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蚊子咬大炮
大烟管摇头叹气说:“儿啊,我当年救起了土匪,学得武功,到元城混饭吃,你今日放掉了土匪,得罪了赖府,只好回峡江当渔民。看来,我们都是打渔的命,没法离开元江峡啊。”
元江峡是大烟管的家,他们来此地已经不知有多少代了。传说他们的祖先住在广西合渖,在北海上捕大鱼,不知祖先为何要来这个远离大海的地方生活,祖先刚来元江峡时,这峡山四周都住着瑶人,瑶人在山上狩猎,渔家在江上打渔,瑶人和渔家相处得很好,偶然也互相通婚。后来官府镇压瑶人反抗,也岐视渔家,不准渔家上岸居住,也不准他们的子弟读书考取功名。渔家和瑶人受着官府的压迫,“同是天涯伦落人”,共同的命运使他们团结在一起。当年三千瑶人随太平军攻打元城,峡江渔家出动了全部渔船,将瑶人载到元城。
攻城失败后,瑶人惨遭杀害,官兵上峡江找渔家算帐,渔家闻讯弃船躲避。官民抓不着渔家,把停泊在江边的渔船烧了个精光。逃脱的瑶人,有的回到天目山,有的与汉人一起在元江峡当起了土匪。那次大烟管在江里救起了受伤的土匪,是大烟管的慈悲天性,更主要是他对土匪有种说不清,理还乱的朦胧感觉。
渔家对溺水者是不会主动去抢救的,除非是自己的亲人。他们认为有人溺水,是水鬼找替死,救起别人,水鬼日后会找自己算帐。在兴隆洲住的时候,大烟管有时喝了点酒,便自个儿在洲上四处走,看能不能捉只鬼回来给木花看看。他相信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鬼是打不过他的。
回到峡里,大烟管砍来毛竹扎了只大竹排,架起了大捞网捞鱼。江铁头回来后,一家三口在竹排上捞鱼钓虾,与世无争,倒也快乐。元江峡上鱼儿很多,一早一晚打捞两个时辰,便可捞上一桶鱼,吃不完,就拿去峡口的布袋村卖,换些大米油盐回来。木花生下了江铁头后,再没怀过孩子,埋怨大烟管吸鸦片淘空了身子。回峡江后,无钱买鸦片了。大烟管日日抡大网,力气渐渐恢复,元气大增,看到只有江铁头一个儿子,力量单薄,便和木花商议着再生一个。木花说:“我们都什么年纪了,还是早日与铁头娶回媳妇,抱孙子吧。”
木花替江铁头物色老婆,带来几个渔家女,江铁头也不满意,其实江铁头心中想的是桃红。他知道桃红一心用在赖府上,现在自己离开了赖府,想桃红不过是痴心梦想。他仍然舍割不下,离开赖天庐时,老夫人给了江铁头五十银元,江铁头把钱交给桃红替自己保管,桃红说:“你的钱,还是自己拿着好,铁头哥,你日后有什么打算?”江铁头说:“我回峡江打渔。”桃红说:“日后你可以和父母在一起,真有福气。”江铁头愣头愣脑冒出一句话:“桃红,你不要想四公子了,人家是有未婚妻的……”桃红脸上一阵发热,呜呜哭起来,说:“铁头哥,你为什么要气我啊……”
江铁头舍不得离开赖天庐,其实是舍不得离开桃红。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在峡江,他几乎天天想念桃红。大烟管买回艘小渔船,让江铁头去独闯江河,又把两只鱼鹰和几十只小篓虾交给他。江铁头每天傍晚摇着渔船去河湾水缓处下虾篓,早上便捕着半盆活蹦乱跳的河虾。遇着风清月朗之夜,江铁头带鱼鹰去捕鱼,常常冒出这样的念头,如果是桃红摇船,他赶鱼鹰下水,那是一幅多么诗情画意的景像。
