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的十五个日日夜夜

县委书记的十五个日日夜夜 第11章 早晨相继来到大松树下，经管科长话外
1982年9月5日，星期日，晴
1982年9月5日。早晨7时，没有谁招呼，县委调研组的同志就相继来到了公社院子中心的那株大松树下，自觉不自觉地谈起了如何发展壮大农村专业户、重点户的话题。
介绍起酉港公社的专业户、重点户，刘进秋、余进秋如数家珍，滚瓜烂熟，语气中无不充满自豪，脸上随处挂着骄傲。他俩扳着指头逐个逐个讲给我们听，没有别人插话的余地。
刘进秋：谭君岱当年下放在连友大队当生产队队长，自己烧一窑砖，被打成了爆发户。后来回酉港镇，到柳林嘴挑脚，一月也要比别人多弄六十多元钱，总共一百多元。他担任蔬菜队队长，蔬菜队又搞得好，茄子比别人结得多，冬瓜比别人结得大。他爹爹恩娘是种菜出身的。他在旁边看都看懂了，没有哪样疏菜他不会种的。现在他养蜂，给常德市中药厂加工蜂王浆。他不露福。
余进秋：公社成立了发展专业户、重点户领导小组，公社党委副书记周远孝任组长，专职干部刘向阳，还有供销、银行等各部门的同志参加，重点发展专业户。办法是：物资上支援，主要是由粮站、食品站解决综合饲料。政治上保护，专业户喂养的家禽家畜，得到法律上的保护。金星大队有个社员往水里放药闹鱼，自己捞了十几斤鱼，却毒死了养鸭专业户的40多只鸭，要他赔款。大队从这件事吸取教训，发布规定：凡是在田塍屋后放老鼠药，都要插上白旗，不按此要求做出标记者，一旦毒死鸭子家禽，要承担责任，加倍赔偿。生猪、耕牛等吃了庄稼，不许打，只能采取罚款等形式。对于树木竹子等给予保护的，经济上扶植。全公社对专业户贷款8万元。扶植困难户也发放贷款8万元。酉港供销社按田亩面积造册，专业户、困难户需要好多化肥，一目了然，公社将贷款拨到供销社，专业户、困难户只来挑化肥，利息由公社付给。技术上培训。
陈福初：我也想起了一个专业户。就是大家都晓得的县中医院院长黄月友，他有一手气功，还有一手拳，拳路中间，都是锻炼身体的，只有“班郎拳”是打人的。他真正的绝活是治疗蛇咬伤。他教给我的蛇药有：半边莲，白花蛇色草，各种山七，路边菊，大马鞭，五龙图。五龙图是五种东西组成的。七叶一枝花，山苦瓜，山豆根，虎耳草，青苔（可以治疗癌）。半边莲，生长在向阳背风的地方，花开六瓣，但只有三瓣显现花型，只能在秋天采摘。山豆根，正名鸦片山七，要是肚子疼，只要吃进去一点点儿，就可以止疼，还是治蛇咬的特效药。这种药，在汉寿境内只有黄月友采到过一回，别的人都没采到。他现在除了当好县中医院院长，搞好本职工作以外，每年还帮群众治疗上千例病。就是大医院不治疗了的癌症，他都不推迟，尽力帮别个治。我硬搞不清，他帮别人治蛇咬伤，不晓得全是唯物的还是也有唯心的。我曾经看到他帮一个女的治蛇伤，硬是蛮狠。那个女的在另外一个人那里治，用了几十元钱，蛇伤没有治好，反而烂得稀烂的。那个蛇医要她再出几十元钱，不出钱就不给她治了。这个女的没有钱了，就来找黄月友，她开始担心黄月友不得收她。没想到黄月友二话没说，也没有要她拿一分钱，给她被蛇咬的地方用清水清洗，边洗边消肿。他又用一根银针给伤口四周扎了几个眼，放出毒水。我自告奋勇给他上山采药，我采过药的地方，他又采了两种。他说：“这里还有两种药呀！”我不认得。他说：“俺爹爹讲的草药要嚼。我何门下得那个口。”他把草药交给那个女同志说：“你回去锤烂，敷在伤口上。”第一天，那个女同志就可以上灶弄饭了；第二天就能把手放下去摆动了；第三天就恢复原状了，第四天就完全好了。他真的厉害。
我除了跟黄月友学习治疗蛇咬伤外，还在1973年向他学过扎针灸，扎足三里。县委会的彭兴汉同志家里刷生漆，过敏，满身又痒又肿。她接我吃西瓜，我看到了，我说我给你搞点药。我就从山里弄来了一包笋壳，包好了交给她。我考虑到黄月友的威信高，就说这是黄月友挖来的。我要她用笋壳煮水洗澡，她洗了两次就好了。
