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蚊子咬大炮
七叔公不慌不忙说:“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元城赖天庐家族的吗?我不过是代他收租呀。”有人说:“谁不知你和赖天庐祖上是一家人。说不定这田租收成你也有一份呢!”七叔公立刻严正说:“天地良心,我七叔公如果要他一粒田租,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是乡村最毒的誓言,他们都相信他的话,一时没人作声。会长见势不好,瞪着六指仔:“你你你……”说不出话。六指仔大声说:“我们要减租减息!”七叔公说:“人家是对半田租,赖家的是四六,大头都让给租户了,还要减么?”一时又无人作声,六指仔说:“要三七租。”众人说话了:“是啊,要三七分成,再减点儿,我们跟农会闹革命,减不到租,不如回去抱老婆睡觉。”
六指仔见大伙支持,得意了,说:“我们坚决要三七租,最好是二八,不达目的,决不收兵,闹革命没有赚,大家回去抱老婆睡觉!”众人一阵哈哈大笑。有人小声咕嘀:“你六指仔有阴又有阳,不如自己操自己。”
七叔公说:“要减租,找赖长生大爷说去。我说话不算数。”六指仔说:“你先给他报个信,如果不同意,我们敢把他一起押来游村。县里也有农会呢,我们不怕!还有滨江的山林,叫他来主持重新分配。没山打柴,没柴做饭,我们没活路了。”
提起山林,群情激动起来。说村后东山西山,以前都是众人之山,现在东山归赖姓人家,西山南霸天霸占,他们去哪儿寻活路?七叔公说:“那是南霸天的事啊。”六指仔说:“谁不知赖长生是南霸天亲家!天下乌鸦一样黑,说不定他们勾结起来,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呢!”
七叔公见六指仔血口喷人,心中生气,说:“你别胡说八道,赖长生大爷可不是那种人!”六指仔见七叔公敢顶撞他,站起来指着七叔公鼻子骂:“你敢骂钦定八品乡官,兄弟们,给他点厉害,教训一下他!”几个青年人涌上前来,揪住七叔公你推我撞,让他尝尝皮肉之苦。七叔公连忙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六指仔外公喝着说:“孽畜,你还嫌结的冤仇不够吗?”阻止众人不准动手。六指仔不敢与外公作对,年青人没六指仔指令又不敢动手,正僵持着,一群人拿着长刀标枪,举着赖姓杏黄旗从村口冲进来,一边大喊:“七叔公……”原来是赖姓族人来了。
惊蛰 第二十二章 赛龙夺锦
六指仔他们押走七叔公之后,几个老人连忙去报信。在村中的百多个族人来营救七叔公了。带头者是七叔公五个侄儿,赖龙、赖虎、赖豹、赖狗、赖鸡五兄弟,他们都拜过师,学过武艺,练得一身本领,正想找人来打一架,听到七叔公被人押走,都摩拳擦掌来了。
五兄弟见七叔公戴着顶高帽,摘下一脚踏扁,会长翻着白眼说:“你你你们干什么?我我们农农会斗斗斗……”赖虎说:“斗斗斗,斗你老母!”众人知道这五兄弟厉害,都不敢作声,六指仔一拍桌子,说:“你们好大胆,敢与农会作对,农会大过乡公所,我们是穷人闹革命!”
