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她心里难受,纵使宫中已有几位嫔妃,并不多这一个,她也不想在屋里眼看着那位姑娘前来侍驾。
她怕自己做不到笑脸相迎,从此在他眼里就成了个妒妇。
顾鸾这般想着,心底一片黯淡。竭力提着心神让宫人们将各处都安排好了,就径自回了房去。
行至院门不远处,月色下遥遥立着一道身影,虽只能瞧见个背影,却也可见并非中原服侍。
顾鸾定住心,开口朗声:“殿下何事?”
扎尔齐闻声回头,拎了拎手中长颈的酒壶,笑起来:“来给你送酒啊。”
顾鸾抿唇。
其实她并未与他“说好”。在他提议的时候,她并未应声。
此时,却有一股气在心里顶着,她上前两步,颔首:“殿下请进来坐吧。”
“好。”扎尔齐一应,就与她一并进了院。顾鸾未再往屋中去,自顾自地坐在了院中石桌边,扎尔齐便也坐下来。
她递了个眼色示意方鸾歌取来瓷盏,便亲手拿起那酒壶来倒酒。
“我不常饮酒,莫格的酒更是从未试过。”她轻声道。
扎尔齐一哂:“那真该尝尝。我们莫格的酒啊,醇厚得很。”
尝就尝。
顾鸾心底自言自语道。
他房里现下有了别的美人儿,她饮个酒怎么了?
更何况……更何况他是真的要芙蓉帐暖度春宵,她虽是与扎尔齐同案而坐,院子里可还好几个宫女宦官守着呢。
她没什么可心虚的。
顾鸾这般想着,执起盏来,一饮而尽。
扎尔齐抬眸想道一声“慢着些”却晚了,美酒过喉,虽醇却烈,呛得顾鸾猛咳出来:“咳――”
她直涨红了脸,忙用帕子掩住嘴。扎尔齐在旁边看得直发愣:“好好喝个酒,你怎么弄得跟报仇似的?”
“……”顾鸾答不上话,擦完嘴,只得说,“我不知这酒这样烈。”
扎尔齐露出恍然之色:“怪我,该先与你说清楚。”接着便看向方鸾歌,“姑娘,可方便寻些下酒菜来?”
方鸾歌应了声“诺”,就先出了院,往膳房去。院子里的几个宦官也机灵,见状已有人去沏了茶来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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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万籁俱寂,天子所住的院子里只余火烛芯儿偶尔发出的哔啵声响。楚稷坐在桌前,沉思不语,张俊抬眸打量了好几眼,也不敢贸然搅扰。
皇上想事的时候,总是不喜有人搅扰的。
于是,楚稷这一想便想了半晌。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将他困在了其中,让他忍不住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方才宴席散时,他隐约听见苏州知府问宫人了一句:“松鼠桂鱼呢?可是厨子病了?”
或许因为前几日的梦境,楚稷听到这四个字忍不住地扭头扫了一眼。
他知道,松鼠桂鱼乃是本地名菜,既要安排宴席,当地官员十之八九会备下,还会找名厨来做。
而苏州又不是河南,会做好这道鱼的厨子在当地就有不少,便是有意寻访名厨也算不得铺张,他亦不会为此动怒,这鱼做也做得。
可这一回头,却听那被问话的宫人回道:“大姑姑说已有一道龙须桂鱼了,便不必再上那松鼠桂鱼。”
“哦……”苏州知府面露了然之色,似是还觉得大姑姑思虑更周全,觉得不上也无甚不妥。可楚稷听在耳中,心里却一滞。
或是因为先前心中已存疑影,他便对这事留了意,一遍又一遍地再度揣摩起来:当真只是巧合吗?
虽是“无巧不成书”,可她若平白对一道鱼留意,也着实没有道理。
她是不是也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和他一样做了梦,亦或见到些幻境?
那些梦与幻境,或许也和他的一样模糊而断断续续。所以她虽知有此事,却不知事在河南,不在苏州?
宫阙有韶华 宫阙有韶华 第49节
楚稷忖度着,不知不觉便比先前见到那小女孩时更确信了这等猜测,继而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倘若真是那样,他能体谅她不敢说,因为怕被旁人看做妖异,可他并不会视她为妖异。
他会觉得他们……嗯,更般配了一些,天造地设。
张俊犹自垂首立在旁边,余光忽而睃见皇上笑了,猜想他所忧虑之事该是有了结果,终于上前了两步:“皇上,时辰已很晚了。”
楚稷回神舒气:“安置吧。”
张俊又道:“那位唐氏……”
楚稷:“哪个唐氏?”
