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秘案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音
刑部的人一看这案宗,吓得屁股都坐不住了,这个案卷谁敢批?
于是刑部的人当然立刻又告诉了宗楚客。
宗尚书一看裴谈这个竖子,竟然敢来真的,顿时气怒攻心,直接进宫找中宗申斥。
可是这下就轮到中宗为难了,一面是裴谈执意要定罪,一面是宗楚客执意要保住儿子。
后来连皇后都求情,让中宗念及宗楚客只得这么一个爱子,希望网开一面处理。
韦后都出面,中宗自然也动摇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裴谈带着那个小贩女儿进宫,让她跪在了中宗面前。
小贩的妻子重病,家中只得一个女儿,年逾十八尚未嫁人,便是因为家贫。现在家中的顶梁柱倒了,原本就困境的家庭雪上加霜,等于以后母女二人根本毫无活路。
中宗恻隐之心大动,顿时对撞死了小贩的宗霍更是痛恨至极,加上裴谈煽风点火,中宗便在冲动之下下了圣旨,要依大唐律法处死宗霍。
裴谈带着这个圣旨,回去就吩咐把宗霍押到法场,准备正法。
说到中宗冲动之下写了圣旨,也是马上就后悔了,可是圣旨啊,岂能反悔。无奈之下中宗只能立即再追加了一道圣旨,之前的旨意没有写明行刑的时间,追加的这道圣旨上面,中宗便说,硬拖一个月再执行。
可是再怎么拖,也还是要执行的。
就像是衰神撞了扫把星一样,所有坏事都凑在一块了。而裴谈,原本名声就不怎么样,现在他一封官,就要弄死一个一品大员的公子,满京城现在私底下都送了个煞星的名号给裴谈。
侍郎夫人眼珠转着:“也是那宗尚书倒霉,裴谈想必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想烧一烧呢。”
大理寺正是掌管刑狱的地方,所有死人活人案子都要送到大理寺侦办。要不京城人怎么说裴谈是煞星呢,瞧瞧他连当一个官,都不是什么体面的官。
侍郎夫人咬帕子恨,苏守约是她心尖上的儿子,大婚日子被这样的人上门,想想都膈应。
——
裴谈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喝酒的时候,他也没有解下手上的白绢帕。
苏家的婚宴,办的是盛京最豪华的流水席。堆放贺礼的地方,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小山。
他看到有一个文弱书生,将袖子里一个像是丝带一样的东西,丢在了那堆贺礼中间。
宴席所有座位中,裴谈这里最清静,他把酒当水喝,斟酒的婢女都要战战兢兢才敢往他身前凑。
日头推移,新郎官终于出来了。
崔氏女身份金贵,当然不会露面陪众宾客饮酒,此刻,想必早已送入洞房了。
新郎官苏守约,一身华丽红喜服,胸前戴着红花,朝着众位宾客走来。一边拱手,一边客气利落地饮尽了杯中酒。
宾客们股掌喝彩:“苏公子好酒量!”
苏守约也看见了裴谈,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避让,直接大步子走过来。
“裴兄。”他拱手。
裴谈的年纪,其实比他们这一众京城公子大不了多少,苏守约觉得称一声裴兄,正是很恰当。
可是旁边两个侍从皱皱眉,有些硬邦邦说道:“我们大人一个月前封了大理寺卿。”
在京城,有了官职的人都应该被叫大人,其人任何称呼都是轻慢。
苏守约脸上显然僵了僵。
旁边有看客窃笑,连新郎官,一抬腿都踢到了铁板上。
而裴谈既没有纠正两个侍从的话,也没有应承苏守约,只是端起了桌上的酒,淡淡说道:“恭喜苏公子抱得美人归。”
苏守约赶紧端起了酒:“裴……大人客气了。”
两人喝了酒,苏守约还是有点尴尬,随口说了几句,就离开裴谈这里去了其他座位。
裴谈端着空酒杯,看着苏守约走过的地方,那些客人一看新郎官来,都纷纷站起身相迎。
裴谈的目光注视在一个穿着布衣常服的人身上,那人带着冠帽,面庞白净,看起来像普通书生,只是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像是此人太瘦撑不起来。
席间这样打扮的人不少,都是远近过来看热闹的寻常百姓。
和其他人都盯着新郎官苏守约看不一样,那个人的眼睛一直没有落到过苏守约身上。
直到酒过三巡,裴谈从席间起身,准备走人,这时也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离开。包括那个像是书生一样的奇怪宾客。这个人走过来,就在门口撞了裴谈一下,反应过来后那人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说着那人就匆匆走了。
裴谈盯着门口那人消失的身影,慢慢低头,从怀中捡起了那样物事。
侍从一见这东西脸色顿时大变道:“大人,这是什么?”
