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陆离流离
卫衿冷坐得端正,“你还不回去?”
“去哪?”沈栖闲明知故问。
“七月十七是玄安帝圣寿。”卫衿冷还是那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就像一张刚出锅的石头饼。
“我皇兄啊,他三十岁寿辰嘛,肯定又是举国同庆了,还不就是歌舞唱戏。”沈栖闲抱怨着。沈西云本不是喜好铺张的性子,偏偏沈栖闲爱热闹,去年生辰,这个弟弟非闹着今年要大办一回,眼看日子要到了,他却跑了。
“你寿礼备好了吗?”卫衿冷故意不接他的话茬。
沈栖闲嘻嘻一笑,凑到卫衿冷身边来,手肘差点挂在琴弦上,卫衿冷连忙抱琴避开,“你知不知道,这是蛇腹断。”
沈栖闲拉长了脸,“你不心疼我,心疼它什么?”他虽然面上生气可实际并不放在心里,抱怨一句又乐呵呵凑到卫衿冷耳朵边上,“小夜来信了,说大师兄天天抽着他练刀,我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子,不如抢了他的鸣鸿刀,送给我皇兄做寿礼吧。”
卫衿冷斜他一眼,沈栖闲摊开了手,“你瞪我也没用啊。他是皇帝诶,什么宝贝没有,只有他送我,我有什么送他。”沈栖闲看卫衿冷冥想苦思的样子,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个了。到时候跟我一块回大成,一起给皇兄磕个头,敬一杯寿酒就成了。”
卫衿冷将他扒在自己肩上的手拍下来,“玄安帝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三十而立,总是大生辰的。”
沈栖闲故意咳嗽两声,学着老学究的声音道,“西云哪,所谓三十而立,大丈夫立德立功立言,你身负大成江山社稷,一定要励精图治,不负祖宗功业。”他说到这里连忙缩了下脖子,“他是我哥,你再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跟他说三十而立。”沈栖闲嘟着嘴,用手背骨节玩着一枚小白老鼠的剑坠,“从来只有哥教训我,我哪敢教训他。”
卫衿冷知道情人就是这副无赖样,本不想理他,却看到了他手上的剑坠,“雕得真好。”
沈栖闲立刻乐开了,“怎么样,我皇兄肖鼠的。卫少掌柜,帮我鉴定鉴定,价值几何?”
卫衿冷接过剑坠细看,“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但也不算稀罕,难得是雕工,真是精巧。”
“那当然,找了快一年呢。”沈栖闲得意。
卫衿冷看他一眼,找了一年,刚刚还装作不在乎。沈栖闲知道被情人看穿,不过他素来脸皮厚惯了,也不放在心上,反是对卫衿冷笑道,“哎,木头,你什么时候和我一块回业都。”
卫衿冷将剑坠还给他,“七月柜上正忙。”
沈栖闲不干了,“又这样!我哥过年的时候可交代了,要是圣寿节不带你回去,就跟我算劫了生辰纲那笔帐。”
卫衿冷不语。沈栖闲急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啊,我哥下下个月才三十,你要等着他比你先死,可得等到什么时候?”
卫衿冷气得瞪他,“你胡说什么。你哥可是皇帝!”
沈栖闲生气,“皇帝就不死啊。他以为他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啊。新旸,跟我回去吧。我父王母后都不在了,我皇兄是爱才的人,可看重通达钱庄仁义厚道了。他答应了,不逼我纳妃,一定不为难你,走吧。”
卫衿冷依旧不语。
沈栖闲扯着他袖子,“缉熙谷上上下下,从世尊到小闯祸精,我哪个没见过?卫老爷子病重,你不许我去拜见,新旸——”沈栖闲故意掐着嗓子,“我从大成跟到太原三年了,你还不给我个名分啊!”
