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凤哥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阿幂
张家深夜这番动静,怎么瞒得过庄上众人,天还没亮透,整个庄子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华的娘子尤二姐小产了。刘姥姥也得了信,因昨儿是她替尤二姐请的郎中,听着尤二姐小产,知道张华父子都是无赖,只怕会吵上门来,她倒也乖觉,天未明时,便起来梳洗了,摸出门去,走了两三里路才雇着一辆车至宁荣街来。到了荣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看着三扇朱红大门,车夫就不敢再往前,刘姥姥跳下车来,给了车钱,自己掸掸衣服,有摸摸头发,然后溜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迭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门上说东谈西的。
刘姥姥因是来惯的,也就堆了一脸笑走过去道:“几位大爷好啊。我是来给二奶奶请安的,劳烦几位大爷通传一声。”说了福了一福。众人把刘姥姥打量几眼,其间就有认识她的,知道这个乡下婆子同琏二奶奶走的近,倒也不敢怠慢,一个年老些的就道:“刘姥姥今儿来的早,二奶奶怕是到大太太那里去了,你老在外头稍待回。”说了,指了张凳子于刘姥姥。刘姥姥谢过几个,过来坐了。她心上有事,不免坐立不安。好容易看得日头高了,像是巳时时分,门上才进去通传,过得片刻也就出来,向刘姥姥道:“快去罢。二奶奶在她房里呢。再晚怕是要去伺候老太太用饭了。”刘姥姥听说,连声谢过,又理了理衣裳,低头入门。
王熙凤这刘姥姥是来惯的,熟门熟路就到了王熙凤房前,自然有小丫头进去通报,进得门去,那王熙凤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听着有人进来的声音,抬了头对刘姥姥看了眼,脸上一笑道:“姥姥来了,快请坐。”
刘姥姥见着王熙凤便如见着救命皇菩萨一般,扑□就要跪,倒把王熙凤唬了一跳,忙立起身道:“姥姥这是做什么!平白行这样的大礼,可是折煞我。”说了就叫平儿顺儿两个搀扶住了。又安慰说:“姥姥便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同我说。只消我能办的,就给姥姥办了。”
刘姥姥听说,这才抹眼搭泪地把尤二姐怎么求的她,她怎么请的郎中,结果尤二姐竟然小产的话都讲了,脸上一片雪白,看着王熙凤道:“姑奶奶,我原本不想管的,只是姑奶奶吩咐了,看着尤二姐有什么过不去的就叫我搭把儿手,不想竟闯出这样的祸来。我这老婆子临入黄土,竟也不得安生。”说了就拿着帕子擦泪。
王熙凤听着刘姥姥话里意思竟是怪上了自己,就有些许不悦,转念想着刘姥姥前世里搭救巧姐的恩情,且这回事还真是自己委了她去的,心下一叹,脸上微微笑道:“这有什么,姥姥也不用急,既是庸医误人。只管捆了庸医送到衙门去,自然有王法给他们公道。倒是那个死孩子,可不能扔了,也是个证物呢。姥姥只管放心,若是张家啰嗦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即是我连累了你,也不能叫你一个为难。”王熙凤口中劝着刘姥姥,心内却闪过无数念头:不想这一世尤二姐的孩子依旧折在一个姓胡的郎中手上,莫不是天意如此,王熙凤心上不由暗暗惊恐警惕。
刘姥姥正心慌,听着王熙凤这几句话,心一下就定了。可不是,这张松家如何敢把死孩子拿出来。要知道,这尤二姐同张华成亲还不满四个月,孩子倒有六七个月了,这分明就是说着孩子不是张华的,固然没脸的是尤二姐,便是张华日后如何在庄子上做人?他张松也要不要做人,必然不能扯破这脸的。刘姥姥心一定,就想起自己方才的话,分明有怪着王熙凤的意思,想着王熙凤素来厚待她们家。倒是有些赫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王熙凤只做不知,拿着旁的话来说,依旧要留刘姥姥吃饭,刘姥姥如何吃得下,急急告辞,出来依旧雇了车赶回了庄子上。,
刘姥姥的忧心倒也没错,这天才亮,那张松果然就上了门,指了刘姥姥说她请了个庸医来害了他张家的孙儿,如今尤二姐倒在床上,生死未知,若是二姐好了便了,若是二姐不好只要刘姥姥赔命,偏刘姥姥不在家,张松便一口咬定刘姥姥逃了,上来要同刘姥姥的女婿狗儿撕扯。
那狗儿也不是个好惹的,看着张松过来扯他,竟也不躲也不闪,反把头送上去,只说:“你既说我岳母害了你孙子,要我岳母偿命,都说女婿是半子,替岳母受罪也是应该的你只管往我头上砸,砸死了算我替你孙儿偿命。”都说横的怕赖的,赖的怕不要命的,狗儿这一番做作果然就把张松唬住了,果然不敢向前,只是嘴上依旧不肯罢休,满口说着可怜他张家要绝户的话,又装腔作势地哭几声。狗儿看着张松有些气馁,越发的不惧,倒是又往前去,只问张松说:“你也有脸哭,你家媳妇嫁到你们家,你们是怎么作践的?你儿子有脸抢老婆的嫁妆去睡娼妇,满庄子哪个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掉的还不知道呢,你反来赖我岳母,可怜我岳母做善事还做出祸了!”
