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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枝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奈月月
景竹看着身旁愁眉不展之人,笑着宽慰道。
“他可不是什么君子。”
明玄钰低声苦笑。
谁都有可能是君子,或向来正直不阿,或幡然悔悟。但他明玄锦,断不可能。
御花园的暗香亭,建在莲池不远的地方,是个乘凉避暑的好去处。亭内石桌上摆满了时令鲜果,亭台下雕玉石栏摆道还有歌姬舞女助兴,好不热闹。明玄钰最讨厌这种场景,什么助兴,他只觉得吵闹,可又不得不恭敬应承。
倒是景竹适应得很快,不论真心与否,和明玄锦谈笑风生,场面和谐快活。也许他天生擅长交际,总能得心应手地应付这种场合,这是明玄钰力所不能及的。
况且这御花园,是宫里明玄钰最厌恶的场地之一。
待明玄锦屏退众人,遣散舞女,暗香亭中只剩三人,是到了谈正事的时候了。
倒也不废话,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之后,明玄锦毫不避讳地直奔主题,从身后抽出一份用草布黑绳包裹好的物件,正如每次赏给他可暂时控制性瘾的药一样。
“连服三天,药到病除。”
明玄锦笑眯眯地说着,将那物件递了过来。
礼数皆备,恭敬地接过,明玄钰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变化。景竹一直盯着那散发危险气息的物件,这东西,真的能治好明玄钰的顽症吗?
“曾允诺过给你什么,玄钰可记得?”
忽然,明玄锦的脸上表现出了一丝刻意的迟疑,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
“解药。”
明玄钰不解其意,言简意赅地答道。
“除了这个,还有。”
故意卖弄关子似的,明玄锦挑眉发问。
思考片刻,明玄钰当真未能理解个中深意。当时不就是答应给解药吗?突如其来的发问,莫不是有什么变故?最担心的,便是所谓家宴小聚变成一场鸿门宴。
“给你解药和自由。”
明玄锦将最后两个字讲得很重。
自由,何为自由?只要摆脱了这难堪的病症,莫不已是自由?明玄钰忽然有一丝紧张,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景竹见状,偷偷伸出小指,在桌下暗自勾住了明玄钰的小指。
仿佛接受到了力量,明玄钰总觉得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动作很小,又以袖遮掩,可交缠的手指真实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见明玄钰半晌不语,不甚明了,明玄锦先是哈哈一笑,像是在等待一出好戏到来。
“前些日子太医院来报,说瑜妃又身怀龙嗣了。”
明玄锦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笑得灿烂。
“那便恭喜皇兄了。”
明玄钰勉强挤了个笑出来,拱手示贺。
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此时插嘴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时宜,于是景竹只能尴尬地装傻充愣,好像在认真地听,又好像充耳不闻。
“只是恭喜吗?玄钰,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呢?”
明玄锦挑眉,玩味地问道。
就知道这是场鸿门宴,景竹的心突然被揪了起来,明玄钰的手已然冒起了冷汗。
“多谢皇兄关心。臣弟……臣弟已有爱慕之人。”
明玄钰说罢,悄然紧了紧桌下暗中相扣的手指。
仿佛感受到了被坚定选择的力量,景竹稍稍松了一口气。虽不敢以眼神回应,可明玄钰没有否认,这一点令景竹已是倍感安心。
意料之外,明玄锦没有过多追问,诸如心悦何人之类。就如同早已心领神会一般,听罢回答,爽朗地放声大笑。
“朕就知道,哈哈哈!太后也觉得你们非常合适,天作之合。不如朕今儿个就做主下旨,允了你们。”
明玄锦抬手一挥,笑道。
似乎有些蹊跷,明玄钰听得更加紧张了起来。景竹也觉得不太对劲,开始有些慌了。莫不是他们的事,已经都惊动了太后?不,绝不可能,为了顾及明玄钰,景竹甚至在襄王府内都不敢过于声张。
一切都显得过于荒唐。
“怎么,你不高兴?她前几日进宫来给太后请安顺便提了婚事,可是高兴得很呢。”
明玄锦夸张地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眼底却是藏不住戏谑的笑。
“……皇兄误会了。臣弟心悦之人,并非苏二小姐。赐婚之事,还请皇兄暂不牵挂。”
猜到了些许真相,明玄钰皱眉反驳。
“哦?那你倒是说说,这位远胜苏荷的,是何许人也?”