裴谈看到了手心的东西,薄如蝉翼,软塌塌在掌心,边缘似乎有些红色的纹理。裴谈用两根手指搓了搓,似乎是搓在了人的皮肤上面。
裴谈这时也看出来了,他神色幽凝不见底:“像是人皮。”
那匆匆撞了他的人,往他怀里踹了一张人皮?
侍从立即转身斥问身后:“看见那个人了吗?”
两个随从有点慌张:“不、不曾。”
侍从立即沉下脸:“你们跟我去追。”
这时淡淡一声道:“不用了。”
侍从诧异:“大人?”
裴谈盯着门口,“我们回大理寺。”
回了大理寺,裴谈自然是把仵作叫了过来,把手里那张东西扔了过去。
仵作也是一看之下脸色微变,接着又细细抚摩了半天,然后才谨慎地凑到鼻下,隐约嗅了嗅。
“大人……确定是人皮无疑。”
裴谈眸色加深:“活人……还是?”
仵作惊了一下,活人和死人身上的皮肤,也是很不同的,裴谈这么问的用意显然不止于此。
仵作慢慢将那人皮放下:“皮上有尸臭,多半是死人。”
而且边缘的血迹已经泛黑,隐有异味,这些都不像是活人身上剥下皮肉的征兆。
“这上面的图案你可认得?”良久,裴谈的目光落到了那张人皮上的怪样刺青。
仵作立时盯着瞧了半晌,才说道:“回禀大人,小的也并不认得。但小的……有一样猜测。”
裴谈道:“说来听听。”
仵作抬首看向裴谈:“身体发肤都受之父母,寻常绝不会有人会在身体上刺字,王公贵门的人更不可能。但古时有一种墨刑,就是在犯了重罪的奴仆身上,刻上字以示惩戒。哪怕日后这奴仆被赦免,这种刑罚也会在身体上跟随一辈子。”
这才是曾经最没有尊严的刑罚之一,让人永远失去被宽恕的机会。
长安秘案录 第五章 女扮男装
仵作说完之后,裴谈半晌没说话,仵作见状,便双手捧着那块皮,再次恭敬递给了裴谈。
裴谈盯着那块皮上的图案,的确是歪歪扭扭,很难说是图案还是写错的字。
侍从这时说道:“那将人皮丢进大人怀中的人,究竟是何居心。是否要属下现在就带人查明那人身份。”
裴谈端详了半晌那块人皮,竟然就拿起来,收入了衣袖里。
“不用查了,你查不到。”
侍从微微一僵,似乎有些悻悻,大理寺好歹也是专司命案的地方,有死人的皮被人取下,就算查不到,又岂有不查的道理。
裴谈这时说了一句:“席间我们看见的那人,是女扮男装。”
侍从跟厅中的仵作都震了一下,两人似乎对望了一眼。
“大人何以看出……此人是女人所扮?”
那个人,在席间确实就引人注意。不合时宜的衣着举止。但裴谈却一眼断定对方是女扮男装。
裴谈的手指轻轻滑过鼻下:“她撞我的时候,她的身上,有胭脂和尸体混合的味道。”
女人才会用胭脂,怀揣着这人皮这么久,自然也会有尸臭。
侍从当时就站在裴谈旁边,裴谈说的胭脂或者什么味道,却是一丝未曾闻出。
但不管是侍从还是仵作,都不怀疑裴谈所说。尤其知道自家大人鼻子不同常人,即便再精心洗过,每个人身上所染上的气味还是能被裴谈察觉。
这女人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别人的婚宴上,而且身上还带着死人的一块皮?
大理寺的两名随从觉得有点后背发麻。
“那人不是长安的百姓,甚至不是住在长安街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不管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
仵作下意识问道:“大人是意思是,她有可能是外来人?”