峡江凝碧湾有很多鱼虾,是放鱼鹰的好地方。这儿时有土匪出没,渔民也不害怕,因为土匪从不抢掠渔家。渔家对土匪抢劫他人的行径,也是只眼开只眼闭,装着不知道。
这天傍晚,江铁头正在滩头下虾篓,听到有人喊他,原来是跛章领着几个土匪来了。江铁头说:“你们找谁?”跛章说:“找你啊!兄弟快上岸来,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江铁头泊船上岸,冷冷地说:“你们找我干什么?”阿甲说:“你是大哥的救命恩人,请受众兄弟一拜。”率众土匪朝江铁头跪了下去。
南霸天逃脱之后,跛章怕子武找他算帐,不敢在元城待下去,也跟南霸天上山为匪,坐上了土匪第三把交椅。跛章知道赖府不会过于责怪江铁头,想不到他会自动辞职,回元江峡打渔。跛章到元江峡找了几次,也碰不到江铁头,今天傍晚刚和阿甲抢完一客商,想不到在凝碧湾下遇见了。跛章说:“铁头快跟我们走!雷大哥要在归猿洞答谢你呢!”江铁头动也不动,说:“那地方我已去过一次,不想再去了。”阿甲说:“大哥要送你一笔金银财宝,你不上山,我们手上刚好有笔银元,全送给你吧。”江铁头说:“抢回来的东西,我不要。”跛章说:“铁头你怎么这样古板,我们抢的是财主的东西,他们剥削我们穷人,不抢白不抢。”见江铁头没吭声,跛章又说:“前此日子,共产党有个头儿找到大哥,劝我们加入游击队,日后打倒了有钱佬,分田分地翻身做主。可惜大哥不想种田,如果能打倒赖长生,分回一间当铺钱庄当个老板,多么好!铁头你也去劝劝大哥,一齐参加共产党游击队吧!”不管跛章如何劝说,江铁头毫不动心。跛章没办法,扔下一袋银元,就要回去。江铁头说:“你不拿走,我把它扔进峡江去。”
跛章没办法,说:“铁头记住,欠你的债,我们一定要还的。”
雷老虎听说江铁头不爱钱财不受报,一拍大腿说:“此人真的是不吃人间烟火啊!”跛章说:“我和铁头一块玩到大的,知他的性情,他不吃嗟来之食,一旦他走途无路,会跟我们上山的,这事得慢慢来。”阿甲说:“共产党又派人来联系了,说下月一齐去攻打池水乡公所,还说如果我们不愿加入他的部队,可以派人来当政委,大哥仍然是个队长。”雷老虎说:“他们派人来把我雷老虎摆到哪里?池水是个穷地方,打下乡公所能捞到什么油水?”跛章说:“共产党是想到穷苦的地方去发动群众,然后到富裕地方去打倒有钱佬。雷大哥,你祖先镇南王也是这样做的啊。”雷老虎说:“这事以后再说吧,共产党现在还成不了气候。”
惊蛰 第五十五章 卷土重来
元江峡土匪多如牛毛,真正势力大的有三大帮派,那就是雷老虎帮、王狗胆和失魂仔帮。失魂仔原来是元江峡土著山民,被地主逼得走途无路,和一班穷苦山民烧了地主的屋,在元江峡占山为王。他们胆子比较小,以偷为主,偶尔也抢抢过往船只,但不敢抢大户人家,不像王狗胆那样胆大妄为,手段凶残。王狗胆也是峡江附近人,原来是个兵痞,有次粤军和桂军打仗,粤军打败,他带领二三十个败寇和上山为匪,很快压住了失魂仔。
王狗胆名符其实的狗肚包天,不讲信义,没有行规,只要有钱,亲爹妈都敢杀。有次池水墟一个富户得罪了他,他将富户一家七口全部杀掉。前些日子他又洗劫了横塘墟,还虏走了一大班青年妇女,惹得四乡八邻对他咬牙切齿。
