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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陆离流离
晋枢机轻轻拨弄着桃儿颈上的铃铛,金铃清脆,撞出叮叮的声响,他微微挑起唇角,连于家的人也要为戎几说话了吗?
如今朝上战和焦灼,有人主张出兵戎几,有人主张隔岸观火,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力求出战的一派正是表忠心的时候,晋枢机靠在龙案之侧逗猫,那些老臣恨得目眦欲裂,各个痛心疾首,恨不能撞柱直谏甓宠误国。可前日只因有人说了一句辱身之人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便被商承弼当廷杖责了三十大棍,直打得筋断骨折,那些谏官都吓得噤了声,老臣自恃身份也不愿犯颜,对着朝上这一位妖妖娆娆的临渊侯,大家也只好当做看不到他了。
“重华有何高见?”商承弼看他。
那位梁方梁老太傅看着商承弼问晋枢机便气得重重一叹,皇上虽说暴虐了些,可不是个糊涂的皇上啊。这些年敬天慰庙,旰食宵衣,也是励精图治,怎么在美色上就这么放不下呢。
商承弼看到了梁方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中觉得好气又好笑,倒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是他极为欣赏晋枢机的才华,如今既然许他上了朝,便当他是军师一般,细心咨诹一番,也不枉自己素日同他谈情论势,倒也不是完全为了哄他开心。
“赫连傒兵强马壮,如今一鼓作气,直下三城。蛮帖儿不争气,皇上已派了五千精兵助他,可他偏偏还是输地一败涂地,戎几地寡兵弱,又何必要我大梁大好男儿埋骨荒乡呢?”桃儿不知怎么了,往年不招蚊子的,这两天肚皮上却被叮了几下,搔又搔不到,痒的翻来覆去。晋枢机伸手替他抓着肚皮,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个能入得他的眼。
“临渊侯所言甚是。”自然也有识时务的,立刻附和。
“戎几与我结盟,难道临渊侯是要看着我大梁被人耻笑不顾盟友之义吗?”梁方赫然问道。
晋枢机先是招手叫了一个内监过来,“替我薰些艾蒿来,恐怕痒得好些。”他小心替桃儿吹了吹肚子,“转过去,可被老爷爷看光了。”他随意哄着桃儿,等梁方被他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才道,“尺寸之地,奉先王而自守,若是我大梁的国土,虽远必诛!”他这几句说得义正词严,虽是孪幸之姿,却令人感佩。商承弼不由回头看他,他也抬起头看商承弼,“重华只知道皇上和蛮帖儿喝了几杯酒,什么时候订了盟——”他眼波忽而一转,佚荡魂销,直叫人酥到骨子里去,“你怎么没告诉我?”
他似嗔似怒,重瞳星烨,眉间一粒朱砂艳丽如血,商承弼哪经得住他这一问,当即答道,“朕不曾和戎几订约。”
晋枢机轻轻点了点头,“皇上胸怀如海,五千精兵,千里奔援,已偿了当日同席之义。”他腿伤未愈,如今是靠在商承弼决策天下的龙案旁,说到这里却突然神色一凛,“一个小小的戎几要我大梁几番增援,我大梁大好男儿的热血便不配洒在这一万八千里山河吗?”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望着看不见的远方,“梁大人,五千将士在黑水河边哭呢,他们回不了家,认不了祖宗,他们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喵——”桃儿脖颈一痛,挣脱晋枢机的手,跳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想着慢慢回来,每章不是很长,但是希望自己能坚持,状态在找,今天后半章还可以,虽然不是很好,但比过去强很多。
孩儿们,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有多好,我会回来的!





