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我沉山海/山河长秋
你不听我说话,不听他说话,不给我们机会你就是个杀人犯。
是你杀了他。她喃喃着说,是你杀了他,你是杀人犯。
徐凉云被说得愤怒至极,心里的恨火开始越烧越高。但很奇妙的是,他竟然越来越冷静,握枪的手也慢慢不再颤抖。
他冷静得浑身都发凉,甚至有点难以呼吸。
杀了我啊。她笑了起来,杀了我啊,开枪啊。
开枪啊你开枪啊!!!
叶夏脸上的笑突然变得疯狂,她瞪直了眼,展开双臂,声嘶力竭地向他大喊:开枪啊!!!!
你不是一直都这么做吗!?!开枪啊!!!
告诉所有人你就是个杀人犯!!告诉所有人你他妈杀了我男朋友!!!告诉所有人是你们让他死的!!!!
是你杀的!是你杀的!!是你杀的!!!
你凭什么杀他!?他绑架人是有原因的啊!!你们凭什么不听他说!?
你连枪都不敢朝我开吗!?你他妈不是警察吗!?!她喊,懦夫!胆小鬼!!你只敢
徐凉云把枪口偏了偏,扣下了扳机。
砰地一声。
子弹破开雨帘,擦过叶夏的耳朵,打穿她的发丝和雨衣,在雨里破开了一条弹道,像在无声大吼。
叶夏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僵在了原地。
一瞬间,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雨在依然噼里啪啦地砸。
叶夏看到徐凉云手上的枪冒起了烟。这些烟很快就被雨水掩埋,但这磅礴的大雨掩不住他眼里阴冷的恨。
那恨和那天的雨一样磅礴,和那天的雨一样冰冷。
那里面没有冲动。
我很想杀你,甚至想让你也坐坐那把电椅。
徐凉云慢慢吸了一口气,声音哑得在大雨声里朦胧难辨:但我不是你,我是个警察。
我的职业守则不准我这么做。他说,我永远都不会变成杀人犯,我也从来都不是。
第25章 二十四话 钟糖说:你这样可能要pt
叶夏僵在原地, 片刻后,她突然又笑了一声。
也就是这个时候,钟糖的声音从楼道里传了上来, 还有一堆噔噔蹬蹬的上楼声。
徐凉云!!!钟糖一边在楼道里气喘吁吁地往上爬,一边对他喊,你冷静!!!你是警察啊!!!对她动手那就掉她的套里了!!!你清醒点!!!
来了。
徐凉云微微扬起头,轻轻叹了一声,拿枪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
他仰头看着暴雨如注, 默默松开了手。
枪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钟糖在楼道里一直喊着徐凉云让他冷静,徐凉云听着那些话, 突然感觉心里又疼又凉又冷,像掉在了冰窖里,像今天的雨都是下在他心上的,噼里啪啦地砸出了好多鲜血。
叶夏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得尤其夸张, 都弯下了腰,不能自已,像是疯了。
徐凉云听着她笑, 仰头看着天, 感觉到似乎有一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再往前一步, 就是彻头彻尾的深渊。
深渊里很黑很暗,他知道那里是比今天这雨更冷的地方。
但他不得不跳下去。
除了跳下去, 别无选择了。
这就是这条路的尽头,是他不得不坠入其中的尽头。
叶夏的笑声突然在一瞬间戛然而止,她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徐凉云,突然就从怀里拿了一把刀出来,冲了过去。
徐凉云低下头, 看见她手持着一把刀大叫着冲了过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叶夏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声音和暴雨一起轰隆隆作响。
徐凉云站在原地看着她,恍惚间,他突然看到了陈述厌。
他看到他的小画家拿着调色板和笔站在画板前,手上都是颜料,脸上也不知怎么的搞上去了一些,在回头朝着他笑。
那些在那平平无奇的日子里看起来普通又有点偏灰的颜色,如今再看去,却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
徐凉云无端闻见了满屋的芳香。
他低下头,垂了垂眸。
雨下大了,大得他睁不开眼,却压不过叶夏疯了似的叫喊声。
突然,他身后一声枪响。
子弹破空而来,正中叶夏肩头。
叶夏肩头一痛,表情瞬间扭曲,拿着刀的手猛地一哆嗦,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手上的刀也旋着飞了出去,划了一地滋啦啦响。
她捂住肩头,声音微弱了下去,又很不服输地大声哀嚎起来。
刑警们跑上天台,大叫着让叶夏别动,在大雨里艰难地把她双手铐在一起,骂骂咧咧地让她老实点。
林橘跑过来,一把把徐凉云从外面拽回了屋子里,好让他别再淋雨。
她气喘吁吁,被吓得满头冷汗,大声质问徐凉云:你干嘛呢你!?你看不到她手上有刀吗!?你等死吗你你有病吧!!你怎么从凉警毕业的你个傻逼!!!