明玄锦突然敛了笑容,睥睨侧目。
仿佛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胸口,明玄钰紧张得攥着景竹的小指,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如今,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醉春枝 醉春枝 第28节
怎么办,是如实坦白吗?这样铁定是不被允许的,最糟糕的情况,便是会危及景竹的安全。可是,要指认他人,明玄钰又是做不到的。怎么能要他去承认,心尖上的位置除了景竹以外另有他人呢?
多半,明玄锦是故意为之。明玄钰的脑内在飞速地梳理事态,他和景竹的事,明玄锦不可能毫不知情。既然如此,那今日这场鸿门宴,八成就是逼他接受这个所谓的“自由”,令他陷入两难境地。
承认是景竹,那便是大逆不道,有辱皇家尊严,不仅是他,更多的是景竹也许会有危险。
否认是景竹,那更是故意恶心二人。而明玄锦也深知他这个弟弟的处事之道,是断不可能走这条路的。
还有最可怕的情况。为保护景竹不置可否,也坚定拒绝苏荷,那在明玄锦的眼中,这个不愿提及的心悦之人,恐怕只能是……
“怎么,不敢提那个已死之人的名字吗?”
明玄锦黑了脸,冷笑道。
此时此刻,景竹倍感无力。有几次他想出言相助,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站出来坦然承认,会是什么后果,他定然清楚。
他早已不是儿时家眷下人们口中的大公子,如今只是一个捡捡破烂勉强过活的乞丐,一介草民,拿什么底气去在皇上面前抢走襄王?
可是,要是无动于衷,谁知明玄锦又会怎样处置二人?保持沉默下去,若让这个疯子以为,明玄钰当真与杜渊旧情未了,那可不是儿戏。试想,一个王爷若与通敌叛国的罪人私情深厚,情真意切,那明玄钰的人生便是彻底毁了。
不得不叹服明玄锦的手段与心思,要么顺应他,做一只任他摆布的笼中鸟。要么忤逆他,一死了之除之后快。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钦天监会拟个时辰,具体安排朕也会亲自过问。玄钰,你可是朕最亲近的弟弟。”
留下莫名的一句话,明玄锦又恢复了灿烂的笑颜。
第四十一章 身陷囹圄
回程路上一路无言,马车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发慌。明玄钰想说点什么,可发现如今竟然连张口去说都那样无力。
景竹亦是沉默,双眼无神,不住地抿着嘴唇,却一路都紧紧攥着明玄钰的手,十指紧扣,生怕他一不留神就会溜走一般。
到了府上,易安见状识趣地没有多问,也将苏家二小姐早前来探访扑了个空的事暂时缄口不言,按部就班地做好一切打点。麦子一手抓着半块糕点,一手端着一杯景竹做的桂花酸梅汤,活蹦乱跳地跑来问候两位爹爹,被易安使眼色叫走了。
一路无言。景竹沉着脸在前面走,明玄钰面无表情地跟在不远的后面。十分默契地,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平日里,景竹总是围在明玄钰的身边,叭叭叭地说个不停,笑得唇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后面去。可现在一言不发的他,虽然依旧陪在明玄钰身边,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间隔于二人之间。
见此情景,麦子更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出,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方才他斗胆问了易安,可是并没有理想中的回应,易安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却没有讲给麦子缘由,苍老的皱纹在他的脸上仿佛随着愁容刻下了更深的沟壑。
就连麦子这种小孩子都知道,两个爹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非常令他们无能为力的事情。不过毕竟是神仙爹爹,肯定能像神仙一样解决问题。便宜爹爹虽然便宜了点,但在危险面前肯定也能化险为夷。
抱着这样的想法,麦子果断选择悄悄溜回别院,不去打扰两个爹爹。
