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世闻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休子符
顾江屿遥遥的看着南屏城,声音里尽是无奈:“那年我父母带着我回到阆风,亲眼见证了这些事,我曾远远地见过你,所以才能认出你来,你眼睛上覆盖的术法是阆风灵族特有的,只是多年过去了,个中恩怨,谁是谁非,早已经说不清了。”
顾江屿无声的叹气,伸出手覆在风银眼尾,指间一划,咒术消失了,迢迢暗夜,闪烁的黑曜石瞬间变成碧蓝幽深的湖。
湖心深处,那股惊心动魄的碧波悬浮着,流动着,这样摄人心魄的美感却自带寒意,像是融入了雪苍万年不化的积雪,与他冰封的执念与挣扎。
让人看了既想远离又想靠近,远离那淹没一切的森冷的寒意,靠近那不可侵犯的孤寂的灵魂。
良久顾江屿道:“你知道你爹为何要毁掉神火台吗?”
风银喉咙发干,嗓音低哑:“知道。”
顾江屿苦笑:“那看来少君心中已有抉择了。”
“二十年,离下一次祭阵还有七年。”顾江屿道:“还有七年,便又要有人牺牲了。”
阆风人结阵镇压惘极境,虽阻止了妖邪为祸世间,保证了整个天垣的太平,但鲜为人知的是其中付出的代价。
风银看向远方,眼神坚定道:“我一定要彻底了结这些事。”
顾江屿:“少君现在打算怎么做?”
风银森然道:“顺着赤乌凰这条线,揭开危燕三星门的阴谋。”
顾江屿道:“然后呢?你应当知道,你要做的事,和你爹当年一样,是不会为世人所理解的。”
风银沉默,半晌他艰难的启齿:“可天下已经没有第二个阆风了。”
世人的贪念是无止境的,谁能保证十二年前那场动乱不会发生第二次?到那时,已经没有第二个阆风愿意牺牲自己换取有限的太平了,惘极境里的邪魔将势不可挡。
顾江屿并非要劝阻他,只是知道这件事很难办成,良久道:“听闻若木之花现世了,就在季风身上,你和他,,,”
提到季风,风银神色不由得复杂起来:“如果可以,我最不希望他卷进这件事。”
山崖下远离河流最远的一个方位,最后一盏灯亮了起来。
“别怕,有我在。”
脑海中季风的声音响起,是少年清朗的声音,也是孩童稚嫩的声音。
在长卿云的船上,季风从梦中惊醒,梦呓般的对他说出那些话,他才猛然记起十二年前的那个雪夜,他早就见过他。
不堪回忆的夜晚,稍微牵起一点水花都会引起江河决堤,而那个人,就是绝望的浮沉中飘来的一块浮木。
那个雪夜,他忘记怎么走到一条巷子,身后是紧紧相逼的修士。
突然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拉近了一处黑暗中,两个小小的身躯屏息凝神,躲过了追杀。
过了许久,那小男孩终于绷不住了,眼睛湿哒哒的看着他。
忘记那个小男孩怎么抱着他又拉着他的手,一直哭,哽咽了好久,断断续续的说着,说你不要哭,不要哭,爹娘走了,只有我们一个人,所以不能哭,不要害怕,还有我在,还有我在。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
他自己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站着,任由这个小男孩握着他的手,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哭泣。
忘了有多久,他听到银铃声,知道是游心来了,便丢下小男孩在雪地里就走了。
在雪苍山他多次回想起,眼睛里都莫名的流露一丝笑意,在冰寒的雪山,开出热烈的花。
那个小男孩,到底在哭什么啊,该哭的不是他吗?
好半晌,风银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可我必须要拿到若木之花。”
顾江屿看出他眼神中的挣扎,轻声道:“他会怎样?”
“会死。”简单两个字,说不出的沉重,
“没有别的办法吗?”