这也有可能,大理寺历年经办的案件中,有许多案子,都是无头案,最后变成死案。往来长安的客商旅人,每日数都数不尽,犯了命案以后溜走,又能到何处去抓人归案。
裴谈目光幽深:“不,除了外来人,还有一种人,是久居长安,但是在长安街上,永远不可能找到的。”
看的出仵作跟侍从都被问住了,有这种人吗?
裴谈说道:“她刚才宴席中和苏守约敬酒,所用的都是宫中礼节,以及离开前下意识的福身动作。”
人有许多动作都是根深蒂固,尤其是从小就接触到的东西,不管后期怎么故意掩饰,都还是会不经意露出端倪。
仵作不仅吃惊,脸色都变了,“大人想说她是宫里出来的?”
不然谁还会宫中礼节?
宫里出来的女人,会是谁?
顿时厅里的人心里都罩上一层阴影。
裴谈依旧面色幽幽:“宫中的女人,只有两种身份。”一种是皇妃,一种是……奴婢。
“带着死人皮的自然不会是皇妃,那就只可能是宫女。”
“但即便是宫女,身上怎么有尸体的皮肉?”侍从不明。一般的宫女,又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
裴谈的眸子也深邃起来,片刻说道:“在宫里的什么地方,会接触到尸体?”
派出去调查的人,很快就给了裴谈回复。
“宫门之外,有一块坟地,靠近玄武门,那块坟地专门用来埋葬宫里死去的无名尸,时间久了,就成了公认的乱坟堆。”那个地方,历来是用来堆放宫中处死的重犯尸骨,因为默认是重罪,死后都不容许家人去收敛收尸,所以只能丢到乱坟堆去。
乱坟堆这个称呼,再贴切不过。
裴谈幽幽看了侍从一眼:“那我们就去这‘乱坟堆’看看有什么。”
宫里不能有坟地,因为晦气,但只要出了宫墙之外,到底是什么样的阿鼻地狱,也不会有人管。
裴谈坐着那顶蓝色软轿子,在几个轿夫的抬动下,来到了宫外这无人问津的地。
除了尸体和把尸体运来这里的人,自然不会有别的人愿意往这里钻。
可是裴谈手指划过鼻下,昨天那位小宫女身上的味道,正是和此处一模一样。
裴谈慢慢走到那片坟地上,地面鼓起好几个坟包,里面隐约还能散发尸臭。
他看到一片新近翻动过的土壤。
侍从们早已带来了铁锹,裴谈看着那块地方:“挖开看看。”
侍从们立刻动手,不远处之外就是玄武门,玄武门的守将只要不是瞎子,必然就能看见裴谈这几个人。
可是没有人来管,坟地属于宫外范畴,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站在那坟地中间一身素衣的,是裴大人啊。
这群玄武门的守将就算被发配到这荒僻地方,远离宫廷内繁荣,也还不至于不抬眼,不认识裴谈裴大人。
宗霍案闻名宫内外,连皇后求情都没能保下来的宗楚客老来得子,这被宗楚客当日吐血咒骂的瘟神之名,以及那出行必坐的蓝色软轿,他们只要打眼瞧一眼,就知道这位是裴大人。
既然知道了,自然不会有人找晦气。
裴谈盯着侍从们动作,目光扫了一眼那两个不动如山的玄武门守将,这一门之隔就是宫内和宫外。
这么多具尸骨,也就宫里能容得下。
这时侍从手里的铁锹碰到了硬的东西,他立刻抬头:“大人,挖到了。”
裴谈抬脚走近:“打开看看是什么。”
两个侍从合力从挖开的土层中间,将那席子裹住的沉重尸体拖了上来。
顿时,一股沉重的气味飘来,却并非尸体的尸臭味。
侍从皱了一下眉:“这是……”
包裹的席子上面,似乎闪着一层什么,侍从用手摸了一下,放到鼻端问一问,申请惊愕。
“大人,似乎是火油。”
这具尸体埋得很深。而这里的其他尸体,都埋得很浅,所以才会有尸臭传来,只有这具用席子裹着的,埋得非常深。自然是刻意这么做的。
另一个侍从也肯定地说道:“看来是有人把火油浇在上面,想要烧掉,毁尸灭迹。”
那为什么却没有这么做?又埋到了地底下。
裴谈盯着草席,上面细心打的结都看进眼底,还有里面露出的那截头发。
侍从这时问道:“大人,打开吗?”
