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美食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吃吃汤圆呀
“据朕所知,你可不单单是为着翻案。”官家哈哈大笑起来,“听说黄瑾女儿如今正在你府里?”
第60章 露浆山子羊蒸、花折鹅糕、南……
窗棂外一只黄雀百无聊赖在梅树上跳来跳去, 一阵风吹过,檐下风马叮当作响。
“瞒不过官家。”濮九鸾承认,晴朗俊秀如五月晴空的面容罕见透出了一丝羞赧, “臣确实抱有私心, 只不过当年左冰审理该案子多有冤屈,能得昭雪也可拉拢士林之心。”
官家骤然放下心来, 身形松快了许多:“难得你有所求,自然要允了。”濮九鸾虽然得了高官厚禄, 可是神情总是淡淡, 似乎总觉人间毫无眷恋, 有这样一位臣子官家却总悬着一颗心, 如今看他有些忐忑地与自己讨要恩典,官家颇有些放心:人啊, 还是要有所求才好。
他想想,一不做二不休:“黄瑾为当年的士林领袖,白白蒙受冤屈, 家破人亡。不若并此案赏下恩典,为他骸骨安葬, 朝廷颁赐谥号文岫, 至于还活着的人嘛, 便封个乡君, 每年领禄米二十斛1, 金鸾罗两幅。”
“官家圣明!”濮九鸾拜谢。
官家笑起来:“只不过旨意暂且等等, 等再过两年后再说。大哥才走几年, 总不好立刻就推翻他所做。这些案子你便慢慢平反就是。”
“官家说的是,臣谨记。”官家说的大哥指的是秦王,当初秦王倒台, 不少他的派系纷纷投奔了当初羽翼未丰的官家,可以说官家能最终得这江山也少不了秦王一系的势力。如今官家站稳了脚跟,正在逐步拔除秦王的旧系,可如今刚倒了个左冰,正是要安抚秦王一系之时,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将这许多案子都扯出来。
濮九鸾心里清楚,只不过如今有了官家表态,今后他自然心里有数。
他又与官家聊了些朝堂之事,一一应对有条不紊,官家忽得问他:“九鸾,你我结识多久了?”
濮九鸾神色未变:“十五年了。”
“转眼就十五年了。”官家颇有感慨,“如今朕也有了白发,你也不似从前那般桀骜。”
官家第一次见濮九鸾时,他不过十几岁年纪,满脸黑灰,从营地里一骨碌钻出来,一对眼睛如鹰隼般灼人。
官家当时还是晋王,在年不拉屎的北疆守着自己的封地,一年也未必能有多少产出,他听说营地里来了国公府的少爷,他本来不屑,想着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何况本朝重文轻武,进了军营得功绩,只怕也不是什么高瞻远瞩的人家。
可后来听说年纪不过十几岁,便起了好奇心:权贵人家安插个儿子进军营里镀一层金古已有之,可能将十几岁的儿子送进来,不是做爹的有魄力便是做爹的太狠心。便想去瞧瞧是个什么人。
就是那对鹰隼样的眼睛引起了他的注意。
濮九鸾当时身上不见绸缎,与军营里旁人一般着青布直裰,身上缀满补丁,显然是旁人不要的衣裳,他的脸被北疆的烈阳灼烧变红,手背上爬满冻伤,若不是那对眼睛,几乎与任何一个兵丁并无任何区别。
晋王愣了神。他对那眼神太熟悉,那眼睛里充满莫名的自信和自傲,即使落于泥沼之中仍坚信自己有一天能翱翔九天,即使受尽风寒仍有风骨铮铮,即便被命运千锤百炼仍旧不会放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逐日,拥有这样一对眼睛的人,压根儿不会久居人下。