萝卜菜上市，郎中背时。萝卜菜从土里扯出来，不洗，榨烂，敷在奶羊子（乳腺瘤）上，就治好了。没有萝卜菜的季节，用萝卜菜子育苗，只要两天时间，苗就生长起来了，把它榨烂，往奶羊子敷上去就好。黄月友叫萝卜菜为：“赛霉素”。聂家桥公社熊家铺大队汪家生产队，有个社员患了奶羊子，我就给她扯了萝卜菜，把一些清凉药和萝卜菜凑合在一起，我给取名海王含珠，要她敷上。第二天，我问这个社员的婆婆说：“你那媳妇的病还没有好。还不到医院里去治疗？那个婆婆说：“昨日夜里没有听到她疼得喊爷叫娘了，只怕她好了。”那个患奶羊子的社员回答：“哎吔！昨日睡到半夜间，敷起的药掉了，奶羊子也好了。”
马草苋，又名“晒不死”，也是消炎消毒的好药。五龙图，就是苦瓜尖子，丝瓜尖子，北瓜尖子，芦瓜尖子，冬瓜尖子，一起锤烂，敷在患处，或者煮水喝，消炎解毒。
我们都把陈福初的话当故事听，特别是我完全是抱着向他学医的目的，还想他往深里说得多一点，没想他突然话锋一转，说：做专业户、重点户，就要像黄月友一样进入出神入化的境界，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超，处处比别人强，那才叫真正的专业户、重点户。谁能想到他大谈一通中草药神医黄月友的事迹，落脚点还是为了发展专业户、重点户，在场的人都面露钦佩之色。我心里暗暗感叹：不愧是县政府的经管科长。此前我曾为他鸣不平，与他同等资历的公社党委书记调进县直机关被安排到组织、人事、劳动等权力部门，而对他的安排，屈才，浪费。此次参加县委组织的对农村专业户、重点户的调研，我恍然明白，以经济发展为龙头的今天，县委、县政府领导身边必须有一批懂经济，有头脑，胸开阔的人，必须有一个非常特别的智襄团，当参谋，出主意。领衔县政府经管科的陈福初无疑是这个智襄团的首席智襄。这次，县委、县政府以发展全县专业户、重点户为龙头，带动全县经济大跨越，大提速，就看他通过这次调研献出哪些高招妙策。我深信他不会辜负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的期望。




县委书记的十五个日日夜夜 第12章 一辆黄色吉普驶进公社大院，县委书记
我正这样想时，只见一辆黄色吉普车驶进了酉港公社机关的大门。车上相继走出县委书记周立民，县委办秘书汪万昌，县委办干部、周立民书记的秘书王利亚。我看了一眼手表，此时11时5分。余进秋迎上去，把他们就近带进了公社干部徐汉荣同志的房子里，我们几个也都跟了进去。
周立民：抓紧时间，先听听你们这两天的工作情况。
陈福初作了简要汇报。接着，余进秋简要介绍几个专业户、重点户的情况，供周立民选择调研对象。
周立民：先安排两天活动，以看为主，边看边议。
这时，汉寿县人民银行行长郭芳同志来了，要求周立民给在这里召开的全县银行工作会议讲话，他向周立民汇报：今年才过去8个月，全县就还了农贷150多万元。株木山公社30多户专业户，每户贷款1000元，上月底已全部还清。这说明今年全县农村经济形势比往年要好。郭芳是南下干部，革命资历很老，周立民对他很尊重。他肯定银行为发展全县经济起了好的保障作用。郭芳平时说话有点结巴，但奇怪的是他向领导汇报情况，给下属作报告，却十分流利，从不口吃。关于这一点，还有个全县干部都知道的故事。有次郭芳打电话到县委办，要求向县委主要领导汇报情况。他在电话那头结结巴巴地讲一句，这头接电话的干部结结巴巴地复述一句。郭芳觉得接电话的人对他不恭，在电话那头大发脾气。接电话的干部也觉得他对人不敬，与他对骂起来。两人越骂越流利，谁也不结巴了。原来这是一场误会。郭芳以为接电话的干部是学他的语调，其实接电话的干部也是位结巴。因了这场误会，两人成了知心朋友。此时，周立民表示：他愿意与银行的同志们就当前农村改革共同探讨一些问题。郭行长你先去主持会议，我和他们把调研的线路商量一下就到你们会场上去。郭芳满意地笑了。他走时，拉着余进秋的手说：我真的担心你挺不过来。你是条汉子。