游击队今日袭击一间乡公所,明日包围护商团驻墟场团丁,三鞭子和候营副只顾捞钱,不想出击,搞得范县长焦头烂额,几次上省要求另派人来带兵,他一介书生指挥不了钢枪。不久,一件大事震惊了省里,从汉口开往广州的一列货车,在琶江口附近遭到土匪抢劫,土匪抢去了一批出口物资,还开枪打死了一个押运。消息传来广州,省长大为震惊,连忙派陈督军回来带兵,还派出一个团的兵力来协助剿匪。
陈督军这一回卷土重来,三鞭子是格外高兴。陈督军还没有住下来,就来看望南霸天。南霸天躺在床上,嘴巴呀呀的不知说什么。看见南霸天瘦得变了样,陈督军说:“半年不见,怎么兄弟成了这个样!”三鞭子说:“他每天只能吃点稀粥,喝些开水,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陈督军仔细观看了南霸天肚子上的洞眼,洞眼只有小茶杯大,里头不断流出混浊的泡液,臭不可闻。前些日子,余副官回来把南霸天接到广州,请了个有名的德国外科大夫医治。德国大夫在南霸天大腿上割了块皮,缝在肚皮上。伤口是愈合了,南霸天却连粥不也吃不下。没办法,只好重新打开它。
三鞭子求陈督军立即去滨江清剿游击队,一报深仇大恨,陈督军说:“我们与共产党誓不两立,抢劫火车是省长督办的大案,民国中央政府也挂了勾,这案非破不可。我们先剿灭打家劫伙的土匪,再与共产党算帐。”
三鞭子派出密探,得知劫火车的是王狗胆土匪,他们和雷老虎两帮人马,一左一右霸占元江峡两岸水道,抢劫来往客船,陈督军和三鞭子定好计谋,弄来几只火船,船舱用铁板隔好,每船藏士兵三十,机关枪一挺,还有手榴弹,长枪,装成载货商船,每日在元江峡来回穿梭,引诱土匪来抢劫。王狗胆似乎嗅出了什么异味,抢劫火车后,再没有在峡江上出现。只是雷老虎匪徒仍然大摇大摆在岸边公开勒索。
这天阿甲领着一班人在凝碧湾滩头截住了陈督军的火船,索要银元。陈督军身穿长衫,头戴礼帽走出船头,说:“我是顺德商人,运几船丝绸瓷器去英州,银元放在后面的船上,望兄弟高抬贵手,待后面船只赶上来,多给几个银元孝敬。
阿甲望见江上果然开过来几艘火船,以为遇上了大生意,立刻派人去归猿洞通知雷老虎。雷老虎只留跛章一个人在洞里,领着五六十个土匪往江边扑来。走到半路,听到河边枪声大作,以为阿甲跟客商干起来,忙催土匪:“快走!快走!”
雷老虎走到紫竹林,看见阿甲满头鲜血,摇摇晃晃走上山来,说:“大……大哥,我们中计了!”说完就昏倒在地上。只见一班穿着黄布衫的军队,抬着机关枪冲上山来。船上的机枪也向山上扫射。雷老虎连忙叫人架起阿甲,急急忙退回山上,钻进归猿洞不敢出来。
三鞭子带人来到归猿洞口,见里头黑洞洞的,不敢进去,朝里头扫了会儿机关枪,在洞口烧了一把火,才带军队下山。
这一仗,陈督军打死了雷老虎三十多个土匪,有两个受伤土匪跑不动。被抓到陈督军面前,陈督军问也不问一句,叫人扔到江中喂鱼去。回到元城,立即报告上省,说击毙土匪一百二十六人,抢劫火车元凶已被打死。又与三鞭子定计,派出暗探到滨江各墟镇,打听游击队活动。有暗探终于打听到,初三游击队要去袭击池坪乡公所,陈督军派出二百个军队,抬着机关枪埋伏在金鸡山上,天还未亮,一群群山民举着火把,挑着货物前来赶集,军队拿机枪就扫射,打死无辜山民十四个。陈督军又上报省里:消灭共产党游击队四十多……
被杀村民家属到元城呼天抢地,范县长质问陈督军说:“为何把老百姓当成游击队?”陈督军说:“滨江地区已被共产党赤化,池坪乡已成了游击队据点,你说哪个是老百姓,哪个是游击队?他们统统都是共产党!”