徐凉云:
已枯之色 分卷(25)
徐凉云看着她,目光呆呆地怔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伸手推开林橘抓着他胳膊的手,转身摇摇欲坠地走回雨里,蹲下身去,把刚刚掉到脚边的枪捡了起来。
用左手捡的。
他回过头,把枪交给林橘,站在雨里哑声说:拿走吧,你先下去。
?
林橘一下子茫然了。
她看了看枪,又看了看徐凉云,然后又看了看枪,说:什么拿走这不是你的佩枪吗?我拿走干什么?
先拿着下去。徐凉云说,我再在这儿待一会儿,你先下去,在车里等我。
哦。林橘只好把枪接了过来,说,那您别待久了,大雨淋多了会生病。
徐凉云凄凉一笑:我都快病死了。
林橘愣住了。
她似乎有了什么猜想,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特别害怕。
她看着徐凉云,表情惊恐地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连忙转头看向钟糖,脸上写满了救命。
钟糖倒一直目光凝重地盯着徐凉云刚刚徐凉云面对着刀尖无动于衷,很显然这一幕让他觉得问题不小。
钟糖轻皱起眉,开了口:你该去看个心理医生。
改天吧。徐凉云说,我没心情。
最好早点去。钟糖说,你这样可能要ptsd。
徐凉云脑子昏昏涨涨,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这个什么d,但又好像没听过。
他看着不远处被压在地上还在挣扎大叫的叶夏,突然很累。
无所谓了。他凄凉地笑了声,有什么关系。
钟糖:
钟糖眉头皱得更深了。
徐凉云这样,任谁都看得出来不对劲。
林橘都害怕了:队长,你别这样
徐凉云。
钟糖打断了林橘,接着道:陈述厌还没出院。
一听到这个名字,徐凉云浑身一抖。
他可还等着你呢。钟糖说,我也会在楼下等你。
说完这话,钟糖就转过头,跟林橘挥了挥手,说:拿枪走。
林橘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应了两声,拿过徐凉云手里的枪,转头跟上钟糖,下楼了。
她不太放心,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好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能说什么。
她走后,上来抓人的两个刑警也压着叶夏走了过来,打算压着她下楼。
临走时,他们看了徐凉云一眼,没说什么,沉默无言地压着罪犯下去了。
被抓住的叶夏表情更恐怖了,大仇不得报让她的恨意愈发疯狂。
在从徐凉云旁边经过的时候,她就像条被人强制拉走的疯狗一样大叫了起来,死命挣扎着叫喊。
徐凉云!!!她大喊,杀人犯!!你是杀人犯!!!杀人偿命!!!你去死啊!!!你怎么有脸活着的你,你去死啊!!!!
她声嘶力竭地大叫,挣扎着往他那边扑,像是恨不得把他咬死,真跟条疯狗一样。
刑警被她搞得恼火,又使劲拽了她一把,骂了一句老实点,用蛮力拽着她下去了。
被强拖硬拽下楼的叶夏还在不停叫喊,声音在楼道里回响:你算个屁警察!!!
你都不敢对我开枪!!!你算什么警察?!!