赖龙猛然伸手一拳打在桌子上,桌面倾刻穿了个洞,又抬起一脚,椅子断成两截。众姓年轻人见他砸烂祠堂桌椅,嗷嗷叫起来。七叔公连忙说:“侄儿别动手,大家有话好好说。”那里劝得住,双方你出拳,我使脚,大打出手。河口村人虽然人多势众,又在自家门前,本来天时地利尽占,无奈人心不齐,赖家五兄弟勇猛异常,以一当十,几个回合就打得河口人落荒而逃,纷纷缩回家中,关上大门不敢出来。
赖氏族人大获全胜。五兄弟还不甘心,想着这帮穷鬼恶人,不好好劳动致富,尽想不劳而获,枉赖氏祖公白送给他们五十亩良田。真是好心不得好报。看到祠堂前院一道围墙危危可芨,众人上前一齐用力,“轰隆”一声将围墙推dao,然后打着旌旗,簇拥着七叔公,舞着刀枪棍棒回村去。
走到村口,正好遇着子寿下村来,子寿见一班人拿刀拿枪迎面走过来,就说:“七叔公带兄弟们去练武了?”众人说:“我们去河口村打擂台,大获全胜!”众人一阵哈哈大笑,赖龙要把事情经过告诉子寿,七叔公说:“回去祠堂再说。”
回到赖家村。走进赖家祠堂,众人坐好,七叔公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众人又是一阵叫骂,指责河口村人没良心,好吃懒做,想盲狗碰上大堆屎,天下那有这么便宜的事!子寿说:“听说他们是打着农会旗号作对。”赖虎说:“我不信,农会比滨江土匪更厉害。”
七叔公说:“他们说是想减租减粮,其实是想逼长生大爷出面要回山林,狗仔墙角迈后腿,拉屎拉尿我知道!”子寿说:“他们想减多少?”七叔公说:“说是三七,还想二八呢。”子寿说:“答应他们。父亲交代过,农会有什么要求,全答应。”
岂知众人大声说:“长生大爷是菩萨,我们可不答应。长生大爷的田,不光众姓人耕,我们赖姓也有人耕,谁像他们那样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四六租,我们能交,他们也能交。长生大爷不要,把粮食交到祠堂来,供荒年备用,这租一粒也不能减。”
七叔公说这事日后来定吧。叫赖龙赖虎去喊几位老者回来,继续商议端午划龙舟的事。
石围嘴村年年都有划龙舟的习惯,每年端午节前后,农活不忙,天气不热,元江河水上涨,正是人们赛龙夺锦,祈求丰年的好时候。赖姓有一艘大龙舟,命名为“五虎将”。年年参加龙舟竞赛,都三甲有名。往年是元城龙舟先赛之后,石围嘴村才开始比赛的,不知为什么今年县城迟迟不见动静,七叔公请示过赖长生,定于五月初八先行比赛了。
七叔公领着一班年青人,来到元江河边的聚龙潭上面,潜下水去,将沉在河底的大龙舟抬上岸来。又领着众人来到祠堂,燃过香烛,将龙头请出来,安装在大龙船上,然后挂彩旗,张浪伞,搬锣鼓,漆龙浆……等待比赛的日子到来。
初八这天,子文和子寿来了,子文还带着夫人彩风。本来往年是赖长生亲自来的,偶然间老夫人也会来。赖族人把这一天当成节日,比春节还要热闹,今年赖长生没来,长子子文代父前来给划龙点睛。这次龙舟比赛赖姓祠堂出大洋三百,另加烧猪一只,全羊三头,鸡鹅鸭二十对,赖长生另外送来大洋二百,美酒八十瓶,专门打赏进入三甲的英雄好汉。
赛龙舟告示早已贴出去,估计会有七八条龙舟前来竞渡,元江峡口布袋村的“猛公”和滨江伦和村的“风调雨顺”是肯定会来,和石围嘴赖姓村的“五虎将”一起年年进入前三名,是唱戏的主角。今年竟然来了十二条龙舟,村人十分高兴,吃过午饭,人们相邀来到元江河边,岸边沙滩人头涌涌,村人扶老携幼,或站水边,或坐在土坎竹丛下等待赛事,有十几条渔船靠岸泊着,有钱的人家出几个钱,可以租条船,一家老少坐在船上观看,实是件乐事。
岸南处有块高地,有间茅草房住着个老梢公,屋前用竹篷搭起个大棚,下面摆着几排竹凳,子文夫妇和子寿坐在里面,旁边还有七叔公和几位老者。赖龙赖虎上前请子文为游龙点睛,七叔公递过朱砂毛笔,子文提笔上前例行公事,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龙舟竞赛正式开始。
一时间,十二艘大龙舟在河面上你追我盐赶,蔚为壮观,赖姓龙舟划得快,也最引人注目。赖龙敲锣,赖虎打鼓,赖豹摇旗,赖狗鸣炮,赖鸡则扮演大头佛,在龙舟船头手拿葵扇煽风点火。二十个年青人赤祼着上身,穿着同一款色的大裤叉,举着同一模样的银划浆,随着阵阵锣鼓声,“嘿哟嘿哟”齐齐用力。岸上的赖姓村民,见插着“赖”字杏黄旗的大龙舟划过来,纷纷往河里扔鞭炮鼓劲。
子文见见前来观看龙舟的人,似乎没往年的多,就说:“好像没见到河口村的人。”七叔公说:“河口村与我们赖家村结下了冤仇,大概他们是不会来的了。”子文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远亲不如近邻。”子寿说:“他们主要是想减租减息,父亲已经答应了,可是赖姓兄弟不答应。”彩风噘着嘴巴说:“老爷的心也太慈了,你把心肝给了人家,当你的是狗肺呢,看他们敢要我爸的山林!”