房间内的气氛从未有过哪一刻似这般尴尬,哪怕是最初在碎月轩的那一场醉酒试探。景竹坐在窗边发呆,单手托腮,眉头紧蹙,望着院内随风摇曳的茂绿枝叶,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玄钰就坐在他身后不远处,那是他平时抚琴弄茶的地方,可此时他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景竹望着窗外的风景,他在望着明玄钰。
以前,景竹总是咋咋呼呼的,要给明玄钰卖弄一下琴艺。
虽然他儿时是接受过这些雅礼熏陶,只是随着家境变化渐渐冷落了而已。那时多么喧嚣美好,麦子也来打趣两个爹爹谁更技高一筹。他闹,他笑,琴瑟和鸣。
直到天色暗沉,阴云渐上,有细密的雨点越过窗砸进来,拍到景竹的脸上时,他才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从漫无目的的远方收了回来。
“冷了吧?抱歉,是我忘了关窗。”
说罢,景竹起身关上了窗,将淅沥的雨水阻隔在外。
分明冷的该是他自己才对。明玄钰端坐着凝视景竹,雨滴挂在他的发梢,似垂不坠。脸上是看不出温度的苦笑,那双平时总是盈满笑意的眸子下,就算细看,竟一时也分不清是嘲弄的雨水,还是虚假的眼泪。
许是注意到了那复杂的目光,景竹匆匆在脸上擦了两下,尴尬地念叨了句“这雨还真大”,挠了挠头,坐到了明玄钰对面。
真是……明明就是小雨啊。
情绪烦忧,明玄钰攥紧了拳,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几乎快要攥得没有血色。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样去说。想要起身做些什么,却发现早已身陷囹圄。
“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红烧肉,叫花鸡,回锅肉怎么样?……啊你不爱吃肉。那,那上次你说的玉米莲藕汤?我……”
景竹紧张地搓手,目光逃避地挪向门口。
“……景竹,我不愿。”
明玄钰低着头瞧不见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动。
“我知道的。王爷,我知道。”
景竹的鼻子突然又一次泛起了酸。
我当然知道你不愿,我太清楚了,要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是明玄锦设下的圈套,是无论怎样选都百害无一利的陷阱。答应,此生便活在控制下,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政治旗子。不答应,会被默认为与杜渊旧情未了,当做罪臣党羽处死。无论那条路,打着如意算盘的明玄锦都会收获一个理想的有利结果。
我恨你生在帝王家,生死不由己。我恨你的兄长独裁专断,棒打鸳鸯。我恨觊觎你的群狼,他们分明只惦念你的美色与权利。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恨自己的渺小苍白,恨自己的荏弱无能,恨自己的力所不及。
这些话,又怎么能对你说出口呢。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明玄钰依旧低头不言,肩膀的抖动更厉害了些。见状,景竹觉得心仿佛都被揪起来处以鞭刑一般。除了一个拥抱,此时竟什么也给不了。
怀里的明玄钰紧紧地攥着景竹的衣襟,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般惹人垂怜。清幽的檀香气息更近地扑鼻而来,那是景竹最眷恋的味道。
“我害怕你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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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玄钰将头闷进景竹怀里,声若蚊蝇地细语呢喃。
怎么会走。好不容易来到你身边,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走啊。景竹闭上眼睛,鼻酸的感觉再次泛起,眼眶里骤然盈满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却又怕被明玄钰发觉,只得再次匆匆以手拭去。
“王爷,我想奏一曲给你听,可以吗?”
