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秘案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音
中宗眸光深沉,幽幽看着裴谈不出声。都说君心似海,中宗所说的每一句话,当然不会是随便说的。
裴谈知道宗楚客现在依附的是韦后,而他在那位天后还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是官居宰相,之后几度沉浮,等到中宗陛下第二次登基,他又依靠着现今的皇后,重新官拜兵部尚书之位。
当今帝后伉俪情深,中宗登基以后,对韦家极尽亲厚,这也是韦家现在成为大唐第一家族的原因。而所有依附于韦家的人,也都得到了皇恩。
良久,中宗终于缓缓说:“朕想重新调查……当年因吐蕃这件事,被牵连的其中一宗案子。”
中宗突然要调查当年事,这透露出的意思裴谈已经不能不当做一个讯号。
他抬头,凝望中宗问道:“不知陛下,想调查的是哪一宗?”
当年被牵连的官员何其之广,而贬官还只是轻的,最惨的下场,是当时有好几名官员家眷一起,被发配岭南还有寒塔,被处以流刑。
中宗此时顿时停住身,他目光看向了裴谈,而裴谈,也幽幽看着对面的陛下。
长安许多人,都觉得裴谈是靠着裴氏的荫蔽才能坐上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更多的是不理解中宗的做法,为何选一个黄毛小辈,来担任大理寺那么重要的官职。
可中宗心里都知道,裴谈能做这个位置,自然是因为他能。
裴谈这时,目光中有一瞬深光乍起,仿若黑暗星子:“陛下……不信任宗尚书了吗?”
中宗目光幽深,良久道:“朕不会无缘无故不信任一个臣子,正如朕不会随便起用一个官员。”
中宗从前在天后的重压下度过那么多年,若说是心性软弱的帝王,绝不会如此。
中宗说不会无缘无故不信任宗楚客,那便是宗楚客有什么由头,让中宗想要动他。
裴谈心内敞亮起来。
中宗从案几上,拿了一个早已摊开的案卷抛给了裴谈。
裴谈展开一看,同时中宗的话语响在耳边:“荆哲人,在那时官居大都护,他是科举出身,十年间一直在长安任职,从六品承德郎一直做到三品的大都护,中间仕途算不上顺意,也一直没有依附过什么党羽。”
裴谈心中雪亮,中宗要借着当年的案子,敲打宗楚客的话,就不能选太出挑的人,而当年被流放官员里,身家一定要清白,且远离当年的权势中心,纯粹是被牵连的,——只有荆氏。
裴谈没有想到,自己今夜这一番觐见,会见出如此巧合的结果。
“陛下,想重审荆氏这桩案子?”
中宗目光幽幽,没有直接表态:“你觉得呢?”
裴谈合上了手中案卷,抬头目视中宗:“臣想先对陛下,禀报一件刚发现的事。”
中宗目光微挑,似乎示意裴谈说。
裴谈目色渐深,“陛下之前,亲自下旨处死了在长安街纵马致百姓身死的尚书府公子宗霍。且尸体被宫人掩埋在宫中的坟场里。”
中宗的眸子一下子就深起来:“你说这件事干什么?”
这件事情,同样是在长安闹得不可开交的近事,甚至宗楚客为了保住儿子的命,请韦后向中宗说情。
其实从这件事,已经能看出中宗想动宗楚客的意思。
人人都以为是裴谈一力主张弄死了宗霍,却不想背后若无中宗默认,裴谈再大又怎么大得过一纸圣旨。
裴谈站在殿中身形幽幽:“臣前日发现,宫中坟场掩埋的那具尸体,并不是宗霍本人。”
长安秘案录 第八章 宫外的眼睛
中宗抬眼扫了一眼裴谈,裴谈感受到帝王的威压。
说尸体不是宗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说有人违背中宗,中宗的旨意没有得到执行,意味着中宗的权威被挑衅。
中宗有些冷冷地说道:“一件件把你要对朕说的事说清楚。”
裴谈深夜前来,必然有够多的话说,至少绝不至于他现在说的那些。
裴谈索性敛袂慢慢跪下,“臣此前去参加苏侍郎公子的大婚,在婚宴上被一假冒宾客之人趁乱塞入了一张人皮,人皮上刻有刺青,臣查到刺青正是曾经大都护荆哲人家的家奴所有。臣随后根据线索,从宫中坟场挖出了‘宗霍’的尸体,发现……人皮刺青正是来自尸体身上。”
中宗冷冷道:“假冒宾客之人,是什么人。你又是怎么根据线索,才能去坟场把宗霍的尸体给挖出来的?”