槐杀 83八十一、父亲
商衾寒纵马疾驰,五天四夜,已到了庆州府。风行倒是牢牢记着父亲的训示,不敢劳动地方,便未曾住在庆州府衙,反是在当地一座最大的客栈叫做“如宾客栈”的住下。他早算到父亲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得了探子的消息,连忙赶去庆州府相迎。庆州府丞杨崇礼是商衾寒旧将,见到小王爷还显得有几分惊喜,风行很懂规矩,待他行礼之后便以晚辈之礼相见,叫他杨叔。杨崇礼握着风行的手上下打量,“小王爷比去年来时高得多了。”
风行也很是恭敬殷勤,先向杨崇礼告罪称不敢打扰,再让随行的影卫送上给他妻儿的礼物,杨崇礼也是明白人,握着风行的手,“小王爷放心,您可是见龙之子,王爷眼看就到,您什么病都好了。”先皇在时,曾亲自题过“见龙在田”四字给商衾寒,金口御言将风行称为“见龙之子。”
风行笑了笑,“我爹要来了,我才病得厉害呢,杨叔给我请个好郎中吧。”
靖王军中人人都知道商衾寒教子极严,小王爷自然也是有出息的。只是他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在长辈面前示个弱,不止不会让人轻视,反倒更显得亲近了。杨崇礼当即就对他拍胸脯保证,“小王爷放心,承蒙王爷不弃,当我们是老兄弟,你杨叔的薄面他还是看几分的。”
风行却道,“多谢杨叔好意,恐怕——”话还未曾说完,就见到商衾寒的亲兵被衙役带了进来,先向他行了礼,而后才道,“杨大人,王爷说今日太晚,夫人恐怕都歇下了,明日再来看老兄弟。今天先去客栈住着。”
“这——”杨崇礼圆融世故,知道商衾寒星夜而来,必定是他们父子有大事的缘故。他老于人情,如今这个关节上,自然猜得到风行是为了什么。只是,这毕竟是王爷的私事,若是小王爷住在自己家里还有些说道,自己贸然前去,倒是鲁莽了。
风行自然也是明白的,前面不过是因为自己辈分小随意说说,如今见到了商衾寒的亲兵,立刻向杨崇礼拜别,“杨叔,小侄明日再来看您,要是能爬起来的话。”
杨崇礼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你明日要是爬不起来,我去看你!”
如宾客栈是庆州府最大的客栈,大漠荒芜,但这庆州却是交通要塞之处,人烟往来商贸互易倒也很有些繁荣的样子。风行便住在如宾客栈后的小跨院里,他早都算准了要父亲来,是以不敢住正房,这几日都是歇在东厢房里。如今一进小院,却见北房亮着灯,风行轻轻咬了咬唇,便走到房前,在门口那片青砖上跪下。
北房的窗户突然开了一扇,风行抬起头,窗前却不曾看到人,只听得父亲道,“你不是病了吗?起来吧。”
风行连忙低下头,“从涣尚未沐浴,不敢见父王。”
房内良久无声,直到商衾寒的影卫也等不及从树上屋顶探出头来,夜凉如水,月色如银,庭下积水空明,枝桠藻荇交横,风行小小的一个身子跪在那里,众影卫纷纷交换眼色,小王爷好可怜。
风行咬了咬牙,心中暗暗计算着葛运中离开的日子,知道父王这么快就赶到,定是连夜赶路,如今天色已晚,更不忍再见他辛劳,壮着胆子抬头道,“天色晚了,父帅早些歇息吧。”他说了这一句,又抿了抿唇,“涣儿在这背书,定不荒废了这个晚上。”
商衾寒没有回话,却从窗子里飞出了一支尚燃着蜡烛的烛台。风行在房门前跪,窗子却是朝西开的,他不敢起身,身子近乎是蛇一般蜷着膝飞过去,才接了烛台,窗里又飞出一本书来,他忙用右手接了,风行重新跪好,却看是《孔氏家语》。
树上的影卫隐去,在心中默默为小王爷着急,这本书要念完,今晚不是不用睡了吗?虽说装病是不对,但王爷也对小王爷太严了。正琢磨着,就听到那个极具威严的声音,“六本。”
风行于是翻到六本那一章,左手举着烛台,右手拿着书,从头开始读。待读到“曾子耘瓜”一段时,便停了下来。这一段讲得是曾参曾经因为种瓜时误斩了根而被父亲用大仗责打,曾子被打晕了,苏醒之后却在房里抚琴唱歌,有意使父亲听到好让父亲不至为自己担心。
“孩儿错了,孩儿不该——”风行说到这里急急咳了两声,他倒并不是完全没病的,只是一点风寒,完全不至于不能赶路。
“读。”房里只传出一个字。
风行按住了胸口,不想父亲为自己担心,继续向下读道,“孔子闻之而怒,告门弟子曰:“参来勿内。”曾参自以为无罪,使人请于孔子。子曰:“汝不闻乎,昔瞽瞍有子曰舜,舜之事瞽瞍,欲使之未尝不在于侧,索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故瞽瞍不犯不父之罪,而舜不失烝烝之孝,今参事父委身以待暴怒,殪而不避,既身死而陷父于不义,其不孝孰大焉?汝——”
