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美好,不多也不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花虎
小丽萨真不容易,我不禁直摇头。是啊,丽萨妈说,前一段孩子可能被搞糊涂了,在学校和家里都不说话,还以为她病了,去见医生也没查出什么。热爱动物是孩子的天性吧,自从她发现了你的猫,就完全恢复正常,天天盼着见三虎,还说要跟它结婚。
我笑了半天,逗丽萨说她爱错了对象,三虎是女孩,不可以嫁的。丽萨望着我,目光中透着一股坚定:“为什么不行呢?我就是想跟它结婚,不管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四岁不到,就开始谈婚论嫁,英语没学几天,就敢跟大人叫号,实在是厉害。
丽萨爸担心她来得过于频繁,我连忙保证说没有。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我还希望见到她呢。室友也跟我一样,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有一天丽萨满脸媚笑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大虎小姐,我有个梦想,只有你能帮我实现,你答应我好吗?”
“哦?你有个梦想?你也有个梦想?说来听听,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帮你。”
“你能,请你一定不要说不啊。”
“我尽量,但你得先跟我说是什么呀。”
“我想,把三虎,请到我家,可不可以?”
“这个,当然可以,不过你要三虎到你家干什么呢?”
“玩我的玩具啊,可多了,你家什么都没有,它多闷呀。哦还有,我让它跟我一起睡觉。”
“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还得问你爸妈,他们两个大人批准才行。”
“你只问我妈妈吧,求求你。你也说可以,就是两个大人了。”
她左一个请、右一个求,谁能忍心拒绝呢?丽萨妈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丽萨欢呼雀跃,使劲勒了一下我脖子,又在她妈脸上狠啄一口。
一夜无事,第二天晚上却收到丽萨爸的电话,希望与我面谈。糟糕,三虎把丽萨怎么了,我不安起来。但与我担心的正相反,他觉得是丽萨把三虎怎么了。他摆出一堆理由,说明她还太小,虽然爱猫但不知道如何爱,抱三虎的姿势会让它不舒服,待它的态度不平和云云。宠物带给了人快乐,他们却没给予应有的关照,对三虎不公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给孩子玩玩猫吗,哪有这么邪乎。不过他既然要求了,我只好说尽管我没觉得多严重,但如果你认为不合适,那就送回来吧。他舒了一口气,却要求我去接,说他家现在是二比一,他是少数但掌握真理的一方,需要我帮助。
我心里别扭,还是随他去了。丽萨已哭成了泪人,抱着三虎不松手,丽萨妈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沉着脸一言不发。我只好连哄带骗,硬把猫带走了。不久又发生一件事,使我对丽萨爸彻底不满起来。
那是到了六月底,一连数日大雨滂沱后,天好不容易放晴了。我下班刚从车里钻出来,就听到几声稚嫩的呼喊,循声望去是丽萨小脸顶在自家窗户内,兴奋得一跳一跳地跟我挥着手。少顷,门打开了,她一口气奔到我面前,呜英里哇啦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蹲下去用英语告诉她:“丽萨你忘了,大虎讲的是英语。”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顿了几秒,小声地说声嗨,特别可爱。
原来丽萨妈扭伤了脚不便出门,加上天气不好,丽萨好多天只能闷在家里。我问她是否想找三虎玩,她高兴得连说要,揪着我的手就跑,还问该跟三虎说什么语。室友也难得在,带着丽萨和三虎滚作一团,我则趁机做晚饭。丽萨抽着小鼻子说好香,我便想请她留下来,丽萨妈很爽快地同意了。
但菜饭刚摆上餐桌,电话铃响了,丽萨妈抱歉地说她先生认为女儿应该在家吃。丽萨哭了,不停地嚷着不,不料她爸很快从天而降,老鹰捉小鸡般夹起她就走。他咚咚的脚步声、她接连的叫喊声、他打屁股的啪啪声、她更尖利的嚎啕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和室友目瞪口呆,追到走廊从栏杆往下看。住在楼下的夫妇望着他摇头耸肩,对面几个人也摊手叹息。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响,丽萨的哭喊才终绝于耳。