中宗的犀利正是裴谈要解释之处,而裴谈也跪着地面,良久说道:“假冒宾客之人,身形纤弱有异香,乃是女人所扮。而她行礼中泄露出她对宫中礼节极为相熟,是以……臣推测出她是宫中逃出的宫女。”
一宗人皮尸体案,不仅牵出了假冒替死,还扯出了宫中逃走宫女的事件,可见中宗此时的面色已经极为不好看了。
但裴谈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那宫女身上带有坟场待过的尸气,臣才冒险前来一试,‘宗霍’尸体其上的土壤被人新鲜翻动过了,臣命人掘开以后,里面便是穿着尚书府服饰的……假冒尸体。”
这一切都是裴谈的细心、和旁人难以企及到的推理层面才达到的结果,所以当裴谈抽丝剥茧对中宗说出来后,中宗盯着他有半刻没有出声。
“所以宗楚客,真的为了救儿子,违背了朕的旨意?”中宗极冷地说道。
裴谈已经明白,中宗坚决要处置宗霍的意图在哪,说到底,宗霍的命运早就放在中宗的罗盘里,且已经注定了结局。
中宗对裴谈说道:“你起来。”
这一夜还很漫长,中宗要对裴谈说的话,显然也只有让裴谈站起,才能说的透。
中宗阴沉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让朕相信你?”
宗楚客再不济,也是一品尚书,手掌兵部。在此之前,他还是大唐的宰相。
就算中宗想动他,也要考虑考虑。
裴谈自地上站起,身长玉立,望着中宗说道:“陛下还知道,宫中被处死的尸体,都是如何处理的吗?”
中宗斜睨着裴谈。裴谈能把假尸体都从地里挖出来,所做的事自然不止这些。
裴谈望着中宗:“宫中杂役房历来处理杂事,最主要的是,杂役房的位置,就在文昌门附近。”
宫中有前后八门,文昌门是最荒芜和远的宫门,等闲人并不愿意靠近。
那宫门之外,全部都是一片坟场。
所以处理尸体这种活儿,长长久久自然就落在了杂役房头上。
裴谈说道:“陛下方才对臣言明,想要重审的荆氏一案,荆哲人亲生的女儿荆婉儿,成为官奴以后,便被罚没在杂役房当差。”
如此巧合让中宗都眼底一闪。
“荆哲人的女儿?”
裴谈说道:“不错。五年前荆婉儿十岁,刚刚够上宫中罪奴的年纪。”
低于十岁的罪奴,都会先被送往各大命官门阀的家里,只有够上标准的才会被送入宫。
中宗的神色越来越深邃:“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裴谈幽幽眼底:“臣派人去杂役房打听过,荆婉儿,五年来一直在杂役房收尸。”
且只有荆婉儿在做,杂役房其他宫女,并没有机会碰触尸体。
言已及此,中宗还有什么不明白,连这位九五之尊,都体味到了这桩事件里让人惊讶的巧合,他半眯了眼睛:“所以你以为,负责收敛宗霍的,正是荆婉儿。而荆婉儿,发现了尸体并非宗霍以后,就割下了一块人皮,……故意送给了你?”
裴谈幽幽和中宗对视,显然默认了这点。
中宗良久嗤笑了一声,凝着裴谈说道:“你认为荆婉儿一个宫女,怎么才能神通广大地做到这一切,甚至能把死人的皮,送到身在宫外的你手上?”
想要说服中宗,这一切远远不能够用巧合去解释。
裴谈也知道,所以他看着中宗:“臣刚才说过,将人皮传给臣的,以及在当天婚宴上出现的人,乃是一名宫女所扮。这名宫女,很可能就是荆婉儿的授意。”
“够了。”中宗冷冷说道,“裴谈,你以为朕的皇宫是什么地方,一名什么都没有的宫女,能逃出森严的皇宫吗?你编的故事,也不要将朕当做傻瓜。”
裴谈沉默良久,方抬眼说道:“既然陛下有所犹疑,为何不宣召荆婉儿,让荆婉儿……来解释着一切?”