尽力克制着情绪,景竹柔声道。
明玄钰点了点头,以极小的动作迅速擦了把脸挪到一旁,将杉木琴整个让给景竹。
那俊秀美艳的脸上,遍是掩不住的憔悴伤感。红红的眼眶,惹得景竹揪心万分,百感交集。
轻抚琴身,手指轻抬,深吸一口气,清澈明净的琴声潺潺流动。旋律明玄钰自是识得,那是景竹来到襄王府后,第一次为他弹琴。只是弹到一半,便被麦子半开玩笑地嘲讽说不如神仙爹爹弹得好听,于是便在嬉笑中打断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是一曲《凤求凰》。明玄钰不由得抬起了头,再也忍不住心头叫嚣嘶吼的情感,任凭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一如窗外的雨帘。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景竹这是在借曲表达心意啊。
一曲罢,琴音却仿佛还在随着雨水流淌。二人皆是沉默相视,早已是泪眼婆娑,情难自已。
“我心悦你,只因为是你。不管你是哪朝王爷,是谁的夫君,于我而言,你都是我如天上皎月般独一无二的明玄钰。不论你是好是坏,幸与不幸,身处何种境地,我都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只要你还需要我,我便绝不离开。”
景竹分明流着泪,却强撑笑颜,语气无比坚定,不可动摇。
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爆发的情感,眼泪终是决堤般涌了出来。第一次,明玄钰摘下了整个面具,在景竹面前不再敛着心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大喜之日
明玄钰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仿佛是一个任人操纵的提线木偶,全不由自己。
难得清净的是这阵子没见到苏荷,也免得心烦意乱。听说这个苏二小姐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京城最好的绣娘为她缝制嫁衣,她都一脸嫌弃地看不上,进宫缠着太后讨要手艺更好的绣娘。
谁让她一张巧嘴,左右逢源,又自小总与宫中皇子公主打交道,太后也被她哄得开心,自是允了她。而明玄锦更是一副等待好戏登台的样子,打着“玄钰是朕最亲近的弟弟”这一旗号,为其张罗安排了不少。
像是在对外宣示一般,景竹仿佛在尽一个友人应尽的义务,忙前忙后的安排布置,亲力亲为地打点一切细节,只为让成亲当日的明玄钰风光一些,再风光一些。
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尾巴,都能看出景竹的异常。
“爹,我感觉你很难过。”
麦子一边咬咬嘴,一边将王府院内游廊柱上的红色喜字再次铺展粘贴。
“嗯?哈哈,没有没有。你神仙爹爹要成亲了,我挺高兴的。”
景竹强颜欢笑,继续忙着手底下的活。
“可是那天我分明听到了哭声。推窗一敲,就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院子的花丛旁一个人喝酒。还有……”
麦子一脸担忧,话却被打断了。
“胡说什么呢!眼花,绝对是你眼花!你爹爹我英明神勇,无坚不摧。怎么可能大晚上不睡觉喝闷酒呢是吧?哈哈,哈哈……”
被说中的景竹尴尬地愣了神,旋即很快强迫自己恢复神情。
“可是,爹,我又没说是晚上发现的,你怎么……”
麦子叹了口气,抬头瞥了一眼这个不靠谱的便宜爹爹。
没想到能被一个小孩子戳穿谎言,景竹愈发尴尬了,红着脸佯怒教训了麦子几句,便继续做活了。
只有晚上守在明玄钰身边时,景竹才能感到一丝慰藉。只是才刚刚开朗了一些的明玄钰,如今又重新变得没了笑颜,甚至木讷寡言。
一如既往,景竹每日为明玄钰沐浴更衣,为他按摩,哄他开心。温柔地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上,每晚睡前给他一个甜蜜的亲吻。
明玄锦说的没错,那药确实是解药。抱着试试的心态,景竹按吩咐每日熬药,甚至先亲自试药,确定无毒才敢喂给明玄钰。而自那以后,明玄钰的性瘾也的确没再犯过。
起初,景竹还会在半夜偷偷溜去别院,将藏起来的醉春枝重新翻出来,借酒消愁,身披月光,醉倒在花丛里。自从发现明玄钰有时会在半夜哭醒后,他再也放心不下,那些醉春枝又重新被尘封了起来。
这大概是最近这段时间,明玄锦干的唯一一件人事了,景竹暗自感慨。
就算万般不愿,时光也总是会催促着人们往前走,且无法反驳拒绝。




醉春枝 醉春枝 第29节
十里红妆,热闹非凡。都道是王爷府今日娶亲,街头巷尾人头攒动,都想来讨个喜头,一睹襄王妃的风采。
从大婚前的进礼、拜祖等一系列繁文缛节,一直折腾到了今日。韶乐之声不绝于耳,入目皆是亮眼的红,似要将天地染个喜庆。
隐匿在人群中的景竹,终于可以敛了跑前跑后布置张罗这么久以来,一直挂在脸上的假笑。
