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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她为此心神不宁,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也惧怕他这样的淡漠疏离。可淡漠疏离之外,他又还是谦谦君子。
他只是从不提与她共寝,但待她并不刻薄。赏赐时常会有,偶尔一起用个膳,也还宽和自在。
想着这些,倪玉鸾到底劝自己定住了心,劝自己不必执拗于床上的那点事儿。
她跟自己说,男女之间本也不止有床上那点事儿。
他待她的温和是真的、赏赐是真的、晋位也是真的,这就很好。这般的恩宠,许多后宫嫔妃碰都碰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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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马车停下来,生火做饭。
这样的路上人人吃得都简单,若碰上官驿还可稍微讲究一些,只在路中停下则是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
帝后与嫔妃还可有几菜一汤,宫人们就多是盛碗汤泡些面饼吃。顾鸾一路颠簸,原也没什么胃口,索性没去盛这一趟,直接到御前忙去了。
她走向最前头的马车,楚稷正在车边散步。顾鸾遥遥一看,不远处还有宫人正支桌子,约是他不想在车里用膳。
她原想从马车另一侧绕过去,直接去桌子那边帮忙。不料他却眼尖,余光一扫就叫她:“顾鸾。”
顾鸾只好垂首上前,朝他福了福:“皇上。”
“吃过了?”他问。
“没有。”她抿唇,“路途颠簸,没什么胃口,不太想吃。”
“哦……”楚稷点点头,没说什么。待得用完午膳,他喊她上了马车。
天子御驾宽敞舒服,却也不会做得太高,无论如何也是不够人站着的,宫人们若被喊上车回话便只得跪下去。
顾鸾弯腰上了马车,刚一拎裙,一只手伸到她腕上:“坐。”
好似只是个随意的动作,只是刚巧挡住了她。她抬眸看,他甚至没在看她。
她颔一颔首,待他先落座,便坐到侧旁。两人之间不过二尺距离,他的座位侧旁还有方窄窄的小柜,有三个抽屉,高度正适合落座时当扶手用。
就见他往小柜那侧一倚,以手支颐,阖目就要睡了。
顾鸾微怔,小心:“皇上?”
楚稷睁眼:“嗯?”
她轻问:“皇上叫奴婢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他说。
“那……”她哑了哑,“奴婢先告退……”
他皱起眉,一张清俊的容颜上不满不加掩饰,凝视她一会儿,不咸不淡道:“原本当值的那个身体不适,朕才喊了你过来。你且待着吧,有事时自会喊你。”
“哦。”原来是喊她来替人当值的。
顾鸾低着头,应了声,“诺。”
楚稷重新闭上眼,心跳慌了一阵。这股心慌让他莫名地觉得别扭,觉得无地自容,终是变成了一股子揶揄,在心底怪她:待着不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
他只是觉得他的马车颠簸得没有那么厉害罢了。
楚稷惯有午睡的习惯,从来睡不久,却总要睡上一会儿。顾鸾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坐着,须臾,觉得他应是睡着了,就情不自禁地抬起眼来。
她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划过他的眉宇、鼻梁、薄唇,看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是怀着遗憾回到这一世的,早在没见到他时,她就满心里都是他,可她从没想过他年轻时竟这样好看。
……是了,他中年、乃至老年时都仍然好看,却到底不比现下这般的风姿俊逸。她为此偷偷看过他不知多少次,常常目光一落就看得痴了,半晌也挪不开。
可是,他大概永远也不会这样看她的。
他有别的嫔妃。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六宫佳丽更会源源不断。纵他不是个色迷心窍的人,也注定不会为其中任何一个专情。
唉……
顾鸾心下喟叹,马车忽而方向一转,车中之人不免身子一倾,楚稷就醒了。
他睁开眼,她忙收回目光,盯着鞋尖,仿佛从来都没看过他。
楚稷看看她,想跟她说话。
说点什么好?
他闲闲地四下张望,大有没事找事的意味。找了半天,心念一动:“顾鸾。”
“奴婢在。”
“会下棋么?”他问。
她点点头:“会。”
他噙笑:“陪朕下盘棋。”他边说边探手去摸,棋盘就收在小柜与车壁间的夹缝里。手指触及棋盘边缘的一刹,耳畔忽有嗡鸣。
“嘶……又悔棋!”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很像梦中的自己。





宫阙有韶华 宫阙有韶华 第19节
继而闻得一女声说:“没松手呢,不作数!”
