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吃吃汤圆呀
只不过青萍不想连累姐姐名声,上清宫的道姑也不会允许婢女与瓦子间的女妓往来,两人便瞒着旁人,隔三差五悄悄私会。
两人相约有朝一日要一同赎身,或一同在上清宫带发修行,或回到云梦的家乡接些缝补绣花的活计糊口。因而这些年桃娘都在积攒工钱给妹妹赎身,好容易快要攒够。
那日妹妹高高兴兴,说是席间来了许多贵人,她还给贵人们弹奏了一曲古筝,贵人们十分喜欢,给了她许多赏钱,“其中还有宰相与福王呢,宰相与妈妈说下回府内要有宴请还叫我去。”“福王殿下还当场扯了一块玉佩赐给我呢。”
她将一块白玉玉佩递给桃娘:“姐姐帮我收着。”
那块玉佩通体洁白,桃娘便说:“你留着罢,你平日里行走这等场合,身上有个王爷的玉佩也好做护身符,省得有那不小人欺侮你。”
青萍便高高兴兴将玉佩收在了身上。桃娘便自己打了个络子给她,正好能将那玉佩挂在腰间。
又过了一天,妹妹又说:“今儿个宰相府里的一名管事叫我去府上奏乐呢。”桃娘皱皱眉头:“私自去府上,总归不好。”,妹妹如今年纪渐长,人也长开了,瞧着便是个美貌女子,这些年有歌馆的庇护还好,若是私自去了权贵府上,对方一时兴起,妹妹又当如何?
青萍便安慰桃娘:“无妨哩,宰相是个好人,只听曲,坊间都不曾听闻过他逼迫过女子。”
桃娘放了心,谁知道第二日妹妹匆匆来寻她,神色慌张:“阿姐,我去了宰相府弹琴,宰相便叫个生得标致的娘子在帷幕后学我弹琴,本来无事,可我中途更衣走错了路,被我听见宰相给那娘子药粉,要她在宫里使用,还说那药粉能慢慢将人毒杀。那娘子又叫宰相‘爹爹’,莫非跟我学弹琴的娘子是淑妃?”
桃娘吓得浑身战栗,要拉着妹妹去见官。
妹妹摇摇头:“官官相护,若那娘子当真是淑妃,谁人敢管此事,我去寻个地方躲几天,过了风头就好。”
桃娘心神不宁,可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想叫妹妹来道观躲几天,妹妹一个劲摇头:“若是连累了姐姐又怎生是好?我自去躲在偏僻些的酒楼客栈便好。”说罢便执意而去。
桃娘坐立难安了好几天,谁知过几天便听街头巷尾人人议论歌女遇难的消息。她身上还检视出福王的贴身玉佩,人都说是福王害死了妹妹贼赃给宰相。
桃娘这些天一直在心里盘算。
她如何指正宰相,别人说自己是福王派来的又如何?
想起妹妹的结局,只怕自己这一去,也是个死。
桃娘心里被失去至亲的痛楚折磨着,又羞愧于自己不去报官的胆怯,更有惧怕宰相报复的心理。
她在这纠结里浑浑噩噩走进了这家店,想起妹妹曾经说等脱了籍便来这家店庆祝,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本来想离开,可今日吃到这一碗米粉,想起与妹妹的旧日时光,登时觉得像是有了无限勇气。
她终于决定了,要报官,为妹妹讨回真相。
濮九鸾这个午后过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便要透过窗棂瞧瞧外面的天色,或是瞧瞧屋里的铜漏,好容易熬到了晚膳的时辰,拔脚就往堂厨去。
堂厨里一派热火朝天,文秀师父正在炸豆腐,小丁在手忙脚乱调肉酱汁,瞧见濮九鸾进来俱是一愣:“侯爷?”
濮九鸾咳嗽一声:“你师父呢?”
小丁一脸茫然:“不知道啊,莫不是路上耽搁了?”
濮九鸾拔腿就走,翻身上马就往康娘子脚店去。
疾风忐忑跟在后头。
待进了康娘子脚店,岚娘一脸惊愕:“慈姑不是去大理寺了么?还捎带了个要报官的客人,正好同路,早就走了呀。”
濮九鸾蓦然变了神色。
第57章 救人
慈姑此刻正在一间小屋里。
她和桃娘被人从马车上拽下来后便被蒙着黑布推搡进这间小屋, 而后便手脚尽数被束缚住,捆得结结实实如同一个粽子一般。
桃娘满心愧疚,她攥着手心, 鼓起勇气对黑衣人说:“不干她事!她只是个捎我的好心人。放了她!”
