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状元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子
朱娘彻底无语。
朱娘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四周,行人颇多,于三还背着二百多两银子的包袱跟在后面,只能先赶紧回铺子。
母子归来,李姨娘见朱娘面色不佳,心中一沉,送别于三便匆匆把门板隔上,过来小声问道:“夫人,生意没谈成吗?”
朱浩颔首:“妥了。”
李姨娘惊喜道:“那应该高兴才是,夫人”
朱娘不回答李姨娘的问题,反而打量朱浩:“小浩,适才路上不好说,借钱可以,但你跟苏当家谈什么盐引分离,要是被官府抓到,那可是当做贩私盐论处啊。”
李姨娘大吃一惊。
好端端跟经营官盐买卖的湖广左布政使的小舅子谈生意,到最后竟然谈成贩卖私盐?
做官盐买卖,如果连贩卖私盐是何等罪过都不知,那趁早收手。
这属于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不懂法还想卖盐,命有几条?
大明律规定:“客商兴贩不许盐、引相离,违者同私盐追断。卖毕五日内不缴退引者,杖六十。将旧引影射盐货,同私盐论。伪造引者,斩。诸人买食私盐减贩私人罪一等,因而贩卖者,绞。”
所谓“盐引相离”,就是贩卖官盐的过程中,官盐和盐引必须时刻在一起,等贩卖结束后五天内必须交还官府。
所谓的“旧引影射盐货”,就是拿已经卖完的官盐盐引,以此为凭销售来历不明的盐,等同于卖私盐。
“娘,我们没有卖私盐啊,您可能没听懂我跟苏东主商量的细节吧他那么精明,我们卖私盐,他便是接收私盐,知法犯法的事情他会做?他比谁都精明呢。”
朱浩笑着安慰母亲。
朱娘眉头紧锁,此时依然懵懵懂懂,李姨娘急忙问道:“夫人,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浩道:“就是说苏东主把他的官盐,连同盐引一并交给我们,让我们把粗盐‘筛’成精盐后再卖给他,但我们卖回给他的时候,盐引不退。”
“啊?这恐怕不行吧?浩少爷,正如夫人所说那般,不给他们盐引,我们就是贩私盐,被官府抓到的话会掉脑袋的。”
李姨娘尽管不太了解大明盐法的具体内容,但也觉得朱浩跟苏熙贵做买卖属于刀尖上跳舞。
随即李姨娘又想到一个问题,好奇问道:“我们晒我们的盐,晒完后把盐和盐引一并给姓苏的便是,单独留着盐引干嘛?”
别说李姨娘不明白,连朱娘都不明所以。
朱娘看着儿子,希望朱浩能做出合理解释。
朱浩道:“我们跟苏掌柜议定的价格,基本上算是成本价,目前以十文钱一斤从他那儿进官盐,售出价格则是十六文。”
李姨娘想了想,点头道:“一斤盐我们可以赚六文,这价格还好吧?”
“并不好。”
朱浩摇头,“刨除人工和场地成本,加上精盐提纯中去除的杂质,以及晒盐过程中渗漏等损耗,这么折腾一圈下来,一斤盐能赚一文钱就算不错了。我们每月要上缴家族四十两银子,自己能剩下多少?恐怕是赔本赚吆喝!”
李姨娘不解地问道:“我们之前生意做得不是挺好的吗?”
朱浩道:“姨娘,那是非常时期,时势逼着我们只能把盐倒进后院水池,纯属不得已而为之但平素真拿官盐溶了晒来卖,实属得不偿失官盐杂质多,有时候是盐商故意为之,他们在官盐里掺沙子,有时候一斤盐恐怕得有二两沙子,你想想提纯后损耗有多大?”
朱娘道:“那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售卖苏东主批发给我们的官盐就是这次苏东主批给我们的官盐,比之前从城里那些大盐商手里进货价格还要低些许。”
朱浩摇摇头:“经昨晚之事,我们同时得罪了安陆州和长寿县两级衙门,主顾恐不敢再光顾,再说苏东主继续跟我们做生意的前提,是我们卖雪花盐给他,如果不卖,他怎会低价卖官盐给我们?”