“巡抚大人留下的那位唐氏。”张俊躬身,“皇上可要传召?”
楚稷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添了个人。
“让她先睡吧。”他顿了顿,“明日一早传旨封昭仪位,按例拨宫人下去,吩咐他们好生侍奉。”
张俊一听就知,这是不打算见了。
不是今日不打算见,而是这些日子大抵都不想见,所以才怕宫人怠慢,要吩咐好生侍奉。
跟着又听皇帝问:“阿鸾呢?”
张俊回思了一下:“方才轮了值,该是回去歇了。”
楚稷点点头,未在多言什么,沐浴更衣之后便也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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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寂寂,顾鸾做了一宿的梦,一会儿梦见生辰那日的礼物,一会儿梦见楚稷带她逛灯会,一会儿又梦见他左拥右抱,好一群花容月貌的嫔妃。
她于是整整大半夜都睡得不踏实,三更过去才慢慢睡得昏沉。天明时分,方鸾歌推门进来,叫了她两声见她不醒,又想了想她昨日喝了多少酒,就去替她告假。
御前宫女们告假都是跟她告,宦官则是找张俊。而他们两个是掌事,所谓的告假便是相互知会一声即可。方鸾歌就朝皇帝的住处寻去,到了院子里,托人进去请张俊出来。
门口候命的小宦官进了内室,在张俊耳边禀话:“大姑姑身边的鸾歌来了,请公公出去一趟。”
不及张俊开口,皇帝放了放手中的奏章:“什么事?让她进来吧。”
那小宦官复又退出房门,喊方鸾歌进来。方鸾歌进屋叩拜,觉得喝醉了这事听来怎么都不好听,就替顾鸾遮掩道:“大姑姑身体不适,让奴婢来告个假。”
“她怎么了?”楚稷问了句,接着便索性起了身,“朕去看看她。”
“……”方鸾歌一慌,赶忙也起了身,疾步跟出去。
一句话在嗓子里卡了大半路,眼看住处离得不远了,她怕背上欺君的罪名才不得不实话实说:“皇上……皇上别担心,大姑姑实是昨晚喝了些酒,喝醉了,没醒……”
楚稷脚下一顿,眉头拧起:“喝酒?”
“是……”方鸾歌越说声音越虚,在他的注视下连头都不敢抬,“昨天……昨天扎尔齐殿下寻过来,给姑姑送了些莫格的酒。姑姑就……就尝了尝。谁知那酒烈得很,三盏下去就醉了……”
她这话,其实也在大着胆子欺君,不能深究。
足足三盏,烈不烈早就尝出来了。
方鸾歌于是说完就绷住了心弦,盼着他千万别深想。心里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江湖好汉,为了义气连命都能不要。
却见皇帝神色一沉,提步就又向前走去。
“……皇上!”方鸾歌赶紧跟着,可他大步流星走得极快,直令衣袍生风,也令人望而生畏。
进了院门,楚稷半步都没停留,直接进了正屋、又拐进卧房去。
驻足左右一看,床帐果然还阖着,是没睡醒的样子。楚稷几步上前,一把揭开幔帐,床上安睡的人便嫌光线太亮,皱一皱眉,转过脸去。
“……”楚稷阴着张脸,气不打一处来,“阿鸾。”
她没反应。
“顾鸾。”
她翻了个身,彻底背对着他了。
一股无名火直冲头脑,楚稷沉声:“去沏浓茶来。”
身边的宫人都看出他心情不好,只消片刻,就有茶奉上。
楚稷睇着顾鸾:“去取汤匙来,给她喂下去。”
说罢转身,几步行至茶榻前,面色铁青地落座。
身边的宦官取来汤匙后递给了方鸾歌,方鸾歌提心吊胆地扶顾鸾翻正过来,舀了勺茶,撬开嘴唇喂进口中。
顾鸾其实原也未醉得那么厉害,睡了一宿更已过了劲儿。这般被一喂就醒了,咳地一声,呛醒过来。
“干什么?!”她满目惊异地扭头看鸾歌,下一瞬便看见了与拔步床遥遥相对的茶榻上,九五之尊正侧支着额头,冷笑涟涟:“看来和扎尔齐饮酒饮得挺痛快?”