那人非但并不理会, 反而用绳子将她俩人面对面捆到了木屋柱子上头。桃娘慌得惊慌失措,再盯慈姑, 却见慈姑镇定自若。
慈姑用眼神安抚她:“无妨。”
这个小娘子身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坚韧和平静,桃娘渐渐平息下来。黑衣人见她们俩人被捆得严严实实, 方起身出门, 将大门关的严严实实。
慈姑在心里盘算着:她今日要去见濮九鸾时坐上了牛车, 刚好见桃娘有些落寞的身影, 想起她在桌前落泪,便生了怜悯, 想带她一程。
桃娘在马车上坐立难安,三番五次撩开车帘向外望去,还跟她打听:“开封府怎的还不到?”
旋即牛车撞到了什么, 忽得不动,而后便快速行驶行来, 再之后车帘一动, 进来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将匕首架在她们两人脖子上逼迫她们不要出声。随即两人便被套上黑布头套带到了这里。
那么那些人想抓的应当是桃娘。
桃娘眼泪汪汪:“是我对不住你。”
慈姑摇摇头:“到如今, 我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还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桃娘便一一说明, 慈姑听完桃娘的话后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这桩案子太过有名, 连她都听说过,这些天在大理寺做菜时也曾听来吃饭的官吏们讨论过,据说濮九鸾这次能来大理寺办案, 也是因着被官家指派来处理这桩案子。
没想到这位娘子居然是一名证人。
劫持她们的人应当是宰相的人,至于为何没将她们当场杀了,只怕是因着杀手一开始收到的指示是除掉桃娘,却没想到与桃娘一起在车厢里的还有自己,杀手自然不能当着自己的面杀人后将自己放了,可若是要多杀一个人,只怕宰相那边与杀手接洽的人并没有付双份的价钱。
何况,按照桃娘所说,她只是名道观里无亲无故的奴婢,自然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人大的麻烦。而她是个用得起牛车的自由民,贸然死了只怕会引起官府注意。
汴京美食录 第47节
慈姑小声对桃娘说:“倘若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那杀手应当在与相府的人请示我应当怎么办,甚至,两人正在讨价还价哩。”
她说得轻松,却叫桃娘的眼珠山崩一般涌出:“是我没用,我连累了老板娘。”
“是老板,不是老板娘。”慈姑冲她眨眨眼睛,“我自个儿便开得起店,不需要男子当我的家。”
倘若是平时桃娘还能与这位利落飒爽的娘子聊上几句,可如今她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她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
泪眼婆娑中,她似乎看到康老板伸出手来,利落一抖,那绳索便掉落地上。
等等!
桃娘眨了眨眼睛。
没看错,那捆在康娘子手上的麻绳不知道何时已经脱落。而且康娘子已经凑过来帮她解起了绳索。
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康娘子似乎瞧见了她的困惑,扬扬眉毛:“自打我在睡梦中被人捆了扔到人牙子船上后,我便下定决心要学会这解绳法。”
这是她特意花了许多钱向万胜门灌口二郎庙门口摆摊跳索拽百戏的艺人学来的呢。从前她喝了隔房婶子一碗茶水后,便昏迷了过去被他们扔到了船上,自己与哥哥想挣扎却被绑住了手脚,自那以后她便心有余悸,直到自己经营食铺变有钱后,立即花了一百两学了那独门的秘籍。
“啧啧啧。”想起银子慈姑还是颇有些心疼,“回头救了你,你能与我摊五两学艺费么?”