卫衿冷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幸好有仆役进来道,“少掌柜,有消息。”
卫衿冷摆脱沈栖闲出去,便有伶俐的小厮在他耳边道,“宫里收到的风,熹和淑妃恐怕要变贵妃了。”
卫衿冷微微皱眉,如今戎几战事吃紧,熹和夫人一月前才加封了淑妃,如今既无功也无娠,这时候晋封,恐怕皇上是不会再向戎几派兵了,“叫咱们的商队多运些大毛衣服过去,戎几的贵族们可是很怕赫连傒放他们去草原上牧羊的。”
“皇上!”熹和淑妃带着近身宫女,捧着加封贵妃的礼服跪在栖凤阁门口,“臣妾不要晋封,求皇上派兵救救我哥哥吧。”
晋枢机大大打了个呵欠,“一天三遍的哭,她还没够吗?”
商承弼微微扬手,王传喜先替晋枢机送上茶点,而后才躬身出去。不多久,便听到了熹和淑妃哭嚎的声音,“晋枢机,你今日拦着我,日后定要你后悔十倍!”
晋枢机伸手打翻了那一碟子鹅脂松瓤卷,酥松的点心摔得到处都是,“给我把她拖回去,不想住翊坤宫,就住冷宫吧!”
商承弼款款放下茶盏,“什么事,也值得生这么大气。等蛮帖儿战死,叫她殉了国,也算留个好名声。”
晋枢机冷笑,“你对用过的女人,一向这么体贴吗?”
商承弼笑看他,“吃醋?”
晋枢机懒懒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吃得过来吗?过来帮我揉腿。”
商承弼摇着头将他腿抬起放在自己腿上,“越来越放肆了。”
晋枢机只是嗤嗤地笑。
云舒识趣的走出去,却正见到王传喜走进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晋枢机拧过了头,“就没有一日能安生些吗?”
商承弼连头也没有抬,小心地替晋枢机捏着腿上僵硬的肌肉,“能觉出痛吗?”
晋枢机不理会,他再加些手劲,晋枢机还是不理会,商承弼便用了一分内劲,晋枢机疼得忍不住,突然叫了起来,“轻些轻些,我是腿麻又不是没腿,能不知道疼吗?”
商承弼轻轻捏了捏晋枢机面颊。外面的王传喜等得心焦,半晌才听得他回了一句,“跟皇后说,淑妃身子有恙,这些天,就先在她的坤和宫住着,别到处吹风了。”
晋枢机突然凑过来咬了一口商承弼肩膀,“你可真聪明,叫皇后看着那个女人,这下,她可没法儿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比较短,因为后面重点是剧情了
槐杀 86八十四、捕蝉
“公子,这是钱庄的账目,请公子过目txt下载。”云卷双手捧上元亨钱庄的账册请晋枢机看,元亨是晋枢机的产业,京安已开了两间。
晋枢机将手笼在袖中,漫不经心地道,“亏空了多少?”
云卷和丢盔连忙跪下,晋枢机淡淡一笑,望着丢盔道,“我怎么不记得,你们已经没出息到站着就不能回话了。”
“属下无能,出了袁大奎这样的败类,竟然不曾察觉,请少主责罚。”丢盔向晋枢机请罪。
“请少主责罚。”云卷也附和。
晋枢机随意挑起了一根青铜的小锉子磨着淡玫瑰色的指甲,似乎百无聊赖,可他才磨了三根手指,便停在那里,“还要我问第二遍吗?”
“一百二十万两。”云卷道。他知道少主的性子,女人做错事总是罚得轻些。
晋枢机微微挑起唇角,“银子?”
“金子。”云卷垂下了头,这一次,连一旁侍立的云舒都吃了一惊。
“柜上似乎没有这么多金子吧。”晋枢机似乎并不着急,轻轻吹了吹指缘。
“属下无能。”云卷叩首。一句话也不敢说。
丢盔再拜道,“今年黄河大水,王爷说要钱修堤坝,又有别的用处,事关光复大业,特地嘱咐不能告诉公子,属下们不敢擅问。”
“钉”地一声,只见眼前光影一闪,那把青铜小锉便钉入了廊柱之中,丢盔面颊上被擦了一道血口,晋枢机豁地抬头,“钱庄是我的产业还是我爹的?”
