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镇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沉吟
韩老头一顿,侧首看了张道长一眼,爬满皱纹的眼角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意味:“到了门口,自然要进去。只是老张,你打算把这消息递上去?”
这“递上去”的意思众人都明白。
张老道眉宇间略含一丝苦笑,道:“万一有事呢……早点说没坏处。如果不是,也就罢了……”他顿了顿,方才抬眼,迟疑着望向韩老头:“我总觉得事有蹊跷,那军舰——是你亲眼所见?”
韩老头耸耸肩,“是方庆华亲眼所见亲口所说。”
陌寒显然认得这位方长老,下意识地疑惑:“他……能分清海那边的自卫舰?”
不是陌寒小视他们,蓬莱一向孤悬海外,与世隔绝。真的能认清那些规制各异的军舰?还是,只看见到了一个影子?
如果,某种惊天动地的危机连十洲三岛都无法抵抗。单凭一艘未知的军舰,难道能横渡东海?
韩老头神色一滞,突然就笑了:“那就……等方庆华的消息吧。不必杞人忧天。”他整了整衣冠——一身旧棉布衣服,还露着几分内里的棉絮。那棉絮也是暗淡而陈旧的,积年的灰烬纠缠在领口袖边。韩老头却反而一身飒略,迎着风大步离去。
众人都跟了上去,没走几步。领头的韩老头却忽然顿住:“我说……你们准备往哪里走?”
——走了一大段路,居然不知路在何方。还带路带地足底生风。可他回身问路的神情却坦荡至极,一点没有矫作。于是,白羽也没笑出来。
张道长抬起手,早习惯这位老朋友的不着调,悠然指向一片菜畦的尽头,道:“快了,绕过前面那排忍冬架,后面就能看到守营士兵。”
话音一落。
韩老头老脸一沉,原本闪烁着顽皮的眼神,骤然射出冷光——竟然冷地可怕……
陌寒轻声问:“怎么?”
三人的手,已不由自主按上兵刃——那是戒备敌袭的姿态。
“他、死、了。”韩老头一字一字地说道,扣着草帽的左手缓缓收紧,柔韧的草茎被这只苍老而暗生褐斑的手,缓缓压折。
“他——死了。”
第二句,同样的话。他反而一字一叹地又重复了一遍,曲折的语调伴着他不知哪里的方言缓缓逶迤,偏拖出几分积郁多年的怒气。
白羽晃了下神,才突然明白,这声“他”指的是谁。想来是那个自告奋勇去探查舰艇的方长老。考虑到目下他们自己的情况。能让这位蓬莱长老身陨,又是怎样可怕的危险?不论有没有那艘满布疑云的军舰。东海岸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道长面容一肃,宣了声道号,不再言语。
韩老头穆然合眼,似乎在捕捉风中的消息。刀子似的风,在耳边呼呼刮过。寂静中,只有一声声割裂时光的脆响。偏生凌乱得难以捉摸。
一丝苦笑,从他苍老的唇边晕开,艰涩而深刻。那一点悲戚,亦好像是穿透了百年的人生,慢慢透出几分迫不得已地习惯来。
就像,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上天却要他走过千百人的生与死,然后收拾心情,继续走下去。
韩老头这就要动身回申城,张道长却一手扳住了他的肩,温言道:“子和兄,我们先入营地。你的风鹤之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方庆华,不如看一看军队的消息。兹事体大,切不可鲁莽。”
韩老头递身回首,耷着眉,慢慢道:“军队忙着处理毒尸呢,腾不出手来吧?这是最后还是得落在我们身上,现在……除了联合同道高手,排查整个海岸线,单凭我们几人……唉……只能如此罢了……”
韩老头虽然心中焦急,可一想到修行人联合行动,就不住叹息——这股力量一旦打破千百年来散漫山野的习惯,走向统筹联合……
恐怕真的福祸难料……
迅速赶赴营地,由张道长带路,通过关卡没有耽搁多少时日。此时,营地的管理者们,当然不会让千辛万苦赶赴此地的幸存者聚在营地门口。只是为了隔绝传染,将陆续赶到的人们分批安置,并严禁人员流窜。已经测出体温偏高的人,被集中送到新成立的医院。