他还要往下念时,却听到商衾寒轻轻叩击桌面的声音。他幼时读书时,都在父亲身边,需要再读一遍时,父亲便轻轻扣扣桌子。风行听出吩咐,再读一遍。读罢,却又听到了父亲叩击桌面的声音。夜来风凉,他本就微感寒疾,如今却更冷了。只是依旧跪得端正,再读一遍,却依旧听到叩击桌面的声音。风行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全被压进肺里,被咳得止不住,连手中烛火都被自己的咳嗽吹得动摇西晃,以指击案的声音却更急了。风行偏过身子,掩住口想要再咳一声,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一抬头,却见父亲已经站在窗口了,刚才那阵敲击声,原来是在敲窗棂。风行恍然领悟,放下烛台和手中书卷,却是端端正正地对父亲一拜,“孩儿愚钝,让父亲担心了。”
他说了这一句,就见到商衾寒已关上了窗,风行轻轻揉了揉膝盖,带着烛台和书进门来。
商衾寒此时正握着一卷书册坐在床上,风行低头看时,却见父亲虽然穿着中衣,却未曾脱鞋。他放下烛台和书,向父亲微一躬身便立刻出去,不到片刻,就拎了两桶水来。他正要低头去拿木盆服侍父亲洗脚,却突然觉得胳膊一轻,商衾寒已经拎起了那桶热水倒进房中一个极大的浴盆里,吩咐道,“再打四桶来。”
影卫们早吩咐店小二烧好了热水,风行以为父亲要洗澡,又在井里打了两桶冷水,连着热水一起提进去,将浴桶灌到七分深,“父王,水要稍热点吗?”
“热些好。”商衾寒回他。
于是风行又加了小半桶热水,将木桶都放好,强忍住咳嗽,“可以了。孩儿服侍父王宽衣。”
商衾寒恍若未闻,依然坐在床边看书,等到风行走过来,才淡淡道,“衣服脱了。”
“父王——”风行一怔。
商衾寒不理他,继续看书。
“是。”风行暗暗吸了一口气,早都知道躲不掉的。风行褪得只剩里衣,却没看到床上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他回头看了看,便看见在床边立着的一只鸡毛掸子,起身将那掸子拿过来,双手捧过头顶,“孩儿放肆,请父王责罚。”
商衾寒又翻了一页书,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风行想了想,就觉得脸上发烧。但到底知道自己这次装病引父亲来这里,犯得是大错了,于是红着脸将亵裤褪到膝弯,再次捧起了那根鸡毛掸子,“孩儿知错,请父王重罚。”
商衾寒似乎是微微挑了下眉,顺手放下书,将那鸡毛掸子接过来,握在手里,眼神有些玩味。
风行低着头,根本就不敢看父亲,一对红彤彤的耳朵兔子样的竖起来,“请您指示受罚的姿势——”
一个势字还没发完,却突然被父亲有力的双手一把提起来,赤躶的光屁股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而后,就被父亲托着一条手臂扔进了浴桶里。
“爹——”风行愣住了。
商衾寒提起鸡毛掸子将他露出水面的胳膊按到水里去,“你读了这么多年《孝经》,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吗?”
风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元帅,姜汤熬好了,是现在就拿进来吗?”
商衾寒打开门接过姜汤,又吩咐门口的影卫,“再烧些热水来。”而后就将那只巨大的海碗交给团在浴桶里的风行,“病了七八天了吧,大夫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很爱这一对父子啊
其实,在我心里,大师兄和风行是这篇文里唯一的训诫戏啊
大师兄或者不是一个好师兄,不是一个好情人,但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
风行也是好儿子哦




槐杀 84八十二、父子之间
“爹——”风行洗好了澡便要从浴桶中出来,到底是孩子,刚才被父亲剥粽子似的扯掉了裤子,整个人都是光溜溜的,这会儿要起身,有些不好意思了。
商衾寒仿佛没有看到儿子尴尬的神色,只自顾自地看书。风行从木施上取下了一条大手巾,擦干了身子就连忙换上干净衣服,不知父王什么时候准备的,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小心系着亵衣,放下了屏风,绕到床前的时候便跪了下来,“孩儿不该欺瞒父王全文阅读。”
商衾寒放下了手中的书,目光落在床头那只鸡毛掸子上。
风行伸手想要拿掸子,却突然被父亲一瞪,商衾寒一手就将那掸子拿起来了,“嗖”地一下,抽在小风行手臂上。
风行倒是不敢躲的,可常年练武形成的习惯让他不自主地想伸手挡一下,意识到不对又连忙收势,挺着挨了一下子,“孩儿无礼。”
商衾寒看了他一眼,“还要在地上跪到什么时候?”