这话由他说而出,可谓罕见的阴阳怪气。
言毕,他一声冷笑。
呵。
他都没跟她喝过酒,更没见她喝醉过。
楚稷越想越是恼火。
顾鸾怔了怔,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她因昨晚喝的大醉,衣裙更本没脱,虽被睡得皱巴巴的不宜面圣,但见他生气也就顾不上去换了,只得低头草草地先理上一理。
楚稷冷眼看着她,有意板着张脸,等她过来谢罪。
她很快下了床,穿上鞋子,起身――眼前骤然一黑,顾鸾只觉残存的酒气冲得太阳穴一跳,整个人就往前栽去。
“阿鸾!”楚稷蓦地起身,几步冲至她面前,一把将她扶住。
“……”因在近前得以先一步扶住顾鸾的方鸾歌抬眸一瞧,就不动声色地松了手,还退开了两步。
张俊忍不住给方鸾歌比了个大拇指。
――很不错,有眼色。
第51章 戳破(楚稷笑起来,想一想:“朕...)
顾鸾好生晕眩了一阵, 头重脚轻,腿也不太听使唤。楚稷扶着她的胳膊,姿态并不算多么亲近, 却扶得很稳。
她按着太阳穴缓劲儿, 他微挑眉头,满目嫌弃:“好些没有?”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却变得恍惚, 就像在水中听到人说话。顾鸾没有应, 黛眉紧锁起来。楚稷无声一喟,扶她坐到床上。
残存的醉意令她身上发软, 他扶她坐下,刚收回手,她就下意识地扶住了床边的木柱。
他淡看着她:“酒量这么差还敢喝莫格的酒。”
这句话她听清了,知他颇有不满。
又听他吩咐宫人道:“去让膳房炖一盅醒酒汤来。”
方鸾歌福身一应, 就向外头退去。顾鸾神思终于又缓过来些, 稍抬起头, 空洞的目光投在他面上, 然后一分分汇聚起来:“皇上……”
“解了酒再跟朕说话。”他冷哼一声,几步踱回茶榻那边,神色清冷地坐下。
顾鸾又按了按太阳穴,迟钝地想,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解释一下, 解释自己没有喝太多, 也没有醉得很厉害。
跟着又鬼使神差地想起更多的事情,想起昨晚醒酒的缘故。继而便想问他:昨天那位娘子服侍得可好?
当然,即便尚未完全酒醒, 她也把这话忍住了。
她依着他的话僵坐在那儿,觉得先安静一会儿也罢, 她不想自己醉中说了错话。
方鸾歌这一往一返倒是很快,概因昨日刚有宴席,膳房怕皇上和各位大人醉得不适,一直在小炉上煲着醒酒汤。
方鸾歌端来一盅,坐到顾鸾身边去喂她。两口入腹,酸咸清鲜的味道既暖胃又提神,胸中被酒结起的不适被驱开,顾鸾觉得舒服了不少,也有了气力,便索性将汤盅端过来,自己喝。
她不太敢看楚稷,怕他冲她发火。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他跟她发火呢。上一世他们和睦相处了二十年,她又没犯过什么大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顶多说她两句就过去了。这一世,他也几是对她事事满意的。
这一回,是她错得太离谱了。
御前的掌事女官喝得酊酩大醉,直至被皇帝从床上拎起来才醒,说书的都不敢这么写。
她一时恼恨自己,恨自己重活一世人也变得幼稚起来,行事竟这样离谱。
但想想昨晚,她仍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难过。
若没有那几盏酒,她大概一整夜都会睡不着吧。
她真的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大度。
楚稷坐在茶榻上,与她要相对应,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盏上,却也不敢抬眸与她对视一眼。
他反反复复地在想,她怎么就和扎尔齐一同饮酒了呢?