从来妻子嫁妆是多是少,都是妻子的,便是丈夫也无权动用,妻子拿出来补贴夫家是妻子的贤惠,便是不拿出来也没什么。可这做人丈夫的拿着妻子的嫁妆去吃喝嫖赌,走在哪里都要叫人笑话,张松老脸上涨红,又不好说那是尤二姐带着身子嫁过来的缘故。张松又羞又气就指了狗儿道:“放屁!我还会害我家孙儿吗?你既讲这样的话,我只同你见官去。”说了上前拉着狗儿的衣襟,就要拉他见官。
这里正闹做一团,可怜尤二姐躺在床上,身前只有一个婉儿伺候,张华还在那个小燕去没回来,张松也不在家,尤二姐一时口渴了要喝热水,竟也没有,待要叫婉儿去烧,无奈从来只会做近身伺候的活计,连灶头都没见过,哪里就会烧水,只得倒了碗冷茶来给尤二姐,只见尤二姐喝了口冷茶,眼中泪直流下来,都落在了碗中。婉儿只得劝道:“姑娘也别伤心了,定是这张家不是个东西,瞒着大爷大奶奶作践你,只消有人去告诉一声,他们必然会为姑娘做主的。”
尤二姐心下惨然,知道自己那个姐姐尤氏自打知道了她同贾珍的事,已然恨毒,见自己落在这个田地,必然欢喜,哪里肯伸援手;那个贾珍更是贪新忘旧的,只说她出嫁这些日子,竟想不着派人把接她回去,可见薄情,也是指望不上了。倒是三姐,她嘴上厉害,性子又烈,姊妹两个素来又要好,叫她知道了或许还有条活路。尤二姐想在这里忍了眼泪把昨儿刘姥姥推了回来的那只玛瑙镯子摘了下来,塞在婉儿手上,哀求道:“你往家一趟,只见你三姑娘去,求她瞧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搭救我一回,不然,我们母女姐妹再无见面之期。”说了哽咽不住。
婉儿手上捏着镯子,又看尤二姐哭得这样,不由也哽咽起来,含泪答应,先将镯子贴身藏了,过来服侍着尤二姐又躺好了,将被子掖好了,这才转身出去,张松家里外几间屋子只留得尤二姐一个。尤二姐想着从前在宁国府时的情境,又对照如今的境况,真真如万箭穿心,珠泪乱坠。尤二姐这里正哭,就听得脚步响,忍泪转头看去时,却是张华从外头回来了。
d
红楼之凤哥传 139赖张华
张华是从小燕处回来的,那小燕同院里的姐妹赌胜,要张华给她打一支金簪。张华正是迷恋小燕的时候,自然满口答应。他身上哪里来的钱,只好回家问尤二姐要,是以才赶了回来。不想张华才进庄子,就撞上一个三十来岁的寡妇,叫做邹氏的。这邹氏平日里专爱嚼舌头,挑拨离间,无事生非,哪里肯放了这样一件大热闹过去,忙堆了一脸的神秘把张华拦下,扯了张华到一边,神神秘秘地就把尤二姐昨夜里小产的事告诉了张华知道。
又说:“都是王狗儿的丈母娘刘姥姥请的江湖郎中,也不知道她收了那江湖郎中多少好处,竟把你媳妇往死里治。这会你爹正同那王狗儿闹呢。那王狗儿也是块滚刀肉,又横又凶,年纪又轻,你还不瞧瞧你爹去,仔细他吃亏。”张华听着尤二姐小产,那孩子又不是他的,他如何会在意,反倒喜欢,就把鼻子一哼,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她小产她的,管你屁事,难不成那孩子是你的?我瞧你也没这个本事,还不给我滚开些。”那邹氏见张华声口这样无耻,脸上涨红了,跌足骂道:“放屁!老娘好意告诉你,你不领情就罢了,还对老娘满嘴喷粪,呸!怎么别人不掉孩子就你媳妇掉,活该!”