桃娘拼了老命的点点头。
“你听——”慈姑示意她听。
桃娘听得见流水潺潺,还有鸟叫声。
慈姑便说与她听:“水上建造的木屋,定是汴京城里一处塌房。没什么人声,应当不是码头。”
汴京城里多河水又寸土寸金,百姓们便想了个节约徒弟的好法子:将仓库建造在河里。打几根木桩起个木屋,里头虽然简陋潮湿住不得人,却能仓储货物,这种屋子便被唤为“塌房”。塌房虽遍布汴京,可都热热闹闹,挤满了来取货存货的人群,若是悄无声息,那便只能是位于偏僻之处。
桃娘也想到这一遭,心里一沉。地处偏僻,她们两人又如何求救?怪不得对方连塞口的布巾都不用,原来是算定了她们逃不出去。她不由自主便往眼睛瞧向了慈姑。
慈姑却在四处东张西望,打量着这木屋。
这塌房随随便便筑就,里头随意堆放着没用的油布、木材,没用任何可用的利器。
慈姑本想寻个木棒石块之物,趁着那人进门时狠击他后脑然后趁机逃窜,可是如今瞧来那人也不傻,倒知道将利器钝器都收起来。
她毫不气馁,慢慢搜寻起来。
果然被她找到了机会。
她仔细打量,发现有块木地板比别的地方要薄些。
这却奇了。
她打量着这木地板,终于发现其中端倪:这块木板居然是块活动板子,她小心翼翼抽动这木板,居然将这木板抽开了。
木板抽开后,下方流水潺潺,果然这塌房是建造水上,如今见下头水流阵阵,便知是汴河。像这种库房有时候为了便于运输货物,会在木屋底端设置个活动的洞口,好方便叫货物顺水流下节约运费,还可直接卸到货船好省时省力。却不想今日倒被她们俩人发现。
桃娘也是眼前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来:这么小的隔板,根本钻不出去,何况她们两又无人弱女子必然不会浮水,便是钻出去还不是掉落河里,活活淹死?
慈姑却拿起一块木头板子放进那空洞里,反复撬了起来。
她一人力气不够,桃娘便来帮她。那空洞的木框渐渐被撬动,咯咯吱吱响了起来。
塌房本就草草建造,因而上头的铁钉也钉得马马虎虎,居然被慈姑和桃娘又撬开了一块木板。
有这两块木板空洞,便能容得一人逃脱。
慈姑又拿起一块木板递给桃娘:“抱着,跳。”
桃娘明白了她的意思,激动得战栗起来。可她没有退缩,反而吸了一口气,将木板紧紧抱在手里,而后站在木洞边缘,勇敢往下,“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水花四溅,她先是不见踪影,而后渐渐被水流浮起,顺着河水往下游流去。
慈姑也旋即拿起一块木板,就要往下跳——
看守他们的人正好有两人,发现比原计划多了一人后,一人去寻相府委托人交涉,一人则在塌房外看守起这两个小娘子来,只不过塌房靠近水面蚊子丛生,他不堪其扰便退到岸边。横竖不过两个小娘子,何况与塌房相连的那块木板被他把守得死死的。
谁知就在这时他听见“噗通”一声,再定睛一看,却见有个小娘子往下游飘去。
“不好!”黑衣人心里打了个呼哨。
他拔腿就往塌房里去,可走到塌房才发现自己锁了塌房的门,他顾不得拿出钥匙,一脚踹开塌房的大门——
直来得及看见一袭青色的影子抱着块木板消失的身影。
他扑到洞口处,看着那个被撬开的洞口,懊恼地往地上狠踹一脚。
慈姑紧紧抓着木板,顺着汴河起伏,汴河自西向东流入东京,若她猜得没错,这河水终将往人烟阜盛的东边流去,到时候人烟聚集,自然会被人救起。
她的猜测是对的。
没顺水飘多久时间,便听得岸边有人大声嚷嚷:“在那里那里!”
而后便有船舶靠近她,有人大喊:“还有意识吗?能抓住这绳索吗?”
慈姑刚想张口应声,却听得“噗通”一声,船上一片惊呼。
她的手已经越来越松,适才撬动木板时她的双手被木材凸起的木刺扎了个满手,而后又泡在水里浮沉,被水浸泡后手上针刺一样。适才不过是勉力支撑,如今听见有人来救自己,心里一松,那手几乎就要握不住木板,眼看着就要滑落——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熟悉的气味铺天盖地而来,慈姑顾不上惊讶,就听得对方低声说:“莫怕。”
原来是濮九鸾。
他来救她了。
他将慈姑一手拉住,一手划动拍打着水面,慈姑的肩膀被他揽在怀里,若不是此刻在水里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发烫。
船上的人七手八脚将两人救上去,披着一件干布的桃娘冲过来一把就要抱住慈姑:“太好了康老板!我们得救了!”
劫后余生叫她生出了格外多的亲密,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一手抹着眼泪一边还好奇:“怎的你最后没在水里挣扎?我听说溺水之人慌乱之际会大力拉扯救她的人,怎的你却没有?不过为何我能用绳索拉起来,你却要被人捞起来?”却没发觉她和濮九鸾的脸齐刷刷有了些不自在。
徐林见状不对,一把将桃娘拉走:“去讲讲那人的长相,好叫我们画像捉捕。”
第58章 房塌了
那两人出去后船舱里顿时安静下来, 慈姑垂首,她适才听了桃娘的话两颊便飞起了红。
想必她漂浮在水面上时那一声“噗通”的声音就是濮九鸾下水时发出。
为什么要下水呢?