虽说不问也知,她身边的宫人不是摆设,哪怕她喝得大醉,与扎尔齐之间也不过止步于醉酒而已。但饮酒这种事……
听来还是亲近的。
她都没跟他一起这样喝过。
先前听她说她与扎尔齐并不相熟,他心生欣喜。此时此刻,他却忽然不信了。
顾鸾沉默地喝完一盏汤,又嚼了两根汤中的酸笋,提神醒脑。
待得脑子彻底醒过来,她便自己也觉得自己身上的酒味真难闻。
偷眼看一眼楚稷,她站起身,低着头往前走了两步:“奴婢先去更衣。”
楚稷仿若未闻,端起茶盏来饮茶。她滞了滞,屈膝一福,径自向外退去。
方鸾歌小心地看了眼皇帝的神色,匆匆地去柜中取了身干净衣裙,便跟着顾鸾去了西屋。
顾鸾打起精神洗脸漱口,更衣上妆。好一番忙碌里都没说一个字,直看得方鸾歌心慌。眼见顾鸾收拾妥当便要回卧房去,方鸾歌在门口拦了她,不安地轻声询问:“皇上不会……不会罚姐姐吧?”
顾鸾驻足,轻喟:“跟你没关系,你在这儿待着吧。”
“我不是怕这个……”方鸾歌的声音更低了。
宫阙有韶华 宫阙有韶华 第50节
“我知道。”顾鸾朝她笑了笑,还是说,“你在这儿留着吧。”
她知道,楚稷不是会随意迁怒旁人的人,可现在她总归还是慌的。
回到卧房中,顾鸾低着头行至楚稷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低眉敛目地下拜。
她拜得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楚稷原等着她说话,见等不到,冷冷开口:“说话。”
“……奴婢知错了。”认错之言,低若蚊蝇。
他又道:“哪儿错了?”
顾鸾抿一抿唇:“奴婢身为御前女官,不该饮酒。”
楚稷眉心狠狠一跳:“没了?”
“……”顾鸾怔了怔,“更不该喝得大醉,耽误了当值。”
楚稷暗自磨了牙。
“没了?”
“不……不该……”她的声音轻颤起来,“在皇上面前失了礼数,让皇上看到奴婢那个样子。”
“没了?”
“……”她真的答不上来了。
顾鸾低伏着身子,低到鼻尖儿几乎触及地面。这样的姿势,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神情,耳闻瓷质茶盏被执起的轻微声响,她莫名地慌了,嗓中干涩:“求皇上明示。”
“呵。”楚稷气结,茶盏咣地一声放回去。
屋里自此变得很安静,静到没有一丁点声响。
过了半晌,他的口吻忽而变得很烦躁:“你先起来。”
看她这般跪着,他竟然很不自在。
顾鸾头都不敢抬地拎裙立起身,又听他说:“坐。”
她一怔,迟疑地打量了眼他的神情,安安静静地挪到榻桌另一边去坐下来。
每每同榻而坐,他们之间总是惬意的,这么紧张的氛围还是第一次。
楚稷又抿了口茶,淡泊的视线瞟到她面上:“下不为例,如何?”
短暂的怔忪,顾鸾立刻连连点头:“谢皇上。”
楚稷并不算和善地又冷笑了声,沉了沉:“你若心情沉郁,想借酒消愁,朕不是不能体谅。但――”他顿了顿,“下回不许跟扎尔齐喝。”
原来他生气这个?
顾鸾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真是喝多了。
她先前又不是没察觉过他的心思。那日她只是为扎尔齐说了两句话,他便颇有不满。这般饮酒……她原也是存着几分赌气、报复的心思去的,惹得他不快更是再正常不过。
她偷偷看一看他,想问:这算嫉妒么?
垂下眼帘,却轻道:“平常没人同奴婢饮酒,奴婢也想不起喝。昨儿个……扎尔齐殿下只是碰上了。”
没人同你喝,你找朕喝啊!
――楚稷如此想着,面上蹙眉:“究竟为何这般饮酒?”
顾鸾垂眸,盯着地,摇头:“也没什么。”
“不许瞒朕。”他口吻生硬。
“真的没什么。”顾鸾勉强笑笑,“就是……前天见了父亲,多少有些想家。两日攒下来,大事小情回忆起不少,思家之心就更浓了。昨晚宴席上又听巡抚大人说那位娘子到他府中陪伴祖母什么的,一下子便撑不住,只得用酒来缓和。”
“真的?”楚稷锁眉打量着她,似有不信。
“真的。”顾鸾抬头回视,一脸真诚。
她是不会让楚稷知道她在嫉妒的,她想他这辈子都不会让他知道她会嫉妒。
她应也不会让自己嫉妒太久。说到底,她对后宫的起伏早已心里有数,知道沉溺于此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只是暂且还需要些时间去适应罢了。
“对了,说起那位娘子……”顾鸾再度缓出一缕笑,“奴婢喝多了,倒险些忘了正事。”
她边说边起了身,又续言:“娘子昨日侍驾辛苦,奴婢该嘱咐太医去备一剂调养身子的药去,让娘子好生歇歇。”
言毕她一福,就要往外退。
楚稷一时不解:什么药?