众人皆在欢庆,无人能看懂景竹脸上的表情,也无人在意。在人群最前那身披大红金丝精致喜服,身骑鬃毛整齐昂首迈进骏马的明玄钰,脸上看不出喜悦,亦读不懂他的神情。
那抹红是多么惹眼,像是灼伤一切的火焰,像是天边如血的残阳,像是心头一点的朱砂。景竹一下就捕捉到了,再也移不开眼。
多想你是因为我而穿上这身大红喜服,多想你是因为我才愿意欣赏这一路的馥郁兰香,多想你是因为我才能欣然接受宾客们热情的祝福。
可是,这一切只是奢求。
尽管穿着喜服的明玄钰是那样好看,更加光彩夺目,但景竹不敢多瞧,仿佛多瞧一眼,便要连魂魄都丢了去。
不知众人眼里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襄王与襄王妃,到底还要经历怎样的礼节流程,景竹落荒而逃一般地溜了回去,在张灯结彩,喜红遍地的王府里无神地漫步许久,最终躲在明玄钰房间外那棵早已开败的桃花树下。
只要藏起来,这里便没有人会注意到。景竹望着窗上贴着的喜字发呆,思绪漫游,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昏昏沉沉中,嘈杂喧嚣的人声渐进,那是礼成后的人们在欢送新人进洞房了。
躲在树后的景竹,小心翼翼地悄悄挪动身子,只为了看明玄钰一眼。他好像很疲惫的样子,看得出很是憔悴,却要装得神态自若,那挂在脸上的笑着实是过于虚假。景竹见过的啊,明玄钰真心笑起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树影西摇,人声渐没。随着泼墨夜色一点点染黑了夜空,热闹的襄王府也慢慢安静了下来,来贺喜的人群陆续离开,连苏荷娇滴滴的笑声也隐了去。是到休息的时候了。
一直没有听到明玄钰的声音,他在想什么呢?会不会也在安静地想着某个小乞丐,现在流落何方呢?
想着想着,抱膝坐在桃花树下的景竹脸上不禁爬上一丝苦笑,忽的感觉脸颊痒痒的,手指一摸这才发觉,竟是不知何时又落了泪。
这可是明玄钰的大喜之日啊,怎么能哭呢。
怎么能哭。
环顾四周,谨慎地搜刮着院内的每一处,确认已无人在场,景竹这才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却因为久坐而腿麻,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好在他有点身手,还能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扶住了树干,这才勉强站稳。
透过窗,能看到屋内红烛摇曳,却听不到任何声响。思来想去,景竹还是壮着胆子悄悄挪动脚步,像是一只受惊的飞鸟,沿着窗小心地打探着
屋内的情况。
还是听不到明玄钰的声音,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苏荷在说话,语调似乎显得颇为愤慨不满。
沿着窗,如履薄冰地挪到门口,景竹靠着门边的墙滑了下来,继续抱膝而坐。身后,是心爱之人的洞房花烛。眼前,是一轮清冷孤独的弯月。
就守在这里吧,景竹默默想着。这样就好,也算是守在他身边,陪他共度良宵了。就像当时第一次在碎月轩,醉饮千杯,景竹也是这般,在明玄钰的身边守了他一夜。
半晌,屋内的声调忽然提高,是苏荷在歇斯底里地斥责着什么,接着便是呜咽啜泣。沉默半晌,房间的门忽的打开,又猛然合上,有人出来了。吓得景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险些连滚带爬地狼狈逃走。
可是,他仰视着看清了来人。喜服的亮红衬得他更加白皙,修长的身影被月光拉长,精致好看的面容带着不堪的苍白憔悴。
是明玄钰,心心念念的明玄钰啊。
一瞬间,景竹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伸出手实实在在抓在质地光滑柔软的喜服上,才知道这是真的。一瞬间,百般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喜,是哀,是嗔怨,是爱恋。
眼眶一湿,景竹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抱住了明玄钰,揽在怀里揉啊揉,生怕稍一放手,怀里的人便要像泡沫般消逝。
“你……你怎么出来了?”
景竹吸了吸鼻子,小声道。
“她……她怪我不正眼瞧她。”
明玄钰将脸埋在景竹的肩窝,亦是悄然倾诉。
“不要勉强自己,但是你也不能跑掉呀。都到这一步,不能让明玄锦给你添什么欲加之罪了。活下去,我的王爷。”
景竹亲昵地吻了吻明玄钰的耳垂。
无言,明玄钰只是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情感又怎是能这般随意控制的呢?
“好啦,让我亲一口,你就回去。我继续在这里守着你,不会离开。我可不想被当成偷窥洞房花烛的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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