子文望了望彩风,没有作声,本来,今天子文是想带书春来的,彩风硬要跟着来,子文想不来了,子寿又不干。子文觉得彩风变了,虽没南霸天那样横蛮,三鞭子那样歹毒,但刚过门那阵夫唱妇随的柔情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那女人的狭小气量慢慢显露出来。今天她是第一次硬要跟丈夫出来。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日后子文想单独和书春约会更加困难了。
有位老太婆走过来把七叔公扯到一边,偷偷告诉他,女儿亲家从河口村来报信,说农会近日又要到石围村斗地主,这次不光河口村人来,还联系到附近好几个村庄的农会一齐来。
又有几个儿女亲家老人过来说,看来此信息不会假,七叔公心情沉重起来。赖长生已答应减租减息,他正计划如何说服族人,化解与众姓人的矛盾。谁知没来得及去做,河口村便要制造更大的事端,看来这场大冲突是无可避免了。
惊蛰 第二十三章 五虎献艺
龙舟在河面上大战了五十来回。终于分出了胜负。赖姓的“五虎将”照例冠军,布袋村的“猛公”亚军,滨江伦和村的“丰调雨顺”季军,其余龙舟各有奖赏。
颁过奖,领过赏,便开始游龙。游龙是龙舟赛后最写意的活动,各艘龙舟举着旌旗,挂起奖品,在江面上表演拿手节目。岸上游人谈论着名次,观看着表演,嘻嘻哈哈,意犹未尽。青年人成群结队,你追我逐,乘机与情人相会,打情骂俏。相好在河口村的小伙子,看不到自己的意中人来看龙舟,心中难免失落。可他们又怎知这些少女心中的苦楚呢。
一阵猛叫声从河上传来,赖姓人的“五虎将”划过来了。只见锣鼓阵阵,喊声震天,赖氏五兄弟,人称赖村的“五虎将”在龙舟上表演武术,或擒拿扑击,或摔跤对打,或长木短棒,或铁锤关刀……看得游人眼花缭乱,阵阵喝彩。
游龙一番之后,龙舟各自回去,游人渐散。赖姓人家纷纷涌来祠堂,谈论着比赛,观看着奖品,非常热闹。七叔公叫人卸下龙头,恭恭敬敬摆放上祠堂阁楼上,楼下置一香案,案前供奉着烧猪全羊和鸡鹅鸭三牲,祈求来年丰调雨顺,国泰民安。
祠堂后面的大厨房特别热闹,十几个妇人在忙得满头大汗。彩风听说赖家祠堂有口大锅,煮饭是够千人食用,就跟七叔公到厨房观看。只见灶台上安置着只黑呼呼的铁锅,宽二丈,深八尺,单是配置的木头锅盖,就有近百斤重,要用铁链吊起来。彩风一看,大开眼界,说:“这锅可以用来游水了。”有个人在锅里探出头来,他正在清擦铁锈,准备煮饭。
彩风说:“这么大的锅,用得着吗?”七叔公说:“用得着,用得着!族人结婚请酒,筵开几十席,必定要到祠堂来置办,用这锅做饭是少不了的。光绪三年遇上大洪水,石围嘴堤围冲垮,村民颗粒无收,赖家连续用此锅煮粥三个月,以赈灾民,不光本村赖姓人来吃,附近莲花、河口、石坝几个村的灾民也日日前来,直至下粮收成为止。单为此举,赖天庐便用去稻谷三万担,等于三年在乡村的田租。”