你拿枪杀人!!你杀了我男朋友!!!!你算什么
压着她走的刑警无语,忍不住在楼道里草了一声,骂了两句神经病,然后就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她嘴里让她住嘴,于是她的话喊到一半就戛然而止,成了一片心不甘的呜呜嗷嗷。
徐凉云站在雨里,再没吭声。
天台上还有一名刑警。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向徊。
向徊穿着雨衣,刚在瓢泼的大雨里回收了叶夏的刀。但他没急着走,就站在那里,目光同情心疼又可怜地注视了徐凉云好一会儿。
他沉沉叹了一声,走了上来,在走到徐凉云旁边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向徊用他独有的那一把老烟嗓说:没办法,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我们就是这么个职业。
要是真的受不了,放手也行。他说,多的是人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爱才放手的,但是也有很多人愿意顶着风也要跟你在一起看你选哪个了,我个人更推荐后面那个。
说完这些,向徊就又用力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离开了。
徐凉云站在雨里。
站在再无任何一个人的雨里。
他低着头,看着地面。
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但他却仍然听到陈述厌在惨叫,听见叶夏在笑,听见那些电流声把他的小画家撕得血肉模糊。
他越是不想去想,这些声音就越是清晰。
太清晰了。
徐凉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在雨里捂住了脸,脑袋嗡嗡作响。
他眼圈红了,泪水融在雨里,没人看见。
徐凉云慢慢蹲了下去,雨声淹没了他的哽咽。
他就这样只身一人蹲在天台上,身前身后空无一人,像在被雨水吞没。
缓了好一会儿以后,徐凉云打了那一通电话。
徐凉云听到陈述厌声音还有点抖,徐凉云听到陈述厌故作轻松,徐凉云听到陈述厌自己都疼得不行却还在问他怎么不撑伞。
徐凉云还听到陈述厌的惨叫声依然犹然在耳,怎么都挥之不去,一阵阵把他的心脏喊得痉挛。
于是徐凉云说,我们散了吧。
然后电话挂断,他把自己推向了末路,推进了深渊。
徐凉云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一把摔了手机,在和他那天大喊爱意时同样滂沱的雨里抓着头发,彻底崩溃,大喊着哭出了声。
他还听到陈述厌在惨叫,电流声在滋滋作响。
徐凉云省去自己最后还是听到陈述厌在惨叫和钟糖说他要ptsd的事,把叶夏案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说完了。
他叼着烟,接着说:之后我下楼,正好他们带着叶夏去了三楼她之前租的那个屋子里,让她找了些物证出来。
我下楼的时候,正好他们也押着叶夏出来了。我就这样中弹了,过程跟你朋友告诉你的一样。
说完这些,徐凉云才终于如释重负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出来。
五年了,他终于感觉到心里那些黑压压的东西散去了一些。
徐凉云站了起来,身形有点晃晃悠悠。
他抬头看向陈述厌,这才发现对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红了眼睛,正淌着眼泪看着他。
徐凉云早知会如此,表情一时有些于心不忍。
他走到陈述厌床边,把烟摁灭在了床头柜上,然后坐到他身边,说:别哭,有什么可哭的这都是我活该。
陈述厌红着眼睛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闭上了眼,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靠了过去,慢慢地伸手抱住了徐凉云。
徐凉云浑身一僵。
陈述厌感觉到了,他也感觉到徐凉云僵得很厉害,僵得一阵阵发抖。
他也感觉到徐凉云真的瘦了太多。
陈述厌抱着徐凉云,在他怀里轻轻吸气。
再开口时,他声音都哑了。
徐凉云。他问,我这五年干什么呢?
