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雪人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沉默风花
“原谅我,我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lily说道,“这里的一切对于我,都很新奇,不过我很想冒昧地问一句,这个协会到现在,成功的人多吗?就是能够,重新不用,哦,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海明威和达利对视了一下,海明威说道:“据我所知,孩子,可能有不到一半的人吧,可以走出这里,在这个城市,或者,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继续自己的生活,不再回来。他们很幸运。而另一部分,可能终生都会留在这里。”
“或者,”达利淡淡地说道:“他们也不再回来,而是去了一个相同的地方。”
lily转过头,对着陈默压低声音用中文说道:“如果这一晚上在这里都得这么拿腔拿调地说话,我估计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陈默坏笑着看着lily,然后模仿着达利先生的口气,用中文说道:“哦,亲爱的女士,恐怕你会失望了,因为这位陈默先生,会倒在你的前面。”他的话逗得lily笑了起来。
“其实,他们并不是总是这样的,”一个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陈默和lily急忙转回身,塞尔达正微笑着看着他们。“就像海明威说的那样,因为他们见过黑暗,所以才会格外享受这样的时光。”这一次,她依旧用的是中文。
陈默和lily的脸一下变得通红,这简直是让他们俩尴尬到死的一刻,lily清清嗓子,中文,英文,法文一起蜂拥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陈默倒是很快地说道:“塞尔达,请不要误会,我们的意思是。。。”他还没有说完,塞尔达很是宽容地说道:“不用解释的,我想每个人,都会产生你们这样的想法的,这很容易理解的,因为,你们仅仅看到了他们的这一面。”
塞尔达来到他们四人的中间,说道:“我想,你们应该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因为你们现在的样子和表现在我看来,已经和那个名字别无二致了。”
海明威咧着嘴笑了起来,陈默看到在他胡子里边隐藏着的一口坏牙,他用法语和塞尔达说了几句,塞尔达笑着回击了他,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陈默听不懂,只能求助地看着lily,lily睁大了眼睛,吃惊地听着他们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陈默。
“我说,您倒是给我说说,人家说什么了啊?能乐成这样?”陈默问道。
“就是朋友之间问候之类的,像你们男生见面时那样的,”lily说道,“就是比较口语化的那种。”
“这个问候也能乐成这样啊?”陈默一脸的不相信。
lily无奈地说道:“都是些俚语和粗话,我也听不太懂。”
塞尔达转过头来用英语对陈默和lily说道:“这位海明威先生,曾经是一位中学物理老师,而那位达利先生,曾经,是一个厨师。”
“我是一个画家,特么该死的塞尔达,一个天才的,无人可比的画家!”达利突然大声地说道。他的手哆嗦得很厉害,连杯中的咖啡都泼了出来。
“我们因为自己的酒瘾,失去了家庭,孩子,还有正常的生活,”海明威用英语轻声道:“我们假装是那些人,那些作家和艺术家,假装我们什么都没有失去,假装我们还有一个可以像正常人那样活着,和死去的未来。”
“你不是,很抱歉,达利,”塞尔达冷静地说道,“你不过是一个瘾君子,我们都是。”
“非常抱歉,”陈默嗫嚅着说道,他被这个急转直下的场面有些弄得不知所措,“如果我们说了什么,伤害到了什么人,我请你们原谅,我们不是有心的。”
“这就是遇见陌生人的一个测试,你们会怎么看待他们,用一个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一个瘾君子,或者说,曾经的瘾君子。”
这时候,毕奇夫人走到大厅中央,说道:“各位朋友,让我们回来,继续分享菲茨杰拉德的故事。”
大厅里的人听到她的召唤,陆续回到了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陈默注意到,中央空出了几把椅子,他低声问和他们一起回来坐下的塞尔达,“是不是有些人已经走了?”