我恼火极了,饭后给丽萨爸打电话,告诉他如果还有下次,不希望他把孩子从我这揪出去打,因为她没做错任何事。他沉默片刻,道了声对不起,辩解说小孩就要严管,不能由着性子来。还说她表现得可爱实际非常狡猾,我没有小孩不懂她的心思。
我懒得提及自己不幸还恰巧学过教育学,只是平静地反驳他说,儿童不是小号的成人,在缺少玩伴的环境,这点乐趣不该被剥夺,况且还影响到我,很不合适。按理他调教女儿外人不好插足,但我已把丽萨当成小朋友,有种朋友被欺负必须为她两肋插刀的感觉。那头又传来几声对不起,爱谁谁我挂了。
之后碰到丽萨爸我尽量绕着走,夏季学期开始后,我依旧选了晚间的课,但因故错过了与同学自由组合的机会,便由教授推荐加入了一组。我一看组员,不禁暗暗叫苦,原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丽萨爸,和另外三个年轻德国男生。他盯了我好几秒笑出声来,忍不住的那种。
德国人的严谨认真绝非浪得虚名,夜夜鏖战中,我领教了他们不可理喻的精益求精。这门课对他们是必修,对我却是选修,因此他们全天泡在学校,我只有晚上才出现。于是我改变策略,不是端盆水果就是带袋零食,他们干活我挑刺,结局皆大欢喜。
期间还发生了一起意外—三虎走失了,帮我寻猫的人达到了两位数。丽萨爸也半夜起来在外面转,事后听人提起,我对他的不满也渐渐消失。
八月底室友要转学了,我为她做了一桌菜。她说要带个朋友来,我以为是她众多的追求者里有人中标,好事地左顾右盼半天。一见面,居然是小丽萨,终于把没吃成的饭补上了。
秋季学期我更忙了,时光飞逝,学期在圣诞节前结束,丽萨爸也完成学业,携家返回德国了。我把他们送到机场,与丽萨母女依依话别。丽萨爸最后俯身拥抱了我,说了一长串的话:非常感谢你来送行,让我不觉得离开得孤单,还感谢你、你的猫和你的室友对我妻子女儿的友情。她们的生活因你们变得充实和美好,尤其给丽萨留下珍贵的回忆。我也怀念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挑战但非常愉快。我们会想念你,祝你节日快乐,工作顺利,生活如意……
大男人动起感情来不得了,老外演讲的本事就是高。我的车启动了,丽萨不停地向我飞吻,开出很远,还能瞥见她的小手在风中挥舞。两个星期后我也毕业离开那里。一晃就是十八年。
(后记:2012年一个明媚的夏日,我途经慕尼黑,在市中心一座漂亮的皇家花园见到很多妙龄女郎,在清凉夏装的点缀下分外俏丽动人。记得丽萨就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算起来刚好十八岁,该上大学了,如今已经不必再被她爸紧盯了吧,这些轻盈快乐的女孩中说不定有一个就是她呢。)
[1]本文写作的故事发生在1998年,当时作者花虎还在求学阶段。
这世间的美好,不多也不少 曾经的“男朋友”老刘
老刘是位福建农民,家住福州乡下,20世纪80年代中期花费三万美金,偷渡来到美国。他比较幸运,是正经八百地飞到南美,又乘车顺利入境的,跟很多冒着生命危险趴船闯关的人相比,算没遭罪。
之后他踏着前辈的足迹,辗转数家中餐馆,挣够了蛇头
那年圣诞节前不久,我刚结束硕士课程的期末考试,有朋友就为我找了份金宝湖包外卖的工作。其实原本是她在干,可惜因病无法继续,便推荐了我。
这个活儿时间不长,每晚只有四个小时,除了可以挣到20美元,还有免费的晚餐。彼时大街小巷到处流光溢彩,温暖欢畅的节日乐曲满城飘荡,我在惴惴不安中来到了传说中的中餐馆。
以前在中国没有外卖这一说,去了金宝湖才知道什么叫包外卖。就是顾客打来电话订餐,做好后放入特制的包装盒,再装进袋子,由客人来取或送货上门。这活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品种繁多,分量不同,特别是那些汤汤水水,要摆得严丝合缝,不能外漏,更不能装错。
培训我的大婶只演示了几遍,还没等我认清餐盒的尺寸,区分开何谓左宗鸡和北京牛,就被当成全工使用了。我虽然肩能担担手能提篮,但初来乍到难免慌乱,被脾气暴躁的老板狂吼,立刻体会到“落难凤凰不如鸡”的感觉。(有趣的是,听很多男生说类似情况下首先想到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天谢地,按照老美的说法,上帝及时为我派来了一位天使,他就是餐馆的油锅,偷渡客老刘。老刘背后没有白色的翅膀,头顶也没有金色的光环,他只是个中年男子,不高不矮,又黑又瘦,梳着中分,普通话说得费劲,听来比英语还难。更让人崩溃的是,什么年代了,他一张口还露出几颗明晃晃的大金牙,只差件对襟布衫就能演电影里的叛徒特务了。