这邹氏嘴上极毒,人也灵敏,一面骂一面觑着张华脸色,看着他把眼眉也立起来了,扭着腰身就跑,她倒是一双天足,又是走动惯的,跑得倒也快。偏巧张华回来也有事,故此也没去追,只冲着邹氏背影骂了几句:“死寡妇,怎么别人不死男人就你死,都是你这张嘴积的德。”这才往家去,路上经过刘姥姥家,见围了许多人,里头又传来张松的说话声,这张华也不去管他爹,自己蹋着鞋子回家。
张华一面进门,一面嚷着口渴,叫婉儿倒茶来,叫得几声不见人答,心上有气,骂道:“小娼妇,你□主子不搭理我你也撘架子,真当我好性!”说了大步进来,却见卧室里只得尤二姐一个倒卧在床上,脸色雪白,满脸是泪,这才想起那邹氏的话,大觉晦气,啐了口道:“你给我装什么样,不过掉个孩子就在这里给我挺尸,真当我是活王八!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去,还不起来给我倒茶!”尤二姐呜咽几声,究竟不敢违抗,待要挣扎起身,无奈她禀赋柔弱,又才小产,连汤水也未吃上一口,哪里挣扎得起来,看着张华脸色铁青,心中惧怕,不由叫道:“你要银子,我妆奁里有,你只管拿去,不要来打我!”说了倒在枕上哭了几声。
张华听得二姐这样讲,也就罢了,走到妆台边,开了尤二姐的妆奁,见里头搁着几支金簪玉钗,其间一支翠玉透雕蝉头钗,玉色通透,犹如一汪碧水也似,伸手就抓了起来,打量几眼,就往怀里一揣,又开了下层抽屉把里头装的银两一并抓取了,塞在荷包里。转头要走,却见尤二姐伏在枕上泪眼汪汪对了他拉面,就又朝尤二姐瞪了眼道:“瞧什么瞧!你们一对狗男女强按着我的头做了活王八,我拿你些东西也是份内的!”说了摔门而去。
到得外头院子里就不知哪里跑来一只黄狗,身形瘦小,狗嘴里衔着一只蒲叶包正用力往门外拖。张华一面往外去一面对着蒲叶包看了眼,却见蒲叶包下端落出一只小脚来,脚下就顿住了,急匆匆几步上去将狗重重踢开,要把蒲叶包从狗嘴里夺下。那狗想是饿得惨了,死活不肯松口,叫张华踢急了,竟是张嘴就去咬张华,张华一个不备,险些就叫狗咬着。
张华又惊又怒,提起门后的门闩来朝着那狗劈头盖脑打过去,这才将狗赶开了。自己几脚把蒲叶包踢散了,见里头果然露出个死孩子来,身上都是血污,又有几个深深的齿印,想是刚才叫狗咬的。
张华看见果然是死孩子,不由眉花眼笑,也顾不得晦气,蹲□去把死孩子用蒲叶包重新卷了,四下一看,见墙角扔了一只篮子,过去把篮子提过来,将蒲叶包搁在里头,上面盖了些破烂衣裳,欢欢喜喜提着篮子去门去了。
张华提着篮子径直就到了宁荣街来。到了宁府大门前石狮子旁边,只见满门口的轿马,看看手上的篮子脸上就是得意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宁国府的门子倒也认得这个姨姑爷,他们都得过贾珍的吩咐,说是张华来不许叫他进去,所以就过来笑道:“哎呀,张姑爷好,怎么今儿过来了?可是不巧,我们大爷出去了,一时半刻不得回来。我们奶奶又是女眷,不大方便见张姑爷,张姑爷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告诉小的,待我们大爷回来,小的转告大爷就是了。”
张华有把柄在手,哪里耐烦听这些,挺胸迭肚地骂道:“饿不死的杂种,也不张开眼看看爷是谁!便是你们大爷也不敢这样同我讲话!若是惹急了你爷爷我,哼。”说了把眼把那些轿马看了遍,嘴角往下一弯,“我把这东西往这些老爷跟前一递,你们宁国府脸上可就光辉了!”说了一把推开门子往里就闯。那门子看张华这趾高气扬的模样,话又说的厉害,竟是不敢向前阻拦,就叫张华闯了进去。