塞尔达耸耸肩膀,“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来的,我们完全是自愿的,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这很正常,不是吗?”她侧过头,看着陈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穿过黑暗,或者,”她顿了一下,“被黑暗吞没。”
毕奇夫人此刻抚摸着菲茨杰拉德的肩膀,对着他耳语着什么,菲茨杰拉德听着,然后缓慢而坚决地摇着头,然后毕奇夫人半是怜爱半是担心地看着他,最后坐到了他的身边。
“我知道很多人,和我一开始的时候一样,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避风港,只是,想来试试,我们一开始并不想承认自己的脆弱,”菲茨杰拉德点点头,“我们不想。”他停顿了一下。
“我在这里已经半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说出我自己的故事,我想,我需要这个时刻,”此刻坐在她另一边的塞尔达,伸出左手,握住了他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握拳的右手。手接触的那一刻,菲茨杰拉德仿佛被电击了一样的转过头,他看见塞尔达,眼中那惊恐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一切噩梦的开始,都来自刚才说过的那个早晨,我以为我获得了新生,但是很遗憾,我没有。”
“那天晚上我从餐馆回来,先去了酒馆,破天荒地没有看见父亲的踪影,我回到家,看到他坐在厨房的餐桌边,面前放着一杯水。”
“他给自己理了发,还刮了胡子,脸上还有一些刮破的痕迹,我想是他刮胡子时手抖的时候弄破的。因为他的酒瘾,他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所以早就不刮胡子了。我坐到他的对面,他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是第一天看到我,刚刚意识到我的存在,,而我在他皱纹如同沟壑一样纵横,一双浓眉阴云密布的脸上,看得出他忧心忡忡。”
“他说他要戒酒,他说自己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但会毁了他自己,也会毁了我。我们都得像个人男人,他说道。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所以那天他说得不多,但是他当时看我的眼神,有着一种不一样的东西,那眼神有些让我害怕,也让我有些莫名的兴奋,坐在我面前的父亲,让我既熟悉又感到陌生,我想这可能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不过,当时的我坚信,所有的事情,现在都有了一个正确的,好的开始。”
“人世间的一切,好像就是在好的与坏的之间摇摆。在他说了戒酒后的一个一天晚上,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只是我回家的时候,父亲,没有在家里。我当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再次回到酒馆,把我喝得烂醉的父亲背了回来,我觉得那天的父亲格外的沉,跌跌撞撞地我走在路灯稀少的街道,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黑暗的天空,好像离我特别的近。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向那个黑暗的地方跌落,带着我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一起落下,而那长长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等到我们回到家,我把他放到他的床上。然后我坐在餐桌边,想着下个月的房租要是再交不上,我们没有房子可以住了。我突然有着一种很沉重的无力感,我昏沉沉地趴在桌上,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来到了我的身边,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我是被救护车急促的笛声从睡梦中惊醒的,我抬起头,发现自己披着父亲的衬衫,在餐桌上睡着了。我走出房门,发现门前的街上,聚集了很多的人,可以不时听到有一个人在慌乱而激动地说着什么,我走近他们,看见一个人躺在那里,他的身下全都是血,我仅仅能从那张枯槁的面容,和刚刚长出来的胡须,才能知道他是谁。我扑到他的面前,手忙脚乱地想要抱起他,我看着到处喷涌的鲜血,机械地想要扶他起来。”
“我看到他在笑,”菲茨杰拉德此刻已是泣不成声,周围的人安静地听着,像是一尊尊凝固的雕像。陈默和lily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说出的话。
“他在笑,我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笑过了,在我的记忆中,他是很少笑的。我扶着他的头,父亲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弄不死这狗娘养的,但它没想到,我能跟他同归于尽。’
说完,他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岩石一样的父亲,他在我的怀里笑着,带着他特有的自豪和骄傲,我俯下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爸爸,你做到了,你,从来就没有让它们赢过。’”
陈默感觉自己心脏的某个地方,有一点微微的刺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缓解一下,但是那一点的痛,却越来越让他难以呼吸,而他身边的lily,低着头,长发披散开来,挡住她的脸颊,陈默只能从她微微抖动的发丝,发现她是在听着,这个属于菲茨杰拉德的故事。
北京雪人 第48章
“我的父亲是在救护车上断的气。”
“我当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他说一声,我爱你。”菲茨杰拉德慢慢地说道。
“在他的墓碑上,我让人刻了一行字,上面写着:这里躺着,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想,这可能,也是他最在意的一句话。”