徐凉云:
第26章 二十五话 他说:我们别这样了吧。
徐凉云闭了闭眼, 眼睫在一阵阵发颤。
他没有伸手去回抱住,就那么僵着身子坐在那里,伸手抓住了一团被子很用力地抓。
他长叹了一声, 低了低头,道:别可怜我。
陈述厌窝在他怀里,轻轻一颤。
陈述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于是从徐凉云怀里微微起身,抬头看向了他。
徐凉云看着他, 眼圈红了,但却没有流泪出来。
你该恨我的。他哑声说,你该恨我的。
陈述厌怔住了。
徐凉云像是魔怔了, 他往后蹭了蹭,像是想远离陈述厌一般,看着他一声一声自我催眠似的说:我对不起你我那么对不起你,你得恨我的
都是因为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他说, 你别不恨我啊你得恨我
陈述厌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徐凉云看向他的目光太过渴求,陈述厌只好叹了一声,开口道:我恨过你。
徐凉云声音一哽。
但我从来没恨过你让我受害。他说, 我只恨你凭什么不来看我, 凭什么因为这种事就要跟我分手。我知道你为什么, 但是我就是恨你因为这种事就放手。
陈述厌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他, 眼睛里满是悲哀。
徐凉云怎么这么胆小呢。他喃喃着说,我喜欢的居然是这种怯懦的人吗。
这话相当杀人诛心,徐凉云肉眼可见地浑身一哆嗦。
我怎么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陈述厌说:我就只恨你这个。
徐凉云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这句话对他造成的冲击真的不小,他需要稳稳情绪。
他沉默着缓了好久,然后说:你说得对。
我是真的怯懦。我已经不敢管了, 真的,我已经不敢管了我的仇家太多了。
我是警察,这种事我都习惯的,可你不该习惯所以我其实,不希望跟你重新开始。
我还爱你。他说,所以我希望你活得平平安安,希望你离我远一点,离我再远一点你至少不用再那样。
我不敢去看你,是我胆小,我就算有理由也对不起你,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狗屁理由我是对不起你的。
你也没必要再找我了我已经完了。
徐凉云一边说着这些,一边伸出手,慢慢把右手手腕上缠着的绷带解了下来。
绷带被解开,一圈一圈慢慢滑落下来,像徐凉云在把自己的皮剥给他看。
最终,他手腕上一道丑陋又深重的伤疤出现在了陈述厌面前。
那伤疤触目惊心,粗重又恐怖,光是看这么一眼,陈述厌就浑身一凉,后背都发麻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猜得没错,我割过腕。徐凉云说,割腕的时候很用力,割掉了手筋。
陈述厌怔了一下。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于是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
我举不起枪了,连你都护不住,我有什么资格再拿枪。徐凉云对他说,所以我回不去了,我已经废了。就算你跟我重新开始,我也没办法
徐凉云说不下去了。
他声音抖得厉害,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收回了手,再也没有说下去的勇气,双手抖如筛糠。
可陈述厌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算重新开始,徐凉云也不是他爱了五年的那个徐凉云了。
他回不去了,他已经不敢了,他手已经废了,他举不起枪了。陈述厌记忆里那个在警校里会端着一把黑得神圣的大狙一枪狙中远处红心,会撑伞跨了半个凉城跑过来对他喊爱他的人,大约早死在了那场雨里,又或者因为难以原谅自己而割腕而死。
无论哪种,都算是为他而死。
一口气一下子哽在了陈述厌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地让他窒息。
已枯之色 分卷(26)
陈述厌再难自制,于是又一次扑了过去,这一次他抱得十分用力,终于在徐凉云怀里泣不成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活活背过气儿去。
陈述厌哭得都喘不过气,却很执拗地在他怀里用力摇头,声音都抖得断断续续。
陈述厌脑袋里昏昏涨涨的,全是浓烈的过往。
他想起那些年徐凉云回家来时,会站在门口捧着花看他,又或者拎着超市袋子,对他说厌厌我给你买好吃的回来啦。
然后朝他笑,笑得那般耀眼,那般热烈,那般赤诚。
他想起报道里中了三枪倒在雨里的徐凉云,他想起那天跪在icu前恨得把自己的脸都抓出了血的徐凉云,他想起在夜里声音憔悴地对他说你恨我吧的徐凉云。
陈述厌再也忍不住了,一边哭着一边对徐凉云声音哽咽地喊,喊得断断续续声音颤抖。
你什么样我都爱你啊!他大声嚎啕着喊,我又不是又不是因为你拿枪才爱你的!!
