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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镇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沉吟
白羽在火前烫酒。
醇厚的酒香,缓缓旋转在涌动的空气里。
火光温和而柔软,映红了白羽白皙的脸颊。她抬起头看着陌寒,那道倦卧于枝叶间的身影安然如浮生旧梦。白色的衣角垂落在空气中,利落的边缘绣着纯黑的浪花。玉清玄明斜悬腰间,青白色的玄光不停流转。那只垂落的手微微蜷曲着,应该是久避阳光的缘故,五指修长苍白而骨节分明。掩映在宽阔的衣袖下,像是一片藏起来的心事。
白羽支着下颌,沉默地望着他,手中风扇无意识地摇晃,目光却越沉越冷,无声地凝视着虚空。
“想什么呢?再煮,酒味儿都给你烧没了。”陌寒一声轻笑从树枝间飘落,声音里已经透出一丝倦极的冷醒。
“没什么,师父,你快睡吧。你自从离开地宫后,就一直没休息。”白羽口中絮絮,眼里却一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陌寒在侧了身,将头搁在臂弯上,看着白羽道:“现在不能睡,一入梦就是妄境。现在,还不到入妄的时候。”
“你已入真空,怎么还没破妄?”与道门高手相处日久,白羽也记熟了修行次第考验。论理,堪破妄境才能证入真空,陌寒已入真空,技能被封,怎会妄心未破?
陌寒轻笑:“我一直都在妄境之中,只不过,法力用尽,真空同时到来罢了。”
“嗯?不是说……入妄像做梦一样,不论梦里过了多少年,现实生活中只是一瞬么?”白羽不明白其中关窍。
陌寒唇边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意,轻声道:“小羽,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么?我和观止来到这里九十二年,时时刻刻都如身处妄境。在这个世界里妄中破妄,须向真空中求。这是我修行的机缘。可我的妄境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一旦入梦,妄境里过了多少年,我就会睡多少年。如果梦里的我才是真实,那现在的我算是什么呢?”
白羽垂下头,将陶罐移开火塘。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瓷杯中微微荡漾,酒香醉人。
“但凡经历,都是真实。师父,那么多人死在金陵,难道人命都是假的么?”
陌寒避而不答,轻轻一嗅,道:“恶人谷的西市腔啊!真是久违了!”
“你感冒呢!韩老头儿说了,不许喝酒的。”白羽笑笑,还是倒了第二杯。
陌寒懒洋洋垂手取走了案板上的薄瓷杯,就着大雪下苍凉的天光,看见了酒杯中晃动的脸庞——那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没有一处不精致,可却不是他本来的面容。
“怎么能一样呢……”他低声喃喃,苦笑着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怎么不一样呢。庄周梦蝶,蝴蝶不知庄周,庄周梦醒才知梦蝶,可二者的经历都是真的!”
“呵……”陌寒一笑,脸上有些无奈,“你既然是‘道门’弟子,就该好好背一背《南华经》。《齐物论》最后一段,讲的是破妄?”
白羽脸一红,吐吐舌头:“不会背……”
陌寒早已料到,也不多说,只是目光微敛,缓缓吟诵: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那是丹道修阳神化身的心法。”
“只听文字,真看不出来。”白羽摸摸鼻子,仰头道:“那破妄呢?有心法么?”