晋王却没有动手抬举濮九鸾,他转身而去。
他还要等等。
等他自己脱颖而出。
果然被他赌对了,濮九鸾一路升得飞快:不过三年间便已经成了百夫长。晋王便知道自己可以出手了。
濮九鸾当初很平静便接受了晋王的提议,晋王问他有什么心愿,濮九鸾咬咬嘴唇:“要为我娘挣一个诰命。”
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不假,可濮九鸾的亲娘是国公爷第三个妻子,继室进了门要给前头的原配执妾室礼。
晋王自己便处于全天下最大的嫡庶倾轧家庭,自然能理解濮九鸾的心理。
他给濮九鸾赐了爵位,给他娘追封了诰命,而濮九鸾果然成了他手里最快的刀,助他夺下天下,助他坐稳王位。
濮九鸾眼神微动:“臣当初被遗弃北疆,若不是官家救臣,臣只怕已经成了无定河边白骨。”
官家豪爽大笑,又命官员赏赐下许多,这才让濮九鸾回去。
后宫里,官家身边的小黄门艳羡不已:“镇北侯当真是圣眷隆厚,不过是他瞧中的女子,官家就能看他面子上封个乡君。”
他干爹,身边最得用的李内侍摇摇头:“镇北侯这等身份自然是要娶高门女子的,到时候正妻入门,妾室又是官家亲封的乡君又是镇北侯心爱之人,这家里只怕还有的乱呢!”
小黄门恍然大悟。
濮九鸾从大内出来时神色仍旧平静,叫人瞧不出任何端倪。他举目瞧一眼头顶六月苍穹,天空蓝得高远幽深,宫闱内的明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直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回到府里,刚下马,疾风就欢天喜地迎上来:“侯爷,今儿有好吃的。”
“噢?什么?”濮九鸾一愣。
徐林近来看疾风很不顺眼:“别乱打岔,没见侯爷正想事呢嘛!”
疾风涨了俸禄心情大好,自不跟徐林计较,絮絮叨叨跟侯爷念叨:“今儿早晨康娘子便做了花折鹅糕,啧啧啧那香味,我在外头都闻得,口水就滴答滴答出来了,恨不得赶紧吃上,可惜呀,康娘子说要等侯爷来,我们便也不好意思动手,只盼着您来……”
他喋喋不休,濮九鸾已经走到了西花厅。
慈姑正在那里候着,见他过来笑着便迎过来:“正说着要开饭你便回来了。”
她笑容恰似五月蔷薇一架,风吹过便簌簌在风里飘香,叫濮九鸾无端想起儿时在院子里看见昼和序永,蜻蜓低飞,岁月一派宁静。看到她笑得灿烂,濮九鸾心里的阴霾也尽数散去,他跟着笑了起来:“好啊我去净手。”
待他再回到桌前慈姑便指给他看:“这些天在你家书房里学了不少古籍里的菜式,便试着做了些,你瞧瞧可还好?”
桌上摆着大大小小许多盘碟,濮九鸾看正中摆着一盘羊肉,便先夹那羊肉尝尝。
“这是一道露浆山子羊蒸,前朝古籍里记载过,却没有做法,我是自己想的炮制法子。”挑选上好的山羊子羊,清洗后用孜然胡椒等腌制,而后洗去调料,上锅清蒸,锅里却不是沸水,而是春上酿好的桃花露。待到出锅后切片摆盘即可。
子羊本就嫩,经过桃花露蒸煮后的子羊更是鲜嫩,放入嘴中便觉绵软细嫩,羊肉被慈姑切成了薄片,几乎称得上是入口即化。其中每一丝羊肉纤维都渗透了桃花露的香气,毫无膻味,满口留香。
子羊旁边一个盘子里鸭掌一块块摆放成折扇状,鸭蹼相连,瞧着倒还真像扇骨,正中间还有一朵红樱桃充作扇把,上面滴几滴黄色的芥末汁,倒像是有人在扇面上画了一副泼墨山水一样,濮九鸾觉得这道菜意趣盎然,他夹起一筷子尝尝。
