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赫连菲菲
陆筠抬眼看她,她眸子里那份深切的担忧和心疼不加掩饰。
好在,他还有她。
这世上总有人是关心他,在意他的。
**
钱氏母子没再上门,明筝不确定,是不是陆国公已经将他们安置妥了。
陆筠这些日子很忙碌,有几个晚上甚至没有回家。
山顶荒凉的林中,一座黄墙小庙伫立。
陆国公面前摊开一封书信,密封的火漆上刻着篆书的“陆”字。
他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推开面前桌案叹了一声,“陆筠比我了解他二叔……”
门前立着的从人迟疑道:“那钱氏母子……?”
“稚子无辜,受歹人利用罢了。经此一回,望他明白人世间的险恶,好生安置他,那钱氏,不必脏了陆筠的手,你处置吧。至于躲在她背后的人,……陆筠会知道怎么做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从人只得退下。
夏末暖意熏人,隔窗一片昏黄,是那斗室中残灯微焰,陆国公映在光影间,火苗窜动,明灭他清癯的脸。
牵挂何如,关怀何如。
他总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这一生注定父子缘浅。
但愿那明氏腹中的骨肉,不必经受陆筠曾经受过的冷落疏离。
但愿陆筠也不必经受,他这份不甘不愿。
能夫妻相爱,诞育个两人都渴盼的子嗣,是件多么幸运又幸福的事、
可惜这份幸运和幸福,他和璧君一辈子都没能品尝。
**
钱氏母子消失了。
在这世上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在陆家一干人面前。
陆筠轻描淡写地带回消息,说钱氏与二叔并无关系,她背后有人指点,想骗取陆家的银钱地位,不知从哪寻了个与他们极为相像的孩子来栽给二叔。
明筝见老太君和二夫人等都放了心,她便也没有多问什么。
那个背后的人是谁,大约陆筠是清楚的。
他有能力做好他该做的,而她,当务之急最要紧保重身体,以备顺利的生产。
七月初,明太太开始频繁到访。
明筝的产期近了,虽已请好了稳婆医女,备好了生产要用的一切,她还是不放心,不时来提点几句。
老太君也紧张得很。
这是陆筠和明筝头一个孩子,也是陆家第四代头一个孩子,她盼了好些年才盼来,不容许有半点马虎。
似乎大家的紧张情绪感染了明筝。
她这几日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些不舒坦。孩子胎动频繁,夜里踢得她难以安睡,她肚子十分大了,压迫得两腿浮肿,陆筠偶尔回来早些,就用热水绞了帕子替她敷按。
两人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大名叫陆粲,乳名就叫“桃桃”。陆筠说,头回在清元寺的桃花下见到明筝,他就动了心,桃花是媒,与他们有缘。
七月初三,离产期还有半个来月,清早明太太送吃食过来,明筝在走去上院见老太君和母亲的路上,突然一阵腹痛。
陆筠得到消息时,是在一个时辰后。他奉命去城南巡防,接到信报时明筝已经疼了好一会儿。
晚庭春 第 85 章
第 85 章
他纵马疾驰, 一路飞奔到家。
跳下马,径往院中急闯。
冲到院内, 被二夫人和老太君等人拦住。
“这才没多久, 还得有得折腾呢,阿筝这会儿情况还好,你先别急, 把头上汗快擦擦。”
他总是端沉稳重, 少有这么冒失慌乱的时候,明太太忧心明筝, 没能上前来跟他寒暄。
陆筠望着那扇紧闭的窗, 问, “多久了?不是还有半个月, 是有什么不妥?”