裴谈颔首:“打开。”
侍从立刻抽出腰间的刀,在席子上飞快两刀下去,席子完整的从中间劈开,露出里面的尸体。
侍从将尸体翻了过来,顿时,人人面露惊愕,裴谈盯着尸体的面容。
切掉尸体的头,本身就让人惊愕。与此相比明显的,是尸体的衣服,格外整齐干净。
而且这件衣服,若说别人不熟悉,但大理寺的这几位,可就再熟悉不过了。
侍从检查一番之后,更加惊愕不已,抬头看着裴谈:“大人,是……尚书府的衣服。”
尸体身上锦衣玉带,华服晃眼,腰上尚书府的玉封清清楚楚,说明此人不是什么奴婢,而是尚书府正经的主子。正经主子死在这,结合之前的事,这死者只有一种身份,就是前段时间被处以死刑的兵部尚书宗楚客的独子……宗霍。
宗霍被处以的是斩首之刑。侍从们顿时僵硬了。
这,这要真是那个宗霍,他们岂不是不仅害死了人,还在死后把他的墓穴都给挖了?
即便是森然的大理寺,两位侍从也深感后脑发麻起来。
裴谈这时依然淡淡的,说道:“把他衣袖掀开。”
侍从不解裴谈这样做的用意,但还是战战兢兢上前,慢慢把尸体的衣袖卷了起来。
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尸体的手臂上面,露出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正是少了一块整皮。
裴谈将衣袖里那块人皮拿出来,慢慢对着手臂那里比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是尸体手臂上面,少掉的那块皮大小。
侍从又惊又怕:“大人?”
真是想不到,他们拿到的皮是已经被处死的宗霍的,又是谁把皮从宗霍身上割下来,再丢给裴谈?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之前自家大人和兵部尚书之间的剑拔弩张,因为裴谈把宗霍纵马伤人的案子,捅到了中宗面前,宗霍才不得不死。
因为这件事,兵部尚书宗楚客自然是恨透了裴谈,难道这块人皮,是专门用来报复裴谈的?
裴谈显然没有这么想,他蹲到了尸体的旁边,仔细查看着尸体的身上。
因为很显然被割下来的,只是这有图案的一块皮肤,尸体的其他地方,都还完好。
如果仅仅为了所谓报复他,为什么要选择割掉这一块?
“记得之前仵作说,这刺青有可能是惩罚奴隶的一种墨刑,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身为堂堂公子的宗霍,竟然会有这个在身上?”裴谈的贴身侍从问道。
裴谈这时视线也从尸体上收回来,半晌落到死者血肉模糊的面貌上说道:“又或许,死的不是宗霍?”
即便穿着宗霍的衣服,身量也和宗霍差不多,可是死者被毁坏殆尽的容貌,包括这一块疑云丛生的人皮,都有理由让裴谈怀疑,眼前这个被挖出来的人,早就不是死去的尚书公子,宗霍了。
长安秘案录 第七章 尸体不是本人
不必说大唐,自古以来,有哪一个起复的官员,不是踩着自己亲人的尸骨。
倘若荆哲人真的从寒塔归来,隆恩浩荡。
那是显示大唐皇帝宽和大度,普天下都要赞赏陛下仁慈的事情。
一个仁慈的陛下,他身边的人,会容许出现一点点污点吗,比如在宫中收敛了五年尸体的官员的女儿。
等到真正大白天下的时候,这个女儿就会是污点了。
荆婉儿知道最坏一点她会被秘密处死,不留任何一点痕迹。到时候收敛她尸体的会是这宫中任何一个人。
或许,就是崔尚宫自己说不定。
崔尚宫盯着荆婉儿,眯起了眼睛,她想起五年前,荆婉儿被带进宫的时候,女孩儿刚刚十岁,自然稚嫩,可是脸上的神色早已郁寡。荆婉儿从那个时候就一直被其他宫女针对,但是只用了不到半年,荆婉儿就用自己的这双手从崔尚宫这里讨到了一席之地。
“若尚宫大人没什么事,奴婢就先告退了。”荆婉儿福了福身,不等崔尚宫回话,就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崔尚宫想不到的是,收敛尸体是荆婉儿主动提出来的。