肥厚的鸭掌咬下去软硬适中,再咬下去却发现里头毫无任何骨头,却原来慈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里头的骨头尽数剔除干净。这样一口咬下去全是厚实的掌肉,着实叫人满足。
上头的芥末也不多余,不小心吃一口,满口生辣,直刺激得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是搭配肥厚富有韧劲的鸭掌,叫人欲罢不能。
“这是前朝难得的菜肴,据说当时有位贵人爱吃这道菜,每日厨房里要为他斩杀许多只鸭子,是以我今儿个也斩杀了不少鸭子。”慈姑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
再是一道花折鹅糕,这道糕点做成梅花形状,瞧着便觉玲珑小巧。用筷子夹起一块,酥软的外皮立即在筷子的压力下簌簌掉落糕屑,放进嘴里里头的糕饼登时化作绵软的云朵,在舌尖漂浮,只能闻见隐约的鹅香,却不见丝毫鹅影,原来这道点心用了鹅油,慈姑炼制鹅油时选用了红葱头与白芍,非但除去了可能的膻味,更叫鹅油多了些香草气息,芳香扑鼻。
这雪白的鹅油进了点心,油脂的加入使得点心起酥容易,变得香酥蓬松,吃起来满口香浓。
南炒鳝,这却用的是南边的做法,菜中多加糖,鳝鱼清理成丝,锅内先放葱姜蒜熬出油香,而后加入冰糖小火炒糖色,瞧着锅里渐渐咕嘟咕嘟冒起褐黄色的糖浆,便将鳝丝放入锅中,大火爆炒,加入酱油,最后沿着锅壁倒入白酒。
濮九鸾刚要吃,慈姑却叫他“且等等。”而后去隔间砂锅上端起一砂锅热油,“刺啦”泼在了鳝糊上。
香气被激荡得满厅飘摇,濮九鸾夹起一筷子鳝糊,此时鳝丝瞧上去通透富有油光,差点从筷子间溜下去,送进嘴里便觉质地软糯,舌尖触及到的是糖浆的甜与酱香的浓郁,又肥又软的鳝丝在唇舌间充盈,满口浓香,润而不腻。
这浓油赤酱的鳝丝搭配上米饭才是绝配,濮九鸾将鳝丝放在碗里裹一小团儿米饭送进嘴里,果然浓稠的酱汁与洁白如玉的米饭混合一起,咸香十足,甜而不腻,当真是十分下饭。
最后一道菜是槐叶冷淘。初夏嫩绿的槐叶被采摘下来最细最嫩的部位,祛除杂质枯叶而后清洗捣碎,将槐叶汁液活面,做成面条。下锅煮熟后再放入井水中浸泡,最后用油盐搅拌。
“这冷淘不够凉。”慈姑在旁解释道,“我见外头正大,觉得你骑马而来后一身热汗,贸然吃入冰水泡过的冷淘只怕会凉了脾胃,便只拜托疾风帮我入井中浸泡,如今这法子吃着正好。”
有许久未得人这般知冷知热了呢?濮九鸾这许多年习惯了风餐露宿,最渴的时候将雪团成球送进嘴里,最饿的时候啃过粗粝的窝头,早已经习惯,饮食于他不过是每日必须。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忽然于刹那明白了为何那些塞北的刀客,有了钱后念叨的不是玉珍楼的珍馐,而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原来有个人在尘世里惦记自己,是这般感受。
“多谢。”
慈姑一愣,旋即笑眯眯道:“是我当多谢你。”
青翠的槐叶冷淘色泽清淡,被井水湃过后清凉爽口,加入油盐、豆芽、茱萸辣油,最后用热油泼过,夏日里吃完最是清爽。
两人用完膳后,慈姑还惦记回灶房。今日为了做芥末鸭掌宰杀了几只鸭子,她便将鸭脖、鸭翅、鸭胗尽数卤了起来,此时正好浸泡入味,用筷子夹入食盒,慈姑便拜托疾风:“还烦请您帮我送给家里人。”
自打慈姑帮他涨了俸禄后疾风见慈姑便一脸笑,可却不乐意走这一趟:“康娘子,您那些家人,可当真……我劝您还是多照顾好自己,少记挂着她们才好。”
慈姑:?