上回在明家见识过葛氏的危急, 他如今还心有余悸, 二夫人道:“产期只是大夫估算出来的,没那么准,早些晚些都有的, 你放心, 明筝这胎养得好, 她身体也向来不错, 定会顺顺利利。”
明太太抿唇没说话。她知道二夫人这话说得不算有问题, 可生孩子是鬼门关前走,哪有那么容易?她更希望陆筠记着明筝的难, 以后也应加倍的疼惜她。
饶是二夫人如此宽慰, 陆筠仍是紧张得坐立不安, 听见刚才还很安静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半声的低唤,他踱着步子, 忍不住道:“这样没关系吗?她好像很难受,很痛。二婶,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二夫人犹豫地看了看老太君,没等老太君发话,明太太就将话头接了过去,“侯爷先别急,头胎用时久,阿筝这会儿要保存体力,待会儿有得熬呢,您过会儿进去不迟。”
这话没能安慰陆筠,倒叫他心里更不安定了。
婚后没多久他就离家,走了两三月才回,没温存几回明筝就有了,她怀着孩子,忍着那些不舒服,之后太后离世,她又加倍的关心抚慰他,从婚后,几乎都是她为他付出,为这个家操劳。他能陪她的时候太少,能给她的关怀也太少。
此刻她独自在内熬着生产的疼,他只能呆呆站在外头,束手无策。
这般想着,又听见里头传出一声压抑的呼声。
她有多要强,他是知道的。为了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大多数事情她都能忍住不动声色,能叫她忍不住喊出来的痛楚会是什么程度,他这般想到,心脏就跟着揪疼起来。
老太君道:“筠哥儿,你先去洗漱一下,把你这身衣裳换了。”
他才从外回来,军营里头滚了一身沙尘,陆筠摇了摇头,没有应允。
明太太叹一声,劝道:“你先去吧,你在这儿守着也帮不上什么,待会儿还要进去瞧产妇和孩子,换身衣裳好,这身铁甲,不怕硌着了人?”
说得陆筠一怔,他默了片刻,见屋中半晌没再传出动静,才点点头,快步去了。
他匆匆冲了两桶冷水,飞速抓出套衣裳穿在身上,从内院外院再回内院,前后才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可等他回来时,院子里早就不是适才那般平静。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君也拄拐站了起来。
屋里的声音听起来痛楚极了。
她极力忍耐着,将唇都咬出血来。
稳婆大声道:“奶奶,可别这么着,瞧把嘴都咬坏了,瑗华姑娘,快递块手绢,给奶奶护着唇齿。”
明筝口中多了条帕子,她牙齿用力到打颤。那疼好像无穷无尽,短暂歇了一息,就又要疼上好一会儿。像有把锯子,在生生剖她的肚子,她见过葛氏生产,也曾想象过自己这一天的模样。可有些事不经历过,根本就不会知道其中滋味。
太疼了。
比她头疼时要疼得多。
比被人砍了一刀还疼。
她像案板上的鱼,弹跳着想要逃离险境,可她逃不开,那疼细细密密渗在身上,如影随形。
她浑身都是汗,身上雪白的中衣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像水洗过一般。她仰头望着帐顶,想要盯紧那串桃粉色的流苏,可她集中不了精神,眼前一阵阵发黑,渐渐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奶奶!快,医女呢,医女过来,瞧瞧什么情况。”
“脉象是乱的,奶奶放松些,别强忍,您喊出来,您大声喊没事的,再忍就闭过气去了,奶奶,您能听见奴婢说话吗?”
屋子里头兵荒马乱,外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明太太一颗心犹如滚在油锅里煎熬,她想闯进去陪着女儿,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能这样做。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老太君握着佛珠的手在抖。
**
太疼了。眼泪止不住地朝外流淌,明筝不想哭的,可她就是忍不住。
娘和他在外面听见她的声音,也会心疼吧?
他定然很着急,就像明轸紧张葛氏一样。
娘也一定很急,心疼她受着这样的苦楚。
娘当年也是熬着这样的疼痛,生下大哥、二姐和她,还有明轸和六妹。娘亲怎么会有勇气,在经历过一回这样的痛楚后,又接二连三的怀孕生子那么多次呢?
思绪断断续续,好像突然疼痛缓了一点了。
她松了口气。
下一瞬,屋子里的人全慌了。“奶奶,奶奶!快,灌参汤,把参汤灌进去。”
稳婆指挥着众人,自己转过头,快步从里溜了出来,陆筠一见她,登时心往下沉。
“产—道太窄了,孩子出不来。侯爷……侯爷!”