中宗眸光一动。
裴谈目色幽长:“臣已经可以断定,尸体唯有宫中收尸之人可以接触,并且瞒过所有人割下刺青。这一切,都只有身在宫里的荆婉儿能够做到。”
至于荆婉儿如何能够找到另一名宫女,并借由这个宫女的手,把人皮成功送到裴谈的手里,自然是只有做这一切的荆婉儿本人,可以解释。
看得出中宗并未全信裴谈的话,可是他也并不能反驳裴谈。尤其是裴谈毫不避讳地点明了荆婉儿的身份。
片刻一名宫人来到中宗身边,中宗对他道:“你去替朕查一下,五年前被流放的荆氏,其女荆婉儿,现在何处。”
宫人闻言退去,裴谈则和中宗在殿中相顾沉默。
良久之后,宫人归来,对中宗耳语了几句,中宗神色沉了沉。
宫人调查的结果,已经证明裴谈所言非虚,荆氏之女荆婉儿,此时确实是宫中的宫女。
“裴谈,就算宗楚客欺骗了朕,荆氏之女割下人皮之举,同样是死罪。”中宗沉着脸冷冷说道。
更不要说,这个罪臣之女,还手段通天,能从宫外传递消息。
裴谈望着中宗,他说出荆婉儿身份,显然不是希望中宗处置荆婉儿。
“陛下,若荆氏之女发觉,自己收殓的非但不是尚书之子宗霍,死者甚至还是曾经在荆家为奴的仆人,陛下以为,荆氏女该如何反应才不为过?”
在宫中为奴五年,有朝一日却发现自己亲手收殓的尸体,正是自己荆家人。身为荆哲人嫡女,曾经大都护府千金,但凡血脉中还有血性,自是要用尽自己的一切方法去鸣冤。
而这个方法,自然也不包括割下代表荆氏奴仆的一块刺青,想办法送给担任着大理寺卿职位的裴谈。
荆氏之女的所有想法,裴谈都能够从中预料到。
因为那一刻,他已经把自己放到了荆氏后人的位置,去看待这整件案子。
中宗幽沉许久,道:“今夜你所说的话,除了朕之外,不可有任何人听见。”
裴谈说道:“臣冒夜前来,正是因与陛下同等原因。”
此事,若是真的,甚至不能传出今夜这紫宸殿,这是足以颠覆朝纲的大事。
中宗二次登基,根基未稳,此事宗氏做出逆反之事,更是牵连曾经一位三品后人。
中宗跟裴谈都明白,“朕若不曾记错,当年一力要流放荆氏的,正是宗楚客自己。”
裴谈幽幽眸色:“谁说荆婉儿此举,不是为了报当年之仇?”
正是有这当年恩怨,当荆婉儿看到仇人之子有可能尚在人世,就更增添了一定要捅出此事的愿望。
而她也做到了。
当年年幼的荆氏之后,如今已成为这宫中,默无声息的獠牙宫女。
等裴谈终于从紫宸殿离开的时候,他怀中已然揣着中宗密旨:
裴卿,朕命你调查此事,查出真正宗霍身在何处,且查清荆氏之女如何瞒天过海,促成此事。
对皇帝的威严来说,不管是臣子背对自己阳奉阴违,还是长足宫女偷天换日,都是挑衅权威的行为。
所以对中宗来说,两者可以并驾齐驱。
对裴谈来说,荆婉儿一个宫女能做到这些,且对她来说,如何得知宫外的人事变迁,且清楚的知道,如今的大理寺卿,是他裴谈?