“公子恕——自然是公子的。”云卷深深埋着头。
晋枢机指尖寒光一闪,却立刻又收回了手,“既然知道,这很好。至少,也做过明白鬼。”
云舒一怔,就看到丢盔与云卷都已倒在地上。
“云卷!”云舒似乎不敢相信,立刻跪爬到丢盔与云卷身旁,却见二人颈间都有一条极细的血痕,她颤巍巍的伸手去试,却是真的没有呼吸了。
云舒侧过半个身子,目中已被泪水沁满,只是强自含泪,竟连晋枢机的脸都是模糊的,“世子——”
晋枢机左手一张,托在手里的是一柄寸许长的燕尾薄刃,晋枢机微微一笑,“真是好东西,回燕镖,即使我现在动不了内力,竟也收放自如。”
云舒的脸瞬间惨白,她呆呆地坐在脚上望着晋枢机,“世子,她们,她们是云卷和丢盔啊!”
晋枢机只是淡淡道,“口干了,记得要瓜片。”
云舒默默收回了眼泪,声音犹在颤抖,“是。”她试图站起身去烹茶,可竟连脚都是软的,尽管早已注定了死士的命运,她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世子竟是如此无情的人。
那一日傍晚,楚衣轻依旧来诊脉。恍恍惚惚的云舒只觉得这位神医的三根手指停在世子腕脉上太久了些。她看到楚衣轻是要纸墨,便去取了来,却见他在纸上写到,“你杀了人?”
晋枢机睨着另一侧案子上的香炉,“在这深宫内院里,杀个把个人,有什么奇怪的。”
楚衣轻顿住了笔,云泽立刻将那座香炉捧过来,楚衣轻掀开镂空龙纹的铜盖,就看到了露在香灰之外的归燕镖,“我教你归燕镖不是让你杀人的!”他似乎极为激动,连墨都团成了一颗雨滴般的形状。
“你每天要我吃这些破药消解我的内力,我不想说破是我暂且不愿和缉熙谷为难,楚衣轻,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我哥哥吗?”晋枢机伸手就将归燕镖飞了出去,楚衣轻沉肘挥袂,便将归燕镖收回了衣袖里,晋枢机伸手欲夺,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拂了他脉上穴道,晋枢机究竟身受重伤,全然提不起内力,只被他轻轻一拂,便跌倒在床上。
楚衣轻小心地扶他躺好,将被子掖在他脖子下面,轻轻摇了摇头。云舒眼见楚衣轻离去,心下仓惶,不知不觉便跟了出来。
楚衣轻任她跟着,直走到停鸾阁内才停了下来。
“姑娘有事?”云泽问道。
“我——”云舒极为尊敬公子,只是低头道,“公子今日的性子变得——”她说了这一句连忙收声,“楚公子,我家公子——”
楚衣轻轻轻点了点头,云泽道,“云舒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进来。”
云舒究竟放心不下晋枢机,“楚公子,我家公子没事吧?”
楚衣轻未曾答言,云泽的声音有些托赖,“他目中邪异非常,不知是什么事激发了他性子。公子没说,我也看不出来,不过,有点像走火入魔倒是真的。”
云舒心下更慌,快步跟进停鸾阁,楚衣轻摇云泽替她上了一盅茶,以纸墨相谈,问她些晋枢机饮食上的微末枝节。云舒一一答了,而后又道,“公子今日怪怪的,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楚衣轻却是提笔在凝霜蕴雪的澄心堂纸上画了个类似倒扣的朝颜花的图案,又对她比了一番手势。云舒不解,望着云泽,云泽向他解释道,“回去之后在栖凤阁的院墙外面留心看看是不是有这样形状的竹筒子丢在那,或者墙上有没有钻出的小洞。”
云舒脸色一白,“栖凤阁是天子栖息之地,怎么会有小洞?”