两句对答,一转而逝。
楚稷身形僵住,半晌未动,顾鸾察觉了异样:“皇上?”
“嗯?”楚稷回神,猛缓了口气,继续将棋盘抽出,放在面前低矮的小桌上。
和他下棋,顾鸾是不怕的,上辈子也下过数次。
……只不过总赢不了罢了。
这回可不一样,这回她是重活一次,他可才十七。
指不准她就能赢了。
顾鸾心底暗搓搓地较劲,将这一盘棋视为“雪耻之战”。然而刚二十多颗子落下去,她就发现自己着实想得太美。
眼下落棋艺,他或许不如上辈子时那样“老谋深算”,却因年少轻狂下得更猛,围追堵截,逼得她毫无办法。
再一颗子落下,棋子触到棋盘的瞬间,顾鸾蓦然注意到有个位置更为险要。纤指登时一捏,欲将那颗子再拿起来。
“你悔棋?”楚稷挑眉。
“没松手,不作数!”她脱口而出。
楚稷眉心倏皱。
顾鸾余光睃见,刹那窒息。这是她上一世悔棋时常找的借口,那时他只怪她耍赖,亦或说她“为老不尊”,但那是因为他们之间早已胜似知己,忘了主仆之别。
现在,她怎么敢跟他说这种话。
顾鸾呼吸凝滞,连身子都僵住,僵硬地缓了两息,她反应过来或该谢罪才是
刚要离席,忽闻低笑:“悔棋还理直气壮。”
两尺之隔,清隽少年鸦翅般的睫毛低垂,摇头淡然:“不跟你计较。”
说罢他抱臂倚向靠背,等着她完成这一步悔棋。
顾鸾犹自捏在棋子上的手指紧了紧,盯着他的神情,迟疑着抬起手,悬着挪开两寸,落在另一处位置。
落完,她心弦暗松:他好像真的没生气。
楚稷抬抬眼皮:“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他又笑一声,坐直身子,扫了眼棋盘,一颗子便稳稳地落下。
“……”顾鸾的神色顿时垮了。
他见招拆招稳准狠,她那一步悔不悔根本没什么分别。
楚稷眉宇轻挑,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心情忽然很好。
方才一瞬间的幻觉,没有画面,但有声音。
他知道,那是“阿鸾”的声音。
如初一辙的说辞,如出一辙的耍赖。
会是她么?
他喜欢她,与她相处得宜,便已不在乎她是不是梦里的那个人。
可她若是,他也会觉得惊喜。
一颗光滑的白子在楚稷指尖摩挲着,心不在焉间意识到她已落了一子,这颗子便也随之落下去。
“……皇上?”顾鸾看着他落子的位置瞠目结舌。
她下得有那么差?
要他用这种方式让她?
楚稷闻声垂眸一看,才发觉自己将那颗棋子落在了何处。
——棋盘的最边缘。与之相邻最近的一颗子也隔了五个格子。
他倒吸冷气,连头皮都麻了一阵。
她是不是觉得他在笑话她?!
第22章 聊题一片叶
即便下了一颗匪夷所思的子,这盘棋楚稷也还是赢了。顾鸾郁结于心,腹诽自己多活一辈子也没长进。翌日他又兴致勃勃地喊她来下棋,她不甘心地再度上阵对弈,果不其然输得更惨了些。
他还喜滋滋地提议:“下回可以下个注。”
谁要跟你下注!
顾鸾心里小声反驳,脸上倒没显出什么。楚稷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笑得神清气爽。
清晨再至时,马车入了宫门。
颠簸了整整两日,各宫自都要休整一番,皇后与吴美人各自传了太医去诊脉,以保胎像无恙。余下几位也都好生歇了歇,圣眷正浓的倪玉鸾嫌这两日吃得都不好,小歇了一刻就指了小牧出去,让他去尚食局传些她爱吃的菜来。
小牧恭恭敬敬地应下,退出启德宫,就是一声叹息。
从前御前的人都说倪美人性子浅薄,他不当回事。在他看来,性子浅薄与否有什么关系?能合皇上心意才最重要,皇上能宠着她,就是她的本事。
现下这些日子过下来,他才发觉原来皇上也并不喜欢。
在围场的这些时日,许多隐情旁人不知道,他这倪美人跟前的掌事宦官却清楚——皇上,根本没真宠过倪美人。
倪美人自己好似对此并不太在意,觉得只要皇上对她好便可。可在小牧看来,男女之间的事归根结底就是床上那点事。他一个挨了一刀没有那二两肉的阉人,见了漂亮宫女尚且胡思乱想,皇上正值年少轻狂之时,看着喜欢的姑娘能不动心思?