当时她已经漂浮到了船只跟前,又有人从船上扔下了绳索。她只要扔开木板拽住绳索便可被船上的人救走。
除非……
除非他挂念她的安危一刻都等不及……
慈姑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脸颊发烫坐立难安。
“给你。”
慈姑被这声音猛的一惊, 抬起头见是濮九鸾与她说话, 他手里拿着一件长袍递过来:“这船临时征用,没有备着衣裳, 你落了水,先披上这件衣裳御寒。”
慈姑道了声谢, 便将那外袍披在身上, 这才意识到自己全身湿漉漉, 河水正从身上滴滴答答落下来, 身上的袄裙也被打湿湿哒哒裹在身上,好在适才已经天黑, 又有濮九鸾相护,应当是无人瞧见。
她红了脸,将外袍穿在身上。
这时才觉得冷, “阿嚏”打了个喷嚏。
濮九鸾慌得站起来,一叠声问:“可是着凉了?”又喊大夫, 忽得想起大夫不在这船上。自嘲一笑, 自己而今倒乱了阵脚, 莫非这就是人常说的“关心则乱”么?
这么一想, 他心里也七上八下了起来。
他晚膳时从岚娘那里知道慈姑下落不明时便不安起来, 立即带人往路上追寻踪迹。
很快便查探到被打晕扔在路上的车夫, 而后他根据车辙印不过须臾便判定出在对方带着马车去了西边。
为求稳妥兵分两路, 一波人陆路,一波人水路而行,他一路追踪心急如焚, 恰在此时瞧见一个女子漂浮在水上。
那女子穿着粉衣,濮九鸾立即想到岚娘所说慈姑与一个穿粉衣的客人同行的消息,他们救上来后那女子后那女子直指着后头:“救人救人!”
他往船头便看见慈姑熟悉的身影。
她小小身影趴在一块长条木板上,那木板带着她在水里浮沉,随时能够倾覆。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绳索。二话不说直接跃入水中,当时脑海里只想着一件事:救她要紧。
如今回想来,其实自己所做着实有些唐突了,可若是再来一次,自己一定还会冲下去。
如此想来,似乎已经有些不对。
濮九鸾后知后觉地想到:似乎,他待慈姑,有些异乎寻常过于亲近。
这想法如在三月干旱的草原上撒了一把火种,立即“腾”一下烧了起来,转眼就熊熊烈火不可收拾。
他从来没有待谁有这种想法。
濮九鸾仔细思忖一下:换做何人,他也会如此关心则乱毫无章法毫无理智只想红着眼救了这人再说。
他想了一圈。在世的人里,居然只想到慈姑。
其余的人,譬如官家,譬如亲近的下属,他固然也着急,却仍旧会冷静思索对策,将对方营救出来,而不是慌得如同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急冲冲就想下水。
草场上经年无雨,每一株草都已经干裂焦枯毫无水分,此刻火星燎原,熊熊大火铺天盖地而来,漫天火光,烧得一向镇定的濮九鸾坐立难安。
密闭的空间,两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男子的外袍披在身上,还沾染了他隐隐约约的味道,直将慈姑包裹得密密实实。
“我瞧瞧前头是不是快到家了?”慈姑敏锐地觉察到气氛有些凝滞,便裹紧了外袍起身往外头而去。
夕阳渐落,满汴京城里的灯火渐次升了起来,小娘子们蒲扇轻摇嬉笑闲话,孩童们打闹追逐流萤,大街上马灯相继被打更人一盏盏点亮,酒楼歌台里莲灯点亮,将个汴京城映衬得人间天上一般。
慈姑瞧着前头的码头:“前头那里拐个弯便是我家。可劳烦船家停上一停?”
徐林扫了眼,侯爷从她身后跟着出了船舱,听见她说这话后似乎眼神有一丝失落,只不过夜里灯光不好也瞧不大清侯爷的神色,他心一横:“不可!”搏一搏,富贵险中求。
果然侯爷脸色缓和下来。
徐林心里一喜,于是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如今流寇在外游荡,一次不得手下次定然会继续下手,说不定要将两位娘子赶尽杀绝,不如保护起来。”
“官衙此时无人,便是去了也不安全,难免为贼人所害。为今之计唯有去镇北侯府暂为歇脚才最为安全。”
徐林瞥了一眼侯爷,虽然面色仍旧平静,可熟悉侯爷的他还是敏锐地从侯爷极目远眺的神情中捕捉到了一丝惬意。
汴京美食录 第48节
稳了。
桃娘瞪圆了眼睛:“我们要去镇北侯府?”