云泽摊了摊手,“我也不明白了,我家公子自有他的道理,姑娘留心就是了。”
云舒眼看着楚衣轻要进内室去,又不好跟着,“那我家公子——”
云泽看她道,“姑娘不用挂心,我家公子什么都没说,那不就是小侯爷没什么大事吗?对了,这张纸要收好了。”
云舒是久经训练的暗卫,哪里需要他嘱咐,她拿起那张纸又看了一遍,将楚衣轻画得图案记在心里,双手轻轻一合,那张纸便燃起来了,云泽看得目瞪口呆。云舒又行了一礼,“待我多谢楚公子,公子睡着了,我要快些回去。”
云舒赶回去的时候正见到晋枢机躺在商承弼腿上轻轻划着他朝服的纹饰,撩动地商承弼心痒难耐。
“又去多事了?”晋枢机问她。
云舒低下头,“婢子去沏一杯瓜片来。”
“死比活着要轻松多了,我要他们的命,是不希望他们再受更多的苦楚。”晋枢机突然说了一句。
商承弼缓缓扶起他腰,要他靠在自己手臂上,“怎么了?”
晋枢机蜷起了腿,枕在他胸口上,“教训了两个下人,这丫头吓到了。”
商承弼微微蹙起了眉,“朕知道了。听说,楚王劫了你不少——”
晋枢机抬起右手,用无名指的骨节轻轻贴着自己眉心,目光却是落在云舒轻颤的削肩上,“你听到了,一次亏空了这么多金子,就连我也免不得要受人盘问。他们两个若是还活着,能逃过尚刑司那一百零六道大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希望没有人在等
剧情部分我的设计还是有点弱,前文有铺垫钱庄的事,太久没更,大家应该都忘了吧,抱~
槐杀 87八十五、治伤
八十五、
那一日的风很静,云也淡得像是用墨写出来,分明是暖风熏得故人醉,那人却偎着条厚毯子,手里一把小刀,一方冻石,不知在刻什么。
商承弼进门的时候,只见到晋枢机偎侧着头,纤细的指节抵在小巧的鼻尖上,微微蹙着眉沉思,阳光透过霞色的窗纸,勾勒出一片的岁月静好,商衾寒禁不住被这种温柔吸引,就站在远处细看着,也不说话全文阅读。晋枢机想了一会儿,就放下冻石,指缝间却还随意噙着小刀,却捧起了一张纸透过阳光细看。商衾寒见他如此认真的样子,不免好奇,问道,“又淘气什么呢?”
晋枢机极为专注,也未留心是否有人进来,陡然听得他声音,吓了一跳,待要再藏,商承弼已经走过来了,却见他对着阳光看的正是一张白如雪凝如霜的凝光纸,上面用籀文反写着“宜辅”两个字,商承弼原是极为厌恶这个字的,可如今看到晋枢机微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样子又不免心疼,索性在他身侧坐下拢着他,晋枢机把玩着手上的刻刀,“我哥哥教我归燕镖的用法,怪有趣的,我每日坐着也没什么事,刻一方闲印给你。”
“朕不喜欢这个名——”他尚未说完,却看晋枢机纸上一道细口子,“这是怎么回事?”
晋枢机倒是浑不在意,只是敲敲桌上的归燕镖,“一时不防,划了一下。”
商承弼极为心疼,赶紧拿起他手来,细细吮着纸上伤口,可都结了一条浅痂了,哪里还吮地出血来,只好埋怨道,“再趁手也不是刻刀,你又不熟,这镖这么利,别在玩了。”
晋枢机微笑,却指着纸上的字给他看,“你看写得好不好?”