不动心思,就是不喜欢。
小牧心下便觉得倪美人这“恩宠”长不了。只是这话他没办法说,连倪美人自己都不好说什么。
毕竟,谁也摸不准皇上眼下这般究竟是什么意思。
主子恩宠不稳,宫人们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也要发愁。小牧就胡琢磨了一路,却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
皇上对倪美人没那个心思,他总不能把皇上绑上倪美人的床吧?
小牧边走边叹气,边叹边摇头。途经一条交叉过来的宫道,有人从转弯处迎过来,他半晌才发现,赶忙往旁边一避。
对方也是个宦官,笑着拱手:“牧公公安好。”
小牧打量此人两眼,瞧着面生,不免有几分提防:“你是何人?”
“我是安和宫的,叫阿才。”对方不做隐瞒,大大方方地报了名号。
安和宫里,目下只有位仪嫔。
那人接着又道:“安和宫和你们启德宫是对门,搁在民间咱就是街坊。走,上我那儿喝盏茶去?”
“我有差事。”小牧无心与此人多打交道,摆摆手,径自前行。
那人却跟了上来:“我没差事,咱一道走走。”
“……”小牧不好说什么了,只得任由他随着,二人一并往尚食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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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后,顾鸾将行李收拾好,又与方鸾歌一起打扫了近一个月无人居住的屋子。都料理妥当,她又将从围场带回来的一只竹筐抱了出来。
竹筐里就是还没制成的柿饼,挂了三串。现下大半个月过去,柿子已扁了不少,但顾鸾捏了捏,还得再晾晾。
她就将这三串柿子都挂在了窗外,掐指一算,再挂上大半个月正好捂霜,到了腊月就可以吃了。
柿子挂好,顾鸾又想起另一个“柿子”,就问方鸾歌:“我去趟驯兽司,你去不去?”
“你不累?”方鸾歌栽倒在床上,“我想睡了。”
“那你睡。”顾鸾笑一声,径自走了。她想去驯兽司看看柿子,这马儿聪明得很,这些日子跟她玩得很是高兴,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她。目下圣驾回銮,路上的这两日她都没顾上去瞧瞧它,怕是要好生哄一哄才是。
驯兽司里正人仰马翻。
良王楚秩正值爱玩闹的年纪,这回去秋狝,有官员借机献了几匹宝马,他从一开始就想讨一匹来。
皇帝怕他在围场玩得太野被摔出个好歹,直至回宫才松了口,许他自己挑一匹,他这便来了。一眼瞧上一匹通体黑亮的高头大马,楚秩眼睛一亮,翻身就要上马,这马脾气却倔,不肯认他为主,前腿一扬就把他甩了下去。
楚秩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吓得周遭宫人面色惨白。正要上前搀扶,楚秩已自己爬了起来,掸掸衣裳,就又朝那马去:“你们都别管!”
宫人们哪敢真不管,几个宦官都点头哈腰地跟着。不出所料,良王殿下他气吞山河地上了马,眨眼工夫就再度“飞”了下来。
好在这回被身边的大宦官一把接住了。
“啊气死我了得了!”楚秩挣扎着从他怀里下地,刚要再行杀去,隔壁院中响起女子轻音:“柿子可还好?”
楚秩下意识地看了眼,目光穿过月门,就见一曼妙身影正走向马棚,从服色看不是寻常宫人。
杨青闻声从厢房里跑出来:“阿鸾姐姐可来啦!柿子想姐姐想得不肯好好吃饭,昨日我和我哥搂着它哄了半天!”
“阿鸾姐姐”?
楚秩眉心微动,再顾不上那马,小心翼翼摸到月门边,扒着月门往外看。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让皇兄那么在意!
可刚一定睛,楚秩却被刚被迁出马棚的那匹马勾住了目光。
这不是几个月前刚献进宫的大宛马吗?!