“非也!”徐林摇摇头,“您是本案重要证人,还请移步往大理寺,连夜请画师画像才是。”
船行迅速,很快便到了一处码头,他们一行人下了船,从落水到现在不过一刻慈姑便站在了镇北侯府的牌匾下。
镇北侯府是个大院子,她跟在濮九鸾后头进了门,又坐上轿子坐了许久才到一处庭院。慈姑在轿子上默默估量了一下,比从前的黄家大好几倍呢。
她下了轿子自有濮九鸾侯在外头,温柔叮嘱她:“这是府里的客房,你先在这里梳洗。”
夜风吹来,慈姑点点头,体贴道:“我自己梳洗便是,夜里风大,你也赶紧梳洗才好。”
濮九鸾拍拍掌,便有两个婢女上前:“青衣、蓝衣,带这位康娘子去梳洗。莫要怠慢了。”瞧着她进了院子,自己才转身离开。
青衣、蓝衣两个婢女并不多话,将她带到内室后便道:“娘子请用姜汤沐浴。”
慈姑点点头,果然是世家大族,有些讲究,见她身上湿着便备了姜汤,却也不多嘴问她为何全身湿透。她进了姜汤洗浴后,立刻有人送来衣裳:“不知娘子来住,府上没有备衣裳,仓促间从外头买来的成衣,还请娘子暂时换上。”
自己沐浴这功夫对方便已经买来了成衣,这速度着实惊人。慈姑又是一阵惊叹,她穿起衣服,这衣裳与自己穿来的衣裳一色,俱是青色。随即又有个裁缝娘子过来与自己量衣服尺寸:“还请娘子伸手,叫我量体裁衣。”
慈姑有些发愣,这世家大族都这般讲究么?来借住的客人都要先裁衣裳?
慈姑适才沐浴时,青衣早问过徐林,知道这位娘子是贵客,徐林一脸高深莫测:“千万莫得罪这位娘子,只将她视作孟家娘子便是。”孟家是侯爷舅家,礼遇非同寻常,青衣吃了一惊,自然待之恭恭敬敬。此时见慈姑发愣,便讲解道:“娘子不必介怀,我家主人吩咐下来不能怠慢娘子,我们自然不敢造次。”
你家主人这般大方?
好吧,毕竟是“一两银”,漫天撒银的魄力还是有的。慈姑犹豫片刻,便不再追究。
她换好衣裳便有个丫鬟带她去寻镇北侯,两院子几乎是斜对着,只不过走了几步便进了正院。
濮九鸾也换了一身衣裳,玄青色白鹤纹衣裳,头发已经擦干,用一柄青玉簪子梳拢,慈姑未见过他家常这一面,因而有些好奇多打量了一眼。
濮九鸾身上还透着沐浴后香露的香气,见慈姑多瞧自己两眼,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想着今日慈姑穿了青色,他也穿了青色,看来玄青色白鹤纹衣裳要多做几件才是。
他咳嗽一声:“太医很快就来。”
说话间太医已经被疾风带了进来,顾不得疾风通传便大大咧咧走了进来,濮九鸾忙挡住慈姑,示意她去屏风后头。
慈姑躲在帷幕后头,只露出一截胳膊由着太医诊治。
“深更半夜喊我起来来诊治,你小子小时便偷我的药丸当糖豆吃,长大也不是个省心的!”吴太医是个大嗓门,“这小娘子是个什么来路?金屋藏娇么?”
濮九鸾毫不尴尬,反而笑着与吴太医打趣:“这才用晚膳您便说是深更半夜,岂不是眼神不好使?”
“哼!臭小子,占我便宜!”吴太医嘴上骂骂咧咧语气却透着亲昵,他搭在慈姑胳膊上沉思片刻:“不是喜脉。”
濮九鸾:……
慈姑脸刷一下红了。
“知道您老人家医术好,如今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刻,人家脸皮薄。”濮九鸾哭笑不得,“这位配合我们追捕犯人时掉入湖中,怕落下什么病根才请您过府来诊治一二。”
吴太医才说:“没有甚大事,无碍,这几天用姜汤泡脚沐浴便可,我再开几幅滋补的汤药便是。倒是你,刀伤还未愈合便去泡水,莫不是不想活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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