贾珍这里正焦头烂额,原来贾珍和尤二姐无所不至虽是有情,可尤二姐如今嫁出去了,也瞧不见人,贾珍又是个喜新厌旧的,看着尤三姐生得腰细身长,柳眉晕媚,凤眼含情,宜喜宜嗔可称花容月貌,偏这尤三姐仗着自己模样儿风流标致,打扮的出色,另式另样,做出许多万人不及的风情体态来,贾珍这样一个色鬼中魁首哪里轻轻放过她去,渐渐的就把尤二姐抛在了脑后,可惜这尤三姐人虽生得美貌,性气燥烈任性,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着肥鹅,又宰肥鸭;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子铰碎,撕一条,骂一句,贾珍欲待舍了她去,只一看她那副舍人魂魄的风流娇媚来,便又狠不下心,正是左右为难。
这回贾珍答应了尤三姐替她打一套赤金头面,不想今儿头面取了来,尤三姐就嫌金子成色不足,上头镶嵌的宝石又小,就把簪子耳环都扔在了地上,又用莲足去踩,贾珍上去略劝几句,就叫尤三姐指着鼻子骂道:“你个没人伦的东西,奸骗了我二姐姐不算,如今又玷污了我去,我只告诉你,姑奶奶我可不像二姐姐那样好性儿!你好好奉承着我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我有本事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你信也不信!”
贾珍看着尤三姐这幅泼辣样儿,不由后悔招惹了她,又看她身上穿着大红小袄,半掩半开的,故意露出葱绿抹胸,一痕雪脯格外动人,不由又心软,正是烦恼之际,就听得尤氏的小丫头炒豆儿在外头说:“三姨可在不在?西府里琏二奶奶请三姨过去。”尤三姐听得王熙凤有请,就收了脸上怒气,走到妆台前,整了整云鬓,又把衣裳领子扣了,妖妖娆娆地从贾珍身边,却是走过一眼不瞧贾珍。贾珍看着尤三姐这样恨得咬牙,又一想她的花容月貌,又心热,正是煎熬的时候,赖升寻了过来,说是张华找来了,还提着篮子,说是有东西要给大爷看,若是大爷不收,就扔到门前叫众人看去。
赖升一面说一面拿眼觑着贾珍,贾珍本来就叫尤三姐激出一肚子的火,听着张华这样无赖的话,格外有气,一脚就把张鸡翅木云钩扶手椅踢翻在地,大步走了出去,赖升不敢多说,弯腰低头跟在身后。贾珍气冲冲到了二厅,就见张华正翘了脚坐在黄花梨束腰三弯腿大太师椅上正咂嘴弄舌地喝茶,脚下正放着一只篮子,已然破了一角,上头都是些破衣烂衫。
贾珍忍着怒气走过来,在主位坐了,勉强道:“妹夫这回来做什么?可是令尊的身子又不好了?”张华抬眼把贾珍看了看,脸上堆满了笑,只说:“姐夫这话说得我张华只会要钱一样。我今儿是给姐夫送礼的,这礼啊还是我媳妇儿,你姨妹亲自做的。”说了,就拿脚踢踢篮子,示意赖升过去拿。赖升哪里敢动,只把两眼看着贾珍,讨他的主意。
贾珍听见尤二姐三个字,倒是想起二姐的知疼着热温柔和顺来,也就顺气了点,点头叫赖升取过来。赖升只得过来张华脚边,弯下腰把篮子提在手上,这篮子拿在手里倒是不重,只是隐隐有股子血腥气,赖升小心翼翼提到贾珍眼前,把篮子往贾珍脚前搁了。贾珍哪里知道内情,就叫赖升将上头的破衣烂衫拿开,露出底下的蒲叶包来,蒲叶包上还沾着些许血迹。贾珍看着这样,脸上就不大好看起来,因问张华里头装的什么。张华露齿一笑:“姐夫不敢打开瞧,那妹夫我就代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就热闹了哦,所以撒点花吧。
d
红楼之凤哥传 140祸端起
张华看着贾珍双眉紧皱,把眼注视在蒲叶包上,却是不肯去把蒲叶包打开,脸上得意一笑,走过去在篮子前蹲下,探手把蒲叶包拿了起来,在贾珍面前打开,就往贾珍跟前递。贾珍哪里防备得里头竟是个血淋淋的死孩子,唬得向后就倒,跌坐在椅上,把个袖子遮着面,一面急急挥手道:“你疯了!把这脏东西拿过来做甚!快拿远些!”一旁的赖升也是吓呆了,待得贾珍惊叫才回过神来,劈手过来就要抢。张华是在乡间混大的,看着瘦小,手脚却既是灵便,一把就把蒲叶包抱在了怀里,冷笑道:“你们仗着自己是公侯贵卿,压着我们小民的头,逼着我娶了你姨妹,怎么如今还要杀人灭口吗?”