“有时候,我还会在梦中梦到他,是他喝酒以前的样子,他带着我在酷热的午后,去小溪边饮马,他眯缝着眼睛看着原野上,稀稀落落的树上枯黄的树叶,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用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指着远处高高悬在天空上的一个硕大的黑点,对我说,我的儿子,如果你能看得足够远,你会看到,那是一只鹰,它和我们一样,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因为我们和它,都属于勇敢和自由。”
菲茨杰拉德的声音变得很轻,仿佛他已经陷入了一场回忆,每个人都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生怕惊扰到他。
“从那以后,我远远地离开了那个镇子,我在那里,埋葬了曾经属于我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去了费城,露宿街头,卖唱,我做过很多事情,但是没有做过不好的事,最终我找了一份工作,可以继续我的写作,后来,我开始在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也写过短篇小说,为广告公司写过广告词,还当过一阵子新闻记者,最后,我终于成为了一名职业撰稿人,等到我能用写作养活我的那天,我从家里出来,走在街上,听到街角的咖啡馆里,传来的是斯普林斯汀的《费城故事》,我不可抑制地想大声地对自己说,我已经是一名作家了。甚至后来还去过好莱坞,做过一阵子编剧,还写过脱口秀,我不但衣食无忧,而且曾经一度还小有名气。那个我离开的小镇,我慢慢地把它从记忆里抹去了。”
“我甚至认为,我已经,已经离我父亲的那条路,离那天我背着他回家的那条路,非常非常遥远了,我梦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以为以后,他只会是我偶尔想到过的一个影子,一个再回到小镇的理由。”
“在《伟大的盖茨比》的开头里面有一句父亲对儿子的话:‘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你就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我记住了这句话。我从一个西部的牛仔,变成了一个自己梦想成为的那个作家,我是从最不可能的那个地方里跌跌撞撞爬出来的,我开始觉得,我有理由可以批评任何人了。”
“我开始变得自以为是,和电视台和出版社的同仁的关系,也越来越差,我觉得他们离不开我,所以,我当时就想,他们就去他妈的吧!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有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在酒吧,想找个可以说话的朋友来喝一杯,我翻遍了手机,没有,一个人都没有,我才发现,很多曾经的朋友,都离我而去了。我不停地给人打电话,直到我打通一个女孩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你不是菲茨杰拉德,也没有人是你的塞尔达,你只是一个写小说,写脱口秀的人而已。你要记住,酒精毁了那个天才的作家,而现在,它也在毁掉你。’”
“直到听到那个电话,我才好像恍然大悟,在不知不觉中,我重新,重新走上了我父亲的那条路,我最不堪忍受的,发誓都不会踏上的那条路。”
菲茨杰拉德回过头看着塞尔达,目光里充满着不堪回首的往昔和伤痛,塞尔达温柔地看着他,把他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膝上,低声道:“现在,有人是了。”
大家无声地笑了起来,每个人都看着他们俩,交换着会心的眼神,菲茨杰拉德清了清喉咙,接着说道:“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我是怎么,就是怎么变成了那个我最厌恶的人的?最开始的时候,我当时在费城住在出租屋,交不起暖气费,于是,我会从当时工作的餐馆带一点客人喝剩下的酒,暖暖身子,尤其是晚上写作的时候,我更需要来一杯,化开我被冻僵的手指,再暖和一下我写作的思路。开始的时候,我很警惕,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说道,你最多只能喝三小杯,但是后来,我的境况开始好转了,我开心的事情多了起来了,慢慢地,我一点一点地放松了,心里的那个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听不见了。”
“有时候,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会忘记自己昨晚是在哪里,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我开始一步一步地向着吞噬父亲的地方走去,那条黑暗的路,我熟悉的黑暗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惧,而且竟然还感到,一点令人难以相信的亲切感,这才是,最让我害怕的地方,我这时才明白,我又一次,到了需要决断的时候,而且,可能要比上一次,困难得多。”
“确切地讲,我并不确定我是什么时候染上的酒瘾,现在想起来,事情好像都很混乱,时间像是破碎的片段,被我凌乱的记忆卷成了一卷,一股脑地塞进了我头脑里的某个角落。我想要拿出来的时候,总是会牵扯到很多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事情就是这样,一点点地累积起来,像是生活中毫无意义的小事,但是等你发觉的时候,才发现你已经走得太远了,已经无法回头了。就是那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开始的时候,对于我是容易的,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失去了工作,朋友,我曾经拥有的一切,我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再失去的了。我过去一直睡不着,每天晚上都要靠酒精才能入睡,戒酒后,我甚至试过大麻,还有那些药品,你们知道,能转移我的注意力的东西,我试了很多,直到一个人告诉我,我会从一个泥潭跌进更深的一个,我才开始真正的戒酒,那个人把我带到了这里,”他说着,抬起头看着塞尔达,微笑着接着说道:“所以我才能在这里,讲述我的故事。”
毕奇夫人看着他们俩,过了一会儿,说道:“菲茨杰拉德,今天在这里,还有我们请来的两位客人,他们第一次来到加拿大,”她转过头,对着陈默和lily的方向挥了挥手,“我想,你们也想和大家打个招呼吧?”