范县长气不过,又去广州告了陈督军一状,说他滥杀无辜。这回省里没撤陈督军的职,反而给了个嘉奖令,说他全力剿匪,功不可没。陈督军有持无恐,整日带着军队南征北战,今日埋伏在这个墟场,明日奔袭那个墟镇,弄得当地百姓怨声载道。看看骚扰得着不多了,陈督军就使出了他的绝招,每到一地,看出此户人家富足,将人抓起来,捏造一个通*的罪名,要押回县城去,乘机敲榨了他们家属一笔,真正的土匪,送了钱就可以变成大好人当场释放。不送钱的押回县城关起来,吃几天苦头,最后还得乖乖交钱了事。
殓财殓物,陈督军之辈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每到一地,士兵抢掠老百姓的东西,个个如狼似虎,比土匪还要土匪。回到县城,吃喝嫖乐,无恶不作,没钱就叫霸王妓,看霸王戏。有次几个士兵喝醉了酒,无票闯入戏院看戏,被人阻拦,双方发生争执,几十个士兵闯进戏院,见人就拳打脚踢,事后还不解恨,回去扛来一挺机关枪,对着戏院棚顶一阵扫射示威。谁知竹棚顶上也爬满看戏的人,当场打死三人,伤者无数。
范县长义愤填膺,要陈督军将士兵严加惩处。陈督军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将几个士兵作模作样鞭打一顿了事。范县长知上告无门,不想与陈督军共事,想要辞职。赖长生说:“你要辞职,陈督军兼任县长,正中他下怀,今后他做什么事也可以做出来了。”范县长流着眼泪说:“他们名为剿共清匪,却比土匪还要无道百倍,人说县长父母官,我却无力造福百姓,戴这顶乌纱何用?”赖长生叹着气说:“历代忠良,枉有一腔热血。诸葛亮说过,鞠躬尽粹,死而后已。为了黎民百姓,我们尽自己良心办事吧。!”
惊蛰 第五十六章 参加革命
范县长要向省里提议,让赖长生当县长。赖长生说:“你不当县长,我也干脆辞去议长算了。”范县长感激赖长生同荣辱,共进退,想想当这个父母官又着实憋气,前途暗淡。赖长生建议范县长主持重修元江县史,为元江办点实事好事,是非功过,自有历史评说。
范县长一听,点头叫好,立刻张罗起来,请来几个文人搜集史料,自己要亲自当县史总编。范县长要赖长生当副手,赖长生说:“子文的文墨比我好,让他给你做助手吧。”近日子文吃过书春制作的秘方药丸,病情似乎好了许多。咳嗽虽然还时带血丝,脸色没以前腊黄了。家人都以为是药物的灵验,其实这是心情所致。书春为制药丸,时不时过府与子文相见,解了子文思念渴望。子文求父亲将书春娶过门,赖长生问师爷,师爷说:“这病一旦夫妇同房,医治将前功尽弃,还是待子文身体完全康复再说吧。”
子文让书春帮忙搜集史料,二人正好有机会在一块。子寿见子文和书春时常进进出出,形影不离,十分羡慕,说他也要和萧湘参加编纂,学他俩的比翼双fei。子文说:“刚巧还有个跑腿的差事,你们就来当个采访吧。”
萧湘已回到河口村校当教师。子寿兴冲冲来到村校,天已黑,见萧湘宿舍正亮着灯,一头闯了进去。萧湘正和一个陌生年青人坐在灯下谈话,见子寿突然走进来,年青立刻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了手枪。萧湘连忙对年青人说:“他是我的朋友,不用害怕。”告诉子寿,说年青人是滨江来的,他们有些事要谈,叫子寿先出去一下。
子寿默默离开了村校,看那个年青人带着手枪,显然是滨江游击队。他们谈什么事情呢?看来,萧湘并不把自己当成贴心人,未婚妻和他人商量事情回避自己!猛然间,一种难以言状的思绪涌上心头,他恨不得大吼一声,踢断路旁的小树,拔光脑袋上的头发。
初春之夜,四周一片黑蒙蒙的。子寿凭着记忆,慢慢沿着乡间那条小路走到河边。河上也是黑蒙蒙的,几盏渔火在夜雾下映出淡淡的光亮,耳畔是一片哗哗作响的流水声。