此时的荆婉儿,却正悄悄从床上下来,在屋子的角落里,一炷香正缓缓燃烧着。
少女的嘴角,划过一丝微笑。
这群宫女不知道,她们厌恶荆婉儿身上的尸体味道,故意天天点香料,却正好让自己中了荆婉儿迷药的招。
荆婉儿小心来到窗户边,夜空如洗中,一只通身雪白的鸽子飞了来。
荆婉儿立即抬手接住,从鸽子的脚上解开自己需要的信筒。
她将纸卷打开,就是逃走的那名宫女,私下传给她的信:裴氏公子已挖出尸体,假宗霍身份不保。
裴氏公子指的就是裴谈,在此前,裴氏公子的名号早已让裴谈名扬长安。
甚至,远在荆婉儿进宫之前。
荆婉儿看罢纸条上的字,嘴角勾了勾,毫不意外。已经抬手凑到火烛上烧了干净。
她重新把信鸽放飞,这宫中每日传信不绝于此,这小小信鸽融入其中,也并不让人察觉。
荆婉儿五年收尸,救下的宫女不计其数,这些宫女们,便在宫外,汇聚成了一张大网,变成荆婉儿的眼睛,耳朵。
长安秘案录 第十章 千牛卫营
宗楚客将自己密闭在书房之中,成为所有人眼里一个悲伤的父亲。
“大人,可以将公子混入那些胡商中。随便将公子藏在哪一箱货物中,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出城。”
在长安城,只有商人可以来去自如,只要有通关文牒,守城官便不会为难。
宗楚客背着手在屋中踱步,那师爷眼中精明:“只是一张通关文牒,想必不管是皇后还是韦相,都会愿意给大人出具的。”
宗楚客神色中不仅有阴沉,更有长久没有闭过眼睛的殷红色血丝,这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生人勿进。
原本按照宗楚客的计划,先让宗霍在地下密道躲个一两年,等到长安城再也无人记得这件事情,那时候,自然是怎么把宗霍送走都可以。
甚至,他都可以把宗霍改名换姓,依然生活在长安城。
可是这个逆子,却用命来威胁他,也要离开长安。
院子外法师还在咿咿呀呀地叫唤,时不时用口喷出火焰,惹得院子里人惊叫连连。
宗楚客沉冷道:“等做完七天法事,你就拿着老夫的手信进宫。”
这件事情里,最关键的不是通关文牒,而是胡商的身份。
那人眯眼精明说:“在长安的胡商中,最出色的几家商号,背后都依附七宗五姓,将公子藏匿其中,他们绝不敢说什么。”
若没有靠山,说到底胡人根本不能在长安这样的地方立足,看起来现在中宗大力倡导与胡人通商,可实际上,在长安城的胡商们,没有一个不是受到严密的监视,一旦胡商有所异动,中宗一定会动作。
而作为七宗五姓之首,韦家手里的胡商,怕是已经掌管了整个长安经济的命脉。只要拿到韦皇后开具的通关文牒,那必然出入长安城神如入无人之境。
这个送人计划非常完美,可宗楚客却目光幽深,但凡这个计划有任何漏洞,死的就不会是他儿子一个,连带整个尚书府,韦皇后,都会被牵涉在其中。
——
侍卫裴县护送自家大人回到大理寺,伸手推开面前的门,忽然觉得旁边有一双眼睛,鬼鬼祟祟地。
习武之人的第六感都异常敏锐,他人还未动,手中一枚飞镖已经弹射了出去。
镖头钉在了大理寺门口,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面,接着石头之后,一道慌慌张张的人影,迅速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了。
尽管这样,裴谈还是看见了一片裙角。
“大人,竟有人敢暗中监视我们!”裴县冷着脸色。
裴谈目光幽幽,他比裴县早一步跨出大门,觉得那石头后的身影很是面熟,他虽不见得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却是对一些特定的人有天生的敏锐。
“是那天苏家婚宴上……”裴谈缓缓开了口。
那身影虽然已经完全换了衣服,成为真正的女儿打扮,可裴谈还是能一眼认出。
裴县也骤然惊醒,看向裴谈不无惊诧道:“那个宫女!?”
那个将人皮刺青揣入裴谈怀里的人,现在又鬼鬼祟祟出现在大理寺周围,怎么看都让人疑窦丛生。
“属下认为背后定有什么人指使这宫女。”这是必然的,不管是婚宴上丢人皮,还是藏在大理寺周围监视,只不知道这宫女目的是什么。“也许她和背后的人,就是偷换宗霍的人。”
那真正的宗霍在哪里,或许这宫女也知道。
“发现假尸体的人,一定不会是偷换宗霍的人。”裴谈淡淡地说道,“这两者必然是站在对立面。”
收尸之人就是荆氏之女,这件事,裴谈除了告诉了中宗,没有对任何人说。
刚才那宫女,是听命于荆婉儿吗?
这宫女能从宫里消失,却不见宫里有派人出来捉拿,足以说明,至少在宫里来说,这个宫女的身份已经并非“逃奴”,在宫里,她的身份必然已经死了。
只有死人,才有机会离开宫墙。这些宫中女人的命运都是一样。
那岂不是说明,当割下来那片人皮刺青的时候,荆婉儿就早已经,抱住了必死的决心?