陈默和lily努力试着微笑着,和纷纷转过头来的人,也挥着手打着招呼。然后两个人站起来,lily用英语说道:“我们来自中国,我们,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坦白地讲,我的身边,”她沉吟了一下,想着措辞,“没有这样的,呃,聚会,像这样大家坐在一起互相帮助戒除酒瘾,我觉得很好。”她说完,看了陈默一眼,好像也想让他说些什么。
陈默点点头,思索着说道:“大家好,我叫陈默。”
“嘿,陈默,你好。”众人纷纷回应道。
“看来我是找到了参加这个聚会的正确方式,”陈默开着玩笑道,“我的感受很多,就是,就是我也很喜欢文学,喜欢写作,当然,成为一个能养活自己的作家就更了不起了,”他冲着菲茨杰拉德笑笑,“所以我觉得你很了不起,能戒除酒瘾,就是一件更了不起的事情了,我很喜欢你们的聚会。”他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每个人都很认真地看着他们,倾听着,等他们俩说完,还点头笑着鼓起了掌。
“现在,”毕奇夫人等众人安静下来,拍了拍手道:“让我们一起来。”
说完,毕奇夫人向陈默他们招手示意,让他们过来,陈默和lily有些犹疑地慢慢向他们走过来,这时屋里的人,都已经把原先放在大厅中心的椅子,拿到墙边,靠墙放好,偌大的大厅一下显得更加空旷了,只有人们头顶上巨大的枝形吊灯,铺洒下来的明亮光辉,照在每个人身上,并且在每个人身上,都拉出一条长而歪斜的影子,大厅四周墙壁上的壁灯,可能是因为换过灯泡的缘故,把大厅的四面,照得有些明亮不一,不过,这些并不妨碍陈默看见每个人脸上,那平静的,或者是,试图显得平静的面容。
赛尔达伸出手,拉住陈默和lily,低声说道:“这是我们最后的一个活动,每个人要参加的,包括你们。”
“我们也要参加吗?”lily惊讶地问道,“可是我们并没有需要,需要告解的东西啊?”她一时间很难找到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她想说的话,
塞尔达轻声笑了起来,她说道:“你看一下就知道了,这个很容易,有时候非常容易,但是有时候,也很难。”
塞尔达拉着陈默他们站到他们的身后,“现在,你们看着他们怎么做,你们照着做就可以了。也许,这是一个让你重新认识你自己的夜晚。”她轻声地说道,脸上的雀斑在灯光的照射下,好像隐隐有些发红,她的眼睛,似乎也在闪着光。
陈默和lily转过头,看着刚才散坐的人们,已经站在放着椅子那一边的墙边,手拉着手排成一排,面冲着另一边的墙壁,菲茨杰拉德,海明威和达利,还有毕奇夫人,都站在那里,吊灯清晰的光晕,在大厅中央,在不知名的族徽和大理石明暗相间的地面上,孤零零地明亮着。
陈默和和lily觉得,自己好像是重回了学校的课堂,手足无措地面对一门艰深枯燥,自己根本就没有准备,而且马上就要考试的专业课,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这时,菲茨杰拉德高声说道:“如果你想要戒掉酒瘾,重新回到你想要的生活,请穿过房间。”
所有的人都慢慢地向着对面的墙壁走去,赛尔达扭过头对陈默他们说道:“听清楚问题,如过你有过这样的情绪,穿过房间,如果没有,留在原地。”说完,她放开陈默和lily,独自随着众人走向另一边,等到所有的人在那边站好,这边只剩下陈默和lily两个人。
他们俩看着站在对面转过身来的一排人,看着菲茨杰拉德的西装和毕奇夫人的眼睛,看着海明威花白的胡子和达利弯曲翘起的胡子,那些人,那些看起来如此不真实,却又活生生地就站在你面前的人,陈默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也希望自己不用去经历,正如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疾病,而lily,不知道回到北京后,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生活。陈默想道:其实我们都一样,都在这个世界里浮浮沉沉,也都在为抵抗着命运的安排,而努力地活着,我们,都一样。
毕奇夫人接着高声道:“如果你相信上帝终会拯救我们,请穿过房间。”他们陆陆续续地走了过来,但是有三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动。
