了她的眼半晌才缓缓叫出这个名字,“这样你便知我了解多少了?”
“好,好的很,你竟是什么都查过了……”她深深叹出一口气,“既不愿放我,便把避子汤给我。”看见季雍顿时深邃下去的眼神,又说道:“别这样看着我,你既查过就该知道,我一届罪臣之女,如今住在季府便已是名不正言不顺,若再怀上孩子,你季家族老自然要我的命。”
季雍抿着唇沉默半晌,却没一口回绝,只做要系衣避了她的眼神。水云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默默半晌,水云不知该作何动作,想想还是起身为他整理衣袖,却被他摔了手,拂袖而去,“于内,我已同族老言明要你做妾,空置正房;于外,京城大街小巷皆知我于官道上劫你入府,我已备好奏疏表你窃取我季家传家宝物,今晨就将呈于府衙,你自然走不出季府大门,旁人也不能非议。”
“水云,这世上万事万物,你都可以逃避,唯独情,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无法压抑的!它会像跗骨之蛆一样,盘桓在你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在你毫无防备时猛然出现!一叶花草,一卷书卷,甚至一缕气味!水云,我逃不掉,你以为你就逃得掉吗!”季雍背对着她,一字一顿间吐出的明明是最炙热动情的话语,却教他说的那样生硬而冷若冰霜。他说:“水云,秦姝!我们两个,谁,都逃不掉!”
直至他走出房门,冷冷声音还从门外廊下传来,“所以尽早打消你这念头吧,原先是我以为自己不过一厢情愿。现如今我们既是心里有彼此,那我自然不会由着你走。水云,你走不了!”
“水云,你走不了!”
他这话真真如魔咒一般,萦在她耳边脑海,一响就是几整日,连小厮嬷嬷送来的饭菜她也次次都动不上几口,直到家丁来取走了送到西芙楼的信她才好受些。
信中以藏头诗写道,若是风王府兴师问罪,可将她书桌下一迭消息尽数呈给风王,并许诺往后消息皆供风王府以换全身而退。
可这几日,季雍都没再来找她。他不来,这话便解不开,一直缠在她脑子里。
可季雍不来,她也不问,只将事儿挂在心头上,夜复一夜的。
她想他是生气了,气她的疏远,气她的无情,气她像那被农夫捡回家的蛇一样,有副捂不暖的心肠。
其实她也非是不懂。她懂季雍的话,他是打定主意要将她的担子扛在了自己肩上,将两人捆在一起,任何难处都要一起面对的了。
那夜,夏日的蝉鸣了最后几声,他不知在哪喝得熏醉,二更天里落夜敲开了她的房门,进门便将只着单衣、随手捡了外披披上的她拥入怀里。
浓重酒气随着他的怀抱与温度瞬间包裹她全身。水云手足无措,却听见他蹭在耳边说:“这帮人真真叫人厌烦。还是你好……”,又抬起头来抚她鬓角,几乎是贴着她脸颊,轻声道:“知道你哪儿好吗?”
未及水云回话,却又自顾自的说:“你不知,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都不似人间之物……”
水云想想他们初见,觉得好笑,那时她身着红衣、抓乖卖俏,分明是俗不可耐的妓子,哪儿不俗了?难道只因着她那时是个雏儿?
他实在是喝迷糊了,亲在她唇角上,“即便那时你还好小,同我站在一起时头才将将过我腰……水云,姝儿……”他又用力拥着她,靠在她耳边说:“可是……可是你不记得我了。”
水云登时愣了,心头如遭雷击。
有滴什么忽然落在水云肩头,啪嗒一下。半晌,季雍才开口,用极轻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说:“姝儿,对不起……”
水云双腿一软,踉跄两步靠到桌边,缓了好半晌才喘上下一口气。她缓缓站起来,咬了牙伸手撑在又要拥上来那人的胸口,几乎是喘息着问:“什么意思,你将话说清楚!”
“你是真不记得了……”季雍叹口气,却不顾她的阻拦,依旧将她抱进怀里,“我倒情愿你真能忘得一干二净,干脆什么都不记得了才好……可要真是那样,你怕也不是你了……”
他醉得厉害,水云知道自己现在只能听着胡话猜,怕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倒也早就猜出七八分了。
她叹口气,推着季雍坐下,又叫了醒酒汤与水和帕子,等想要回来为他净脸醒酒时,却看他趴在桌上,早已昏睡过去。
“嗤,这人……”,这下想问什么都是不能了。水云无奈摇头,却知道把人撂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倒腾半天,几乎将她背都压弯了,才这烂醉如泥的人架在背上一点一点将人挪到榻上。
他的心跳还是鼓点一般,许是因为喝了酒,更添几分沉重炙热。她默默听了半晌,侧身将他撂上榻,想去拿帕子和醒酒汤,却不及将他搭在腰上的手摆好,这双手便环了她腰身往下一带,倒叫她又贴近他的怀里。
水云虽非自愿,却也未见得想挣脱,只静静伏在他怀里,听他有一搭没一搭呢喃着自己的姓名。
醉了好,醉了也好。
她也想醉一醉,最好是醉了就再别醒了。




残艳 贪(二)
水云起得匆忙,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被没关严实的门那儿渗进来的风吹得左摇右晃,晃得她眼晕,连脑子也跟着晕起来。
晃着晃着,不知怎么就晃回了多年前。
她其实怎么能知道官场上头那些事儿,更是识不得这个爷那个相。这些事儿,可都是来自那个人的嘴里。
倒是如今,西芙楼已经在没人敢再提那女子面容、男儿身形的人,也再没人提菡玉这名儿了。
若不是菡姑,她走不到今日这一步。那人的践踏侮辱是真,悉心教导却也是真。
她是宫里出来的人,天生两性,是以被囚在宫中作贵族赏玩,自残肢体才得以被赶出宫来,倚仗宫里头的见识与学识,改了名藏身于西芙楼做了教引婆子。
这些楼里人都不知,她也不过听了菡玉酒后醉语才知道。那天他不知怎么酩酊大醉,搂着尚且年幼的水云放声大哭,直至第二日清晨水云偷偷跟着他去了城外乱葬岗才知道,那日是他恋人的祭日。
他从前总跟水云说像,却从不说像什么,这会儿水云终是明白了他为何对自己这般不同。
自然了,他平常是不说这些的,挂在嘴边的也都是些教人为人处世狐媚讨巧的话,至于对水云是怎么个不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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