风银艰难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原路返回,下至半山腰,南屏城也望不到头了,整个顾宅反而清晰起来。
顾江屿注视着顾宅中某个地方,轻笑道:“或许我们应该相信他自己能解决,我看他待你挺不一样的,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风银顺着顾江屿的视线看过去,顾宅后院的墙头上,季风轻巧的翻了进去。
“一起去?”顾江屿试探的询问,
“不了。”风银摇头:“我该走了。”
即便这样季风会对他有所怀疑,他还是怀着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他永远不要卷进自己事中。
“就这么不辞而别吗?”顾江屿看向他
风银颔首辞别,转身离开了。
惘世闻风 无妄
季风跳下墙,也不再小心的避着了,一路进来,都没几个人。
路上他就想,熬到明天是不可能的,他是傻了才这么想的吧,万一他们俩不是旧相识,而是姓顾的对风银有所企图怎么办。
就算他是小叔叔的故人那又怎样?
等闲变却故人心呐。
万一小和尚有危险怎么办?
姓顾的修为深不可测,小和尚真对上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季风走到院中,看见方桌上还放着两个茶杯,一个没动,一个空了。
季风忧道:“看样子没谈拢啊,姓顾的不会已经动手了吧?”
但又看看周围,顾宅虽大,他也大致看完了,没见到两人的身影啊,难道不在这里?
季风打开无限识海探查了一下,不多时便睁开眼。
得,什么都探不到,孤男寡男的,能去哪里?
思索间,季风已经摸出几个小蜜蜂,虽是准备炸了这个鸟都不来的地方,
一阵脚步声传来,顾江屿的声音悠悠的响起:“顾宅多年的老宅子了,可经不起你这一炸,怎么了季小公子,这么着急?深更半夜的火气这么大,你不休息,我还要休息呢。”
顾江屿入戏的打了个哈欠。
季风单刀直入:“风银呢?”
顾江屿理所当然的道:“走了啊!难不成,留下来过夜啊?”
见顾江屿也不遮掩,季风也不客气道:“你半夜找他做什么?”
顾江屿也不跟他兜圈子,毕竟本就是他先跟风银说了几句话,风银才来的。
“他是我一个雪苍故人之子,自然是叙旧咯。”
季风当然不信,即便他说的故人之子是真的,但听到他对风银没有威胁还是松了口气。
“这就走了?”顾江屿见他无声的叹口气,转身就走了,颇为不解。
“不走干什么,留着过夜吗?本来就不是来找你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话落季风头也不回的走了。
季风离开顾宅,越走越觉得不安,没有哪里有什么不对的,也没有任何征兆,偏偏越是这样,他越不安。
季风鬼使神差的走到了渡口,河面可能无声的落下去一颗石子,打破平整的水面,泛起细碎的浮光。
他很想立马赶回酒楼,却又挪不动脚。
忽然看见有个渔夫从渔船上下来。
季风走过去问道:“老伯,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回家?”
渔夫打量了他一眼,将小渔船停好,道:“回不回家也无所谓,再过几个时辰啊,天就要亮了,何必来回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
船身靠稳后,渔夫钻进蓬船,拿出几个果子和干饼外加一壶酒,坐在了木板上,冲季风示意。
季风有些心不在焉,闻言道:“你的家人不会挂念吗?”
季风跟着并排坐下,两条修长的腿垂在湖面上,映出半边影子
渔夫咂了两口酒,轻声叹道:“家人?家人都不在咯,老夫孤身一人,在这江上飘了大半生,无牵无挂,倒也自在。”
季风醒神,敏感的知道大概是提到老人家的伤心事了,忽然听见不远处有颗石子落进河中,惊动平静的水面,牵起一圈圈涟漪。
季风痴痴的看着石子落下的地方道:“你说,江河的存在,是不是为了告诉世人,有些地方不得踏足,有些人,无法挽留?”
正如那颗石子,在寂静漆黑的夜,在某个角落无声的滑进江中,仅仅是带起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被浩渺的江河吞没,连最后留下的痕迹,也一圈圈消失殆尽。
渔夫看向水波未平的湖面,轻声笑了笑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脑袋瓜里装的东西这么深沉呢?”
季风不答,眼睛看向湖对岸,山崖上有明明灭灭的灯光。
他之前并未注意到渡口这边的情况,便问:“那边是什么?”