陌寒眉心一凝,道:“各个门派不同,我听说过一个版本‘心口相对,知行合一,应为就是愿为。’最后一句不能颠倒。”
“这句话倒是……挺好理解的。”白羽点点头,将酒杯捧在手心,缓缓啜了一口。热酒入胃,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所以传世道法,只到大成真人止。破妄之前的所有心法都很好理解。之后的次第不是没有,只是无法直接用文字叙述。所谓大成真人,做到‘应为就是愿为’,才能真正算是一个人。只是……我们这样的情况,会有一点麻烦。”
“是么?”白羽神色有些沮丧,薄瓷杯在手心打了个转,终于把酝酿已久的话,说出口来:“师父,那你教我剑法吧。”
陌寒支起头,未全梳进道髻的长发垂落在风里。他打量了白羽片刻,似乎想从她明亮的眼眸中看出什么。
良久,他沉声道:“你……不适合学剑。或者说,我不知道,剑,是否适合你。”
雪落在白羽的酒杯里,旋即泯灭无痕,她低着头,没有让陌寒看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某种沉默,荒芜的旷野里涌动——她在等他的解释。
“杀人的剑法,只有生死之间才能领悟,如果你学会,白羽,还会是白羽吗?”陌寒的语气,带着令人动容的冷意,那深邃的眼神里像是积郁的阴云下骤然反跳的落日余烬。
“学会了杀人之剑的陌寒,还是陌寒。”
白羽的声音很轻,轻到触动了陌寒那些久已遗忘的记忆。
“你会为执剑痛苦。”他默默合上眼眸。
“我已为无能痛苦。”她缓缓仰起脸庞。
“它们不一样,小羽,当你拿起剑,你必将舍弃一些东西,面对一些不得不去面对的抉择……我希望你能留住一点东西,哪怕是,为了将来不后悔。”
陌寒垂目,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火塘温暖的热气,熏散了静静坠落的雪花。酒气迅速在他消瘦的脸颊上染开,在火光中一片绯红。
“保留无知和无能的天真?那不是真正的天真,师父,它脆弱就像水面上的泡沫。”白羽词锋忽然犀利起来。
“那是可以回溯到生命最初的东西……小羽。”陌寒长叹一口气,无声地躺回树干,凝望着枝叶间那一片片飘雪的天空:“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想过,真正超脱于时空之外的‘仙’,是怎样的一种终极存在?”
白羽皱眉:“不是说……不到境界,不可妄言么?”
“可以先求再证。”陌寒勉强解释道:“先把你身上所有负面人格剔除,再来思考这种纯粹的存在。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办到,但你或许可以试试,你经历的简单,想法却不少。”他又叹了口气,道:“想好了再告诉我。”
白羽低下头,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一簇跳动的火焰。烈火被韩子和的法力收束,没有一丝烟气飞出,在柴火堆垛中从容起舞,仿佛一场场转瞬即逝生!
“……绝对理性。”白羽缓缓吐出四个字。脸色格外凝重。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理性’了。说下去。”
“是绝对的理性。人世间的善恶价值观,在脱离人类社会框架后,就是空中楼阁。”白羽皱着眉,仿佛语言很难表述她心中猝然涌起的思绪:“就举一个例子——魏将军以一座城市的毁灭,换回一百多万人的生命。在末世危机前,或许是万人唾骂的屠夫,放在现在,就是万人敬仰的英雄。而个中差别,只因一场危机。如果把眼光放之四方上下,千年万代,轮回众生。只有绝对的理性才能支撑住这个庞大世界的价值观。”
“你的想法很特别。”陌寒闭着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关于魏将军的评价,就交给历史吧。或许十年二十年之后,你的想法,世人的想法还会再改变。”
“师父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白羽问。
“你曾问过我,为何人类遭逢大难,却没有神灵伸出援手,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我在想,这个答案,不会是你想要的。”
“是什么?”
“神看轮回中人,如观梦幻空花。我们,丧尸,乃至这一枝一叶,一鸟一兽,更甚至是这一桌一凳,都没有什么不同。想想末世危机之前,人类的发展造成了多少种族的毁灭?谁有资格指责‘神灵’袖手?”
“那它们何必存在?”白羽脱口而出。
陌寒却笑了:“那你又何必用这种口气?它们就像夜幕上闪耀的星辰,不论你抬不抬头,它都在那里;不论你是生是死,它也都在那里。指引真正的超脱。”
白羽撇撇嘴:“那也算是超脱么?把自己当做非人?”
“入无尽虚空如寂灭深定。麻姑见东海三为桑田,绝非妄言。你如果难以想象,可以把它看做一种比喻。当你每天睁开眼,人世间都已过了千百年,一切与你有过交集的人和事,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甚至无处可寻。再刻骨的爱与恨,也消退殆尽了。心中自然而生清明超脱之念。你还会把自己当做‘人’的同类么?”
