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子
对唐寅来说可以扬名立威,进一步巩固其在王府中的领导地位。
唐寅一脸的不情愿,摇头道:“跟匪寇正面交锋,那是官府的事,王府为何要掺和其中?不妥不妥1
朱浩笑道:“你不懂兵法,认为这一战王府很难取胜,所以才不敢接这活吧?”
“朱浩,你要量力而行,凭什么认为有你帮忙出谋划策,王府兵马就能荡平匪寇?若是出了岔子那你说的益处就会变成弊端,王府上下要增添多少孤儿寡妇?连令尊,好像也是平盗寇时殉国的吧?”
唐寅说话态度看起来坚决,但其实留有余地。
这点口气上的变化,朱浩还是能听出来的。
朱浩道:“我说过要以王府自身力量对抗盗寇吗?”
“嗯?”
唐寅又愣住了。
朱浩续道:“盗寇本为乌合之众,从来都不敢跟官府正面抗衡,怎就跨省骚扰湖广地界?分明是未将我湖广三司衙门放在眼里。”
朱浩特别强调“三司”。
已不单纯是说湖广都司、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因为湖广还有行都司。
唐寅道:“你是想让黄藩台帮忙联络本省兵马,协同作战?”
朱浩笑道:“还是唐先生明事理,其实呢,黄藩台文治方面卓有建树,但武功呢就差了那么一点,现在黄藩台马上要入朝当户部侍郎,咱大明的户部侍郎很多时候都要清理边政,没点军功榜身的话,到西北治理军饷,会陷入被动,处处受制于人。”
唐寅眼前一亮,对朱浩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你小子制定计划时,居然能想到未来黄瓒以户部侍郎的身份去宣府治理军饷,还想到他没有军功会在宣府受制于一众兵头,所以笃定黄瓒为打响知兵的名头,会协同剿匪我咋就没想到呢?
“况且从江西流窜至湖广地面的贼寇,看起来声势浩大,但仍旧只是乌合之众,地方上根本无须抽调太多兵马,反倒应该担心贼寇得知湖广各卫所大军集结,抱头鼠窜”
朱浩顺势引导。
唐寅恍然,随即皱眉:“是这么个理儿,但朱浩,黄藩台难道就不担心,地方上整兵半天,靡费诸多军饷,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浩笑道:“所以就需要设下诱饵,让贼寇想跑也跑不了。”
“诱饵?”
唐寅发现朱浩看过来的目光不善,蹭地从长凳上站起,“你是说我?”
朱浩小脑袋上下晃动。
唐寅瞬间感受到朱浩献策时那满满的恶意。
“唐先生,你先别忙着拒绝,我可这都是为了你好。”
朱浩突然严肃起来,“你想那贼寇为何突然流窜至江北,专门挑安陆骚扰劫掠?你以为他们是想取得军事上的胜利吗?我觉得更大的原因,是宁王想让兴王府上下知道与其作对的下场,让这边知难而退,把你放还。”
唐寅闭上眼:“你说的这一层,我之前也有考虑,就怕盗寇在地方上没引起什么骚乱,却令我在兴王府难以做人。”
朱浩对唐寅的觉悟很满意。
至少你还能看清楚局势。
宁王想要达到的效果,就是要让有心人觉得,正是因为你唐寅在兴王府,所以贼寇才会直奔安陆州而来。
到时你这个当事人为了日后贼寇不再来袭扰,为了兴王府以及安陆地方百姓的安宁,肯定不好意思继续留下来。
如此宁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朱浩道:“那就是了,王府中最不怕战之人,该是唐先生你才对。此等时候你更应该向兴王府展示,为了遏制宁王野心,你不惜以身做饵,引诱贼寇来犯,配合地方兵马,一举将贼寇剿灭,帮兴王府立威,也让宁王对你恨之入骨只有这样,兴王才会将你当成心腹。”
“这”
唐寅听明白了朱浩的意思,但还是很犹豫。
主要原因是他一介文弱书生,还是个半百老头,朱浩居然挑唆他去带兵打仗?
如果他一直治军还好,问题是安陆地界的兵马由兴王府仪卫司、地方卫所和州县巡检司组成,各不统属,一个老学究能在其中发挥什么作用?别到最后,狼叼走了我这个诱饵,自身却毫发无损吧?