“那那”
朱娘和李姨娘无言以对。
本来她们都以为,朱浩进官盐回来自己提纯,听到这里才知此路不通。
朱浩把两只手分别放在朱娘和李姨娘肩膀上,语气坚定:“娘,你们别问,还是听我说吧。”
“我们提纯盐,其实无需官盐,安陆地方有许多专门给牲口晒盐吃的盐窝子,我们买盐卤回来晒制就行,跟官盐的效果一样。我们甚至可以雇佣盐窝子附近的人帮我们晒盐,这样我们既不用卖盐,也不需造盐,就做中间商赚差价,两头都查不到我们。”
朱浩知道湖北的盐矿资源特别丰富,后世乃岩盐的主要产区,安陆州附近分布有特大型岩盐矿床和地下卤水矿床,含有丰富盐卤的水洼低地即盐窝子分布很广,但因所含矿物质太多太杂,煮出的盐并不能供人直接食用。
朱浩有特殊“洗盐”手法从盐卤中提取精盐,所以根本就不需要专门进购官盐溶解后再制成雪花盐,如此一来成本自然大大降低。
听了朱浩的计划,朱娘震惊不已:“小浩,咱本地盐窝子产的盐,牲口吃都经常出事,给人吃”
朱浩道:“娘,你说咱之前后院池子里的盐,比盐窝子产的盐好到哪里?不同样变成白花花的雪花盐了?”
朱娘怔住了。
儿子这是要飞上天啊,居然能用盐窝子的苦卤,晒出白花花的雪花盐?
骇人听闻。
李姨娘道:“就算真是这样,这些盐也是私盐,我们没盐引啊。”
“谁说没有?”
朱浩道,“我们不是有苏东主给的盐引?我们跟苏东主交易,不管买卖都有盐引,本地官府根本不能拿我们如何。
“等交易完成,由于盐引在手,我们还可把从苏东主那里进购的官盐转售出去,苏东主给我们的盐价比一般批发价每斤低个一两文,很容易出手的。”
朱娘听到这里,一时没回过味来,怎么琢磨都觉得儿子这话有毛病,但具体问题出在哪儿却不知道。
半晌后,朱娘蹙眉:“可我们给苏东主的盐没盐引,他怎么办?”
朱浩笑道:“他手眼通天,你以为会害怕?他一次运十几船盐,又是布政使妻弟,真会有人去查盐引?”
“而且就算查他也不怕,这年头敢插手官盐买卖之人,手头会没有多余的盐引?权贵上下其手者比比皆是,苏东主手上没兑出的盐引恐怕比兑出的都多,而且现在盐场的灶私都不算私盐,我们就当是给了他一个兑盐引的机会。”
“否则他凭什么用十六文的价格,从我们这里买上好的雪花盐?这雪花盐运到省城和南北二京,价格起码翻上十倍,他自己能算清楚这笔帐!”
朱浩深知大明盐政尿性。
如果成化之前玩这种行盐方法,必死无疑。
但在弘治二年时,朝廷发现盐商手里的盐引长久无法兑出,而灶户的煮盐积极性又不高,常常有盐引而无盐供应,于是便规定:“凡商无盐支给,听其买勤灶之盐,是为余盐之始。”
从那之后,盐商可以直接从灶户手上买盐,灶户每年上缴给官府定量后,多余部分可以直接卖给手持盐引却无法从正规途径兑盐的盐商,灶私先例便从这里开启。
弘治年间,先有大太监李广,后有张鹤龄、张延龄、周彧等皇亲国戚,从皇帝那儿以非正规途径拿到数以百万计的盐引。
正德皇帝登基后宵小横行,盐场的盐被这些人垄断,出现大量有盐引而无盐的情况,大明盐政就此走向崩坏。
有了这样的历史背景,朱浩跟苏熙贵的生意完全可以做到双赢。
苏熙贵看似吃了点亏,放出去的盐引收不回,但其实他手上的盐引多的是,能平价买到雪花盐贩运到省城甚至两京,可以说赚大了。
正因为如此,苏熙贵才欣然接受朱浩的条件。
朱娘和李姨娘消化了好长时间,都没琢磨透其中关节。
主要是她们对于这个时代和大明政策不了解,只是以小商贾的思想,本能觉得诚实经商才能立足,却不知这年头老实人最容易吃亏。
丛林法则中,首先被淘汰的就是那些墨守成规之人。
李姨娘安慰道:“夫人,不如听少爷的吧,其实我们也无路可走了,不是吗?如果不这么做,怎么保住老爷留下的产业?”