商承弼将他言笑晏晏的样子,到底不忍,点头道,“不愧是重华公子,连倒着写的字也这么好看。”
晋枢机得意,可商承弼要看那一小块青田石,他却死活藏着不肯了,“等刻好了再看。”
“最后还不是要送我?”他越拦着,晋枢机越是不肯,商承弼再要抢时,他便说受疼了。商承弼知他耍赖,却是笑道,“那也好。不过,罚你再刻一枚驾骖。”
晋枢机摇头,“不刻。笔画太多了。”
商承弼好笑,“那就刻个宜华。”他总是盼着晋枢机这么叫他,晋枢机却不肯。
“你今日没事吗?怎么下朝这么早?”楚衣轻言道今日一早可以替晋枢机拆了板子,叫他不要乱跑,所以晋枢机并没有去上朝。
“心里惦记着,什么也听不下去,不如早些回来。楚公子呢?”商衾寒问。
“他说这些累赘的东西可以拆掉了,我估计能走了。我本来兴兴头头的,谁想他来了之后又骂我一顿,说我不听他的话,昨日贸然动了杀气,还要再吃一味药压一压再拆。我这几个月在床上躺着闷得要死,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又觉得手痒,就刻个印玩儿了。”晋枢机似乎有些抱怨哥哥。
商承弼听得有趣,他最爱晋枢机这么跟他说话,带着些撒娇,像孩子似的,“那也是为你好。你的身子,从来自己不顾惜,以前只有我操心,现在多了个哥哥,我也更放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口有人报道,“楚公子到了。”不是云舒,却是花落。
晋枢机究竟还有些不好意思,挣开了商承弼的手。
楚衣轻身后跟着云泽,花落接了他食盒里的药,小心端着给晋枢机捧过来。晋枢机接了药,问道,“你伤好了吗?云舒呢?”
“云舒姐姐好像心里有事,今早起来就昏昏沉沉的。婢子已经歇得够久了,断没有再让世子劳心的道理,所以,今日就替了云舒姐姐过来服侍。”花落低头道。
晋枢机点点头,目光却是望着哥哥,楚衣轻对他比了个手势,云泽道,“你放心。我家公子会替云舒姑娘看病的。故弄玄虚,昨天就害我家公子忙了那么久——”云泽嘟囔着。
晋枢机不理他,只是在床上躺好,商承弼回头看楚衣轻,“他这次,没事吧。”
“反正通共就几年活头,也不差什么。”云泽倒是不畏天威。
商承弼毕竟是一国之君,哪能和一个小僮计较,楚衣轻瞪了他一眼,云泽才收声。
商承弼见楚衣轻走过来,虽然不舍得,却只得让出自己的位置叫他给晋枢机医病。花落在一旁站着,“楚公子,婢子要做什么?用不用打些热水?”
楚衣轻摇了摇头,晋枢机道,“你去看看云舒。她突然病了,我很不放心。”云舒是他近身的侍婢,一向极为勤谨的,就算病了要休息,也定会亲自向他告假。如今一句话不说就遣了花落来,恐怕是病得爬都爬不起来了。这些影卫是晋枢机从家里带来的,一向对他们极为爱惜,云舒在他身边最久,又是女孩子,他难免多上些心。
花落行礼离去。
商承弼笑道,“操这么多心,难怪总一身病。”
楚衣轻看了看晋枢机,对他比了个手势。商承弼有些看不懂,云泽解释道,“我家公子说,先封住他神封、灵墟、步廊、通谷四处穴道,好护住心脉。”
商承弼点头,晋枢机闭上了眼睛。
楚衣轻指出如风,他倒也不觉痛苦,只是觉得自己这般躺着任人摆弄,像条鱼似的。
楚衣轻刻意要让商衾寒出些力,便叫他帮着褪了晋枢机中裤,又命他洗了手固定住他腿。云泽虽然话多些又大都不中听,但究竟比较能干。才这片刻功夫,就已准备好了一应用具,王传喜带着八个小太监捧着热水、烧酒、铜盆、针盘、手巾等物鱼贯而入,各个屏气凝声,在一旁站定。