我放弃不了啊都五年了,你一出现你一出现我还是想往你那边跑,我怎么放弃啊!?
你跟我说完这些,你还让我怎么恨啊!?
你能不能跟我好好的你能不能别折腾我了!?
陈述厌哭着跟他喊了很久,徐凉云被他抱着,听他这些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叫喊,早已红了眼睛,在默默地掉眼泪。他的呼吸声一阵阵粗重,脑袋都一阵阵嗡嗡作响。
陈述厌大声嚎啕,每一声都砸在徐凉云心上,把这五年砸得摇摇欲坠,几近崩塌。
最后的最后,陈述厌平息下来了些许,却还在一阵阵哽咽。
他颤声说:我们别这样了吧。
你放过我吧,徐凉云。陈述厌说,我恨不起来了,我真的恨不起来了我们都不容易啊都早都忘不了了,忘不了的怎么放弃你回来吧我求你了,你回来吧
徐凉云眼睫颤抖,同样心口作痛。
他的摇摇欲坠终于在陈述厌的哭声里彻底崩塌,轰隆隆地坍塌成一片废墟。
他伸出手,抓住陈述厌,很用力地把他按在怀里,呼吸一阵阵颤抖,声音一阵阵哽咽。
他似乎有很多想说的,总欲言又止,想说的话总说不出口。他抱着陈述厌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么和自己僵持了好久后,徐凉云终于抱着他点了点头,颤抖着说了声好。
陈述厌突然鼻子一酸。
好不容易被憋回去的眼泪又一次决堤。他低下头,往徐凉云怀里钻了钻。
陈述厌再一次泣不成声。
对不起徐凉云一遍遍呢喃,对不起啊。
陈述厌没回答。他在徐凉云怀里拼命摇头,手死死抓着他衣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徐凉云抱着他,然后低下头,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里,又一次长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仿若劫后余生,如释重负。
他抱着人的右手一阵阵发抖。
我真的对不起你。
徐凉云说。
他们就这样在病床上互相抱了好久,一直没松开手。
等过了一会儿,陈述厌哭够了劲儿,徐凉云也没松手。
陈述厌也没松手,哪怕不说话也抱着。
在惨烈的收场过后,他们理所当然地迎来了平静。
陈述厌抱着徐凉云,一声不吭,偶尔吸两口气,还带着点残留的哭腔,可怜兮兮的,紧紧抱着徐凉云不撒手,犟得像个小孩。
安静了许久后,陈述厌叫了他一声:徐凉云。
哎。
你疼不疼?陈述厌抱着他问,你疼不疼啊?
徐凉云动作一顿,浑身一僵。
不疼。他说,我不疼,远没有你疼。
我不疼。陈述厌说,我早就不疼了。
徐凉云没有回答。
他不吭声,只一下一下拍着陈述厌的后背,哄小孩一样。
他对陈述厌说:等你出院,就带着狗搬来我家吧。
嗯。
我还有几件事没跟你说。
嗯。
陈述厌知道是什么。
早上徐凉云刚醒的时候跟中邪了一样,这件事他还没提。
大概是有什么心理疾病。
陈述厌想。
他靠在徐凉云怀里,乖乖等他开口说。
徐凉云沉默了片刻后,开了口。
是创伤性应激障碍。他说,这几年一直在吃药。所以如果你要跟我住的话,得做好心理准备。
陈述厌默然。
他想了想徐凉云今天早上那个能吓死人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很严重吗?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警察都要做心理状态测试的,真的那么严重的话我都不能做警察了。只是
只是什么?
徐凉云没有说。
他说到这儿就不再说话了。
陈述厌抬起头,看到他在低头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眼神却欲言又止。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叹了口气。
要不这样吧。他说,我晚上把钟糖叫来,让他跟你说我实在有点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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