朱娘无奈颔首。
她也清楚自身处境,眼下几乎被朱家人逼上绝路,不放手一搏只能等死。
“娘,咱之前卖的是官盐,守规矩,最后不照样招惹来官非,几乎山穷水尽?这世道没有真正的守规矩,有权力才能谈规矩。”
朱浩态度坚决,他也是想以此坚定朱娘和李姨娘信心:“而且这次,娘,咱不出面,找人来给咱当代理人,凡事由其出头,苏东主的官盐走汉水,不上岸,货物交接完毕后,我们把官盐直接转卖给外地客商。”
“运盐我们找于三,名义上他被苏东主雇佣,就算官府的人查到晒盐盐滩那儿,找到我们生产的雪花盐,我们也可以直接拿出盐引,说这是买了苏东主的官盐回来加工提纯,不合理但合法。”
“只要我们行事低调,几年内应该不会出事,因为产出的盐不会在本地销售,不会触及本地盐商的根本利益,另外苏东主关系网强大,他姐夫黄藩台未来将会是朝中风云人物,不必担心其倒台,政治对手反攻倒算。”
朱浩之所以有如此大的信心跟苏熙贵合作,还有个缘故。
未来黄瓒在平定宁王乱时功勋卓著,故而有“一品布衣”的美誉,等黄瓒致仕时,已是嘉靖年间。
有这样前途光明的合作伙伴,做买卖都硬气许多。
锦衣状元 第十二章 慷他人之慨
朱娘终于同意。
有了计划就要付诸实施,最重要的是招募人手,找到购买盐卤的渠道,并在地势隐蔽、阳光充足的地方开垦盐田,开始大规模晒盐。
好在通过之前与客栈食肆做买卖,朱娘手上有了一定资金,如今距离欠债到期还有一个多月,这笔钱完全可以用来周转。
其实对朱娘来说,眼下要做的买卖成本极低,更是以中间商的身份参与其中,左手倒右手,花不了多少钱。
仲叔为人谨慎,让他负责联系车马行即可。
于三的人脉集中在漕运方面,甚至可以帮忙联系盐帮中人,找人帮忙购买盐窝子产的盐卤很容易。
只是找“代理人”就有些麻烦了。
“小浩,咱现在做的可是杀头的买卖,谁会替咱做事还不问具体缘由?”朱娘想了一遍周遭认识的人,没找到朱浩需要的帮手。
朱浩笑着宽慰:“娘,事情不急,暂时我们自己干就行,估计这两天苏东主的第一批货就要到,我们得组织人手到汉水接船,到时候运一点盐回城,摆在柜台上,有没有人来买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让别人知道咱铺子还在做生意,门户还撑着。”
朱浩不着急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得代理人是在赚取钱财后作为掩饰用的。
现在钱未到手,那么着急找人帮忙作何?
这年头的官府,应该不会追查银子的来路吧?实在不行只能先窖藏,或者购买田宅之类的悄悄积累财富。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大明户籍管理非常严格,不能随便跨区域生活定居,唯有掌握权力才能打破桎梏。
可权力何来?
五月最后一天。
如朱浩所料。
朱嘉氏果然带着朱万简和刘管家等人登门讨例银。
朱娘携家人出迎,表现得恭恭敬敬。
朱嘉氏问道:“老三媳妇,几天前,老身跟你约定好,每月缴纳四十两银子满足家中所需,眼下已是三十,例银可备好?”
朱娘表现得很为难:“娘,往常月份不都是月中交吗?”
“这不是你拖延到月尾了吗?五月你可交过?”朱嘉氏声音冷漠。
朱万简冷笑:“以前都按时交,这个月却一个子儿都没影,如果天黑前看不到银子,那就只能收铺子了。”
朱娘五月陷入债务危机,朱家本身是收铺子利润的九成,现在改成每月收四十两定额,整个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儿媳马上筹措,着人往这边送”
朱娘往外面看了看,“现在尚未天黑。”
朱嘉氏面色一沉,向刘管家一摆手,“去请本地乡老、坊老前来,老身要请他们喝茶。”
朱嘉氏出手稳而狠。
可惜不够准。
因为她的计划早就被朱浩算中,如果朱娘一上来就把银子拿出,朱嘉氏定会觉得这铺子赚钱很容易,会再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所以便决定先卖个破绽,让你觉得我们已经走投无路。
现在叫公证人前来,看似帮你撑门面,但最后帮的却是我们。
“目前账面有多少?先备妥,免得之后找补麻烦。”朱嘉氏盯着朱娘,又道,“听说你在外面还欠有银子,有一笔马上到期,今日便提前归还,这是之前老身答应过何掌柜的你不会有意见吧?”