这口千人锅是赖家二祖公亲自购置的,距今已有二百多年历史了。当时石围嘴赖姓村民还不足千人,清明祭祖时,二祖公赏银百两,在礼堂筵开一百席,宴请全村赖姓人家。巨锅装水十二担,煮大米八百斤,足够近千人食用。不过用此锅做饭,得讲究技术,要把水煮开后才能往里撒米,边撒米边用竹杆搅动,才不会焦烂。
搅大米工作十分辛苦,也很危险。一次有个叫赖虾毛的爬上灶台搅米,不小心一脚踏进锅中,大腿被热汤烫得皮开肉绽,幸亏旁人手急眼快,把他扯了上来,不然性命也难保。后来有族人占卦,说这锅是乾坤锅,安锅时由于没有杀生祭祀,所以它是要吃人的。后来果然又有两个妇人被锅烫伤。有族人害怕了,声言要砸烂此锅。七叔公不同意。说:“利刀可以切肉切菜,也可以宰鸡杀羊,吃饭也会啃死人,人遇恶运,黄金失色,拉不出屎,又怎能怨粪池石板太硬呢。”
终于没人敢去砸这只千人锅,不过,办喜事的人再不用它来做饭了。不过族人祭祖志庆,还是离不开它的。这次赛龙舟获冠,七叔公要宴开三十宴,请赖姓六十岁以上的老者前来吃一顿。没份吃饭的,也前来看热闹,一时间祠堂前面人山人海,小孩子比过年还高兴。
饭菜已熟,族人已到,三十二张八仙桌,品字型摆在祠堂里,正堂摆十二张,东西厢房各摆八张,余下四张摆在露天地面上。菜是每桌八大碗,有红烧大肉,白切肥鸡,酸甜鹅,生煮鸭,元江鲤鱼,滨水虾,还有笋干肉丁和大麻花……七叔公和子文兄弟坐正堂主桌,左桌坐是五虎将,右桌坐是八老贤,子文举杯敬酒,众人一齐畅饮。几杯下肚,五虎将猜拳喝令“七啊八啊!”“四季红啊!”叫个不停,祠堂里一派热闹。
门外有人进来报告,说赖府师爷来了。七叔公连忙起身迎接,师爷已领着书春走进来。师爷说:“赖大爷听说五虎将龙舟得了第一名,特派我送来银元三百块,以示庆贺!”众人一阵欢呼,七叔公连忙请师爷父女入席。师爷坐在七叔公旁边,书春挨着父亲坐下,看见彩风也在场,和子文夫妻亲亲密密在一块,心中便不自然。
彩风说:“书春,过来这边坐吧,别碍着他们说话。”书春正犹豫着,师爷说:“你就过去坐吧。”书春走过去挨着彩风坐下来,偷眼望了望子文,子文眼睛正亮亮望着她,她不由得头一低,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彩风知道书春是她的情敌,她见过书春两三面,知道她是个才女,为显示自己高贵地位,做出副大家闺秀的样子说:“书春,你怎么不早点来看龙舟。今日可热闹了,岸上人山人海,河里龙飞凤舞。下午时还落了场雨呢,正如古人说,杨桃青青江水平,闻到江上锣鼓声,东有什么西边有,豆豉蒸鱼都有情……哈哈哈!”