商衾寒见楚衣轻居然能支使得动自己身边的首席大太监,虽是为着给晋枢机治病,也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又想到他那日同自己动手,毫无心怯之意,心道,这位楚公子平日看着温吞,恐怕缉熙谷最不好惹的就是他了。
云泽将手上的革囊交给了一侧的一个小太监,自己戴上了一双薄如蚕丝的手套,楚衣轻再次净了手,云泽立刻递上一支单柄小刀来,楚衣轻接过银刀轻轻一挑一划,晋枢机腿上的夹板应手裂开,云泽像是掰竹筒饭似的,将他腿侧的夹板全拆了下来,又立刻托起晋枢机的右腿。楚衣轻内力一牵一带,那捧着手巾的太监眼睛还来不及眨,手巾就不见了,而一旁奉着烧酒的小太监也是张大了嘴巴。楚衣轻用烧酒替晋枢机擦洗腿上残留的药,又用手巾抹干净。手巾重新飞回盘里,却见他又不知从哪变出了七八枚金针来,那捧着灯炉的小太监早被吩咐过,连忙过来跪下,楚衣轻左手将那小太监身子托起,右手在灯上焠了针,一一扎在晋枢机腿上穴道,这次却是为了止痛。
商承弼见他在救人之时都不受人跪拜,不免觉得这人好笑,倒像个学究先生了。正觉得有趣,却见云泽瞪他,“那条腿!”
商承弼连忙放下晋枢机右腿,握着他左腿脚踝。云泽小跑两步,一屁股将商承弼挤到一边,只可惜商承弼内功护体,差点将他弹出去,云泽也不怕,口中嘀咕着,“挪挪,真没眼色。”
自幼敏慧的天昭帝恐怕还是第一次被人念叨没眼色,他倒懒得生气,却见到云泽似乎是伏□子将晋枢机的腿分开,虽说是治病,晋枢机到底是不好意思,微微有些脸红。商承弼却是完全不能控制,一掌就对云泽拍下去,“不许碰他。”
掌风将至,却突然有一股极绵密深宏的内力拦住他,不知用得什么法门,竟然将他的内力引向空中卷起了晋枢机身子,还顺势又扯了条大手巾来裹住他腰腿。云泽倒还真是不怕死,又将晋枢机腿掰开了些,碎碎念道,“就知道添乱。”
其实,晋枢机分明是穿着穷绔的,也不是下半身被剥个精光,可商承弼岂能容得别人掰他家小猫的腿,一下就恼了。此时想到是治伤,不分开腿怎么取夹板,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抱住了晋枢机脚踝。
虽然商承弼添了一通乱,但好在楚衣轻应变极速,另一条腿的板子也拆得极为迅速。半盏茶的功夫,楚衣轻拔了针,又有内监端了药送上来,喂晋枢机喝了。却是坐在床头,和商承弼一左一右,亲自示范着教他怎么为晋枢机按摩腿上穴道。商承弼跟着他的动作细细学了一遍,竟出了一层细汗。
云泽等楚衣轻写好了方子,才从怀里拿出一个透明的金瓶来交给商承弼,“他的腿已能走了,可是还要慢慢活动,不要急着练功。这个药,很贵重的,这么一小瓶要炼好久,你不知道那冀地鳖有多难找,还有马钱子,苏木,血竭——”他说着就见楚衣轻瞪他。只好住口将药瓶交到商承弼手上,又补一句,“我们谷里就算寻常的药都是好的,你要省着点用。”
商承弼本来还嫌烦,可看云泽拿出那药时一脸割肉的表情,不免觉得好笑。他今日心情大好,居然还接了一句,“马钱子苏木又有什么难得的,朕富有天下,还能贪图你的药不成。”
云泽撇撇嘴,“你懂什么。能把青菜豆腐做得好吃的才是大厨呢——”他说到这里就盯着床上的晋枢机,“我家公子对你可好了,你可要好好养好身子,别叫他再操心了。”他说了这一句,却哪里还能看到楚衣轻的影子,连忙收拾了药箱子追出去,“公子,公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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