这群从江南逃难而来的人们,大多经历过十年前那场席卷全国大地的*,对疾病防疫的极端做法也很能理解。更何况,发热的只是极少数。哪怕人群中,滴滴作响的仪器声,查出了数个发热患者,然后被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带走。众人留下的神色里,也只有一分隐没在寂静与疲倦中的悲怜。
大家心里都是雪亮的,那些被带走的人,恐怕是……回不来了。纵使,发热,并不代表被尸毒感染。
消息随着一*到来的人群逐渐传递,就像无形的风,在乌压压的人群中。卷过一片悚动的浪涛。人们总爱围困于自我编织的噩梦,而且越是恐怖,越是不敢醒来。
白羽一行人,从大门外一路走进门内,等候出入登记。就这一点时间,耳边絮絮传来的私语,已经演变出十几个版本。
也不知道是谁在胡唚。居然从科幻文一路扶摇直上,扯上远古大神。再想想如今这个局面,白羽一时凌乱,自个儿也闹不清穿越来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文风……
buff监控一路响个不停,白羽听张道长一番话,一直犹豫着是否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插气场。
可守门的士兵显然认得她,哪怕她此刻还套着一身半干不干的旧校服。他们已自动自发地让开一丈之地,特地将两边设立的路障挪开一点。
那距离,正是白羽惯熟的吞日月的范围——这些站岗放哨的战士们竟比她自己,还熟悉气场的距离。其中,那个领头的军人,还是白羽一开始到c大校区时,为她领路的人。
白羽抽出长剑,慢慢聚气。
延长了持续时间的吞日月,连读条时间都分外漫长,更不论消耗的真气。
陌寒目光平静,扫视了一圈,在白羽脚下落了两道气场——化三清,和破苍穹。
化三清,可降低真气消耗;而吞日月,可提高技能效果。
同样是纯阳的气场,白羽下了这么多次,却没有想过可以将气场叠加起来,达到最大效果。
不由汗颜。
短短十天,她真的还没习惯这副躯体自带的技能。
理论和运用,差距真是太大了……
过门禁。除了陌寒淡定表示没有身份证,然后从系统背包里捣鼓一阵,翻出一张前朝的“道籍”证明;韩老头大笔一挥,填的年纪令负责统计的小战士一脸见鬼的表情之外。在张道长和白羽两人两张特殊证明的保证下,这小战士还是在一阵挠头后通通放行。
逃难的人哪里都能保存好一张小小的卡片?只是没身份证的人太多,审核需要时间,且后续认证,麻烦不断。当着一众同道,陌寒不喜胡扯。
叶观止在此就另当别论了,三个人的来历能让他一手包办……
好不容易挤进大门,一阵卷地而来的风,吹起众人衣角。韩老头蓦然抬头凝神算了半晌,道:“要下雨了。”
天空中一片薄云,毫无雨意,但阳光却不明媚,灰蓝色的天空下,总有一种濛濛的压抑感。用有神论的神棍体说——不幸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可生活处处不幸。看着那一张张犹自残留着惊惧的脸,幸福,真的会重新拥抱,这个被神祗抛弃的世界吗?
战地医院设立在营地唯一一处建筑里。
白羽暂做道别,追踪着焦点列表中沈馨的方向,直接掠向医院。
这座临时医院非常好认,就在小县城的西北角,周围一溜光洁整齐的冬青树篱,水泥花坛还坑坑洼洼,露出几块砖红。水泥路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葺的,数道裂缝,刺目地割裂了年代久远的路面。
被隔离送来的人群,还在缓慢挪动着。白羽却一路通关过卡,赶进医院大楼。
她原本以为沈馨会在病房里,却不料这个懂事的小姑娘,自从醒过来,就腾出了床位,给后来的病人。
这座小医院只有两层楼,简陋地不能再简陋。窗户还是木格撑拉式的。那些全副防护服中,站着一个扎着小马尾穿着小棉袄的姑娘,就分外显眼。
——哪怕是觉醒者,也会受到尸毒影响。就像白羽他们一样。但被感染后激发出觉醒能力的人们,再次中毒只会一阵发热无力,而无性命之忧。白羽也不会介意身上叠了多少尸毒buff,在叠加层数不高的情况下,只是掉点血,还掉得不多。
所以沈馨没有穿防护服,当然,也没有她这么小号的衣服。
彼时,她正在给护士端搪瓷托盘。旁边的椅子上,全都躺着病人。四角和门口都有荷枪实弹的军人。
而那位护士,正举着一管针剂,利索地溶入药粉,排出空气,对准肱二头肌就扎了下去。麻利得拔针止血上棉球,换了针管继续扎下一个病人。
那速度!十秒过一人!
