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镇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沉吟
段藏锋肃然俯身施礼:“韩师伯,我是段藏锋。”
韩子和一脸震惊,不由自主看向张屯溪。陌寒顿住酒杯,目光顷刻间犀利起来。
“你就是……段藏锋?”叶观止语气有些微妙,似乎想到了什么,悄然按住苏妍的手。
张道长无声点头,转向叶观止,道:“藏锋之罪,按戒当诛。但当年之过,不只在他一人。若来生有幸,藏锋再世为人,老道愿为接引。所以向叶前辈借‘轩辕令’一用,不知可否?”
【系统】玩家“叶观止”、“陌寒”、“白羽”、“苏妍”是否接受支线任务——《再回首已百年身》?
叶观止眉峰微微一跳,道:“当年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在帝之下都待久了,并不清楚详细经过。陌寒,你怎么说?”
张屯溪只道叶观止与陌寒多年好友,遇事相商,也在情理之中,却不知道这个任务必须四个人都同意,才能接受。
陌寒并没有迟疑,颔首道:“应当的。”
——他这一句,已经代白羽答过。
叶观止垂询的目光,落向苏妍。
苏妍看了他一眼,问出了心中疑惑:“如果他来生不是人?那该怎么办?”
道法自调心入静使,倘或他将来不是人,又怎么调心?怎么入静?
韩子和:“如果不是人,当然没什么好说的,谁有那个本事,把一棵草教出灵智来?这个允诺,只有段藏锋再世为人,才能兑现。”
张屯溪:“理应如此。”
叶观止点点头:“如果他在轩辕令上留下印迹 ,总会等到再世为人的那一天。如果没有异议,就这样了。”
他这句话说给陌寒和苏妍,率先在界面上点了“确定”。
【系统】恭喜玩家“叶观止”、“陌寒”、“白羽”、“苏妍”是接受支线任务《再回首已百年身》。
【系统】恭喜玩家“叶观止”、“陌寒”、“白羽”、“苏妍”完成主线任务《末世异闻录》之四——寒江鬼影
【系统】任务奖励已发放至背包,请查收。
——原来这个任务埋伏在这里,如果不接受,第四个主线任务就无法完成。
叶观止暗暗舒了口气,从背包中取出“轩辕令”,这枚小巧玲珑,非石非玉的令牌,乍一看朴实无华,若以神念观之,却是一片虚空!
段藏锋也算出身名门,眼界不差,知道很多东西,不能贸然用神念触动。沙哑着嗓子道:“如何留下印迹?请叶前辈指教。”
“很简单,入定出神,直接跳进这块令牌里。”
“跳进去?那里面是什么?”段藏锋愕然。
“一片虚空。”叶观止看着任务说明,缓缓道:“想要在这面令牌里留下印迹,唯一办法就是以元神跳入这块令牌自杀。不需要担心你出不了元神,只要神念触及,不做抵抗,就会被自动吸进去。”
张屯溪恍然:“怪不得丹霞一脉祖师,曾言,不脱苦海,不得妄动此神器。原来它的尽头是一片虚空。”
叶观止一笑:“幸亏条件苛刻,要不然我可糟了。这玩意儿留在身上甩都甩不掉,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你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韩子和失笑,毫不犹豫地打击叶观止,“别的了便宜卖乖,你迟早被肖廷声那家伙,冠冕堂皇地请出金陵。”
叶观止一瞬变色,苦笑:“呵呵……真被你和陌寒说中了。”
“嗯?”陌寒问。
“你养伤,白小羽看屋子,老韩巡逻,张道长出去找人。只有我和苏妍两个人去见那肖将军。”叶观止耸耸肩,继续道:“他派出了第一批搜救分队,接引金陵周围的难民,问我们怎么安排。”
段藏锋自从见到轩辕令,心中已一片空明,垂目等死,着实没想到,这位叶前辈直接把话题带偏。思忖片刻,他才补充道:“诸位前辈,我曾在尸人残存的意识中,获悉,申城海上出了一点事故。大量难民逃向金陵。不知……”
韩子和打断了他:“看到了那艘军舰?”
段藏锋仔细想了想:“晚辈,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临死前,识海中残存都是对大海的恐惧,并无其他线索。”
韩子和喃喃道:“申城,除了我,仰之也在啊。”
张屯溪神色古怪:“可是木仰之?”
韩子和神秘地一笑:“就是他!”
张屯溪干咳着掩饰表情,道:“那位……能做什么?”