塞尔达站在陈默的前面,说道:“如果你感受过家庭带给你的伤害,请穿过房间。”
说完,她带头走过去,菲茨杰拉德走在她后面,这边有大部分人走了过去,对面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海明威说道:“如果你曾经感受过爱情的美好,请穿过房间。”
陈默和lily相互看了一眼,他们俩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握住彼此,慢慢地走过房间,在这段短短的距离中,他的脑海里,闪现得都是那些生命里温柔的镜头,那些快乐而令人难忘的容颜,他看到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若有所思地走着,和自己一样,抿着嘴唇,眼睛湿润,他,是不是也和自己想的一样?
“如果你曾经有过梦想,请穿过房间。”达利说道。
陈默再一次和lily随着人群穿过房间。
“如果你曾经对这个世界绝望,请穿过房间。”
“如果你忘记了对最爱的人说爱,如果你人生中有无法弥补的遗憾。请穿过房间。”
“如果你心中还有仇恨,请穿过房间。”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会是一个好的父亲或母亲,请穿过房间。”
“如果你想过逃离,请穿过房间。”
“如果你认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请穿过房间。”
无数的声音响起来,陈默和lily有时并肩站在一起,有时相对而立,在无数个曾经问过自己,和无数个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里,他和lily穿梭在大厅的两面墙壁之间,就好像是,在走过自己的一生。
“如果你想去北极裸泳,请穿过房间。”
所有的人听到这个问题,都笑了起来,毕奇夫人摇着头对着一个染着蓝发的女孩说道:“只有你才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女孩站在所有人的对面,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带着一丝坏坏地微笑。
“现在,所有人都说完了,只有我们的客人还没有说了。”毕奇夫人回头望着陈默和lily。
“我们也可以说吗?”陈默问道。
“当然可以,你们是好的倾听者,我们需要彼此的沟通。”毕奇夫人真诚地说道。
“你说吧。”lily对陈默道。
陈默想了一下,“如果你感到孤独,请穿过房间。”他说道。
这时,所有的人都开始走动起来,相互穿过房间,这时不知道是谁,轻轻地鼓起了掌,随后每个人都开始鼓起掌来,每个人都微笑着,像是给别人,也像是给自己,轻轻地鼓起了掌。
陈默和lily走出小楼,与塞尔达,毕奇夫人,还有菲茨杰拉德一一告别,此刻蒙特利尔的夜空,清亮得如同一个缀满银粉的深蓝色的大盘子,月光与星光深邃高远,树影婆娑,沙沙作响。陈默和lily开上“北京雪人”,回了酒店。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陈默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参加完这个聚会,他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写点什么的冲动,不单单是为了生活写一份稿子,他想要的好像更多一点,就像是,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我们,都像聚会的那些人们一样,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有着自己的苦难与快乐,你的苦难未必比别人的多多少,你的快乐也未必比别人的少多少,但是每个人,那里的每个人都在那么拼命地活着,渴望着一点好的将来。他想把他们脸上的表情写出来,他也希望,他能像他们一样,勇敢地,孤军奋战一般拼命地活着,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好一点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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