所谓油锅即负责需要过油的食物,包括成品和半成品,其厨具设备与外卖台毗邻,因此我俩离得很近。沿袭国内单位的习惯,把工人一律叫师傅,我称呼他刘师傅,意外地给他留下了好印象。
金宝湖兼营粤菜、川菜,菜单分中、美两种,五花八门,我新手上路,不可能不出错。老刘因为看不下去,开始默默出手相助,当然我晕头转向,毫无察觉。
直到几天后,老板突然通知我准备在圣诞夜打前台,即从包外卖高升到端盘子。因为该店价格昂贵,只雇专业服务生,人人都很惊讶。老板后来给出的解释是,他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敬业学菜谱的,希望我能多挣点。其实我只是喜欢读书,餐馆里没别的,一不小心被他误当作知音了。
但现实是,餐馆总共108个座位,老板坚持只用两位服务生,外加一位bus boy(餐厅侍者助手),接单、上单、送餐、算账、各种服务,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从那天起,我意识到有老刘多重要。我本是地道菜鸟,堂吃比外卖更让人眼花缭乱,好在每次杀进厨房,所需菜肴大都神奇地摆放在醒目的地方,既加快了我的速度,也免去被老板跟在后面狂吠。人一被逼潜力也就出来了,当天我得到240美元小费,相当于以前两个月的工资。此后依靠断断续续的打工,我度过了一段困难的日子,跟老刘也熟悉起来。
乍听老刘的故事,对我来说犹如天书。我自己是读过大学、干过国企、考过托福gre,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赴美的,只因我想追求不同的前程,走这一步心甘情愿。而非法偷渡,是个多么不光彩的字眼,我本能地保持着跟老刘的距离。不过了解到他的艰辛后,我的防备便渐渐地解除了。
首先由于没有身份,他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平时热闹的地方都不敢去。其次因语言不通,只能被局限在宿舍和餐馆之间,年复一年,唯一的娱乐只有聚赌打牌。另外他申请避难,常年无法与家人团聚,寂寞孤单,一直硬扛。而且因经济压力,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成为常态,异常辛苦。记得夏天厨房里比蒸桑拿还热,整日围着滚烫的油锅转,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
尽管如此,难掩老刘乐观开朗、喜欢大笑大叫、外带几分江湖义气的脾气。餐馆里是非多,他很会察言观色,曾暗示我不要与某人走得太近,我不以为然果然吃了亏。一次一位刁钻的越南裔女服务员点多了菜,硬赖到我头上,还要找老板,老刘二话没说伸手把菜扣进垃圾桶,惊得她立刻满脸堆笑。
他被钦点为我的男朋友,是老板的主意。后者腰缠万贯,性情乖戾,大家都对他噤若寒蝉,唯独老刘是例外。实际上老刘是会炒菜的,鉴于别人都爱争当大厨二厨,他主动承担下油锅。餐馆里大厨很关键,也容易陷入与老板的矛盾漩涡中,所以他宁肯远离是非。听说他倔得出名,一旦被惹怒拔腿便走,经常害得老板好话说尽把他请回来。
一天我正给客人盛米饭,老板突然咆哮给得太多。我对他早已忍无可忍,将碗狠狠地摔在不锈钢厨台上,碗叮叮当当跳跃着,一路颠簸出几米远。我则踹开后门,扬长而去。
老板顿时懵了,半晌无语,然后嚷道:“这个女仔好凶!难怪老刘喜欢!这两个好般配,都敢跟我吵……”因为每人都挨过他的骂,大家心里乐开了花。事后我向老板娘辞工,她说给她点时间找人,各自有台阶下就算过去了。不过从此老板把老刘叫作我的男朋友,别人也跟着乱起哄,我觉得挺可笑的,随他们了。
老刘是已婚的,跟老婆感情很好,原来没想过偷渡。有了一儿一女后,好不容易凑够计划生育的罚款,老二又被诊断出眼疾。村里本来就没地可种,小买卖也不好做,孩子的病雪上加霜,才促使他最终步了成千上万乡人的后尘。
多年来,除去留点赌资和酒钱,老刘把工资都寄回家去。尽管他有时也抱怨老婆打牌太浪费,还是很感谢她,说拉扯孩子不容易,儿女都老实读书没学坏,多亏了死婆娘。这番话让我一直记得,因为听到了太多“老婆不就是干这个的吗”,理解女人难处的男人好像不多。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也帮他一些忙,如代买东西等。有时也一起出去,我开车他请客,跑到西餐馆大搓一顿。听说他从没进过美国的影院,我选了部没有太多对白、主要看场面的大片,终结了他的遗憾。