韩子和笑:“好歹是你前辈吧,何必背后挖苦他呢?他种地真的挺在行!一时半会,申城离不了他。”
木仰之此人,叶观止与陌寒都不认识。韩子和称他为张屯溪前辈,那应当与陌寒,叶观止同辈,却不知为何,连听都没听过。
“哪天你们去申城,一定会看到他。”韩子和笑道。
话题再度被扯偏,段藏锋波澜不起地心中有些忐忑,他抬眼看了去,却不期然撞入苏妍一双美目之中。枯发将眼前的空间割裂成碎片,他充血浑浊的眼睛,其实已经看不真切。段藏锋转了转枯涩的眼睛,心中突然泛起一丝自惭——那是他大仇得报,了无牵挂后,再也不曾品尝到的滋味。仿佛原本枯死的东西,被锋利而明烈的光芒打破。
韩子和忽然出声道:“为何面露戚戚?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帮你一把。”
段藏锋撑起身,向韩子和的方向拜下:“如果可能,向昨晚引开巨尸的师妹道一声歉。”
陌寒正要带答,却看到公屏闪出一行字。
【队伍】白羽:我听到了,不用道歉。
他笑道:“她知到了,你不须如此。”
段藏锋见陌寒带答,松了口气,淡然看向韩子和:“那就,没有了。”
“来生呢?”韩子和垂目追问。
“如果可能,愿与恩师再度相逢。”段藏锋的声音骤然苦涩。
叶观止起身,原本躺在他手心的令牌应声而起,悬浮半空。
一道小而稳定的黑洞,从令牌中央展开。正面看去,那仿佛是一个无限坍缩的点。一个点,自然无法用肉眼看到,可它却使半径一尺的平面旋转扭曲。光芒无法透过,在视觉上留下一个平面的灰黑色正圆。
可不论从什么方向上看去,它永远是一个面向观察者的圆。
而非球体!
众人都不曾见过这等奇景,纷纷屏息注目。
幽冥打开只有一瞬。旋转扭曲的光影,在黑洞边缘折射出无限瑰丽的光芒,就像肥皂泡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又转瞬幻灭。
段藏锋呼吸骤停,神色一片安然。原本被尸蛊反噬的躯体,只剩下一副骨架,失去了主宰它的灵魂,顷刻间无声坍塌。一缕青烟从衣料堆中溢出,像极了巨尸七窍中散逸的青烟。
韩子和并指轻划,云烟散尽,空气里冰冷的雪气,混着燃烧的炭气,静宁而激烈。
小屋中静了片刻。
张屯溪:“留下衣衫吧,我会在明鹤墓旁立一处衣冠冢。”
韩子和:“此间事了,我也该辞行了。”
沈馨忽地抬头,忽闪的大眼睛,直愣愣看向韩老头。
陌寒问:“东海还没有消息吗?”
韩子和:“没有。所以我该回去了,信已经报过,金陵这里一时半会抽不出兵力救援申城。这事恐怕需要海军配合。不能再耽误。”
陌寒转向叶观止:“肖将军让我们自行决定行动方案?”
叶观止苦笑:“是啊,你真的猜对了。平生从未听过如此‘客气’的逐客令。”
张屯溪:“我原本就负责留守金陵,职责所在,恐怕不能轻易离开。”
叶观止挠头:“你们该留守就留守,该养病养病,我、苏妍、白羽,是单独行动,还是一起?他分派好了周边各个市县的救援小队,那意思,恐怕不想我们插手。”
陌寒淡淡一笑:“屯溪留在这里吧,我们一起上路,去申城。”
叶观止 :“喂……你不好好闭关,凑什么热闹?”
陌寒:“我有我的打算,真空天劫失去的只是法力,武术总还是能用的。”
叶观止:“就你那点功夫?别吓人了!一不小心……”
陌寒笑道:“一起走,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留在这里不危险么?我若在此闭关,小羽一定会留在这里,那你是走是留?”