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就被专门的人用黑色塑料袋收走。收拾的人,手上还带着厚厚的防护手套……
从没去过急性传染病医院。白羽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贸贸然进去,是不是会给消过毒的诊疗大厅带来麻烦……
满房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满屏的buff艳丽地快要晃晕白羽的视野。
可她知道,那些标记着觉醒的buff,她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好似心电感应一般。沈馨猛地回头,透过木质门框中一尘不染的玻璃,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白羽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过剧情 ,真不是一般的忧伤tat
我都想三句话交代完一件事,直奔主题去东海tat
[末世]镇山河 第49章 论半坡人之建筑学
带回沈馨的时候,陌寒师傅正在找刀,亦或是——锹?
三个男人寻到的一处安歇之地,居然是一棵老槐树——唯一差可告慰的是,这株槐树是这片营地里最长寿的生物。粗大的枝桠弯弯垂下来,再慢慢撑上去,无声中舒展出一天一地的枝桠。那些枝桠是蓬乱的,然而末梢却柔顺地静默在冻白的冬日里。
——冬日里没有绿叶,蓬乱的枝条却蒙蒙罩着一层绿意。那绿意隐在苍老的树皮里,反而催生出一树蓬勃的生机。
这是个好地方,下意识里,白羽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选中这里。
槐树周围似乎有一道土夯的遗迹。不知是哪年哪月的房子,留下这一道土墙的旧痕。日晒雨淋,也辨识不出曾经的轮廓。但地上的泥土,却细腻而坚实。用专业人士的专业术语来说——这是一层熟土。
——适合在熟土上,砌一间小屋。
此地离重兵驻守的中心营帐有一段距离,离原来的小镇也有一里多地。愿意来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情愿挤在军营两侧,求一点似乎不可企及又安抚人心的庇护。挤不进去,也要各自抱团,将帐篷扎在一处。
这株古槐远离小镇又荒僻无人。自然清静。
韩老头爱惜他那柄唐刀,只用一截枯枝作笔,在被整平的泥地上勾勒房屋的轮廓——
一个大圈后面缀着一个小圈。笔直的中线上,大圈玄关之处,还挖开了一道横槽。圈中疏疏几笔,勾勒出床榻桌椅,又在小圈的最后留下一道半弧。
白羽思忖片刻,明白那第二进的小屋,大约是留给她和沈馨两个女孩的。
画好建筑图纸,挖坑就是见很容易的事情……将四条土炕顺着大圈一溜留好,中间桌椅按高矮胖瘦留出相应的位子。
再向下挖深一米。多余的土,夯做泥墙。这间屋子也就完成了一半。
白羽没有见过夯墙——
陌寒和张道长一人顶着一幅木板,在中间填实了土,由韩老头举着一桩不知哪里寻来的木槌一通猛砸。木槌重重打在沉默的泥土上,迅疾而均匀,那黑黄泥土便老老实实围作一道方墙——敦厚,有时候,真是一个可爱的词汇。
玄关处多挖了半米,又做了一道台阶接上内室,为防大雨积水。台阶外处理成一个斜坡,韩老头又在横槽边点出下桩的地方,看样子是设计了一个扑棱棱支出去的人字棚。
第二进小屋也留了一张床榻,一方小几。那床榻离地一尺不到,只堪打坐行功。那黏湿的江南土地,恐怕不适合酣然高卧。白羽是没有问题的,沈馨呢?
她想了想,在师傅筑起的土墙外,贴着墙基,又挖了一个窄窄的土坑,深入地下后拐入原本设计的床底,变作一个外置的火炕。如果太冷,可以烧起柴火,既熏不到烟气,还能保暖。
韩老头与张道长经历得多些,看了便笑,帮白羽塌底的火炕调了个方向。保证烧起的热气可以分流向炕底,而不是直接腾向天空。
如果真是老老小小五个人,挖这么大的房子不知要多长时间,但他们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主体建筑。陌寒吹了吹玉清玄明上粘滞的浮土;张老道谢过了白羽借他的风身轻剑;而白羽也收起手中的天工索野,只看韩老头。
他依然漫不经心地掀着草帽,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沈馨,道:“小女娃可会生火?”