我们还曾结伴同去纽约,我是趁春假看同学,碰巧他上移民庭。出于好奇我跟他拜访了一些亲朋,都很热情好客,质朴无华,当然也大多是依照传统,历经偷渡、打工、拿绿卡,最后全家移民的。撇开手段不提,尽管境遇很艰苦,老刘们不向命运低头,以集体意识相互扶持帮衬的勇气,令我由衷地敬佩。
后来他儿子参加高考,我找人帮他填报志愿,男孩如愿考上一所名校,成为村里第一位正牌大学生。老刘高兴得整天哼着小曲,大金牙在餐馆柔和的灯光下更加醒目。我曾问他将来是否会把金牙换换,他笑答:“我不找女朋友,不娶小老婆,也不照镜子,换你个头!”敢情他是影响市容,专害别人的。
老刘还有俩毛病,就是爱喝口小酒,喝多了会略撒酒疯,也好赌点小钱,有时瘾还挺大。有一阵他突然劝我不要打工了,他可以借钱给我,上完学早工作更合算。我谢绝了,但经不住他一再提起,于是接受了一些。他坚持要多给,叨唠着钱要给有用的人,办有用的事。后来他才跟我承认,多亏把钱借给我,要不早输光了,原来当时他跟赌瘾在角力。
我到芝加哥后,数度邀请老刘来做客,千禧年他终于翩翩而至,但当日便匆匆返回了。临走前他解释说:“我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和你的朋友不一样,别人见了会觉得好奇怪。人和人有各种缘分,你瞧得起我我很开心,看你过得好就好,等以后你一定来我家。”受人尊重,是老刘最在意的。
因为各自忙碌,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但始终保持着联络。他拿到身份了,老婆和女儿来美团聚了,儿子在上海结婚生子了。最好的消息是老刘成“海归”了—错过儿子的成长,他不想再错过孙子的。
美国无疑是世界上对移民最有吸引力的国家之一,因合法途径不足,非法移民便应运而生,据维基报道,截至2012年共有约1100万非法移民,来自中国的就有12万。每当人们对此众说纷纭,甚至发起攻击时,我的心情总跟这个复杂的问题一样,有点复杂。
貌似出于劳力和人道的考虑,以及历史和现实的原因,美国允许非法移民的存在。不谈其他民族,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以中国之大,唯有福建人有此传统。经过一番搜寻,我认为合理的解释是:
由于地处东南沿海,福建人自古便有出海谋生的传统。近代或因经商,或因逃避战乱、灾荒和官府,这个习惯有增无减。1949年后,山林多、耕地少、经济发展本来就受制约的福建成为政治敏感地带,所以人们生活很不富裕。加之重商轻文,海外关系丰富,素来能吃苦、爱拼搏、性格果敢的福建人,便相继走上淘金之路。
说白了就是没钱,想挣,并愿付出代价,老刘就是完美例证。有人出生便拥有财富、智力、权力等无数资源,有人则完全相反,老刘们像一面镜子,照出人间百态。法律不是绝对公正的,当与之迂回就能够生存得更好,有人便选择了义无反顾,我可以理解。
老刘没向政府要过一分钱,干着没人愿意干的活,吃着没人吃得了的苦,背后饱含辛酸和奋斗,为家人赢得一片天。他热爱中国,那是他梦想中的家园,又依恋美国,这里是他改变命运的地方。在浮华的世界中,如此这般有目标、有责任,并且保持着善良本性的人,在我这个他眼中有文化的人看来,就是成功者。
[1]蛇头,就是指那些把偷渡的人带出国境,从中赚取利润的人。
这世间的美好,不多也不少 松鼠小松
我公寓的客厅有一扇宽敞的大落地窗,坐在屋里,外面的世界也可一览无遗。周围树上最多的东西就是各色的鸟儿,鸣鸣啾啾,非常动听。另外便是动感十足的松鼠了,无一例外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胖胖乎乎,煞是可爱。
我从小便听过许多关于松鼠的故事,比如那个怕小马淹死而大叫着的小家伙,所以对它们一直怀有乖巧、动人等印象,但活的却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到了美国就不同了,小动物们人丁兴旺,松鼠憨态可掬、天马行空的举止,更让我情有独钟。
但是面对面地跟松鼠打交道,却是我从来没有预料过的。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松鼠是在一个秋日,我正在厨房整理碗筷,突然被一阵奇怪的砰砰声所吸引。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声音是从哪发出的,猜测可能是邻居钉钉子,便埋头去忙没再关注。可是同样的敲击日后数次传来时,我有些不安了:谁家有这么多钉子要钉,这墙还不成了筛子?特别是天气不好时,听起来就有些吓人的味道了。