渔夫咽了口酒,喉咙里发出叹谓:“就是一座酒楼,建在水面绝壁上,挺新奇的,都是年轻人爱去的地方,有歌有酒的,我以为你也是要过去的呢。”
季风看着对面灯火明灭处,被江上的轻烟隔开,看不真切,真如个羞怯的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刚才也有人来乘船去对面的酒楼吗?”季风问。
渔夫道:“不久之前是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少年来过,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年纪,不知道是不是要过去。”
季风心里一动:“此话怎讲?”
渔夫回忆了一下,道:“他才上船没走多远,水上不知哪儿飘来了另一艘船,上面有两个少年。后来,他们又到一条船上去了,然后不知道怎么了,船翻了,三个人都掉水里了。大概是不会水,扑腾了半天都没扑腾上岸,还是我给他们捞起来的呢!哎哟我这把老骨头。”
季风直了直腰,有些急切道:“然后呢?”
渔夫锤了锤腰道:“然后就都回去了啊。”
季风如一颗焉嗒嗒的小花又精神起来一般,一下子蹿起身。
“谢谢老伯。”话落飞快的跑没了影
渔夫咂了口酒,摇头道:“这帮年轻人。”
季风飞快跨进酒楼的门一个箭步疾冲上楼,带起一阵风惊动了昏昏欲睡的店小二。
店小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条件反射的喊:“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睁开眼左右看了看没见着人影,又撑着头睡了过去。
季风一把推开门便看到一个十分热闹的场景。
地上被胡乱甩了几件湿哒哒的衣服,地上的人一个正焦灼的走来走去,一个端着一碗东西放在床头,还有一个正躺在床上。
走来走去的洛商还在碎碎念:“都怪季风,他要是不半夜悄悄出去,我也不会发现他不见了,不发现他不见了就不会拉着你出去找,也不会想到要去那个酒楼,更不会不小心翻了船。可是,不这样的话也不会发现师父体内的寒症,,,那到底该不该怪他呢,,,唉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
季风越过上来就兴师问罪的洛商,走到床前,看着那个白天还活蹦乱跳的人此刻红着脸皱着眉躺在床上。
“小和尚这是怎么了?”季风问,不是落水了吗?怎么还躺在床上了?
堂子枫将药放在桌上道:“我们,不小心害风兄落了水,回来便发烧了。”
季风道:“嗯?他身体不差啊?”
况且风银常年生活在极寒之地,江水再凉,也不至于泡一泡就风寒了啊?
堂子枫看了看床上洛商,轻声道:“季兄,我方才给风兄诊治的时候发现,他体内有一种奇怪的寒症。”
季风蹙眉:“什么样的寒症?”
堂子枫道:“寻常寒症是感受寒邪所致,患者为虚寒体质,畏寒喜暖,吹不得风受不得凉,身体条件也远不如常人。可风兄乃是修道之人,又常年生活在严寒的雪苍山,或许用了什么以毒攻毒之法,让他有所恢复,少有寒症的症状。可我刚刚为风兄诊脉,发现他的寒症早已深入骨髓。此番骤然离开雪苍山来到正值酷暑的地方,身体定然会有不适,之前在西水段就泡了几次水,现在又在深夜落进江中,直接诱发了体内的寒症。”
大概就如一块冰,在冰寒的地方不会更冰,忽然走到温暖的地方,便开始融化,还未融化殆尽,又来一阵冷风一吹,面上的水又立马结了霜。
洛商安静的听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师父。
季风心里一紧,问:“你说寻常寒症是感染寒邪所致,那他的不是吗?”
堂子枫低头想了想,摇头道:“风兄的情况很特别,他不一定畏寒,身体也不差,他现在还没醒也无从得知其他的情况,我猜测,很有可能是小时候受过极大的刺激大病了一场才落下的寒症。”
季风神色一滞,脑海中突然浮现在西水段山洞中,那个水潭里出现的画面,大雪与杀戮,还有那个衣着单薄的小孩。
季风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伸手捏了捏风银的指尖,触感冰凉,额头却滚烫,看着床上人难受得拧起的眉,不知道身体正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堂子枫继续道:“这种寒症一旦症发,像现在这样只是风寒发热都是轻的,严重的话会危及到生命。若他一直在学雪苍山还好,毕竟从小就适应了,如果一直待在天垣又不根治,长此以往会伤及根本。”
季风深色一凝道:“你可有办法根治?”