子寿听得嘿嘿大笑,子文皱起了眉头,说:“你可别再班门弄斧。”彩风不高兴了,噘着嘴巴说:“我说的话,你什么时候喜欢听过!”书春低着头喝茶,没有做声。子寿见状,拿酒杯过来。说:“大嫂子,我敬你一杯!”彩风立刻举起酒杯说:“四叔,你什么时候带四嫂回来,让大嫂开开眼界。”子寿明知故问说:“大嫂还有妹妹吗?你替我介绍吧。”彩风说:“你真让我介绍?我虽然没妹妹,余府家里有十一个丫环,个个比得上杨贵妃,你随便去挑一个。”子寿说:“我可不是唐伯虎,那敢上你家去点秋香。”彩风说:“我说得就得,怕什么?一个不够,两个三个都行!”子文赌气说:“最好给我们兄弟一个配一个。”彩风瞪着眼说:“是你说的,我回去给阿爸说。”
子寿连忙说:“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大嫂可别生气,都怪我出言不慎,该罚酒一杯。”举杯一饮而尽。又走到书春旁边,说:“书春姐姐,我也敬你一杯。”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席中传出一阵喝彩,原来赖家五虎将喝多了酒,开始要耍武艺了。
先是赖虎脱guang上衣,露出钢铁般的肌肉,在院中舞拳弄腿,“哇哇嘿嘿”,有万夫不敌之勇。赖豹一个跟斗上前,两人对打一番,虽是绵绣花拳,中看不中用,打得也十分好看。打了几个回合,二人跳出圈外,赖龙拿起把关刀,足有七八十斤重。飞舞起来,习习生风,似乎毫不费力气。舞过片刻,赖豹拿起双剑,赖狗举起铜锤,赖鸡提着标枪,一齐向前,演出场“三英战吕布”。赖龙双手举刀,左挑右砍,前护后挡,三人近身不得。又打了几个回合,赖龙越战越勇,“嘿嘿”两声,使出绝招,将三人赶出圈外。祠堂里一阵欢笑声。
有人搬来块麻石,足有好几百斤重。众人知有好戏看,纷纷围上前来,两人抬起麻石,架在赖虎头上,赖龙举起开山大铁锤,猛力朝麻石砸去,一下,两下……每砸一锤,石上金星四起,子文子寿看得胆战心惊。砸到带第九锤时,麻石终于断成了两截,赖虎却无事一样。
惊蛰 第二十四章 土匪进村
赖虎练成了铁头硬功,厉害时能一头把墙撞穿,比大烟管不知厉害多少倍。最后轮到赖鸡表演轻功,这轻功与跛章的飞檐走壁不同,实际上是个软功,能整个人软成一团泥巴,缩进只斗大的瓦瓮中去。不过这软功他不轻易露出来,族人也没见过他表演。有人抬出口瓦瓮,瓦瓮瓶只有碗口粗,连只狗也爬不进去,人们屏住呼吸,睁大双眼,看那粗大的人是怎么钻进去的。
赖鸡脱去衣裤,将手脚活动一番,然后憋气凝神,紧闭双目,低头似默念口诀,这时猛然外面有人叫“救命!”众人连忙走出祠堂,看见村头一片火光,继而锣声大作,有人叫:“土匪进村了!”众人惊慌失措,七叔公说:“大家快回家去,关紧门窗,不要出来!”赖虎抓起标枪,说:“怕他个x,这些毛贼敢来赖家村,我们正好杀他个片甲不留。”七叔公说:“土匪是亡命之徒,我们有家有少,不能和他们硬拼。他们也知赖姓人不藏金银珠宝,最多让他们捉只鸡,抓只羊,犯不上与他们拼命。”引众人关好祠堂大门,熄掉厨房烟火,爬上祠堂后面的碉堡楼上。
这碉堡楼高三层,是村中最高的建筑物。楼墙用石灰黄泥河沙结成,无比坚固,三楼墙体四周还留有枪眼。碉堡楼也是赖家二祖公所建。有次土匪进村抢劫,在村中搜不到值钱的东西,以为碉堡楼坚固,里头肯定藏有贵重之物,围了三日三夜,终于攻进碉堡楼,里头却空空如也。原来赖姓族人坚持祖训,不置田地,不买金银,自给自足,与世无争,从那之后,土匪再没来过。
众人爬上楼顶,这儿居高临下,赖姓村庄尽收眼底。只见村头有间房子烧着了,火光冲天,夹杂着辟辟啦啦和叫骂的声音。七叔公见土匪居然放火烧屋,说:“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为什么要放火烧屋?这土匪也太可恶了。”赖龙兄弟坚决要出去和土匪博斗,七叔公说:“稍安勿燥,等会儿看看情况再说。”