一天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格外清晰,毫无疑问近在咫尺。我抑制住一阵心悸,调集所有感官进行探测。居然是一只松鼠,站在落地窗的外面,举着前爪,准确无误地叩击着窗玻璃下方。见我注意到它,它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丈二和尚般推开房门,它原地未动,镇静地与我对视,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我知道它什么意思了,忙返身回到屋里,可我什么坚果都没有,最靠谱的只有几片剩面包。我掰成小块,撒到门外,那松鼠谨慎地凑上来,飞速搬起一块,即刻消失在一棵红艳艳的枫树里。不一会儿工夫,我都没看清它何时回来过,地上就干干净净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第三次,后来这只松鼠经常光顾我家。它每次都是立起后腿,用前爪有节奏地敲击窗户,我买回一大袋烤花生,听见了就抓几个放到门外。它总等我回屋再从容地上前,用不了片刻花生就无影无踪了。
我之所以能够认出它,凭借的不是其与众相同的外表,而是平和自信的神情。稍后我不想总松鼠松鼠地统称,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松,也不知道它性别,反正男女皆宜吧。
有一个深秋天,云淡风轻,我开着门做饭,想把油烟放出去。突然,几声熟悉的叩击后,小松没在窗前停留,而是旋即出现在门口,探着头往里看。我忙关小灶火,伸手取来花生袋掏出几颗放到门外。以往小松是拿了东西就走人的,不过这回却当场大吃起来,花生壳嗑裂的声响清晰悦耳。
我被它的不见外所感动,心说终究没白喂一场……可还没等我陶醉完,却见小松陡立起来,目光从我身边掠过,怔怔地射向前方,纹丝不动,只有瞬间如天女散花般暴膨的尾毛,在微微震颤。
我这才意识到认识小松以来,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就是忽视了家中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室友黄莺和狸猫三虎。因为知道黄莺一贯害怕动物,也不懂松鼠和猫有何相干,我自然地以为这只是我的事。
我为小松的异样所迷惑,侧头一看,我的天啊,不知何时三虎出现在身后,凶光毕露,背毛根根倒竖像极了嬉皮士头,尾巴也涨成鸡毛掸子,正嘶嘶有词,匍匐前进,一触即发。我从没见三虎如此凶悍过,吓了一跳,再看小松,显然已经意识到危险,留下一堆花生壳,迅速离去。
我赶紧关上门,三虎已纵身跳到窗前,尾巴飞快地击打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小松是客人,不可以这样啊。我弯腰把它挪开,它虽没反抗,可恶狠狠的表情流露出明显的不甘心。
黄莺也有一次遇到小松,惊骇之下把手中要吃的蜜橘打出去,结果不但没击中目标,武器反而被敌人缴获了。事后我遭到了她的质问:你的鬼松鼠为什么连我的橘子都要抢!我强忍狂笑,答应赔她一个橙子。
天越来越冷了,我以为松鼠会冬眠,抓紧给小松提供粮草,以便它大雪封门时享用。但我错了,它照来不误,不过很有分寸,并不贪婪,刚好让我开始惦记起它,又不被它造访过繁所打扰。
一个飘着清雪的下午,小松又来了,但不是它一个,还带了一大群,贼头贼脑地跟在它身后,场面非常壮观。因为松鼠实在太多,我心中颇为忐忑。但当我一出门,呼啦一下,那二三十只松鼠有的闪身下楼,有的飞身上树,有的窜到护栏另外一边,岿然不动的唯有小松。
随后它开始独自搬运花生,其他松鼠都静静地观望,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原来它们不是来讨饭的,而是被小松忽悠着来看它是否吹牛的。小松肯定把它们都震住了,保不准回去被推举当山大王呢。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三虎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松鼠们刚撤,它便爆发了。只见三虎蹦到冰箱上,一掌把我放在那儿的烤花生扇到地下,扑通跟上,扒开袋口,整个上身钻进去,叼出几只玩命扑打,然后咔嚓咬开,连挑带拣把仁吃掉,麻皮和红衣都吐了出来。然后它满脸凝重,看都不看我一眼,一步一扭地走开,留下满地的狼藉和目瞪口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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