陆筠推开她,掀帘就朝里走。
踏着众婢慌乱的步声、说话声,他一步步行过明堂、稍间,绕过里间,朝她躺着的暖阁去。
里头闷得可怕,热潮阵阵,挤满了人。
她侧头躺在枕上,衣裳汗湿透了,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棉被。
医女正在替她诊脉,侍婢焦急地喊着“奶奶”。
稳婆随着跑进来,连声劝道:“爷您去吧,奶奶使不上劲儿,得想辙,灌了参汤再用催产的药,会很痛苦,也会很难堪……您在这儿,奶奶往后不好意思见您了,您去吧,求您了。”
刚得了明太太等人准许,该要用那疼死人的催产药了,女人家生孩子的过程,什么脸面尊严都没有。
陆筠垂下头,脚步停在帘前。
稳婆上前越过他,将掀帘的小丫头推开。
陆筠抿唇站在那儿,听稳婆大呼小叫地指挥人。
明筝好像被呛了一下,喉咙里透出一声咳。他心发紧,想喊她的名字,可开口直说个“筝”字,就打颤得说不出来。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再想,扣住侧旁的门柱让自己镇定下来。
里头又没动静了。他指头嵌进木头里,指甲边缘渗出血却丝毫没感觉到疼。
如果可以,他宁愿替她。
片刻,他听见几声委屈的哭音。他怔了下,后知后觉地认出那是她的声音。
她哭得不能自己,疼得早就没了理智。
那催产的药效力发了,原来刚才还只是个开头,真正难熬的在后头。
她再也忍不了,她仰起头,汗珠和泪珠一道从脸庞滑落衣领,“陆筠……”
她想叫,想大喊,可不知为什么,她喊出的却是他的名字。
陆筠心里酸涩极了,他揪住衣襟,咬着牙根控制着自己,怕她听出异样来。
“筝筝,我来陪你。”他说。
“……”明筝睁大眼睛,没想到他就在自己身边,距离这样近。
“别来。”她哭着说,“别进来。”
他不在,她还能熬一熬,她怕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自己就更软弱,更娇气,更想哭。
“别进来。”她重复着这句话,别过脸死死咬住被角。
药力在持续,她感受到尖锐的疼痛中有什么正在下坠。
“别进来……”理智全失,清醒不再,她一声一声重复着这句,却早就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更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
痛苦是那样漫长。
中途又多灌了一回催产药。
明筝受尽苦头,于傍晚生下了一个软乎乎的小姑娘。
屋里掌了灯,屋外许多人笑着围着新生的婴儿。
房中陆筠坐在床边。
他手背上有几道掐出来的青紫印子,和一条明显的指甲痕。
明筝并不知道自己伤了他。
她还在昏睡。
自孩子落地那刻她就闭上眼,直到现在还没有苏醒。
医女来瞧过一回脉,说是生产吃了大苦,累得昏晕了。小泥炉上熬着药,咕嘟咕嘟发着响声。
陆筠抿唇沉默着,一只手握着她的指尖,另一手用帕子小心替她抹拭着汗。
床铺换了新的,她身上的中衣是他亲手换的。
喧闹和喜悦被隔绝在外。
他悬着的心一直没有放下。
**
子时一刻,明筝醒过来。
外头婴孩的哭声惊动了她。
她睁开眼,愣怔地看了眼自己身处的环境和身边沉默的人。
她刚一动,陆筠就凑近过来,“筝筝,你觉得如何 ?”
明筝动了动,想坐起身,陆筠按住她肩,“你要什么,喝水吗?”
明筝摇摇头,她张口,“我听见小孩在哭。”
陆筠笑了下,“是桃桃,乳娘在哄,你别管了,饿不饿,我叫人给你端吃的来。”
明筝动了下指头,发觉自己右手与他十指紧扣,掌心已经浸透了汗,不知交握了多久。
她牵牵唇,却笑不出。眼望着他温柔的脸,蓦地双眼都湿润了。
陆筠哑着嗓子道:“筝筝,你受苦了。”
她闭上眼,泪珠滚落下来。他亲吻她的睫毛,她的眼角,“对不起,什么都不能帮你做,要你为了我,经受这一切……”
她哭着又笑,“傻了你。”她扁着嘴说,“孩子也是我的,我也想要它……”
话说到这里,她猛地想到什么,“桃桃?”
陆筠被他吓了一跳,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又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明筝道:“还不把它抱过来给我瞧瞧!”