子寿坐在岸边,心情似春夜般的漆黑。他想起那个耍歌堂的晚上,和萧湘坐在这儿,几个时辰好像一闪而过,而现在每分每秒都那么难熬。
春雨淅淅沥沥下起来了,子寿没带雨具,任由雨水淋在头上。萧湘在远处把着手电筒走过来了,边走边喊着子寿。子寿心里想不答理她,口中却大声说:“我在这!”萧湘走过来,连忙将雨伞遮在子寿头上,说:“下雨了,出门也不带把伞,看雨水都把头淋湿了。”掏出手帕拭去子寿头发上的雨水。子寿眯着怪怪的双眼说:“回去?你们的秘密谈完了?不怕我告密吗?”萧湘说:“你,你胡说什么呀!他是我的同志啊。”子寿说:“他是你的同志,我是你的未婚夫!妻子信不过自己的丈夫,我这个大丈夫要来做什么?”萧湘愣愣望着子寿,“呜呜”哭起来。子寿连忙抱住萧湘说:“我说错了,湘,其实我是爱你才这样说啊。”萧湘抽抽咽咽着说:“你说过支持我干革命的,一开始就这个样……”
回到村校,年青人已离开。萧湘不理睬子寿,子寿千求饶万求饶,又千保证万保证,今后不再得罪萧湘,萧湘脸面才渐渐好转,说:“你今晚来做什么?”子寿把请萧湘编县志的意图说了。萧湘想也没想就说:“村校春季刚开课,学校人手少,不能走开,再说游击队要我筹点钱粮……”说到这里又不说了。望了望子寿,说:“你怎么不问,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子寿装模作样说:“孔子曰:非礼莫视,非礼莫听,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别打听为妙,免得惹怒西关小姐,得罪不起哇!”说完做出副可怜的样子来。惹得萧湘“嗤”一声笑起来。子寿连忙拉住了萧湘的手,说:“今后我只能妻唱夫和了。”
萧湘帮子寿扫了扫潮湿的头发,叹了一口气说:“有些事不能告诉你,也不能瞒着你了。”萧湘告诉子寿,刚才年轻人是滨江游击队马队长,找萧湘筹钱粮来了。自从阵督军到滨江“清共剿匪”,游击队猫在金鸡岩附近的山洞,几个月不敢下山了。滨江各个墟场都有陈督军派出的军队,江河沿途也设立岗哨。乡村各处贴出告示,凡接济游击队的,一律按“通匪”论处,轻则封屋拉人,重则就地正法,决不手软。游击队怕连累百姓,也不敢轻易到百姓家中。五六十个游击队员,在山上靠吃野菜竹笋度日,现在已经断粮一个星期了。
萧湘说:“马队长让我筹钱买点粮食运给游击队。买粮食容易,可怎么运进滨江呀。看来这事不得不和你商量了。”子寿望着萧湘,眨眨眼睛说:“湘,你是个共产党吧?”萧湘点点头,用一种坚定的,不容改变的语气说:“你未婚妻是个共产党,如果你后悔还来得及。”子寿一把抱住了萧湘说:“我也要加入共产党。”
萧湘脸上红扑扑的,她将头伏在子寿脸前,好一会才抬起头说:“子寿,如果你不是个富家公子,该多好!”子寿以为萧湘怀疑他,就说:“难道有钱人就不能参加革命?海丰澎湃家是大财主,他成了农民革命领袖。”萧湘说:“我不是说这个,参党要经得住考验,这事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最着急是把粮食运给游击队。”
子寿和萧湘商讨,用船运载粮食到滨江去。滨江河道狭窄,湾多水浅,不适合家里的大火船航行,子寿花钱雇了艘小艇,装了大米三十担,还有油盐酱醋及衣物一批。三天后,马队人来打听消息,约好两日后,船儿将粮食运到金鸡岭山,游击队派人来取。
子寿头戴着礼帽,穿起了丝绸马褂。萧湘是一副贵妇人的打扮。二人刚上船,见船舱中坐着个尼姑,子寿以为是船家的客人,也没介意。雇了三个纤夫拉纤,纤夫在山岭间艰难行走,山陡水急,船儿走得很慢。
初五的弯月,出现在难得的春夜晴空,山峰高耸,江河狭窄,子寿和萧湘并肩坐在船舱中,欣赏着美妙的春日夜景。萧湘紧握着子寿的手,真想喊他一声“同志!”从前,他俩在广州农民讲习所一齐听过革命演讲,一齐演过戏,一齐到街头派过革命传单,那时他们只是一个热血青年,只觉得革命好玩。而现在,他们终于手拉手为革命做事了。