这马他一眼就识得出来,因为总共就那么几匹,两匹赏了朝中有名望的武将,一匹皇兄自己留着,余下的也就还剩两三匹。他当时想要,皇兄说什么都不肯给,他为此就常到驯兽司来看,看得连几匹马儿有多少根马鬃都快数清了,所谓画饼充饥不过如是。
结果,皇上不肯赏他的马,扭头给了这个鸾?
皇兄啊,您见色忘弟。
楚秩心生悲愤,年仅六岁的小脑袋瓜里总有些许多惊世骇俗的点子。
比如——
皇兄因为喜欢这个漂亮姐姐不肯给他马?没关系,他还没定亲嘛,他可以娶这个漂亮姐姐,然后马就是他的了!
皇兄既然喜欢这个漂亮姐姐,搞不好还会多送几匹马给她陪嫁?
除此之外,可能还有皇兄围猎时猎得的那张虎皮、各种奇珍异玩,唔……他或许还能因为大婚,有些日子不用读书?




宫阙有韶华 宫阙有韶华 第20节
楚秩觉得自己想了个天下第一好的主意。
但,这个要求自然不能去跟皇兄提。因为皇兄可能会猜到他想要马,绝不会答应他的!
楚秩认认真真地想了一番,决定先讨好母后去。等过一阵子,再找个母后心情好的时候,磨母后答应他!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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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墙那边,顾鸾一壁喂柿子吃着草料一壁和杨青说着话,自不知隔壁有个小屁孩正打算把自己算计成王妃。
等柿子吃饱,她把带来的几块点心塞给杨青就回了住处。
她和方鸾歌今日都不当值,方鸾歌路上累得厉害了,已然呼呼大睡。顾鸾坐到窗边的桌前,翻开一本册子,将两片红叶取出来。又寻出张硬些的洒金笺,裁成两个长方,做书签的底子。
两片红叶被她压在本册里已半月有余,早已干透。贴在洒金笺上,上头再覆一层薄而半透的薄宣纸,仔细贴好压平整就可当书签用,别致而雅趣。
这是她上一世闲来无事时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底下的小宫女都喜欢,有些是真拿去当书签用,有时只为摆着好看。
倒是没给楚稷做过。
这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她只希望做出来后他真的喜欢,至少能用上两天,别随手丢了就好。
盯着洒金笺思量了半晌,顾鸾纸笔蘸墨,先在上端画了几道祥云,免得红叶贴在底下直显得上头太空。
然后她先拿自己那一片练了手。红叶小心翼翼地贴上去粘好,剪去溢出来的边角,再覆上薄宣,一点点按压平整。
瞧着还不错。
可等到拿起下一片红叶,她又还是犹豫了。一股说不清的心思涌动,让她想借此物寄托些什么。
顾鸾双颊不自觉地发了热,自顾自托着腮,满腹柔肠。
她想在红叶上写首诗。
自唐时起,就有宫女红叶题诗寄情之事。那些红叶随着宫中流水漂泊出去,不知会落到何人手里,不知会被何人看到。
她只想这红叶落到他手里,哪怕他看不到。
沉吟半晌,顾鸾再度蘸墨,一字字写了下去:
聊题一片叶,
寄与有情人。
四行的小诗,唯写了两行。因前两行是“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于这一世的她而言,既能见到他,这深宫便也没有那样寂寥。
顾鸾写罢,将有字的这一面边缘涂上浆糊,扣在洒金笺上贴好。再心如止水地用薄宣封住,这字迹更是一点都瞧不见了,只余一片朦胧温柔的红。
待得浆糊晾干,顾鸾拿起书签往紫宸殿去。
楚稷正在寝殿的茶榻上读书,但因疲累,读得有些心不在焉。旁边人影一动就拉开了他的视线,他抬眼一看见她就笑了:“怎的不去歇息?”
顾鸾垂首福身:“书签做好了。”
说着,白皙的双手执着一张书签,递到他面前。
崭新的书签干干净净,白得温柔,金与红点缀其中相得益彰。有那么一瞬里,楚稷竟不太敢接,怕接到手里就会弄坏,他就再没有什么她亲手所制的东西了。
第23章 书签
楚稷手执书签,一时不言,顾鸾便生出几分忐忑来:“皇上……”
她轻唤,他抬眸。她盯着鞋尖儿说:“奴婢手拙,瞧着可还行么?”