“唐先生,你给句准话吧,要是你不顾安危来做这件事,我会帮你出谋划策放心,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可以跟新任赣南巡抚王中丞取得联系,让他想办法断掉匪寇的后路,形成一个关门打狗的格局。
“盗寇打破的不止兴王府和安陆一地安宁,更是针对黄藩台这样曾在江西任职、跟宁藩势成水火的官员,所以击退盗寇不单纯是兴王府或安陆州之事,更是所有心怀正义的仁人志士的愿景。
“就连王中丞,他到任江西后,也急需军功立威,先生难道还担心振臂一呼各方不予响应?”
朱浩继续鼓动唐寅。
越说,越显得好像这件事天时地利人和均在握,只要唐寅跟兴王府主动站出来挑大梁,大事可成
唐寅眯眼望向朱浩:“你小子胸有韬略,但所施计策总带着一股邪性若将来步入仕途,只怕不是个为民请命的铮臣。”
朱浩没好气地道:“你直接说我以后当了官是个奸臣呗?”
“奸臣谈不上,可能是权臣吧。”
唐寅头抬起,双目朝天。
朱浩问道:“那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唐寅摇头叹息:“我有选择的权力吗?如果我还想在兴王府立足,在名利场上有所作为,我就没有任何退路其实我也想为大明、为百姓,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1
唐寅仕途不顺,居然还想着为国为民?
朱浩很想说,唐先生,咱做人能不能别这么假?为自己就说为自己,搞得那么大义凛然是为哪般?
朱浩道:“既如此,那咱就赶紧跟苏东主取得联系,他那么会算计,肯定会核算商路被截断将蒙受多少损失,必会第一时间向黄藩台陈述利弊。
“至于王中丞那边,可能就要用到唐先生跟他的私交了,去封信,道明宁王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此番湖广盗乱也是宁王阴谋,愿与其里应外合共破贼军”
受到朱浩言语蛊惑,唐寅听策的时候竖着耳朵,好似一头狼一般,两眼放出精光,建功立业之心充斥胸臆。
锦衣状元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计方针
方针制定好,剩下就是具体落实,其中最关键之处是如何让一向低调、与世无争的兴王府,接受跟地方官府一起剿灭盗匪,并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
这就需要唐寅发挥作用。
他必须要跟兴王府表明,在这件事上他有十足的把握,把他跟王守仁的私交,湖广左布政使黄瓒的立场,以及地方官员的反应等分析个遍,让兴王知道可以借助这次剿灭匪寇一举奠定兴王府的威望。
朱浩把一切交代好,唐寅心中有数后便马不停蹄、趁着午休还没结束去找张佐,商讨策略。
张佐很惊讶。
先前见面时,唐寅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结果转眼间就像变了个人,提出的策略非常激进,却又非常符合张佐的利益。
“唐先生,您觉得,积极备战,主动出击,对王府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会不会出岔子?”
张佐请唐寅出谋划策,是想让承奉司在应对“防盗”上能占据主动。
可防盗归防盗,没说要出兵啊。
你上来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你让咱家很为难知道不?
唐寅义正词严:“贼寇不过是流窜过省,到湖广后人生地不熟,本地又没有大股盗匪接应,必然会以完成宁王嘱托为第一要务。我们只要适时向外界散播谣言,说我已向兴王请辞,避居城外荒野,他们就会如闻到血腥的鲨鱼般加速赶来……到时各方兵马协同,将其一网打尽!”
这就是朱浩制定的战略。
唐寅以自身为饵,主动离开城池,让盗匪觉得他已被兴王府驱离,随时可能远遁,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抓紧时间赶路,以便逮住人,好到宁王那儿邀功,届时伏兵尽出……
张佐惊叹:“要说还是唐先生有勇有谋,此计一听可行性就很高,如此请唐先生跟咱家一同去见王爷,言明后由王爷定夺。”
……
……
张佐不想打仗,涉及统兵作战他压根儿就不懂。
可他却清楚一件事,只要涉及战事,承奉司掌控王府府库,到时肯定得由他来推动,袁宗皋主导的消极避战计划就将报废,就算他张佐不知兵,但有唐寅这个“疯子”般敢拿自己充当诱饵的名士可问策,那他还怕什么?
打仗又不是让我这个身娇体贵的太监冲锋陷阵在前,我躲在后面闷声发大财不好吗?