张俊听言,却眼底一颤。
抬眸睃一眼顾鸾面上发僵的笑容,他突然恍悟她昨晚为何借酒消愁。心下险些笑出声,面上仍板着,轻咳一声:“还是大姑姑细致。”
跟着便向皇帝道:“大姑姑这边的事了了,皇上也快些回去吧。您刚封了唐昭仪位份,她必是要来谢恩的。您昨晚没见她,这谢恩若再不见,昭仪娘子初来乍到怕是要心中不安了……”
话音未落,顾鸾猛地回头。
这会儿提唐昭仪作什么?
――楚稷正不满地乜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却与顾鸾猛然投来的视线一触。
下一瞬,他蓦地反应过来张俊适才在说什么。再辨清她眸中又惊又喜的情绪,他心中的万般沉郁骤然一扫而空。
那弹指一霎里,仿佛天色都更亮了一重。好似一件苦寻已久的东西突然到了眼前,让人意外,更让人欣喜若狂。
“阿鸾你……”楚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顾鸾因张俊那席话而愣在原地,一时也回不过神。半晌,又闻得一声短促笑音,清朗轻松,如若晨曦的光束穿过云层。
“你是在吃醋么?”他含着笑问她。
她心下一栗,迎上他的视线,却又不敢看他,匆匆地低下眼来。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她死死低着头只想躲。可饶是这样,也仍清晰感觉到他眼中笑意漫开,铺天盖地地把她包裹起来。
“你借酒消愁,是在吃醋么?”
行至近前,他又更加清晰地问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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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倪玉鸾“兢兢业业”地继续准备着,日日都做女红做到后半夜。
她原是不擅长这些的,到了御前之后颇费了些心力没日没夜地去练,只为讨好九五之尊。后来入了冷宫,这手艺荒废了许久,没想到如今还能用上。
在冷宫结识的那位宫女也在勤勤恳恳地帮她,这日又两枚香囊绣好,那宫女松了口气,笑说:“瞧着数量该是差不多了,娘子好生歇一歇吧。奴婢昨日去外头走动,给娘子寻了些上好的果脯蜜饯,娘子吃着甜甜嘴。”
说罢她便起身往外走,正要开门,外头人影一晃,她正一怔,就闻一声女子轻叫响起。
“谁!”倪玉鸾大惊,那宫女忙上前两步推开门,张望了眼,便笑道:“是个洒扫的宫女不当心摔了,娘子歇着吧。”
她一壁说着,一壁看着一宦官紧捂那宫女的口鼻往院外拖。
等他们走远了,她反手阖上房门,也跟出去。在外头的小道上寻到他们,便皱了眉:“怎么回事!”
“翠儿姐姐。”那宦官躬身,抹了把额上的汗,“下奴奉命来给姐姐和倪氏送些银钱,刚到门外就看她在外头晃悠,不知要做什么。”
翠儿打量了眼那仍被按住口鼻的宫女:“先放开她。”
宦官依言松了手,那宫女立时三刻便要往院子里冲:“别拦我,别拦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
她这般一喊,口鼻就又被按住了。翠儿与那宦官一同压制住她,她呜呜咽咽的,眼泪淌下来。
翠儿心念微动,柔声道:“她纵是已入冷宫,也曾是天子妃嫔。你来杀她,还这样嚷嚷,不要命了么?”
被按着的人说不出话,只是哭得更凶了。
翠儿又道:“你先别喊,也别闹。究竟有什么旧怨,你慢慢与我说清楚,或许我能帮得上你呢。”
言罢她睇了眼那宦官,二人复又将那宫女松开。那宫女果然没再喊叫,抹了把眼泪:“倪玉莺这贱人!她就该死!”
翠儿闻言,眸光一凛:“你说她叫什么?”
接着,那宫女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翠儿听得心烦,却觉她有用,便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来哄她。
不多时,事情就问了个明明白白。
翠儿与那宦官面上皆有讶色,便径自拉住那宫女的手:“不哭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先缓一缓。”说着一睇那宦官,示意他先回去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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