他说:“很好看。”
他想说,没有更好看的了。
说着顺手一夹,书签被他夹进手头的书里,便下了榻,身边候命的宦官忙上前为他穿好靴子,他就朝外走去:“朕有奏章要看,你回去好好歇一歇。”
“奴婢告退。”顾鸾垂首福身,就安然告退。楚稷读了半晌奏章,用过晚膳才又回到寝殿。
到了时辰,尚寝局照例端着绿头牌进来,皇帝理所当然地开口:“才刚回宫,今日累了,退下吧。”
两名刚入殿来的宦官便又无声地告了退。
楚稷下意识地吁了口气,继而自己察觉到这古怪的松快感,禁不住笑了声。
其实他心里虽存着个“阿鸾”,眼前又有个顾鸾,却也没真正想过要为哪一个“守身如玉”。
那太滑稽了。他一个皇帝,生下来的皇子又还一个都没有,他不论是为几个似是而非的梦还是几分盘绕心中的喜欢去做“守身”这种事都很古怪。
雨露均沾才是为帝王者面对后宫的正道。
可事情在逼他变得古怪。
他在去后宫见嫔妃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涌出一些诡异的画面来。最初是看到仪嫔做了恶事被揭露的凄厉,后又有舒嫔哭诉自己被人利用的惨状。
除此之外,有孕的皇后与吴美人先不多提。何才人是个木讷的,见了他连话也说不出两句,他实在懒得去见;秦淑女则本就是为着故去的太妃才册的封,又对他无意,他也不想强人所难。
倪氏倒不曾让他看见过什么异象。可倪氏那个性子……
算了。
说得露骨一些,现在他看着后宫这几位想睡也睡不下去。
身为帝王该雨露均沾的“正道”,就这样无奈地走不了了。
是以前阵子他为把顾鸾平平安安留在跟前,时常跑去后宫“逢场作戏”心里累得很。今日突然不必去了,楚稷大松了一口气!
这日楚稷便早早将宫人尽数摒了出去,独自躺在床上,轻松到颇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他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大约还是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过新年。
宫里的年关自腊月十五开始算,一直到元月十五。这一个月里皇子们都可以歇着不必读书,也没有功课。腊月十四下课时大家便都是这样的心情,各自回到住处往床上一瘫,觉得躺着不起来就是世间最大的幸事。
……那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些诡谲的画面逼到在不必去见妻妾时也这般觉得如蒙大赦。
真是造化弄人啊!
楚稷仰面躺在床上,枕着双手兀自想着。俄而又笑一声,心念一动忽地再躺不住,下床几步窜到茶榻边,把书中崭新的书签抽了出来,又大步流星地窜回床上去,躺下来仔仔细细地欣赏。
真好看啊。
不知是不是上面覆了一层半透的薄宣的缘故,洒金笺上星星点点的金斑显得柔和了,红叶原本深沉灼热的色调也温润起来。
楚稷看完正面看背面,看完背面又翻回看正面。越看越觉得她红叶贴的位置极好,上方描绘的祥云纹也甚佳,怎么会有手这样巧的姑娘?
楚稷投入地欣赏了大半夜,直至翌日上午重新那本书,才知什么叫乐极生悲。
——先前读到哪一页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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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大半个月阖宫平平静静。皇帝常去后宫,人人心情都好,连太后都颇感欣慰,提笔写了一幅字:家和万事兴。
倪玉鸾依旧是最为得宠的那一个。到了十月末,皇后念她侍驾有功,晋她为婕妤,皇帝点头准了。
刚过一日,约是皇后觉得在这样的事上不该厚此薄彼忘了有孕的吴美人,又为吴氏也请了个封,同样晋封为婕妤,皇帝也准了。
初冬的后宫因为这两道晋封旨意而有了些别样的喜悦与暖意,但这些事与御前宫人却不太相干,顾鸾只当一桩趣事听了,就不再走什么心,反倒更操心自己的柿饼。
天已冷下来了,柿子也已晾得够干,可以捂霜啦!
她寻了只大小合适的木桶,将半成的柿饼一个个从绳子上接下来,码进去,中间以柿皮分隔,盖好盖子放在屋外干燥的角落里。刚捂了三五日,杨青挑了个不当值的日子来找她玩,蹲在桶边看了一会儿,就堆着笑凑近她:“阿鸾姐姐……我觉得这个应该已经很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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