余进秋：苦了我的堂客，孙儿被疯狗咬死后，她动不动就抽筋，每次都抽得昏死过去，要48小时才醒来。已经病的不像人样了。真是个大问题。
周立民：怎么会让疯狗跑进公社机关里咬人呢？
余进秋：那是下午六点钟，我和小刘下大队去了。公社干部都下大队去了，只有几个家属在机关里。那条疯狗冲进机关，我孙儿在那里玩，小孩子没提防，疯狗咬的我孙儿脸上，满脸的肉都扯动了。潜伏期最长可达18年。我孙儿一个月都不到，第二十九天就死了。
大家都为死去的孩子感到万分难过，个个眼里噙满了泪水。
余进秋赶紧绕开话题，他对周立民说：我们昨天看的养鸭专业户马福喜家，是我们公社突出的典型。这个人很精明，也很有个性。还是请立民同志亲自去看看吧！
汪万昌：我和童洞章到马福喜家里去过，他很好客，又很好胜。我们到他家，他拉起我们到处看。当时桃子还没有完全成熟，他就要我们吃。我说，要吃，就吃那号虫吃了的，虫吃了的都是好的，无毒的。马福喜就摘了一斗笠，让我们吃了一餐好的。马福喜的那个小儿子聪明能干，莫看他只有7岁，骑自行车给看鸭的爹爹送饭，撑船踩在船斗子上，竹篙甩得伸伸脱脱。马福喜撑条看鸭船，追得上汆鸡子，他看得准汆鸡子的去向，速度。那天他要杀鸡宰鸭招待我们，被我和童洞章把鸡鸭放了。他就划船到湖里，捉了几只汆鸡子，炖了一大缽招待我们。都说他只晓得养鸭，不会种田种地，可他今年种的棉花好得很，一亩棉地四千株棉树，每400个棉挑，就有一斤匹棉。
周立民：那还不都是公社派农技干部指导的结果。马福喜这个典型你们看了就行了，我就不重复看了，省得他老是花工夫接待。就在公社食堂吃中饭，然后，我们去看养鱼专业户吧！
余进秋：那好。我马上安排。
周立民：上午还有点时间。我答应了郭行长的要兑现。县调查组的都同我一起去吧。
周立民领着大家去银行现场工作会议的路上，看到有两个约摸四五岁的小伢儿忙着铲牛屎。周立民问：小朋友！铲牛屎做么得用呀？两个小伢儿回答：家里喂鱼。
周立民赞叹：这承包到户真厉害，把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
路旁，有户人家建起了新瓦房，正在折除旧茅屋。
汪万昌停下脚步，对折茅屋的人说：伙计！把拆了茅屋的灰扫起来，洒在树根子旁，树长得光滑得很。你试试看罗。
折茅屋的人笑着说“谢谢干部”，还发出邀请：“干部接到俺屋里来坐下得。”
周立民：你先忙！我们打转身来坐。




县委书记的十五个日日夜夜 第13章 竹山坡养鱼专业户，出了名的精明人
下午2时37分，周立民率领的县调查组一行，在余进秋、刘进秋的陪同下，从酉港公社出发，乘机动船，沿碧绿如镜的内江航行，前往竹山坡大队。江堤上，一座座农舍掩映在绿树翠竹之中，从机动船窗口掠过。行驶了半个小时之后，抵达竹山坡大队。
我们直接来到养鱼专业户周克均的家，他和堂客凑巧都在家。他从余进秋口里得知我们的来意后，作了自我介绍：他是甲子年出生的，今年58岁，堂客55岁，儿子周建新，22岁，学木匠去了。儿子周树慧，小名六佬，18岁，曾到石板滩学过一段时间的胡琴笛儿，因家里承包了鱼池需要劳动力，他就回来养鱼。还有两个儿子在1980年同一天结婚。今年，周克均承包了200亩水面。他白天割草喂养，夜里巡湖。老屋分给了已经结婚的两个儿子，他现在住的三间砖房，是他自己做砖，烧砖，砌砖，木工，盖起来的，没有请工。听到这里，周立民情不自禁地说：会搞事的，样样都会搞。
周克均：签订承包合同的时候，大队秘书没有在屋里，合同上没有盖章的。只讲了那句话。我把大队干部都接拢来吃了饭的。
陈福初：是大队提出来，你接把的，还是你自己要搞的。
周克均：架势个把月没得人接把，我才接把。
周立民：承包款12800元，大队怎么处理的呀？
大队分管农业的党支部副书记：“分给各个生产队。”
大队党支部书记：这200亩水面，以前插稻，收成好的年份，产谷15万多斤，不好的年份，只有几万斤，还要安装一台抽水机，不停地往外抽水，一年下来要烧三四吨柴油。1972年到1973年，种的湘莲，亩产莲子100来斤，6角钱一斤。那时候就靠这点收入，建起了大队小学堂。