等张佐带唐寅去跟朱祐杬见过,唐寅把自己的计划,涉及宁王府的阴谋,还有王守仁、黄瓒、地方卫所、州县兵马相互配合之事一说,朱祐杬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计划如此完备,让朱祐杬感受到,唐寅不像是开玩笑。
张佐道:“王爷,其实老奴最初也不支持主动跟盗寇交战,但唐先生言之在理,咱兴王府在朝中没什么名望,若是能借助打压宁王,在朝中树立起正面形象,或能得到朝中重臣支持,尽量避免朝廷选宗室子入宫读书之事发生……”
这事上,张佐自然站在唐寅的立场上帮忙说话。
朱祐杬最怕出现的情况是什么?
不是朱厚照有儿子,那是天命,改不了。
他怕的是明明皇帝没儿子,非不按照大明道统把储君之位留给兴王府,而是仿效前宋在宗室中选拔“养子”,入宫培养作为储君,那就太让人憋屈了。
之前朝中大臣最支持的方案便是养宗室子,只是被皇帝和太后给否决。
大臣们的意见是国有储君,才能杜绝藩王滋生野心,安定社稷人心,本身没错,他们总不能说,陛下您现在没儿子,为了朝廷安定,把您的叔叔或是堂弟立为储君吧。
不合适!
大臣们只能提议养过继子。
而正德皇帝却觉得,我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你们凭什么觉得我生不出儿子?而且皇帝身边那帮奸佞,诸如江彬、钱宁、许泰之流也不允许养宗室子这件事发生,然后就没了下文。
为了让朝中大臣觉得,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所在的兴王府,有为国为民的担当,能给大明带来安定,借贼寇人头立威正当时,也可一举赢得朝中文臣武将之心。
“会不会……太过冒险?”
朱祐杬不自觉往旁边看了一眼,这才想起袁宗皋未列席会议。
此等涉及王府战略方向的大事,他还是习惯询问两位长史张景明或是袁宗皋的意见,而眼下能给他出谋划策的只有袁宗皋。
张佐叹息道:“王爷,老奴想过,若是一点险都不冒的话,很难赢得人心。其实老奴也想跟袁长史好好商量一下,拿出个最佳解决方案,但袁长史一向主张王府应保持低调,不能出风头,想来不会支持……”
张佐名义上是在讲述利害得失,但其实是跟朱祐杬说明,你别找袁宗皋问策,他铁定不支持跟贼匪硬碰硬。
他什么脾气,我知道,您也知道,那就是个懦弱中庸、极度保守的老儒官……
唐寅看到朱祐杬点头,心中平添几分底气。
张佐提及袁宗皋态度,也是朱浩方略的一部分,由唐寅来说不合适,只有张佐这个深受兴王信赖的王府家奴,提出袁宗皋的态度偏向中庸守旧,兴王才会接受……反之,要是你唐寅主动提出,别人会觉得你是在跟袁宗皋竞争,恶意污蔑对手。
“可王府上下调度,始终要听取袁长史的意见。”朱祐杬说这话,表明他已倾向于唐寅的计划,支持积极备战,主动迎敌。
王府没多少兵马,但贼寇也没多少,难得的是王府仪卫司下辖都是精兵,日常训练未辍,弓马骑射都过得去,更重要的是装备精良,跟一群乌合之众对战,对方还是长途奔袭,穿州过省……
赢面很大啊。
就算不胜,也要把兴王府不畏难怕事,敢跟贼寇交战的决心和勇气表露出来,战局不利时大可把兵马撤回州城,就不信贼匪还能攻陷城池不成?
张佐道:“王爷最好先定下方略,再去找袁长史商议……就怕袁长史强烈反对,无法成事。”
在这件事上,张佐有些着急。
他很怕朱祐杬见过袁宗皋后,被其一套大道理说服,那计划将就此搁浅。
唐寅则表现出一副中立的态度,语气笃定:“只要是为王府的利益着想,在下并不认为袁长史会阻挠,或许还会积极出谋献策……在下愿意供兴王与袁长史驱驰,为荡平匪寇尽一份绵薄之力。”
张佐好奇地侧头打量。
你唐伯虎真够可以的。
让我引你来见兴王,你却说要听从袁宗皋的吩咐,难道要临阵倒戈?