朱娘为难道:“可是娘,何掌柜的欠款尚有七日才到期”
朱嘉氏摇头:“我们朱家不喜欢欠外人的钱,所以此事为娘帮你决定了,银子一并备好!”
朱娘带朱浩以及李姨娘母女,苦着脸回到后院,一副艰苦筹措银钱的模样。
等来到门帘后边,她神情才变得轻松。
儿子预言成真,一切尽在掌握。
今天不只是上缴家族例银那么简单,朱嘉氏来势汹汹,想一棍子把她这个儿媳给敲死,几乎把路走绝了。
“娘,一会儿出去,还是得摆出低姿态,让朱家那帮人越咄咄逼人越好您表现得越窘迫,他们越是猖狂,最后咱才能把规矩定死,每月缴纳四十两不变!”朱浩再一次提醒朱娘。
“嗯。”
如果说朱娘之前对儿子的话还将信将疑,有几分保留,到此时她是打定心思全听儿子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朱娘在李姨娘陪伴下回到前面的铺子,朱浩和朱婷躲在后堂不再露面。
这是大人的事,跟小孩子没多大关系。
乡老坊老一共请来四位,街坊四邻以及四里八乡许多无所事事的乡亲闻讯后赶来围观。
同行是冤家的钱串子也很热衷,一看这架势对面的米铺分明是支撑不下去了啊,赶紧拉了一帮人前来凑热闹。
“娘,不就是普普通通上门收例银吗?为何叫这么多人前来?”面对门口密不透风的人群,朱娘故意表现出极度抗拒。
朱嘉氏冷冷一笑,“老三家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次请见证人来,是因为有些话摊开来说比较好之前跟你说过,每月上交家里四十两银子,老身放手让你经营铺子,你没有出言反对,对吧?”
话音落下。
围观群众立即炸了锅。
钱串子从人堆里挤出来,大声道:“一个月四十两?朱娘朱当家的,你这是开米铺还是开钱铺啊?”
朱娘以往生意极好,基本从早忙到晚,街坊邻里都知道她赚了钱,具体多少却不知,如今听朱嘉氏说每月光上交家族就有四十两,一个个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要以为家里故意刁难,其实按以往营收,每月都有上百两”朱嘉氏一来就把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
围观群众一听不干了,马上有人出言质疑:“一百两?怎不说一千两?这么个小铺子,就算卖出去十万斤米面,能赚一百两?糊弄鬼呢!”
“典型就是找儿媳麻烦,这种恶婆婆为了钱财,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朱万简出列喝斥:“闭嘴,关你们这些刁民何事?说有一百两就有一百两!我朱家之事用得着你们操心?”
朱嘉氏没想到无意中居然聚拢一群人当“裁判”,心里有气却忍着。
“诸位善长,我朱家事,你们给评评理,内部商议好的,她也没有抵赖,是否有问题?”说着,朱嘉氏请示四位德高望重的乡老坊老。
四位乡老坊老都点头。
一名姓宋的乡老道:“有规矩,那就按规矩来,每月四十两交不上,家族收回田宅合情合理。这月还没交吧?”
朱嘉氏站在那儿环视一圈,目光与之接触者无不低下头,这才满意地轻咳一声,缓步踱到朱娘跟前,轻叹:“老三家的,你听到了,不是老身非要为难你,规矩既已定下,以后收了欠债,各自画押,以防有人抵赖。对了何掌柜,要不你先去收欠债?”
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从人堆里挤出来,笑着把欠条奉上,“之前朱家三夫人欠了鄙人十贯钱,特地上门来收。”
朱娘按照朱浩的吩咐,一脸急切:“娘,你怎么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身上?铺子欠何掌柜的钱,好像跟交家里例银不相干吧再者说了,儿媳正在想办法,也不知能否及时筹到钱呢。”
“你从哪里筹钱?”
朱嘉氏冷着脸问道。
朱娘讷讷不知如何作答。
朱嘉氏以为儿媳在找托词,扁了扁嘴。
“四十两没有,十两总该有吧?先把何掌柜的钱还了。”
“可是”
“没有可是,立即拿钱来!”