堂子枫抿了抿唇道:“有,只是,,,”
洛商听的着急道:“只是什么?可是有什么很难弄到的药材,你告诉我,只要那东西在天垣,我一定让霁月阁弄到手。”
堂子枫迟疑到:“确实少一味药引,叫弥生花,这种花在开放时会散发毒气,随即立刻枯萎而死,但在开放前它是治疗寒症十分有效的药材。”
洛商一喜,拍手道:“这不就好办了吗,你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我定给你弄来。”
季风吸了口气,道:“这种花,是不是只有惘极境才有?”
堂子枫点点头:“嗯。我现在也只能尽量开点药缓解一下,要想根治,还是得要弥生花。”
洛商咂舌:“啊?那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姐姐都进不去惘极境。”
季风伸手覆上风银的额头,烫的心里一颤,问道:“你能保证弥生花一定能根治吗?”
洛商犹疑了一下摇头道:“不能,我只知道古医书中有记载,很少有人能去惘极境,更没见过弥生花。”
季风道:“我知道了。”
“怎么好好的会落水呢?”季风侧头看向洛商。
洛商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没了方才自言自语时的理直气壮,跟犯了错的小孩似的嗫嚅道:“我,就是晚上起来看见你们不在,还以为你俩偷偷出去玩儿了,就去找你们啊,然后就在渡口看见了师父。”
惘世闻风 将逝
季风冷声问:“怎么翻的船?”
“就是不小心嘛,那个船,底座太窄了,稍微动一动,就翻了。但这也不能完全算是坏事对吧?我们发现了师父体内的寒症,若不是这次落水,师父他定不会自己告诉我们的,以后犯病痛了难受了,都得自己忍着,,,”洛商还欲再解释,忽然听到季风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是吗?”洛商心里毛骨悚然的,他常常觉得自己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心底有另一面,偶尔跳出来吓唬他一下。
“你还是骂我吧,这样我比较舒服。”洛商一阵恶寒。
季风起身拍了拍他的头,笑道:“我怎么舍得骂小洛洛,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洛商后背一僵。
心道这人到底怎么了?
将两人送到门口,季风又点了点洛商:“你,让人熬碗姜汤过来,给小和尚驱驱寒。”
洛商忙不迭的点头,捡起地上的衣服麻溜的跑出去并把门带上。
关上门,季风坐到了床边,拿起床边空了的药碗闻了闻,皱了皱眉,便将碗放下。
看着睡梦中还难受着的人,季风低声道:“谁让你不辞而别的,活该你犯病。”
床上人像是听到了一般,不悦的皱起眉。
季风握了握风银冰凉的手,又将之塞进了被子里,指间轻抚风银眉头,道:“怎么,你还不高兴了啊,不辞而别你有理啊?”
床上的人自然不会理他,他就这么看着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发愣。
他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在顾宅为何那般急着回来,临了又怯了。
季风柔声对床上人道:“还难受吗?”
他很想问问风银,从前发症时是怎样的,有多痛苦。但又怕结果如自己想的那样,好在床上的人并不会回答他,只是难受的蹙着眉。
季风失神般用极低的声音问道:“那年雪夜里的那个孩子,是你吗?”
直到洛商送来了姜汤他才回过神,季风接过姜汤,又“温柔”地把洛商请了出去。
季风轻声喊道:“小和尚,小和尚?”
床上人没反应。
又喊了好几声,风银才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音色低沉又沙哑。
“喝点姜汤吧?”季风端着姜汤拿进了些。
风银闻到气味,几乎是和送上来的姜汤同步的向另一侧移开。
就像互相排斥的两样东西,你靠近,我退步。
季风见他排斥,以为他是怕苦,哄道:“这不是药,是姜汤,不苦,喝点吧。”
风银眉头又皱起,还是没转过头。
“不喜欢姜吗?姜挺香的啊。”说罢还自己尝了一口,道:“不难喝啊。”
风银也不躲了,直接把被子拉过头顶,誓不从命的决然。
季风忍俊不禁:“这么不想喝吗?”