再多说却也不好说,疾风只好不情不愿走了这一趟。
岚娘打开食盒,瞧见卤香十足的鸭脖,心情大好:“这回可算记得给我吃鸭脖了!”
疾风在旁敲打她:“这康娘子多惦记着您呐!都是家里人,您也当多记挂着她。”
岚娘想了一想:“您帮我捎句话。”
“哎!”疾风高兴起来,想着这家人可算开窍了。
“家里万事都好,叫她在侯府放宽心住下去。”
第61章 送出指环
慈姑饭后进了书房, 拿出一本唐人所写的笔记津津有味瞧了起来,不多时濮九鸾便跟着走了进来。
他瞧着慈姑,似乎要说些什么。
这些天两人在一起养成不少默契, 慈姑便放下笔记, 回看他。
濮九鸾将窗边悬挂的竹帘卷起一半:“外头日头大,莫中了暑气。”
而后他走到慈姑身边, 缓慢问她:“慈姑,这番左冰的案子里头涉及出不少他审理过的冤假错案, 你可知道?”
慈姑的心无端狂跳起来, 她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左冰。时任刑部尚书, 当初黄家的案子便是他主审的。
濮九鸾吸了一口气, 似是下定了决心:“其中便有你父亲的案子。”
“哐当。”慈姑手里的笔记跌落地上。
濮九鸾将她扶到案前,倒一杯茶水于她。
慈姑却顾不上喝水, 滚烫的茶杯直被她攥在手里,她眼中尽是泪水,红着眼问濮九鸾:“之后呢?”
“我今日进宫便是去面圣, 向官家禀告这桩案子。今日我已经将确凿证据提交给官家,官家看了卷宗, 也同意叫我翻案。”濮九鸾小心翼翼挑拣着字句, “你父亲将获得谥号文岫, 你也将获得乡君的封号, 只不过这桩案子要过段时间, 与其他案子一并慢慢平反, 不能操之过急。”
慈姑仰起头声音颤抖:“我爹的案子当真平反了么?”
她固然记住了爹娘的叮嘱要一个人好好儿活着, 不要去自寻烦恼纠缠旧事。可如今骤然听见这喜讯,双手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是。”濮九鸾点头,“我从前没有把握便不敢说与你听, 怕触及你伤心心事,怕叫你空欢喜一场,今儿个拿到官家的首肯,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好,好好,好。”慈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眼眶中眼泪大滴滴落,家破人亡只因一场政治倾轧,最终沉冤得雪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她擦一把眼泪仰起头,“我能去祭拜我爹娘了么?”
濮九鸾点点头。
他见慈姑双手被烫得发红,忙将水杯从慈姑手里接过,斟酌着说出真相:“当初我见你拿着濮家与黄家的定亲信物,便觉你身份蹊跷,猜测你是黄家后人,后面经过查证得知你奶娘之女与你差不多年纪,又见你又通诗文又天赋禀异,瞧着便应当是黄家后人。”
定情信物?
慈姑迟疑从怀里掏出那枚素不离身的琉璃指环:“你说此物?与濮家?”
汴京美食录 第51节
她固然知道当初定了亲,却不知道是与哪家,奶娘素来不提过去旧事,她便也压根不知。
濮九鸾点点头。
慈姑犹豫抬起头:“那与我……是你?”