本来他心中略微有些不满,但仔细一想之前袁宗皋核算王府账目时,唐寅与之对着干,暗中帮自己做了不少事,以其睿智岂能看不出已没法改换门庭加入袁宗皋阵营?
那唐寅现在这么说不过就是装样子罢了。
张佐想明白这一点,赶紧跟着表态:“老奴愿为王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遵从兴王跟袁长史号令。”
朱祐杬本来担心张佐和唐寅献计是为了跟袁宗皋争功,看到二人姿态放得如此低,老怀大慰,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点头道:“那我这就派人传袁长史过来,一同商议大计。”
……
……
朱祐杬先入为主,基本已打定主意,袁宗皋即便来了,察觉到兴王态度转变,他能说什么?
恨张佐和唐寅先斩后奏?
好像犯不着,人家以自己的方式为王府效力,看起来并没有私心。
尤其是唐寅……
居然提出拿自己当诱饵?!
唐伯虎几时有如此担当了?
这还是那个知道宁王有不轨之心,只能装疯卖傻偷偷溜出南昌,四处漂泊无处依存的落魄儒生?
如今简直是有勇有谋的代表,堪称读书人的典范。
袁宗皋不由对唐寅生出几分敬意。
“既然袁长史也支持,那事情便如此定下来。”朱祐杬一锤定音。
袁宗皋看清楚局势,知道不答应不行时,便选择了默许,目光不由落到了唐寅身上。
唐寅多少有些羞愧。
怎么说也是袁宗皋把自己引介到王府,却在关键时候找张佐商议而没有提前跟袁宗皋通气。
袁宗皋会怎么想?
朱祐杬道:“方略已定,下一步就是联络各方,看看是否能促成各路兵马共同进退。孙子兵法曰:未谋胜,先谋败,城外王庄的老幼妇孺还是要尽快进城避祸……这就要劳烦袁长史费心了。”
袁宗皋听出来了。
就算问我的意见,我负责的仍旧是防护这一块,具体出兵剿匪方针却要听唐寅的。
谁让主意是唐寅出的,对方更是激进地提出拿自己充当诱饵呢?
不听当事人的听谁的?
“是。”
袁宗皋行礼受命。
随后朱祐杬安排一番,袁宗皋、张佐和唐寅三人退下。
来到书房门外,没了兴王制约,三人相处时多少有些尴尬,袁宗皋明显感受自己是被杯葛的那个。
“伯虎……”
袁宗皋本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忍不住瞥了张佐一眼。
锦衣状元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公开决裂
唐寅听到这一声唤,顺着袁宗皋的视线看向张佐。
张佐很识相,微笑着拱了拱手,话都没说便自行离去,留给唐寅和袁宗皋单独说话的机会。
对张佐来说,他现在并不怕唐寅“投敌”,因为他看出来了,唐寅现在跟袁宗皋之间形成了一种竞争关系,就算袁宗皋再昏聩也该有点眼力劲儿,知道现在想收拢唐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袁长史,此事在下未先知会,便去找兴王殿下献策,望您不要见怪。”
唐寅诚恳道歉。
之前袁宗皋曾说过,有事先找他商议……
可问题是你袁宗皋碰到事情从来不跟我说啊!
袁宗皋洒脱一笑:“伯虎,其实老夫一向不主张王府露出锋利的爪牙,不是因为老夫不信王府中有真龙,而是因为……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你知老夫定不会同意,不对老夫提及,老夫也不会怪你……”
袁宗皋居然主动找理由为唐寅开脱,好似在说,你要是跟我说了我肯定不会同意你的建议,所以你不来找我我能理解。
看似帮唐寅辩解,可问题是……唐寅觉得这话很酸。
袁宗皋叹道:“老朽已年迈,力不能支,做事一味求稳,就怕行差踏错,在你们年轻人眼里恐怕腐朽不堪,不求上进。
“但……我始终觉得,当前王府应明哲保身,低调行事,毕竟当今陛下春秋正盛,没个几十年恐怕……实在没必要早早就把自己放到世人审视的目光下……伯虎,以后王府只能倚仗你这样的年轻人出力了。”
我年轻?