朱嘉氏以命令的口吻道。
朱娘苦着脸来到柜台后,打开抽屉,拿出十两银子。
朱嘉氏一摆手:“秤。”
准备果然充分,刘管家从下人手中接过戥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称量,甚至朱嘉氏自作主张,给了九七折色,加上利息,何掌柜居然拿走十一两银子。
“娘,这可都是上好的现银,怎折色那么多?”
朱娘神色黯然,一副心疼的模样。
“做生意就要实诚,我朱家人从来都以诚信为本。何掌柜,回头吃茶。”
朱嘉氏慷他人之慨,还觉得理所应当,压根儿就不想理会儿媳,直接跟何掌柜作别。
待送走何掌柜,朱嘉氏望向儿媳:“老身打理朱府,有教化和规范子孙行为之责,如今替你做主让何掌柜拿回本属于他的欠款,莫非你有怨言?”
朱娘面色拘谨。
被欺负还得忍气吞声,作为节妇首先要做的便是恪守孝道。
“儿媳不敢。”朱娘低头。
朱嘉氏道:“你应该说没有,而不是不敢,心中就不该有此念想。好了,现在说说你每个月需要缴纳家族的例银时辰差不多了,拿来吧。”
擅自做主让儿媳把外债还了,现在到了讨要自己那部分的环节。
朱嘉氏铁了心要收回田宅,不留任何后手。
朱娘愁容满面,贝齿咬了咬上唇,怯弱地道:“儿媳儿媳现在还没有。”
“那就是说,家里可以收回宅子了?”
朱嘉氏面色稍缓,感觉已无阻碍。
朱娘低着头:“娘,是这样的,我们之前做生意,外面人欠下铺子不少债,儿媳已差遣人去催讨只要把欠债收回,应该够了。”
朱嘉氏皱眉,未再多言。
她身后站着的朱万简冷笑不已:“四十两欠债?有那么多?”
朱娘不慌不忙道:“眼下账面尚有三十余两,外边仅有十余两未收回。”
听到这里,朱万简顿时紧张起来。
如果今天真让朱娘把外债收回,把家里的四十两月钱给缴清
“母亲,儿有事离开一下。”
朱万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准备带人出去拦截。
“稍安勿躁!”
朱嘉氏喝止儿子,然后盯着儿媳,冷笑不已:“做生意外面有欠债,倒也合情合理,但规矩是月底前必须给”
“娘,现在还没天黑,不是吗?”
朱娘忽然硬气起来。
其实银子她有,别说本月,就算下月也够了,虽然是抵押田宅拆借的,但足以应付眼前的危机。
儿子让她拖时间,更多是一种人情历练,让她亲身体会朱家人的险恶。
朱嘉氏转过头,对朱万简道:“有事就去,记得跟那些与米铺有生意往来的东家说,偶尔欠一点外债没啥,不用着急还,若是非要赶着今天还,便是跟我朱家作对,以后休想在这城里做安生生意哼哼!”
如果说之前朱嘉氏还很克制,想保留自己的家长风范。
眼下她说的这番话,等于是把最后的颜面也摒弃掉谁敢还我儿媳的钱,让老娘不能收回田宅,就等着倒霉吧!
锦衣状元 第十三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围观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哇,还有这种人?”
“是啊,让自家儿媳早点还别人的钱,却不让别人还自家儿媳的,这是不拿走铺子决不罢休吗?”
“分明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啊!”
“以后谁敢跟朱家做生意?”
街坊邻里看不下去了,当着朱嘉氏的面,大声议论开了,旁边几个乡老坊老面面相觑,没想到朱家吃相这般难看。
朱万简嚷嚷道:“关你们什么事?让开,不要耽误老子办正事!”
他正要出门,却见仲叔带着于三从正门进来。
仲叔当着众人的面,对朱娘道:“三夫人,欠债收回来了。”
“什么?”
朱万简一听火冒三丈,上去就要抢夺仲叔手上的袋子。
刘管家想拉一把都没机会。
阻止别人还钱虽然卑鄙,还算合理合法,但现在直接动手抢
你是欺负围观群众没长眼睛?
仲叔得过朱浩提点,早有心理准备,腰一扭直接避开,随后把银袋送到朱娘手里。
朱娘打开黑色的布袋,露出里面的银锭,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挺直腰板道:“娘,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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