叶观止撇撇嘴:“那就这么说好了,老韩,我们一起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个点,我也是醉了。
脑子有点乱,感觉形容词不够用,我一怒之下把所有修饰都删了……好像有点糙。好歹有一个优点,有限字数内剧情容量提升了……泪目。
[末世]镇山河 第75章 山魈
白羽盘膝于陶瓷质地的矮床上,将平静的思绪撒入无边空茫。一切声息如卷入天边的滚滚云涛,浩浩然奔涌而过,却没有一片牵挂入心。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清明,四散的思维均匀布满全身,就像一个有形的空壳,被无可名状的宁静填满。
——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何为存在。
——忘却一切声音与形体,忘却一切名相执念。纷杂的思绪如同纷杂的乱流,在阳光静美而温暖的照耀下,剔透晶莹,入水则沉,化作水底温软的泥。
眼前是一片虚无,意识坍缩成点,试图追溯最初的存在——那是一片寂静的虚无,就像回到了时间之外。
白羽再一次睁开“眼睛”。
正如穿越之处,她在识海中第一次睁开“眼睛”,这“眼睛”代表了一种感知,意识忽然间认识到自己是一团无可名状的“意识”,由此而生分别心,认识到了这副容纳“意识”的“躯体”。
人们常说“我”,即此身心一体的“我”。而此刻,白羽忽然明白了思维和躯体的差别。感知重新接驳回大脑,寂静之中,她看见了此身的经络、肌肉、内脏、骨骼和肌肤,层层解剖,历历在目。
外界的信息,再次反流。白羽仿佛隔着一具皮囊,像用电脑接收传感信息,指挥机械臂一样,重新驱动这副躯体。
一片极细微,又极宏大的声音,在她地心奏响——众人围坐讨论,木纤维在烈火中噼啪作响,灰烬在高温下慢慢蜷曲,沈馨轻轻拽着衣角,陌寒将长剑搁于几案,指腹与瓷杯相互摩擦,翠叶在雪下沙沙生长,大雪在荒原中轻轻坠落,炊烟在云外缓缓升腾……
还有风!
无边无际,漫山遍野,自由来去的风。穿透了一切细微与浩瀚,从远古的宁馨中漫撒而来,周折入枯草长风,荒烟白骨,喧阗如幻的人间。
——那一刻的宁静与安详,毕生难有。
正厅内,众人商议妥当。张屯溪与叶观止一起出门,向这片营地的最高决策者肖廷声反馈他们的决定。不论去与留,这都是必须的流程。上清宫之事,肖廷声也算当年参与之人,段藏锋自裁,于情于理,都该知会一二。
韩子和抽出烟锅,从口袋里捻出几根烟丝,一脸自在的点上,为免烟气呛到沈馨,还特意用法术散去。
陌寒将背轻轻倚在墙壁上,问:“为何上清宫惨案之后,第一个通知屯溪的人是肖将军?你们当年都不知道这件事?”
韩子和微微苦笑,却问了陌寒另一个问题:“你可知,持盈真人俗家姓名是什么?”
陌寒摇头:“我与她只见过几面。”
韩子和深吸一口,吐出烟圈:“持盈真人,原名肖玉盈,是肖廷声的姑祖母。肖廷声曾经担任平京与修行界的联络员。”
陌寒:“原来如此。”
韩子和:“他那种心性,根本不适合修行,所以持盈也没有勉强,只教了他几手强身健体的武术。可昨夜我看他气色不像六十多岁的人。十之□□是一位觉醒者。”
“能在危机关头接手金陵,他一定是觉醒者。如果统帅中了尸毒,怎么收场?”陌寒轻笑,转入内室道:“已经中午了,小羽还没出定,夜里出发,方便吗?”
韩子和道:“越早越好,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走。”
沈馨闻言,从小床上跳了下来,指着头顶这片浓荫滴翠的槐树,道:“韩爷爷,我们把这棵树带走好吗?”
“嗯?”韩子和不解,“草木如果脱离了土地,很快就会枯死。这棵树是带不走的。”
“可我们走了,它一定会死的。”沈馨不解。
“生死自有天时,法术只能维持一季繁华,却不能让它永远长青,我们走了,老槐树自然会回到冬天的样子。”
沈馨低下头,声音很低:“我能听到它说话,它不想我们离开。”
韩子和一怔,问:“‘它’?说话?你怎么听到的?”
陌寒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拔剑,跃上地面,一手按在了槐树虬结的树根上。老槐树枝叶如触电般颤抖,压在叶片上的雪飘落了一地。
“你是什么东西?”陌寒问,声音极冷静。
槐树还在颤抖,就像一尾突然被抛上岸的鱼。
“你不是树。”陌寒缓缓抽出玉清玄明剑,剑尖在天光下掠过锋锐的光芒。他慢条斯理道:“只敢蒙骗孩子,不敢见人吗?”