这时，周立民看到沅北大堤上来往的手扶拖拉机，说：狗狗多得很罗！
刘进秋说：这算少的。到了交公粮的时候，路上不断线，一天跑到晚。
周立民戴一幅墨边眼镜，不时戴上，不时摘下，不时放进灰色塑料眼镜盒里，又不时地从眼镜盒里取出。他手中的那支蓝杆子钢笔飞速在白心子的笔记本上做着记录。这时他停了笔，扳着指头算账：从1977年开始，在这块水面上插了几年粮？产粮有好多呀？
大队支书：1977年产了6万斤谷，1978年10万斤谷，1979年14万斤谷，1980年15万斤谷，1981年13万斤谷，产得少的年份都是因为水汶了去哒。5年共收了60万斤谷，平均每年12万斤，每1斤谷价值1角9分5厘，每年的收入23400元。减去每亩成本费70元，共14000元，纯收入9400元。
周立民：你这里面只养鱼吧？没有种湘莲吧？
周克均：没有。
大队支书：种了鸡头米（芡实），没有看住。
周克均：三月、四月、鸡头米长出来的时候，鲤鱼吃它。六月、七月，鸡头米身上的刺刮鱼。到结了鸡头米，鱼又吃它。我这是水上捞明月。到底好多产量，我硬要估计死伙，两万斤鱼是搞得的。不管它才鱼吃也好，死也好，总有两万斤，刷帚都刷不掉。按百分之三十的成活率，都有3万尾鱼，每尾两斤，都有6万斤。
周立民：你放了饲料的吗？
周克均：没有。湖浅，肯长草，有吃的。
周立民：花了好多成本啦？鱼苗5600元，柴油1000元，上交12800元，干湖1000元，共计20400元。个人纯收入14600元。
周立民又问：你还种了田吧？
周克均：种了4亩6分田，其中留了6分秧田。早稻亩产700斤，总产2800多斤。晚稻看不见泥巴，只是跟白叶枯搞一家伙去哒，总产也有2700斤。我早稻上交了1319斤谷，包括三超，全家粮食吃不完，还有多的。
周立民：你硬有蛮狠啦？
周克均：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架之力，朝不歇马，夜不歇脚。周书记我告诉你，我的红花籽每亩得到过150斤。我插田，在俺大队里不算第一，也算得第二。我种了田，还育了海花，还喂了猪。”
周立民听着汇报，右手不停地在胸膛上抚摸。他对周克均问：和你一起承包的是你哥哥吧？他出了好多成本啦？
周克均：一万元。他死去的时候，叮嘱俺四房里（四弟），除开一切开支外，按四六开分成。
我观察周克均，光头，浅黑发，长方脸，古铜色的脸膛，额头上横着四条小溪，瘦长的个子。他这个引起县委书记高度重视的农村专业户，居然没有文化，不认得一个字。他1958年当过生产队长，散食堂的时候喂过鱼。那时候，队上三只小船船儿，队屋是千根柱头落脚。他屋里三口人吃饭，两口子做，年底都只进得几元钱。
周克均：1980年我把窑眼平起来，窑眼是做砖的，我养了鱼苗，收入19850元。鱼苗是900元一万尾。1981年，孵了6万鱼苗，两年鱼的成本就一起丢到这湖里，我原来就弄鱼，使麻罩，打卡子。真正养鱼还只有这三年。搞生产，同别人比，不得打下。那时几浸种，早稻种谷坏了，我就赶种中稻，这讲起是一个瘪古，下水秧，出太阳都要晒起，检查，好大的太阳，到了晚上却落起雨来哒。我又不要睡的，晚上就观天时，看动物，蛇，老鼠，都出来哒，磉砘冒水。我就晓得天时会变。半夜时几，我就把秧田里的月口捉起来了，关满一丘水。公社里来检查的干部，硬要我放水，还刮我。我犟得很，说：“你书记也好，队长也好，身上脱光衣了冻得吗？秧苗放了水，如何冻得呢？”我高低不肯放水。结果，只有我的秧苗没有冻坏，扯出的秧插了40多亩田。那时，我给队上的人讲我的秧插得哒。一些后生儿就拍起屁股，打起哈哈笑。以为我没有搞隔气秧田，我的秧苗全死了。他们到我的秧田里看了以后，问我育秧的诀窍。我说，秧田里不关水，起大风秧苗根子就会发黑，很快就会死掉。
周立民：你住的这栋屋全是你自己动手修的呀？是抽空闲的时候搞的吧！？
周克均：我从8月间架势，每天搞一阵阵儿，到十月间才把屋修起。