沈馨不太能听懂韩老头的方言,睁着疑惑的眼睛。
白羽明白韩老头的意思,心底暗赞了他独到的眼光,于是问沈馨道:“韩爷爷问你会放火么?我们要把这泥地烧结实。”
沈馨缓缓摇了摇头,却道:“我不会放火。”
韩老头一笑,眼尾全是皱纹:“那你看着我——”说罢,他一掌拂入屋内,无根之火便摇曳着飞卷起来。没有木炭,也就没有烟气。白羽凝神看着韩老头。却看到了系统给出了一个倒读条的释放技能图样。也能看到他身具的蓝量在缓慢下降。
沈馨惊讶地满眼星星,“我也可以吗?”
韩老头笑,颇喜欢这个安静的小姑娘:“天生属火可不简单,五行之中,不论那样,修到极致都是大神通。只是我辈修行人,讲求调适身心,物我两谐,一味偏重,可不是长久之道。小姑娘如此天资,可愿入我门下?”
沈馨似懂非懂,白羽觉得,她全副心神都被屋内无木自燃的熊熊火焰吸引,可能没在意韩老头略带口音的念叨。
韩老头自顾自念了几句,大约也是老来寂寥,看着小姑娘一脸惊异,全没明白什么叫天资,什么叫拜师。一时兴起引逗沈小姑娘跟他玩点火的把戏。
沈馨拉着白羽的袖子,怔怔看了这个胡子拉碴,一顶草帽的老头,一本正经又满脸滑稽地晃动着手中的火焰。又望向白羽——她母亲临死之前便叮嘱她,不论什么事情,都要听这个拿着剑的厉害姐姐的话。她一直不敢忘记。哪怕在医院醒来,没有看到白羽,她也不敢走远,怕走远了白羽回来就找不到她。
白羽略一沉吟,检查了任务列表,发现护送任务已经到了最后一环,闪着光的“确定”正浮现在她脑海。她摸摸沈馨柔软的长发,心底竟有一丝愧疚与不舍,轻轻道:“去吧。姐姐还要送你一样东西。”
沈馨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一点逐渐蔓延开来的湿润。她或许不懂这并不是一种离别,却直觉的遇见了将来的一场场离别。
那样的眼睛——是这场空前灾难中唯一一点弥足珍惜的童稚。因为年幼,因为弱小,因为不可反抗的命运和终将离散的温情。因为未知的将来和荒凉的现在。因为这一场场悲欢离合下喑哑的底色——苍黄渐老的日暮,山野流荡的薄雾,繁阴重重的古槐,和彤彤跃动的火焰。冷色调的天宇将那一点篝火逼到一处,于是一瞬间的触动,猛然舔舐过柔软的心田。
白羽从袖中取出一路从游戏里带来的梨绒落绢包——24格储物包,那是她还没来得及挂交易行的非绑定物品——落日熔金般的绢面上绣着一片片凋落的梨花。那花瓣也染做烈烈云霞,一路向上,收成开口处四道垂落的丝线。
她把这小小的绢包小心翼翼地扣在沈馨腰间,拍拍她的脑袋,道:“韩爷爷在等着和你玩儿呢,姐姐一直在这里不走。”
小孩子的心性一贯浮跃,又是个女孩,天生就爱这些精致小巧的手工。得了保证,高高兴兴跑去找韩老头。
韩老头却一脸苦笑,冲陌寒道:“你徒弟不厚道呀!送给我徒弟这么好的东西,叫我这个师傅怎么给拜师礼?还有!你徒弟不代表你啊!你这个做师傅的打算给什么?”