我也是半身入土的老人了,老袁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唐寅拿出虚心受教的模样,俯下身子,恭声道:“在下一心为王府着想,正所谓食君之碌担君之忧,只要为王府好,便不敢偏私。”
袁宗皋道:“老夫知你心思全放在王府安危上,否则也不会提出以自身为饵,不过……这又是何必呢?”
说完他笑着摇摇头,不再跟唐寅谈及更深层次的话题。
何必呢?
唐寅琢磨了一下。
对你袁宗皋来说,或是觉得我唐寅多此一举,好像是要牺牲自己为王府谋取什么利益,但说到底我为的还不是能获得一个稳定的铁饭碗?咱俩真不一条船上的,所忧所虑全不相同,根本没法做到互相理解。
“伯虎啊,有时间多栽培一下朱浩,那小子有一颗忠义之心,更有急智,或许能帮到你……”
袁宗皋说了一句,摆了摆手,便扬长而去。
……
……
唐寅一时不明白,袁宗皋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要我栽培朱浩,为何又要他帮我?
帮什么?
当天下午,唐寅到学舍给几个孩子上课,课余时间趁着几个孩子到院子里蹴鞠时,他把朱浩叫到旁边,问了一下。
朱浩笑道:“这时候你怎么糊涂了?袁长史是对你彻底失望了,拿我的忠义讽刺你辜负了他的赏识,要你跟我学投桃报李那一套,看清楚形势,早日回归他的阵营,而不是现在这样投靠张奉正。”
“啊?是存了这心思吗?”唐寅大惊失色。
朱浩笑嘻嘻道:“不然呢?你以为你跟张奉正一起去见兴王,提出跟袁长史完全相左的意见,你还指望袁长史把你当自己人不成?这算是公开决裂了吧。”
唐寅一想也是。
虽然从自己的立场来说,跟袁宗皋貌合神离已久,但远未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可经此一事,袁宗皋恐怕看出来了,他唐寅想在王府中有所成就,必须绕开王府长史司的制约,毕竟不管是袁宗皋,还是年中就要结束守制回归王府的张景明,都跟唐寅这样没有官身的纯粹幕僚产生竞争关系。
所以唐寅才没有依从王府长史司,而是选择跟张佐结盟,如此也是为了自身前途着想。
都已撕破脸了,以后还能开诚布公吗?
唐寅看着朱三、朱四几个孩子围着蹴鞠大呼大叫,而朱浩文静地坐在廊檐下,充当一个旁观者,心中多有感慨,叹息道:“我跟袁长史就此站到对立面上,真的好吗?王府上下,毕竟长史司才是主导,我这样是不是有点自掘坟墓的意思?”
朱浩笑道:“千万别指望别人来给你提供什么便利,命运一定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唐寅喝道:“说人话。”
“大道理你不爱听,那我说点实际的……你的定位一直很尴尬,若处处都听从袁长史号令,那你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幕僚,只是依附于长史司存在,对兴王府来说可有可无,随时可能会被取代。
“反之,若你敢于建言,且每次都让王府获利,那你的定位就类似于军师般的角色,地位一下子就凸显。此番若是在你的筹谋下,剿匪成功,让兴王府名利兼收,你将成功上位,长史司根本无权决定你的去留。
“所以之前在兴王跟前,袁长史才没有跟你吹胡子瞪眼,更无法排挤你,因为他也要等个结果,看看你们俩到底谁才是正确的那一方……你以为呢?”
朱浩的话让唐寅陷入沉思。
仔细想想也对,若是袁宗皋发现他“投敌”,完全可以在兴王面前恶意中伤,说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全无统兵经验,怎可把涉及王府兴衰之事交给一个前半生没什么成就,只诗画上有一点名气的老书生?
一旦失败,可不单纯是影响王府的名声,还会造成仪卫司大量将士死伤,王府陡然多出许多孤儿寡妇,责任谁来背?
可袁宗皋并不着急阻止,因为他也在观望,若是唐寅真的把事办成了,那现在说这些话有用吗?
反正现在朱祐杬受了张佐和唐寅的蛊惑,已铁了心要为朱四挣一份前程。
“若事不成,我也没脸留在王府,就当是为自己能在王府中吃一口安乐饭,奋力一搏吧!”
唐寅起身便走。
朱浩面前,他从来都表现得很直接,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地方。
走出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望着朱浩:“晚上别回家了,到我那儿去,秉烛夜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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