白羽心中一凛,忽然想起陌寒在地宫中种种经历,一语不发。
而陌寒却依然以一种平静和缓甚至带着一丝倦意的语气道:“看着吧,很快,觉醒者就不会把自己当做弱小无能的‘人类’了。”
冷意从五脏六腑凝结,白羽忽然觉得壶中热酒,亦是一片冰寒。
“……那算是超脱么?难道不是可悲么。”她低语。
“所以。你不适合学剑。”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构思这样的画面,心必然要沉浸到尘埃里。唯有绝对安静,才能想象出那种止水停云一般的孤寂与从容。而一旦动笔,无限可能就坍缩成寡淡的一点。令人痛苦万分。
本章可能挺难读的,不过也正是我极力想写的东西。在此解释一下何为“妄心”,就不占用正文的字数了。以下是我一点个人见解,肯定有偏差。以我的水平,只能勉强做一个推测性的比喻。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在做梦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念想到什么,梦境就在下一秒出现了什么。尤其是噩梦中,你心中才在嘀咕,这人会不会是恶鬼,则梦境中的人立刻青面獠牙追着你扑过来,就是你见知之中“恶鬼”的形象,于是噩梦无限循环下去。
做梦不等于入妄(陌寒是特殊问题,他觉得他九十二年的真实经历就是一场大梦,所以才会出现梦中回到另一个世界,出现这种“真实”的妄境。)
但是做梦可以用来做一个踏板,去理解这种状态。
妄境之中,人心一切杂念都会被放大摊开,比如一个人想要娇妻美妾,则美女如云而来;一个人想要出将入相,则功名利禄滚滚而来。正如黄粱一梦,卢生做了一场享尽荣华,一切人生愿望都美满实现的梦。而恍然梦醒,道士吕翁的小米饭还没煮熟。
这就是所谓“妄境”,入妄之后,一个人千辛万苦求而不得的东西,随处可得,甚至天天都能做一个真实而且丰满的梦,去经历,去得到。最终那些人世间的诉求,在修行人眼中便真如尘埃粪土,再辉煌,再伟大,也食之无味了。
妄境是一个洗心退yu的过程。
破妄之后,修行圆满,可称大成真人。也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至于庄周梦蝶,那一段关于物化的经文,容后再说吧。





[末世]镇山河 第71章 内观
“夏虫,不可语冰么?”白羽自嘲地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个虚无缥缈的问题,只是幽幽地看着陌寒,道:“师父,难道我不学剑,就不会变成一个,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人么?”
陌寒不答,沉默良久。
积雪氤氲成舞,透过菲薄的光。坚硬的地面聚了一层湿冷的雪水。
“好吧……我教你。”澄净的声音从枝叶中传来,依旧是倦而淡漠的。
“传世道法自‘调心入静’始,内家剑术亦然。你来到这个世界,是否自觉意识独立于躯体而存在?”
白羽端坐火前,忆及穿越时的那一幕,颔首道:“感觉……自己是一个没有大小、没有维度的奇点,对外界的感觉全部消失,甚至感觉不到时间和空间……”
陌寒垂下一只手,打断了白羽的回忆,淡淡道:“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此之谓坐忘。”
白羽疑道:“坐忘?这就是坐忘?”她旋即追问:“这一句,又出自哪里?”
陌寒一笑,拎起玉清玄明,顺手将剑柄倒叩在白羽额头:“《南华经》《大宗师》篇,仲尼与颜回所论之‘坐忘’。”
“《庄子》里还还写了孔子?”