子寿见萧湘愣愣望着窗外,说:“湘,你在想什么?”萧湘说:“我在想,将来革命成功了,我们做些什么好?”子寿说:“你喜欢教师,就做个教师吧,只是我不知做什么好。我想办个大农庄,又想开个轮船公司。湘,你说我将来做什么好……”
萧湘也不知道子寿将来干什么好,将来革命成功后,穷人翻身得解放,等大众都过上好日子后,她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了。
惊蛰 第五十七章 短兵相接
船儿进入滨江不久,就遇上了一个军警检查站,不准夜里航行。子寿说什么也没有用。检查站头目说,这是陈督军的命令,是为了防止人们济匪通匪。
子寿没有办法,原来已跟船家说好,晚上纤夫加班加点,次日傍晚务必要赶到池坪墟,游击队就在池坪墟前面的金鸡湾下等候。晚上不准航行,次日怎能到达金鸡湾?萧湘心情焦燥,子寿说:“夜间航行,要没收货物,我们还是明天再想办法吧。”二人半躺在船舱中打瞌睡,朦胧间觉得有人走过来,子寿睁开眼睛,看见这人是那个尼姑,正瞪着双鬼魂般的眼睛望着他们。
子寿说:“师傅有什么事吗?”尼姑压低着声音说:“我是游击队派来接头的。”俩人一听,头脑立即清醒。尼姑是六指仔。革命军攻城之后,终于让六指仔找到了共产党,参加了游击队,并当上了副队长。六指仔说游击队已准备明晚到金鸡湾下集结,船只不到,会误大事。六指仔叫子寿拿钱去收买检查站头目,说:“后天是池坪墟日,货物运不到会耽误生意,希望排长关照。”暗中塞给他一包银元,又给两袋大米慰劳军警。
检查站果然顺利放行,头目还要派两名兵丁保驾护航,子寿谢绝了。船家抖抖精神重新开船,越往里走,河道越窄小。滨江的山岭,虽然不高,却险峻异常,河边怪石相连,纤夫借着星光点点,走在没有小路的岸上。四月的夜晚,月色还寒,他们都赤着双脚,穿着裤叉,“嘿嘿哟哟”用力拉纤,船儿依然走得很慢,走了一夜,才来到伦和墟。船家停船做饭,纤夫回船稍作休息,吃过早饭,他们又得拉船上路。
伦和墟是滨江的第一大墟,墟上人家家做腐竹买卖,生意十分兴旺。今天是伦和墟日,四乡八邻的人一早便来赶墟,子寿看看时间尚早,拉萧湘进墟场看热闹。萧湘看那尼姑已先行上岸,不紧不慢跟随他们左右,猛然看见那人左手长出六只手指,心中惊异,想这人是不是那个六指仔,六指仔不主动与她交谈,也不好去问人家。
墟上只有一条像样的街道,被赶集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商铺摆满豆腐腐竹,这儿的水特别清,种的黄豆特别大粒,磨出来的豆腐,香甜可口,夏日摆放两天也不变味。
看到街道人熙熙攘攘,萧湘感慨说:“真比广州上下九路还热闹呢。”子寿要带她去看伦和村,伦和村在墟场附近,是滨江的第一大村落。村里的人几乎全部姓孟,据说是春秋时期孟子的后代,元朝动乱时祖先从中原逃到广东南堆珠叽巷,后来到了伦和村定居下来,据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孟家村有条龙舟叫“猛公”,据今也有二百年,比赖家村的“五虎将”历史还要长。清朝康熙年间,孟家村出了位探花郎,官至礼部尚书。探花郎告老还乡后,在村中盖起一座大屋,有九个厅堂,十八间房子,康熙亲笔题“翰林院”三个大字,让探花郎挂在厅中,现在,探花郎后代已发展到近三百人,依然全部住在九厅十八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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