裴谈心里一动,他想弄明白为什么宫外的宫女会听从荆婉儿,而荆婉儿的同伙,是否又只有那名曾女扮男装的宫女。
荆婉儿躺在床榻上,黑暗中,她取出了自己鼻腔中,沾湿的纱布。
这才是她不受迷香控制的原因。
而一到晚上,乱哄哄的杂役房,就会陷入一片死寂。
荆婉儿,照旧在夜半时分,收到了宫外宫女的传书。这次只有一行字:
尚书府在请法师驱邪。
荆婉儿知道宗楚客一定会做戏做全套,包括欺骗世人这种手段。
在这件事中,她不能再一直被动下去。
所以荆婉儿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床榻边,目光扫过被迷香睡死过去的同伴,伸出手,抽出了床底藏着的包裹。
她从包裹里,取出了一支笔和墨,当然还有几张纸。
宫女不需要识字,更不会写字,但她是荆氏千金,若被人发现她私藏在床下的这些纸笔,不用说她会被当做奸细抓起来。
荆婉儿开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她知道宗霍还藏匿在他家里,甚至她连宗楚客想避过这阵风头,等待长安城人忘记这件事都猜到了。
只不过,宗霍这个纨绔子,一定不会乖乖按照宗楚客的安排执行。
她猜,宗霍一定很想立刻就离开长安。
把写好的信纸抬起来吹干,就对着夜空鸣了一声口哨。
这口哨似鸟声,所以不会引起怀疑。
鸽子飞来,荆婉儿把纸条绑在飞来的鸽子腿脚上,正要放走的时候,她盯着鸽子雪白的身体看了看。
纸条上的内容,如果传给宫外接应的人,她发现并不能达到目的。
良久以后,荆婉儿解开纸条,用墨汁涂抹了底下的名字,直至无法辨认,才重新放飞了鸽子。
第二天早上,大理寺的人,就发现有一只红顶的信鸽,始终徘徊在院子里。
从没有信鸽会在大理寺上空徘徊,毕竟大理寺,有任何公文绝对不会通过信鸽来传递。
所以当那信鸽徘徊了足足半日后,裴谈从屋内走出来,抬头望那信鸽:“是宫里的鸽子。”
只有宫里的鸽子,会有红顶这么明显的标志。
而这鸽子四处徘徊,倒像是故意要引起注意般。
裴县施展轻功,从空中把鸽子抓了下来。甚至没费力,因为那鸽子看到有人抓它,就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树梢。
“大人,请看。”裴县真的在鸽子脚上找到了一封信。
裴谈是第一个读信的人。这是他从信纸的露水以及晕开的墨迹判断出的。
信上写:
“若宗霍其实未死,其必藏于家中,尚书府以孝期为由闭门谢客,就是证明。然宗霍酒囊饭袋,必无法安藏家中,他若起心异动,必借由掩藏身份逃出长安城。若城门能在此刻严加盘查过往,定能将宗霍擒获。”
在这封信的底下半张纸,全部都浸湿了墨水,成为漆黑一片。
没有收信人,没有落款,这封信就像是写给不知名的人。
但裴谈知道不是。
这封信上面,字体娟秀中却有凌厉,明显出自女子之手。而鸽子头上的红顶那么明显,倒像是故意要让大理寺的人,在第一时间发现鸽子来自宫里。
从宫中,写信给他的女子。
裴谈慢慢将信纸折起来,对身旁侍卫道:“裴县,若你要神不知鬼不觉送一个人出城,会选什么方法?”
骤然被问到的裴县愣了一下,便幽沉了目光:“……除非有通关文牒,否则谁也不能随意出城。”
守护长安城门的千牛卫,不是吃素的。胡商可以给大唐带来财富,可是大唐的荣耀,始终不能靠外族去维系。中宗表面开放胡商,实际却给了最严的通关手段,便是在此。
裴谈将信交给裴县:“拿去烧掉。”
那鸽子脚上的信件一被解下来,就自动飞走了。显然是训练有素。
裴谈这时想,长安四大城门由千牛卫中郎将崔石亲自守护,他是崔氏的人,在韦氏入主朝堂之前,崔氏是五姓七宗之首,现如今殊荣不在,可崔氏仍然是长安望族,把持长安三司以上的职位。
像千牛卫中郎将这样的要职,看似低微,实则是掌控长安的咽喉机构。
等裴县去而复返,裴谈望着大理寺的门说道:“我想去一趟千牛卫营。”
若这封信是荆婉儿传来的,荆婉儿对他的了解,恐怕远胜他之前以为的。荆婉儿了解的不仅仅是他大理寺,还有她绝对不可能伸手到的守城卫营,以及之前那个宫女能神通广大成为苏家婚宴的入室之宾,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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