“借先哲时贤的言论讲道理,这叫‘重言’。当然还有‘寓言’和‘卮言’……今天不解经文。当你心境到了,自然就能看懂。”
陌寒抽回长剑,敲在手心:“按说穿越时,元神自显的情况绝不能算坐忘。但你感觉到的那个‘奇点’,就是元神。普通人想要体会‘元神’,可能必须从‘心斋’,到‘樱宁’,再到‘坐忘’。但你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可以直接从‘坐忘’入手学‘内观’。
“所有修行次第都分能入,能守,能破三层。要随时做到调心入静,进入‘坐忘’的状态,第一步才算成功。”
“怎么调心入静?难道是……点系统退出游戏?”白羽皱眉。
“哈!”陌寒摇头一笑:“一般的做法是:打坐静身,调息静气,让所有思绪自然沉淀,心不随意动而心念清明。虚极而静,由静生动,再自樱挠复归宁静。如果做不到,你就退出试试吧。”
白羽苦着脸:“我觉得按一般方法我会睡着……”
“睡着!那你就别学了!”陌寒将玉清玄明横在膝上,轻轻瞪了白羽一眼:“我为你护法,你去内室试一试。”
白羽笑着起身,问:“你说的心斋,樱宁,坐忘,都是《庄子》上写的?”
“嗯。有空背原文。”
“哦……那什么是‘内观’?”
陌寒皱了皱眉,还是解释了一番:“用元神的‘眼睛’反观自身,所谓‘返观内照,垂帘逆听’。你若经历过,不用说就明白;没经历过说也无用。去吧!”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白羽倚门一笑,清洌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微微震荡:“师父问我为何学剑,我也想问师父为何执剑?”
有飞雪落上枝头。一片树叶承受不住压力,微微一斜。积聚的雪花纷扬而落,刹那如霰如霞。陌寒一怔,微阖的眼骤然睁开,深深的看着白羽。
“为何执剑……”
他自语,深邃的眼眸中,似乎看穿了无数光影。白羽隔着一蓬雪粉,看不真切,却听到了她全不曾预料到的话语——
“观乱世如斯,浊流滚滚,裹挟众生。一不愿中流击水,二不愿隔岸观火,三不愿随波逐流。但求一念通明,物喜己悲,不萦于心罢了。”
白羽默然,扶着土墙的手忽地一紧。若是叶观止在此,定然是敲着重剑,漫不经心地调侃陌寒又不说人话了。
可她没有看错。
——那双清澈而纯粹的眼睛是哀伤的。
——而那哀伤是如此遥远,仿佛隔着一片高阔的云天……
正午,飞雪渐歇。
阳光尚未照透阴云。地面上的积雪,被地气一蒸,已渐渐板结成块。这也算是南方独有的景观。
韩子和巡逻归来,尚未入门,苍老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穿透千枝万叶飘入屋内。
“咦?好酒啊!”
老人挑门而入,伸着鼻子猛嗅了几口,大叫道:“西市腔!陌寒你可不厚道!不是说早就没了吗!什么时候连你也学会藏私了,还背着人偷喝!”
韩子和一脸惊诧,虽头发半白,但须发皆浓,一根根立在风中,精神抖擞!沈馨坐在他肩上,伸手拨动了头顶上积雪的树枝,那雪片哗啦啦坠落,飘了韩老头儿一身一脸。他乘机耸肩,故意将沈馨颠起,逗得小姑娘“咯咯”大笑。
陌寒闻声,揽衣而起,一跃落地:“是小羽的酒,你要喝,找她去。”
“她……”韩子和只向内室看了一眼:“哦……做功课呢?那就不打扰了。我正找你有事!叶观止和那位苏姑娘呢?”
“黎明时分,肖将军请走了苏妍,观止陪她去了,应无大碍。”陌寒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问:“昨晚操纵巨尸之人,可有眉目?屯溪至今未归……”
韩子和脸色微冷,长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叙说——
“昨晚,张屯溪应该是看出那最后几只巨尸身上法术的痕迹,才追出去的。他走时将东面防线托付于我,并未多言。当年那件事,几大宗门联名传书江湖,邀天下同道共诛之。你被困地宫这么多年,唉……不知道也正常。”
韩老头将沈馨放在榻上。拎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才摇头道:
“他姓段,名藏锋。原是茅山上清宫末代弟子。也算是,屯溪一位旧友的晚辈。当年国难之下,他老父托孤于屯溪。屯溪浪迹四海,未立家室,只能把他送到上清宫明鹤先生王端甫门下。后来么……七十年代那些事你应该有所耳闻,举世入妄,人心颠倒。好些宗门断了道统。上清宫流落在外的分支应当还有一些人活着,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唉……若不是怀恨在心,又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陌寒问:“难道……以法术挟私报怨?他杀了多少人?”