濮九鸾摇摇头。
慈姑瞪大了眼睛。
“是……是宝轩。”濮九鸾呼了一口气,心里莫名的轻松。
他并不知慈姑与侄儿的婚约,这些天瞧来,宝轩似乎天生对慈姑有几份亲近,也不知是不是俗世人常说的姻缘天定,反正濮九鸾每每瞧见宝轩在慈姑跟前,心里便升腾起一些说不明道不出的情感,他不敢分辨那情感到底是不是担心惧怕。
何况他也能觉察出慈姑对宝轩并不排斥,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些许的亲密。
濮九鸾心里不是不担心,他比起宝轩自然有许多优点,可那些优点在慈姑眼里重要么?或许她就想寻个像宝轩一般憨憨傻傻的丈夫,人又毫无机心,两人一起吃吃喝喝玩乐汴京,做个富贵闲人。
这种猜测像一只毒蛇,每每在他心绪放松时冷不丁蹿出来咬他一口,叫他魂飞魄散。
如今说出口,心里轻松许多。
他垂首单等着慈姑宣判,手指紧张得蜷缩起来。
谁知慈姑竟然“噗嗤”笑出声:“宝轩?!”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嗯?
濮九鸾迟疑得抬起头。
慈姑犹在闷笑:“我娘可真没有眼光,怎的与我说了个傻子?”唧唧咕咕笑个不停。
居然是这般反应么?
濮九鸾从早晨就沉甸甸的担心忽然全部烟消云散,他迟疑着问慈姑:“若是你有意,我可帮你达成心愿。”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感受到冲天的醋意。
慈姑摇摇头。她敬谢不敏,才不要嫁给个傻子呢。那傻傻呆愣的模样,在眉州乡下活不过三天。
濮九鸾松了一口气,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又甜又美,他扯了扯衣领。
慈姑一愣。男子修长的手指肆意扯住衣领一角,有力而遒劲,似一株青竹,直勾起衣领一角,淡青色滚边下透出月白的中衣一角,而那衣领之上鼓起的喉结,无端散发着浓郁的男性味道,她脸有些发红。
却见濮九鸾从衣领下扯出一根系绳,绳子一角垂着一个指环,他将系绳解下,将指环递给慈姑:“那便收着这个罢。”
慈姑惊愕出声,她顾不得礼数,从自己衣领下也拽出那枚素不离身的指环,惊讶打量着濮九鸾手里的指环。
一样的蓝□□滴,一样的造型,一样的琉璃材质,唯一不同处是慈姑手里的指环内侧多了一抹浓郁蓝色,是因着这地方最初有一个矿点,随着年岁扩散开来,想来这琉璃指环刚造时两者一定相同。
她看了好几遍,瞪圆了眼睛:“这……这是为何?”
小娘子眼珠子圆溜溜瞪大,又可爱又呆萌,她素来端正机智,少见这般小女儿形态,濮九鸾看得认真:“我也不知。”
他婆娑着自己手里的指环:“这是我娘当初留给我的,叫我以后若有心怡的小娘子便将这指环戴在她手上。”
慈姑打量着自己的指环,喃喃自语:“可当初我娘说,这指环是定亲的亲家亲手给我戴上的。莫非……”她想到一种可能性:“莫非你们濮家每房都有一枚指环,专门用作定亲?”
“不可能。”濮九鸾摇摇头,“这般剔透晶莹的琉璃难得,何况是雕刻得一模一样。”
两枚一模一样的琉璃指环,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慈姑脱口而出:“莫不是这两个是一对?”她说完后就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低头不语,脸泛起红晕。
濮九鸾却不取笑她,他将自己手里的指环第二次递给慈姑:“我现在给你,你要么?”
他才说完濮夫人要他将此物给自己心怡的小娘子,此时又要将指环递给她,其中意味不言而喻,慈姑犹豫了一瞬,便接过指环,低头“嗯”了一声。
她垂首不语,玉白的脸上似乎沾了一层桃花粉霜,濮九鸾喉结一动,心里微颤。
慈姑想了一想,又问:“宝轩知道么?”
“不知道。”濮九鸾摇摇头,“他只知道黄家与濮家有婚约,却不知道你就是黄家娘子。”
慈姑略一思忖便开始担心下一层关窍:“待官家下旨封赏我时他自然会知道真相,可若是那时濮家二房又认这门婚约呢?”