她还没见过,自己吃尽苦头产下的那个小东西。
陆筠被她催促着站起身,片刻乳娘和赵嬷嬷抱着个大红锦缎襁褓走进来。
两人福身笑道:“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快瞧瞧,咱们大姑娘生得可俊了。”
明筝伸长了脖子瞧过去,见襁褓里睡着个小小软软的人。
她的脸还没巴掌大,肤色有些发红,整个人都皱巴巴的。
明筝说:“真丑……”
说着说着,刚忍着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总算平平安安的把她生下来了。
她总算……
一抬眼,见陆筠满脸温柔地望着孩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脸瞧了瞧她。
四目相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两人心底轻轻落下,落稳了,而后蔓延开来。
这种滋味,就是幸福吗?
陆筠走过来,一手接过桃桃一手圈住了她。
“筝筝。”
他柔软的唇贴在她耳畔。
赵嬷嬷没想到侯爷突然这么大胆,忙不迭打个眼色带着乳娘退了出去。
“我爱你……”
他吻去她眼角的水痕,等她稍稍侧过头来,就吻上她的唇瓣。
“如果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也许你会害怕得想要逃开……”
“但不能反悔了,筝筝。”
“你是我的了……”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陪在我身边,哪儿都别去。”
“陪着我,一直一直走下去吧……生生死死,我也都会陪着你的……”
晚庭春 第 86 章
第 86 章
桃桃的洗三礼百日宴都办的很简便, 陆家一贯低调,明筝也是个简单的人。
百日过后, 一年的丧期也快过去了。
这日落雨, 陆筠没有外出,他和几个幕僚在外院书房议事,已经议了两个多时辰。
桃桃睡沉了, 乳母抱她进了暖阁, 明筝靠坐在稍间榻上做着未完的针线活。
瑗华进来,把红竹节伞立在窗下, “眼瞧就要入冬, 怎么还在下雨, 见天儿这么下, 回头又要闹灾荒。”
她抱怨了两句, 抬眼见明筝瞧她, 不由笑道:“吵着奶奶了?”
明筝摇摇头,问她:“你从厨上来?侯爷用过午膳没有?”
瑗华叹了声,“何大娘叫人给前院送了饭食, 侯爷没吃几口, 兴许太忙了, 没顾上。”
明筝回身瞧了眼天色, 落雨的午后天是灰蒙蒙的, 入目的景致镀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雨点滴滴答答, 缠缠绵绵没个停歇的时候。她放下针线伸了个懒腰, “叫厨上再做几个小菜, 清淡些的,盯着外院, 什么时候侯爷那边议事结束,什么时候知会我一声。”
瑗华笑道:“奶奶心疼侯爷了?”
明筝瞭她一眼,似笑非笑,没否认。
自打有了桃桃,她更是少出门了,外院书房她去得有限,往常他瞧书多是在他们住的这间院子的稍间,或是藏书的晖草堂。外院那间,从前是陆筠未婚时的居所,如今专用来议事,忙的时候就顺势歇在那边。
她想出去走走,顺便催他吃点东西。
一个时辰后,小丫头来传话说外院议事了了,明筝收整一番,带着瑗华瑗姿出了门。
伞骨撑着描花油绸,顶起伞面上落雨的空空声响。片刻,那伞收起竖在墙外,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轻烟背后,男人握住女人的手并膝坐在炕桌前。
瑗华将菜品一样样端上几案,刚做完这一切,就见侯爷平静的目光扫过来,瑗华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拉住正在温茶的瑗姿退了出去。
“侯爷再如何忙正事,也不能不吃东西,清早就只饮了两盏茶,晌午又不吃……”她忍不住唠叨他,手上没停,提箸替他夹菜。
陆筠道:“这时节西北已经入冬,今年的粮饷还没下来,将士们过冬的衣裳棉被不足,我得了消息,自然牵挂些,只是我如今的身份……你也知道,到底尴尬了些。”
他不能为旧部争取。西北的消息瞒得紧,朝廷防备的就是他,如何能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治个“窥探军情”的罪。如今人在京城,好歹手上还有三万禁军,护戍皇城守卫御前,这是天大的荣宠,至少明面上不算亏待。他有苦不能言,明筝知道他的难处,他跟将士们是共过生死的交情,情分不一般,他们挨饿受冻着,还要被新接管统帅之衔的人“调理”,陆筠食不下咽,寝亦难安。