风行这才悟过来父亲的意思,连忙站起身。商衾寒拉起被子替他围上,将风行裹得像个雪娃娃,风行从记事起就没有尝试过父亲这样的关怀,像对个孩子似的,自己又不是小师叔,还真是有些别扭。他将自己藏在被子里,眼睛不敢看父亲,便只敢盯着父亲的脚,父亲还是穿着靴子呢,小孩心中不停地打着鼓,要认错的话已说过了,又要怎么开头呢?
“我穿着鞋不是等着你来洗脚,而是想,如果你再不明白的话,就亲自把你抱进来。”商衾寒的声音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温柔,甚至连软和一点都算不上,语中的心疼和责备交结,倒是让风行更愧疚了。
记忆中的父亲是很严厉的,可是,却绝对很疼爱自己。军中的叔伯们总是说父亲偏爱小师叔,对自己就不那么宠溺,可是只有他知道,每次把冻僵了自己从雪地里抱回来的都是父亲。他不能对自己只有宠爱,因为他的爱有期望。
“爹——”风行不自觉地就低了头。
商衾寒却突然拽着被子将小孩提溜个转身,顺手抓起鸡毛掸子,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敲了狠狠几记,“为什么打你?”
父亲很少这样打他。打在肉上才是惩罚,这是他们的规矩。
风行咬了咬嘴唇,略略抬起眼,是内疚的神色,可是却很倔强。
他的目光迎上商衾寒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和退让,连攥在胸前握着被角的双手也松了松。
商衾寒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像是掀小斗篷似的将尾巴一样拖在后面的被子揭起来。隔着单薄的亵衣,握笔、握枪、一枚虎符等于大梁半壁江山的手握住了他的臀,另一只手里,没有军棍、没有戒尺,却拿得是一根鸡毛掸子,“涣儿。”商衾寒这么叫他。
“父王。”他固执地没有叫爹。
大概是因为和儿子的感情太好,商衾寒并不是很挑剔称呼的差别。朝上叫父王,营中称父帅,回家可以叫父亲也可以叫爹,如果该叫父帅的时候风行叫了爹,军棍是不会轻的。可是,当他用这么平民的姿态期待着一句什么的时候,儿子的一声父王却让他有些难过,他不想承认,还有些愤怒。
“你一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商衾寒如此说。他向来看重风行,这一句已经是近乎严厉的指责了。
风行哽住了喉咙,半晌,将厚厚的棉被裹到腰间,伸手向后推了推父亲握在臀上的手,将亵裤褪了下来,“您打我吧。”
“咻!”狠狠的一记鸡毛掸子。他所从未承受过的同感。军棍、板子、甚至是鞭子,他的父亲一向告诉他要做个男人,他习惯的是那种坚硬或者尖锐的痛。鸡毛掸子,在他仅有十年的生活里,真是个可笑的刑具。可是,这一记却让他从心里难受了。父帅对他一向督责甚严,做不好的时候,几十下的数目都是有的,可是,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次一样。他裹着个大被子露出大半个屁股挨打,他的掌心都是汗,有些抓不住被子了。
商衾寒看着儿子挺翘的臀上那一道鲜红的印子,他坐在床上,用那种极威严的坐姿,孩子抱着个被子,被子很厚,人显得更小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风行只有十岁,也没有人敢这么提醒他。可是如今,看着他纤细的胳膊死命提着厚厚的棉被,他属于父亲的最柔软的那部分却不经意地疼起来。于是,他一把拽住儿子,扯掉被子,按在自己腿上。“咻、咻、咻、咻”四下连击,大半个被子拖在地上,儿子怔住的同时,他也怔住了。
风行几乎是忘了臀上翻着肉的疼痛,他有些迷茫地偏过头,想看一看父亲的眼睛。他有记忆的第一次挨打是两岁过一点的时候,才刚刚站得稳。他记得那时候,父亲是要他自己脱了裤子趴在小凳子上挨打的。不许动,不许哭,趴得不稳从小凳子上跌下来还要饿饭。他从接受了家法这件事之后,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然还会被按在腿上。
“嗖!”又是一下,商衾寒打得太重,打断了风行的回忆,“孩儿知错,谢父帅责罚。”本能般的,他这么说。
商衾寒突然抓起他胳膊,冷冷哼了一声。
风行连忙从父亲腿上起来,跪在他脚下,“孩儿惹父帅生气了。”
商衾寒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随意打了个响指,对门外吩咐,“去找条长凳子来。”
“涣儿自己去吧。”风行抬起头。
商衾寒没理他。
风行倒不是那种会使性子的孩子,“找了大夫看过了,说是风寒,说是孩儿底子好,吃几服药就没事了。”他倒没有说谎,刚才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姜汤,的确是好一会儿都没咳了。