韩子和随之而上,叹道:“是我考虑不周,槐为木之鬼,爱招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出来。”陌寒长剑直指树干上隆起的木瘤,喝到。
仿佛被玉清玄明剑势所迫,槐树弯折的地方,树皮一阵蠕动,显露出一个小小的孩童的后背,却没有头!
沈馨仿佛被震住,在韩老头背后,扯住了他的衣袖。
槐树里传来一声闷闷地呼救:“不是我不想出来,我的头太大了!卡在里面出不来!”大树一阵阵颤抖,在旷野中大幅摆动,仿佛是痛苦的挣扎。这个小小的孩童,上肢细长,躯干粗圆,整个人伏在槐树树干上,唯独一颗头,埋在木质纹理深处。只能看到一截细细的脖子,密布着木纹状的皮肤。
陌寒收住玉清玄明,若有所思:“山魈?”
韩子和笑道:“在金陵周围,连耕地都快消失的地方,居然有一只小山魈?”
“山魈是什么?叫我吗?我可一点都不小!我呆在这好多年了!天天都在拔脑袋!”大树里又传来闷闷的喊声:“谁来帮帮我?”
沈馨右脚将要踏出,又怯怯地看向韩老头儿,却见那张苍老的脸上是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老夫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脑门儿被树夹的山魈。你怎么会被一棵树困住?”
小山魈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槐树不再抖动,冰冷的空气里传出尖细而沮丧的回答:“我……抱着这棵树睡了好久,好久。原来,枕脑袋的地方是个大坑,醒过来才发现这棵树长粗了,居然把我的头长了进去!”
沈馨不由噗嗤一笑,又扯了扯韩子和的衣角。
韩老儿一挥手道:“你去帮它拔脑袋。”
“脖子好细。”沈馨由陌寒抱上地面,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山魈糙如树皮的脖颈,一脸担忧:“会断么?”
山魈突然一抖,好像将头埋地更深了。
韩子和对着烟锅又抽了一口:“就你那点力气,拔不断!我这刀,先给你用用。”说着,韩子和将那柄唐刀递给沈馨。沈馨一只手去接,却根本拿不动,两只手才勉强握住刀柄。
陌寒轻笑着抽出长剑:“不要动刀了,我帮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山精形如小儿,独足向后,夜喜犯人,名曰魈。——晋·葛洪《抱朴子·登涉》
[末世]镇山河 第76章 借人
“啊呀!”那槐树里又传出声音,闷闷的,却极尖细,尖细中还带着几分焦急,“你准备怎么帮我?”
陌寒手中长剑一停,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谑,那笑里总有一点倦然无畏的漫不经心:“砍下来、再按上去?”
“不行!”它愤愤然抗议,唯一的独脚向后猛踢,却无法扯动整个身躯。
沈馨愣住,大眼睛忽闪着看向陌寒,她咬着唇,细白的牙染白了一片单薄的唇色:“我怎么把它的脑袋拔出来?”
陌寒收住了笑容,长剑在空中轻轻一圈:“把这一节有凹槽的木头,沿边缘切开。”
沈馨未动,山魈却急了,他俯身趴在树干上,纤细青碧的小手交在脑后拍道:“好呀!好呀!”
“别动!”陌寒低声道:“如果不小心切到你的脖子,我只能想办法帮你装回去。”
大槐树枝干里,由传来一阵犹带气愤的嘟哝声:“那你可要对齐了装!万一装偏了,成了个歪脖子,你赔我一个脑袋么?”
“咔嚓……”
玉清玄明一剑滑过,槐树黝黑的树干,裂开二指宽的长缝。陌寒皱着眉,缓缓比划了几指,手腕一震,长剑如切豆腐一般震开粗糙的树皮。
“啊哟!”
那惊呼声明显清晰了些。
沈馨一步跨过泥土和积雪扶住山魈的双肩,轻轻一带,一颗硕大无比的脑袋,便摇摇晃晃地显露出来——
那是西瓜一般的大脑袋,凳在纤细的脖子上,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翠绿的发丝就像春日里刚刚萌发的小草,疏疏落落地栽种在粘着树皮、苔藓的脑袋上。草下是一双大而明净的眼睛,边缘带着点轻舒的暖黄,反衬着鲜绿色的瞳仁,竟然有点惊心动魄的明澈。
小山魈歪歪扭扭跳了几步,唯一的脚,还是向后生长的。大雪将泥土冻得坚硬如铁,他勉强跳了跳,抖落了一地碎屑泥土。
“带我一起走么?”木质的纹路拧成一团乱乱麻,那张纠结的脸仰着,几乎与躯干呈九十度直角!