——被几大门派联名通缉,所犯之罪,绝对不轻。只看他今日作为,便可窥其心性。
“何止……”韩子和没好气,“虽然当年之事,错在时代。那些逼死端甫兄的小娃娃们未必知道都他们在干些什么。可也罪不至死嘛。唉……当时段藏锋年纪还不大,眼见恩师惨死,山门崩毁,恐怕怀恨多年,只是当时没有人看出来罢了。
“说起来上清宫这事和肖将军也有些关联,他当年收到消息,特地通知张屯溪。可屯溪接到消息时已经迟了,最后只接走了段藏锋一人。
“原本这件惨案也就到此为止。可二十年后,当年与事之人,陆续死亡。明面上的解释是附近工业污染,水源有毒,周围的村子上病死了不少人。还有很多人病死在外地,并不引人注意。只是屯溪久驻金陵,顺路去看了看,这才发现有人施法暗中伤人!追查到最后,凶手竟然是一直留在他身边的段藏锋!”
韩子和喝了口酒,语气颇为感慨:“那孩子我也见过,天资不凡。奈何一念之差,竟至于此!”
“得神通而忘法本,残害众生。按戒当诛。”陌寒轻轻一叹,神色复杂:“明鹤先生是怎么死的?”
“积薪*。”韩子和深深吐了一口气,眼里满是沉痛:“为了保住祖师殿,他在殿前*而去,只是为了震慑那群无知无畏的孩子。”
沈馨似是被此刻的沉重所染,暗暗扯着韩老头儿的粗布衣角,轻轻道:“那明鹤先生,为什么不用法术把那些坏人赶走呢?”
韩子和无声地摸摸沈馨脑袋,语气深沉:“道家修性命,求长生。不是所有修行人都会法术。很多人一辈子独居山中潜心问道,连同门之间相互演法都未必经历过。再则,很多法术也不适合用来正面迎敌。端甫谦和清烈,不喜末流杂学,当年不知多少人钦佩他为人。师尊曾谆谆告诫:我若耽于武学,终有一日死于兵刀之祸,当学明鹤语默如一,从容决断。师尊客居上清宫,我与端甫同行九载。却不料我还未了残生,他却先走了!”
陌寒无言,为韩子和斟满酒杯。
两人对饮。西市腔入口如烟霞烈火。韩老头清明的眼立刻泛起一圈红晕。
陌寒停杯,道:“明鹤守宗门而死,执虚为金陵而亡,持盈困于心魔不得解脱。生死有命,为之奈何。”
韩子和端起酒杯,洒然道:“要是哪天我死了,你给我坟头上浇一杯西市腔,我也就知足了!”
陌寒一怔:“这是堂堂五行门传人该说的话?我是不会洒酒祭你的。想喝,自己从坟里爬出来!”
韩子和抚掌大笑:“那你还愁什么?叶观止或许说的对!你真是想太多了!”
陌寒眉峰微凝,略有自嘲之意:“我只是在想,这场混乱如果再继续下去,那些藏头匿尾之辈,又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韩子和拍案:“这还不好说!见一个!收拾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容我吐槽一下,真难写tat
关于‘积薪*’,确有其事,我挪到了一个虚构的角色‘王端甫’身上。姑妄言之。
请与45章《论历史的绊脚石》对看。
本章浓缩了茅山明鹤真人王端甫的故事,尝试写了一下,韩子和那个年代人们的叙述方式。于是似乎带偏了全文的文风……好像。
本章非技术性注释——
【心斋】
庄子/人世间。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
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皋天不宜。’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
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
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樱宁】
庄子/大宗师
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樱宁。樱宁也者,樱而后成者也。
【坐忘】
庄子/大宗师
颜回曰:‘回益矣。’
仲尼曰:‘何谓也?’
曰:‘回忘仁义矣。’
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忘礼乐矣。’
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
曰:‘何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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