想不到小和尚平日一脸正经,生了病倒是由着性子来了,跟个小孩子似的,还不爱喝姜汤。
季风忍不住哄道:“好好好,不喝,给你拿开,你闻,没有味道了,别捂着了,不嫌闷得慌吗?”
季风伸手过去把被子扒下来,露出一颗发丝微乱脑袋,一张脸红扑扑的。
见把人哄出来了,季风拨开他额上的几丝碎发,按着风银的被子,再次哄道:“喝一口好不好,就一口,喝了身体才不会难受,我喂你?”
风银手还捏着被子,但没有拉过头顶了,季风便把他扶起来一点,又端起姜汤,盛了一勺,轻轻的吹了吹,递到风银嘴边,道:“张嘴。”
风银犹豫半天动了动唇,就着季风的手喝了下去,眉毛又打了结。
不讲信用的季风又盛了一勺,道:“刚怕烫着你,一勺没盛满,现在补上,啊?”
风银蹙着眉,分辨不出是对姜汤的厌恶还是对季风行为的不满,但还是听话的喝了。
季风嘴角微微扬起,继续喂:“一勺都喝了,就着味儿再喝一口吧,乖。”
季风如此这般,总有理由哄他再喝一勺,到最后,风银怎么也不肯张嘴了,碗里的姜汤也见底了。
季风扶着风银躺回去,把空碗拿远了一点。
良久,季风看到床上人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什么,凑过去听,好半天后听到一个字,声音沙哑:“冷”
“冷?你等等。”
夏天的杯子薄,季风给他掖好被子,又去自己房间抱了一床过来,盖在他身上,缝隙封的死死地,透不进一丝风。
他凑近风银轻声问:“还冷吗?”
“冷。”
还冷?
季风上床躺在他身边,隔着被子四脚巴上去,把人抱得紧紧的。
“现在呢?还冷不冷?”
季风侧着脸看着风银冷峻的眉峰舒展开来,大约是满意了。
他才放心下去,没多久也睡着了。
风银这一晚睡的并不安生,他做了个梦,梦里是自己被禁锢着,难以挣脱,接着就是漫天大雪的夜,他独自一人站在冰天雪地里,漫天纷飞的除了雪还有大片猩红。
梦中的场景不断变幻着,大多是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慢慢的开始出现了一些记忆里没有的画面,陌生又短暂,却也给他凛冬里木屋暖炉的温存。
没过多久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消逝瓦解,渐渐的看也看不清,抓也抓不住,所有的绚烂刹那间崩塌,所有的美好在指尖流逝。
梦中的他开始困惑,他应当是失去所有了的,那此时正在消逝的又是什么,这是属于谁的记忆?为何这般真实?
他找不到答案,只是不断的的陷入在无边无尽破碎的梦里,犹如无尽的下坠,所有的一切都在远离他。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感让他惊醒,梦里的无力还很清晰,禁锢感也更真实了,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确被某人死死地禁锢住了。
侧过脸便看到季风近在咫尺的俊朗的脸,呼吸均匀的喷在他的脖颈间,他有一瞬间呼吸一滞。
他怎么会和季风睡在一起?
他记得昨晚落水后回来就发烧了,迷迷糊糊间问道了姜的味道,,,
风银觉得身体僵麻,一身的冷汗也十分不舒服,轻轻动了动。
“季风?季风?”风银轻轻喊了两声。
他本想如果睡着了就算了,没想到那人虽然没听到他说话但是却松开了胳膊和腿,待风银换个姿势躺定后,那四只爪子又行云流水的缠上来,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又动弹不得。
即便这样的姿势已经维持一晚上了,但当季风重新从后面抱上来时,风银还是轻轻的颤了一下。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受,多年来他独自在雪苍修炼,仿佛那终年不化的积雪与他融为了一体,他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温度,隔着两层被子传到他身上,他竟然隐隐的有些希望白天不要来临。
风银没再睡着,而天也没多久就亮了。
季风睁开眼,感受了一下全身,手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不确定抱着的人醒没醒,便没做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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