沈馨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山魈孩子气的眼睛里立刻堆叠起受伤的情绪。
沈馨微微张了张口,又咬唇看向韩子和。
韩老头打量了山魈一眼,冲沈馨温和地笑道:“那就带着吧,正好,我们要去申城与仰之汇合。他会喜欢这只山魈的。”
陌寒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插道:“他姓木?树木的木?不是肃穆的穆?”
韩子和颔首:“是啊,树木的木。”
陌寒:“这个姓很少见。”
韩子和笑道:“陌也很少见啊。”
江北营地,主帐后室。
这是一处专门为高级将领预留的休息区间,军绿色的布幅整整齐齐垂挂在钢铁支架上,门帘呈45度撑起,冰冷的空气迫不及待地涌入室内。因为节电,没有空调,更没有柴火,室内一片令人肃穆的冰冷,而这片冰冷中,却坐着一个人。
谢怀衣缓缓踱到简便立柜前,拎出钥匙解开铜锁,将一只纯银色的金属方块取出,漫不经心地扔在军用单人床上——被褥工工整整地叠在床上,完全不像使用过的样子。
他单手拿起那看不出接缝的方块,对准瞳孔扫描。只听“滴”一声轻响,方块如同虚幻一般,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展开成平面。一排幽暗的蓝紫色试剂,在大雪中灰白的天光下,闪烁着莫测的光。
谢怀衣面无表情。
食指轻轻叩击着金属床沿,发出清脆的声音。
仔细端详了片刻,他从安置盒中取出一只不到拇指长的小玻璃瓶,将固定的合金支架抽开,放在了立柜顶层平台上。
似乎是轻车熟路,干净利索的打开无菌包,挽起袖口,消毒,取针,注射,止血,动作分毫不差,稳如磐石。棉签按压在出血点上,嫣红的血丝沁出纯白的棉花,那血在脆薄的天光下,迥异于暗红色的静脉血,散发出奇异的樱红色。
——就像刚刚成熟的果实,尚未在日光下完成最后的蜕变,红色中残余着一丝柔黄与透白敷出的底色。
谢怀衣按了几分钟,放下衣袖,举着止血的棉签凝定在半空,仿佛思索着某件未解的难题。
前帐传来脚步声。谢怀衣没有一点避讳。任由来人缓步踱入这间军帐。
“小谢?”肖廷声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专注地端详着自己的血,心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声音里没有透出一分。
“将军。”谢怀衣利落地起身行礼,将银白试剂盒,从容收好。
“坐。坐。你在打针?”肖廷声抬手示意他坐下,问:“哪里不舒服?”
他分明看见了那只与众不同的试剂盒,问题却平常。若此刻有外人听见,必然以为二人在拉家常。
谢怀衣不欲解释,也不再坐,只淡淡道:“胃病。”
“哦。”肖廷声神色一闪,不再多问:“年纪轻轻,要好好保养,落下胃病就不好了。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情后悔就晚咯。”
谢怀衣抬眼看了看肖廷声,顺手将试剂盒锁入立柜,道:“将军现在调养,还来得及。”
肖廷声一笑,略有几分睥睨:“觉醒者很少生病。只可惜年纪大了,素质和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没法比了。”
谢怀衣也不拆穿这句明为谦虚,暗地自诩地话,转言道:“韩子和、张屯溪之流,才算年长。”
肖廷声哈哈一笑:“真论辈分,他们确实比我大一两轮。只可惜,他们带走了潜力等级s的沈馨。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谢怀衣淡淡一笑:“只要金陵还在,人才总是会有的。”
“可如小谢一般的天才,却少见了。”
谢怀衣微微挑眉,似乎不习惯肖廷声这样的语气,他垂下眉眼,问:“将军有何事嘱咐怀衣?请……直言吧。”
肖廷声顿了顿,肩背忽然笔直,目光冷冽如鹰。
“苏妍,那个迄今为止唯一被发现拥有治疗能力的人,今晨拒绝了平京方面的召请……在意料之中。东海之事,已经呈报平京。除了张屯溪,余下六人都将奔赴申城,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小谢,你的怀疑是对的。那枚令牌,很可能就是一枚监视器。按照修行人的说法,只要是神念附着其上,自然就能测知周围信息。金陵城,不能擅自留下轩辕令。平京方面,也没有允许轩辕容北上,这同时证实了你的猜想。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