因为那时候,第一天当宫女的荆婉儿,被巧儿和其他几个宫女,恶意丢进了柴房里,和尸体共处了一夜。
那一夜,崔尚宫在柴房的窗户外,看到了这个十岁的女孩子不哭不闹,就抱着膝盖,脸无表情坐在尸体旁边坐了整宿。
崔尚宫那时候接到命令,就是不能让荆婉儿死了。
她以为,一个千金小姐,第一晚那样的情形,一定会控制不住自杀。
但崔尚宫守了一夜,完全没有。
甚至第二天一早上,柴房的门被那群宫女打开,荆婉儿已经主动背起尸体,走出了柴房的门。
尸臭味,把那群欺负她的宫女全都熏得不敢再靠近。
那以后,荆婉儿就对崔尚宫请求,以后所有被扔进这里的尸体,都有她来负责收敛。
不仅没被尸体吓退,反而主动和尸体为伍,巧儿在内的所有宫女,都惊怔地觉得这个少女就是个怪胎。
——
已经夜近深夜,裴谈却在大理寺的卧房里,由几个仆人服侍穿衣。
大理寺卿的三品官服穿戴在身上,表明了裴谈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并非是随便的布衣可以进入的。
“大人何必这么晚还进宫,明日一早早朝时候,再对陛下请求不好吗?”裴县不由说道。
裴谈低头整理着衣裳,他目中闪过一丝暗色:“这件事,上不了早朝,而且也不能被公开在朝臣视野。”
所以夜晚,是最适合奏报这件事的了。
那厢裴谈穿戴完毕,转身说道:“进宫要经过玄武门,玄武门守将是韦氏的人,我要从南面广运门进入,用陛下赐我的通行令牌。”
通行令是中宗封裴谈官职的时候,秘密赐下的,广运门的守卫,更是中宗的人。
马车由裴县亲自驾驶,他是从裴家就跟随裴谈的心腹,自然能在这样的夜晚陪同裴谈出行。
到了广运门外,裴谈出示了中宗手令,守卫直接将裴谈的马车放入了宫内。
因为中宗陛下这已是二次登基,不管是身边人还是中宗自己,都远比第一次更谨慎防备。
接近子夜,紫宸殿中的灯还亮着。裴谈在门口通禀之后,站在冷肃的宫门前约一盏茶时间,里面终于传来了中宗请见的声音。
裴谈立刻迈出步子上前。
偌大紫宸殿中,已经只能看见只有中宗一人扶额,坐在中间那把交椅上。
“这么晚了,裴卿有何事吗?”虽然他赐予了裴谈通关令牌,这却是裴谈第一次深夜请见。
裴谈站在厅中:“臣有要事奏禀。”
中宗看来刚刚议事结束,至少脸上的倦容并不假装,“就算你不进宫来,朕过几日也要宣召你。”
裴谈不由微微抬头,“陛下有事需要臣做?”
作为大理寺卿,他免了早朝,何尝不是中宗给的特权。
中宗用手揉着眉心,他抬了抬手,身旁两侧的宦官都躬身退出去。
等到殿中只剩裴谈和他两人,裴谈神色也幽幽一凝。
“五年前,京中谣传吐蕃反叛,当时京师震动,张仁亶上折子请在夏州筑三处受降城以防突厥南下,当时许多朝臣反对此事。”中宗缓缓说起当年事。
裴谈不由随之微惊。五年前,那正是荆氏一门被流放寒塔的时候。
中宗望着底下臣子:“裴卿想必还能记得此事。”
这样大的事,长安只怕少有人不知了。而裴谈当年还未出仕,不过,在裴氏家院中,也足以听天下事。
裴谈沉下眼眸:“当年的宗尚书,是朝堂唯一赞成此事的人。”
听见裴谈如此说,中宗果然一哂:“不错,他还指出,筑三城有万世之利,对大唐百利而无一害。当时……很受天后的赞同。”
听到天后二字,裴谈就心中有数了。他刻意半晌没说话。他要向中宗汇报的事情,显然不适合现在开口。
中宗从椅子上站起身,踱步在殿中:“天后为了支持宗楚客,一口气贬了许多官员下台,也算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此事也的确为真,不过,在当时,被贬之人实在太多,其中有半数,倒是和宗楚客有私怨的人。宗楚客提出了举措被天后支持,是否又借着天后的手铲除异己,中宗的话中已经隐隐透露出来了。
裴谈此时终于可以出声,眸光幽幽抬起:“陛下为何现在提起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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