周立民：你还不错哦！都会搞。
汪万昌：这个老倌子，是农村里讲的搞架子。
周立民给周克均算了算账，今年他全家可纯收入20865元，人平5212元。其中养殖成鱼的收入10960元，鱼苗返回910元，两项相加11870元。油50斤，50元，库存鱼苗500元，总共12801元。人平纯收入3240元。
周立民：这是大体上匡算，也可能少，也可能多。
周克均招呼大家吃晚饭，提出青梅酒和曲酒各一瓶。一桌子摆满了菜，大碗小缽，有清炖水鱼，清炖草鱼，蒸鸡蛋，酸豆鼓，油炸红辣椒，煮粉丝。大家都不肯喝酒。周克均不依不饶，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大家只好领他的意，每个人只喝了一点点青梅酒。
吃饭时，周立民对公社、大队干部交代：以后来人参观，不要在这里吃饭。
余进秋：今天我们没有跟他打招呼，是他自己准备的。
周克钧：县委书记来了，是看得起俺，祖宗八代脸上都添了光，不留下来吃餐饭，俺一辈子都会心里痛。
周立民笑了，笑得很开心。这时，王利亚夹了鱼嘴唇，放进周立民碗里。周立民又把鱼嘴唇从他碗里夹出，放回了鱼缽里。王利亚对我耳语：周书记最喜欢吃的就是鱼嘴唇。
饭后，周立民和余进秋，大队支书老苏谈话，要求全力支持专业户的发展。周立民又对周克钧说：你还是放心大胆地搞，看，你们的几级书记都在这里嘛！都支持你，怕什么呢？
周克钧：我还是认为在这块地方修电排站，改种水稻好些。
实则，他这话我们明白，他最害怕的就是在这里修电排站，改种水稻，只想依然让他承包养鱼。他这样说，是为了试探领导的想法和态度。他不愧是出了名的精明人。




县委书记的十五个日日夜夜 第14章 “看得起，就接进屋里来喝茶。”
下午5时30分，我们离开周克均家，起身回公社，途中，看了竹山坡生产队的队屋，禾场上有油腊水光的前三后两的五斗船，用斗垫晒了半禾场虾子、小鱼。又看了水田，棉地。沿途很多户人家禾场里用门板晒了谷芽。
周立民说：这些谷芽是用作熬糖的。
道路两旁，有的人家正在掀掉茅屋盖瓦屋，有的人家正在制水泥板，有的人家正在剥树皮。大家看见路边一户很整洁的人家，目光都朝这屋里望去。
堂屋里正在做事的中年妇女走出来说：你们朝俺屋里看么得哟？
周立民：看你屋里捡拾得好灵醒啊！
中年妇女：看样子你是个大干部吧！要是看得起，就接进屋里来喝茶。
我玩笑地说：要喝芝麻绿豆茶。
中年妇女：有！有！有！什么都有！只要你们肯进来。
正在禾场里埋头做预制板的男人抬起头，笑眯眯地说：你们只口里讲，又不进来。看俺农村里的人不起呀？
中年妇女：他们城里人，嫌俺农村里的人。
周立民说：等你们把新房子建起来了，我们来送恭贺，吃喜酒。
中年男子连声说：要得。要得。俺加快速度，把新屋建好，早些接你们来喝喜酒。
中年妇女说：你们当干部的讲话要算数的啦！俺搭起楼梯望到的。你们一定要来的呀！
我们都说：会来的。会来的。都挥手与这两口子再见。
路上，汪万昌说：看样子，这个女的是家里的一把手。
王利亚问：何以见得？
汪万昌答：她热情、大方、泼辣。她在家里要是没有地位，肯定就是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啵，哪还有心思接我们到她家里做客。
周立民说：你这话又对，又不对？如今不像过去了，女同胞彻底翻身了，绝大多数夫妻，堂客都是一把手。
陈福初：周书记你和罗书记在单位都是一把手，那在家里你俩谁是一把手呀？
我们几个都相互望了一眼，朝陈福初吐了吐舌头。这样的问题，只有他才能提。他说的罗书记，就是指周立民的夫人罗延福，担任汉寿县人民医院一把手。平时，周立民有点惧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公开秘密。陈福初的提问，可能把他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