她若是得以平反,又有官家封赏为乡君,说不定濮家会屈于名声应下这门亲事,到时候她又当如何?
“不会,有我在。”
他的声音很是笃定,叫慈姑无端地心安。只不过——
慈姑攥着娘留下的指环犹豫:“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当真舍不得舍弃呢。”
濮九鸾摇摇头,也不去劝她:“想留便留着罢。”
又过了几日,濮九鸾问慈姑:“可要去祭拜父母?”
慈姑吃了一惊,濮九鸾才说:“当日二老被仓促埋掩于乱葬岗,我这些日子一直托人查找当初的守墓人,最近可算寻到,又请了道士堪舆点穴,明儿是个下葬的日子。”
慈姑嗫喏两句,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兀自回灶房里做了四色点心,又梳洗沐浴,换了干净衣裳,第二天便随濮九鸾去爹娘墓前。
道士在放鹿山间瞧了个背山靠水之处,这座山本是汴京城里百姓安葬之处,慈姑见周围地势高起,墓地里又整整齐齐栽着松柏等物,便知濮九鸾耗费了苦心。
慈姑将自己做好的芝麻糖糕、松瓤枣糕、海棠果卷、新茶脆酥摆在父母坟前,又好好儿烧点了带来的香烛。这才认认真真给爹娘磕了几个头。
当初父亲严厉,母亲慈爱,却总是纵着慈姑,由得慈姑无忧无虑长大,说到底慈姑今日能够自信果敢,少不了爹娘一份功劳。
这些年她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居然连未给爹娘立碑。当初在眉州,每到七月半,奶娘都会悄悄儿背着邻人们带她去十字路口河边桥口与爹娘烧纸,边供奉香烛还会边念叨,告诉卢氏她如今年纪多大,又认识了多少字,会绣了几方帕子。
却不曾想如今能在此处归葬爹娘。
她烧完香烛后濮九鸾也拈了一炷香供上,小声在心里念叨:黄大人,黄夫人,今后慈姑有我照拂,还请你们放心。
等两人从坟前起身,坐上回汴京的马车后,濮九鸾瞧了瞧慈姑瘦削的背影,道:“你哥哥当初因着年纪不到十六便被流放琼州,我已经派人去寻他的踪迹了,只不过路途遥远,海边浪急风大,要等好几个月才能渡海,如今还不得音信。”他本想待有消息再说,可今日见慈姑郁郁,便先说出来。
第62章 拆骨肉炒煎蛋米粉
琼州地处大陆南端, 流放途中要穿越整个大宋国土,路途遥远,又要经历瘴气, 又要遇着毒蛇猛虎, 待到海边后又要等待时机过岸。若是运气不好,光是在岸边都要等待好几个月。
许多衙役押送犯人到此处后不耐烦再等, 索性将犯人推到海中,报一个暴病上去。
即便是到了流放地, 或是被送入屯昌羊角岭开采水晶矿, 或是被送去山间采伐沉香, 或是协助渔民下海捕捉玳瑁、砗磲, 更甚者还会被派去盐田做苦役,这每一种都是极其凶险的活计, 能活过一年的都寥寥无几。
濮九鸾这些日子早暗暗探查了其中内情,知道凶多吉少,只怕黄家那位郎君已然夭折。只不过这要瞒着慈姑, 他只劝慰慈姑:“你哥哥当初十岁左右,身子也康健, 说不定在琼州已经安置下来了。”
慈姑心里明白, 当初奶娘救了她之后这几年没少托往来的行人打听琼州之事, 可惜琼州太过遥远, 岛民一般不出海, 往来的官员和商人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民能接触到的。是以奶娘与她都已接受哥哥已经没了的事实。
她动动嘴唇:“多谢。”
她从昨日便嘴唇干焦起了一层, 今日一直蔫蔫儿, 应当是想起家事心里郁结,濮九鸾心疼不已却不好安慰,他倒一杯茶水悄悄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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