商衾寒看了他一眼,“看来还不算糊涂。”
风行向前跪了些,挨在父亲脚边,“父王最在乎我的身子了,否则,涣儿也不敢撒谎了。”
商衾寒本来消了几分火,被他这么一说,又生起气来。
风行看了看商衾寒的靴子,“叫影卫提点热水进来,涣儿先服侍父王洗脚吧。”
商衾寒瞪了他一眼,却是没说话。
风行轻轻吸了口气,不到片刻,便听到门口的动静。影卫们都是跟了商衾寒十几年的了,自然知道他这时候要凳子是干什么,索性放下了便要走。却突然听到风行叫,“王大哥。”
商衾寒也不免微动了神色,风行抬头看父亲,“爹连着赶了好几天路了,叫兵士们打吧。”
商衾寒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走到门口拎进来了那张条凳,随口吐出两个字,“挂壁。”
风行脸色一白,却只是低下头,“孩儿知道了。”他说着便起身,将那条凳抬到墙边,双臂在凳面上轻轻一点,双腿互相一绞,便用腿的力量垂直拉起了条凳,而后便是腰腹轻轻用劲,让条凳的一只凳角支在墙上,这时候,手却是向后抱在凳子的另外两条腿上的,因为这时候整个身子都侧拉开挂在墙壁上,所以叫做挂壁。这种挂壁,实际上也是倒立的一种,但因为不能用手支撑,整个靠得是两个凳角在墙壁间挂住的角度,所以做得时候,全身上下每一寸筋骨都要绷紧,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可比倒立难得多也累得多了。这种惩罚一般用的是竹竿,因为风行功力不够,所以才会用条凳的。商衾寒一般很少罚人挂壁,就连景衫薄那样的淘气,听到挂壁两个字都吓得三个月不敢犯错的。
风行到底还是小孩子,才挂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四肢百骸都麻掉了,连脚趾都抽筋一般的疼痛。商衾寒倒了洗脚水走进门,就见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汗水,小风行整个后背都被湿透了。
商衾寒随意一踢凳角,风行哪里还有力气,一下子就落进他怀里,那条长凳也重重落了下来,夜深人静,商衾寒立刻勾住了条凳,缓缓放下。
风行看父亲脸色不善,知道是自己的功夫还不到位,据说三师叔曾经在竹竿上练的时候,父亲不管怎么踢竹竿,他都可以在上面腾挪闪动完全不掉下来的,自己却连凳子都练不好,正想道歉,却见商衾寒拿了个大手巾替他抹了抹脸,“发发汗,估计明日就好了。”
“爹——”风行此刻心中真是内疚到了极点,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到商衾寒叹了口气,将他放在地上,“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我——”风行似乎不敢解释。
商衾寒的目光陡然冷下来,“什么时候给,我自有分寸。”
“我只是想拜一次母亲!”风行重重跪下。膝盖磕在地上,铿得一响,叫人心疼。
商衾寒的目光带着少有的冷漠,“我从来没有不许你拜祭母亲。”
风行膝行向前,“可是,每年端阳,母亲最想见的——”
商衾寒没有让他说完,而是从怀中摸出又一枚小小的制钱,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是生辰礼物,可是每年都会给儿子一枚,“你也知道已经过了端阳,涣儿,你现在十一岁了。”
“父亲——”商从涣叫了商衾寒一声。
商衾寒却只是隔空打灭了烛火,“天已经晚了,你是愿意和爹一起睡,还是愿意脱了裤子去凳子上晾家法?”
风行紧紧攥住了那枚制钱,最后,却固执地将那条长凳搬到了商衾寒床边,“父王安心睡吧,我会小心,不会让自己着凉。”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要说的都在正文里了吧
小风行或许没有小刺猬和小黄帽对母亲的感受那么刻骨铭心,但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渴望不会变。很多事情,最是无情帝王家




槐杀 85八十三、铺垫
卫衿冷轻轻按下了指上的弦,他难得有偷得浮生的时候,今日走过了庄子,核过了账,父亲随着一班故旧饮茶,母亲又要诵经,小师弟去了大漠没人闯祸,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钱庄的生意也不错,便有了几分闲情txt下载。
“考磐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沈栖闲以著击案,和着他的琴声,“你这日进斗金的大财主都要弹《考磐》,可真是最难消受人间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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