陌寒笑,取出一瓶纳元丹。
张道长亦笑了,却没拿什么东西,道:“韩老鬼,你那把刀将来要是传给你徒弟,我奉送一把刀鞘,这回手上可没带东西。我可没有须弥芥子这类法器。”
韩老头一蹦起来:“我问你讨了好久都没见你松口……”忽然一想此刻不宜拌嘴,嘟哝道:“给徒弟也一样……”
说罢估量了几眼火塘,灌了一口酒,张口一喷,化作漫天烟火流霞。
待大火收尽,土墙已被烤成一片坚硬的琉璃墙壁。连带床榻桌椅,都硬如磐石。剑柄敲击在上,反而有金属一般的脆响。
——真不知道这得是多高的温度。居然连着大火一并收去,降温都省了。
韩老头扶住古槐,口中念念有词。沈馨瞪大眼睛看在一边。
却见那枝桠横生的树冠缓缓抽枝吐芽,一片片羽翼般的绿叶垂落下来,顷刻化作翠绿色的华盖,婷婷俯身于瓷实的泥墙上。
——怪不得韩老头选中了这处古槐。
白羽大为惊叹。
借着逐渐坠落的日暮。一缕缕倾斜的阳光注入翠碧披离的枝叶。新砌的房子笼罩在流转的光柱中,任由天际的落日变化出一分分赤朱丹彤。
沈馨欢呼一声,高兴地跑入新家,上下打量——这个只存在于童话世界中的小屋,居然真的出现在她眼前,乐得她一张小脸红扑扑,十分可爱。转身就对韩老头送去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姑娘原本还有三分不情愿,此刻突然就转了性子。让韩子和韩老头老怀大畅,连笑三声。突然间觉得,他修行了一个多世纪,几乎细致入微、登峰造极的五行道法,居然也没有今天造出一个房子,看着小娃娃的笑脸来的惬意——
还真是,老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断网之前来一发,可能没三千……不管了,凑字数绝对不可取……
这间屋子大家喜欢么?
[末世]镇山河 第50章 论一块饼与一条命(一)
曾几何时,蜷缩在帐篷里的人们,会为了一场悲歌笑闹而痛哭流涕。那一场场为了悲伤而悲伤的故事,可以恣意挥洒胸中积郁的泪水,可以尽情满足那一点点隐秘的同情与悲怜。或者,在这种悲怜中找到一点人生尚可继续蹉跎下去的力量。
因为——那种悲怜,是高高在上的。
哪怕有人不愿意承认这种潜在的高高在上。也不得不承认——坐在阳光下看着悲剧的人们,活得比剧中人好上千万倍。
他们为此感动不已的故事,不过是另一场生命痛不欲生的经过和结局。
当这场广阔无边的悲剧由他们去演出,却少有人愿意为同行者付出哪怕一点悲悯。因为他们现在——是生存的竞争者!
水源有毒——布告已经发出。
引来的是必然而又突然的恐慌。
因为随之送抵了干净清洁的水源。这份恐慌就变成了一种事不关己的危机。少有人关心水源是否足够,大约自欺欺人成了唯一一种可以安慰的致幻剂。勇于直面惨淡的人,已寥寥可数。大家都窃缩着无酒自醉,又何苦自苦于一场独醒?
就像人人都知道长江早就被化工业污染了彻底,却也都知道沿江城市的水源取自长江一样。
最重要的危机,反而是食物!
白羽站在一片飘零的细雨中,远远望着那一条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队伍——那是排队领取食物的地方。
且,日限一次。
原本她不会来这里谋一份糟糕的食物,只是晨起时,陌寒已经烧地两颊潮红,一脸倦色掩都掩饰不住。张道长诊了脉,明白是脱胎换骨所致,这种牵扯到劫数的伤势很可能终生难愈,严词劝他静养调息几天。
于是,寻找食物,就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白羽踌躇了半天,决定还是放弃寻找烹饪技能所需的材料,加入了这场浩浩荡荡的“放粮”大军。
整个队伍都是沉默的,反而少有一丝响动。冬天里连日大雪后突然洒落的雨,给这场等待,笼上一层泥泞的阴云。
“砰!”
枪响。
整个队伍耸动了一阵又复平静。
窃窃私语便在交首接耳中涟漪般传出。还未等白羽还原出最初的面貌——
“砰!”
又是一声。
全队都静默在雨声里。
沙沙而过的冬雨割裂着肌肤上残存的暖意。冻木了的脸庞,连表情都是僵冷的。
没有人再说话,全队又安静而迟缓地向前挪去……
白羽皱了皱眉,正待踮脚向前打探情况,拥挤在前方的人群却如潮水一般的分开。一层压着一层后退,却只为那一个人让路——
一个年轻的男子。
漫不经心地提着一管银枪。
在淅淅冷雨中款步而来,眉眼锋利却暗含笑意,那笑意却比冬雨更冷。
拜日渐敏锐的直觉所赐,白羽下意识地按住了藏在衣下的长剑——此刻她才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是“杀气”!
那个人一步步走来如入无人之境。仅仅提着一把枪,却如同携万顷波涛直卷而来。
白羽没有动。
那雷霆万钧,便突兀停在了头顶。
——如果张屯溪在,他一定能认出,这就是昨日唯一留在肖将军身边的青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