七叔公见彩风吓得脸如土色,拉着子文胳膊寸步不离。就说:“大少奶不要慌,土匪除用zha药包炸烂这碉堡楼,否则他们是攻不进来的。”师爷看见楼门是有半尺厚,门栓用整条硬木,没有飞机大炮撞不开。二楼三楼各有大木板栅着,看起来确实牢固。不过看这楼上空空如也,只有张木板床,几张旧竹椅。师爷说:“这楼易守难攻,怎么不配些枪枝弹药在此?”七叔公说:“族人家里有些土铲枪枝,时常要上山打猎,都放在家里了。大家想着这太平盛世,平安无事,看来丰年得备荒年了。”
子寿说:“二哥的护商团有些七九枪,到时可以让他拿几支回来押寨。”师爷说:“城里都有护商团,看来村里也得成立自卫队了。现在科学进步,功夫最好,也敌不过一杆破钢枪。回去得跟赖大爷说说,给祠堂买几支步枪。”
大家商议着事情,又听到一阵锣声响起,有人在祠堂门口大声说:“七叔公,七叔公……”七叔公听出是族人的声音,在隘口探出头来问:“什么事?”族人说:“河口村的人来报复了!”赖龙兄弟听到来的是河口村人,并非土匪,大叫一声,下楼开门冲出去。七叔公对师爷说:“你们关紧楼门,在这里别动,没我亲自叫喊,万不可开门。我得出去看看。”
原来今天又是河口农会来斗地主了,这次不光河口村人来,还联合了附近几个村庄的农会,总共有近三千人来。他们扛着锄头,提着铲刀,举着红旗,戴着袖章,就像当年太平军一样,浩浩荡荡开进石围嘴赖家村。这次六指仔叫了二十多个滨江土匪混入村民中。一进村中,土匪就放火烧着了村头一家赖姓的柴屋。柴屋里堆放着千斤松木柴,还有几具红棺材,霎时间火光冲天,映红了半条村。会长见有人放火,大声责问:“你你们为为为什么放放火……”立刻叫人救火。河口村青年人说:“他们推翻我们祠堂围墙,我们为什么不能烧他们的柴屋?”
土匪得意,一刀一枪,刺死几只猪羊。河口村赖姓族人开始以为土匪到来,纷纷关门闭户躲着,后来听到有人敲锣,说是河口村人来报复了,又个个拿着木棒扁担走出来与他们拼命。赖家五兄弟冲在前面,挥动棒棍,见人就打。领头来的农会会长大声叫:“别别动手,我我们是来斗斗地……”“主”字还没说出,头上便挨了一棒,顿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大声呻吟。
河口村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亮出家伙来博斗。来人将近三千,赖姓族人能走出来打斗的也有四千,七八千人围在一块打斗,有人铁刀对铁刀,标枪对标枪,有人木棒对木棒,竹棍对竹棍,有人拿着菜刀,握着勾镰,捧着石头,砸着砖块;有人赤手空拳,你扯我耳,我啃你鼻……那壮观惨烈情景,简直比得上当年湘军大战太平军镇南王。这一打斗,加上后来赖姓族人去河口村报复,各死二三十,各伤五七百,烧毁房屋近千间,损失不计其数,后来,元江志有记叙,称其为民国辛末年石围嘴械斗大惨案。
七叔公走后,师爷带领着大家爬上楼顶,看见村庄起火之处,竟有几个地方。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忽然,一片乌云中闪出了蓝白色的亮光,似闪电又不是闪电。老人说这是凶兆,是天降灾难于人间。村中叫骂声哭喊声连成一片,“兵兵帮帮”的铁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大火燃烧噼噼啦啦之声,猪叫狗叫之声,情景恐怖之极,好像世界末日来到一样。
子寿到底忍耐不住,要出去看看。师爷劝阻不住,只好跟着他出去。书春赶紧叫了一声:“爸……”师爷说:“你们关好楼门,没有我们叫唤,万不可开门。”二人离开不久,附近传来一阵喊杀声。子文连忙关好大木门,刚放好大门栓,一群河口人涌了过来,用砖石敲着大门,大声叫着:“开门!开门!不开用zha药炸楼了!”三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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