明筝伸指在他手背上抚了抚:“皇上不明白侯爷的心,苦了侯爷。回头我求爹爹想个法子,看能不能拐着弯找些人为将士们说说话……”
陆筠摇摇头,“无谓牵扯岳父大人进来,再说,岳父大人出面,与我出面没什么两样,都知道陆明是一家。”
他捂住她指头,“怎么你手这么凉?”又抬指捏了下她身上的袄子,“穿得薄了些,天凉,还下着雨,早知累你来这一趟,我不若午膳便多用些。”
明筝笑道:“侯爷又说客套话。你我是夫妻,有什么累不累的,我关怀侯爷,侯爷也记挂我,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顿了顿又劝他,“侯爷莫要太忧心,事情总有办法,既然您和爹爹都不能出面,那就想辙让将士们自己把事情捅到御前。他们在外戍守边疆,拼死搏杀,保家卫国,没道理却要被克扣粮饷挨饿受冻。回头我也跟明菀打个招呼,看能不能从清宁公主身上想想法子,皇上知道了,于公于私都不会坐视不理,您刚卸任就出岔子,不是显得他没有识人之能?”
陆筠抬手揉了揉眉心,“你别跟着我操心这些事了,家里头够你忙了。”他也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幕僚们自会去按照他的吩咐实施起来,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解了将士们的急困。
如今多了桃桃,她的生活也忙碌了许多,“你也用些。”他替她拈了块百合喂到她唇边,明筝瞧了眼外间,瞧确实没人在,才脸颊发烫地凑近,张口抿下。
产后她比孕期瘦了不少,因着少出门,比从前还更白皙,越发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怀胎生产、守丧……一年多没成行的念头忽然有些飘乎,他不动声色放下银箸,饮了半盏清茶。
微垂的眸子叫人瞧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明筝跟着抿了口茶,瞧瞧桌案,饭菜还是没动几口。这会子也将要傍晚,天已有些发沉,待会儿就要掌灯上晚膳了,到时候再劝他多吃点。“侯爷……”桃桃这会儿定已醒了,她便准备告辞。
陆筠拉住她手,“外头冷得紧,你且等等,披了我的大氅的去。”
他起身去为她拿衣裳,明筝跟上来,笑道:“不用,抱厦挂着我的滚毛斗篷,挺厚实的。”
陆筠不置可否,取了鹤氅披在她肩头,他身量高,肩宽臂壮,衣裳裹在她身上,活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他耐心替她系扣子,“晚间我要出去一趟,只这会子得闲,你若愿意,多留一阵子?”
他少有这样痴缠的时候,惹得明筝笑他,“侯爷越发大气了,您还跟桃桃争宠呐?”
“桃桃有爹娘祖母乳娘嬷嬷,大伙儿都疼她,”他说,“我只有你。”
说得明筝止不住笑,踮起脚来主动亲了亲他的下巴,“筠哥,我们娘儿俩等您回来。”
待要退,却被箍住动不得,身上那件厚氅加上他温暖的怀抱,热的她直冒汗,“侯爷……”这一声就多了一丝媚,一丝软,惹得陆筠更放不开手。
“就和闺女争这一回……行不行?”他拥着她,声音很轻,可每个字都像温润的雨,一滴滴洇软了她的心。
“您、您……”
刚披好的鹤氅落地,发出扑簌一声响。
晚上为了桃桃总要醒几回,内室暖阁来回折腾,他知道她睡不好,也不好意思多扰她,难得清净在书房,外头没有那些乳母嬷嬷,这里就只他和她,窗外是疏疏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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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雨住了。
明筝被身后的人圈在怀,枕着他结实的臂膀,动一下都艰难。
“过了时辰了吧……您不是还外出?”她声音懒懒的,还有几分沙哑。
“不妨事。”他嗅着她的发香,低低的道,“不过现在我一点也不想走了,想留下来,就这么抱着你一晚上。”
明筝闭眼笑,“您别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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