贾珍叫那个死孩子唬得心口乱跳,脸上一些颜色也没有,便是想站起来叱喝张华几句,可惜他是叫酒色淘空的身子,惊恐之下哪里还有精神,只把一只手点着张华道:“你休要胡说!二姐她是同你从幼就定了亲的,我们家曾要退亲,还是你执意不允,我们只得将二姐嫁了你,又顺着你的意思,陪送了多少嫁妆,你也是喜欢的,如今怎么反成了我们逼你!”又向赖升道:“还不快把这东西拿出去丢了!”
赖升依着贾珍吩咐过来要抢张华怀里的蒲叶包,只是张华把护蒲叶包在胸前,抱得极牢,一时也争抢不到。赖升转头道:“没看着这东西吓着大爷了,一群瞎了眼的东西,还不过来帮忙!”小厮们一拥而上就来抢夺。张华眼见得不好,就往地上一倒,把蒲叶包护在身下,一面就大叫起来:“杀人啦!宁国府贾珍贾大将军杀人啦!姓贾的!你今儿要是不杀了你爷爷,你就不是个人!救命呀!杀人啦!”
贾珍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无赖,顿足道:“罢了,罢了,由得他去!”又问张华:“你抱着这东西上我门来混闹,可也太过了,我招呼一声,便是你们县上太爷也要给我面子!何况是你!不瞧在二姐脸上,我这会就捆了你见官,告你一个以尸讹诈!我劝你老老实实拿着东西出去,你爹看病要吃药,我也不能见死不管。”贾珍这话软硬兼施,即威吓了张华,又许了他好处,只当着张华就要答应的,不想张华听说反笑道:“见官就见官!到了公堂之上,我们就当着乡亲父老们说一说!怎么尤二姐嫁给我三个月,肚子里踹的倒是六个月了!这杂种是哪个的种!你们宁国府高墙深院的,哪个野男人能这样好本事能进来使的二姐有孕!你们又是怎么仗着自己的权势,硬逼我做了这个活王八!走咱们一起去分说明白!”说了倒是站起了身,一手提着死孩子,一面扑上来要去抓贾珍的手。
贾珍听了张华的话才知道,那个孩子竟是尤二姐小产下来的,再把死孩子一看,满身的血污,还有些齿洞,模样儿十分凄惨可怜。贾珍虽不大把二姐放在心上,到底这个孩子也是他的骨血,猛然看见这样,又是恐惧又有些惋惜,转而就疑心是张华容不得尤二姐生下这个孩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把这个孩子硬生生堕了下来,心下虽有怒气。可看见张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下反倒畏惧,只怕真逼急了张华,他是个泼皮破落户,什么做不出来。
张华看着往贾珍不声响了,知道叫自己辖制住了,暗自得意,又道:“怎么不走了!同我见官去!我倒要看看,县老爷怎么判我!就是判我讹诈,我也认。只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算!”说了依旧要拖贾珍。贾珍气怒惊恐,把张华的手一拍,咬了牙道:“你待要怎么样?”张华听说,也就缩回了手,把个手掌在眼前翻来翻去看了几眼,就张了五指直直伸到贾珍面前晃了一晃。
贾珍咬了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赖升,去取五百两来与他。”张华听了这个数,脸上的笑就收了,把个脖子一拧,从鼻子里哼了声:“贾大爷,你这里打发叫花子呢?罢了!我们依旧去见官!”说了拔脚要走。贾珍哪里敢去见官,只得咬牙道:“你要多少?”张华脸上笑了,转身晃了手掌道:“五千两。”
贾珍听得这个数目,一口气就堵在了心口,抖着手指指了张华,半刻做不得声。原是宁国府人口日多,事务日盛,日用排场,全不知将就省俭,且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到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哪里拿得出这五千两银子来。还是赖升倒了热茶来给贾珍喝了,贾珍这才顺过这口气来。
贾珍脸上如挂严霜一般,把个手牢牢按在紫檀八角云纹花几上,手背上青筋根根爆出,因道:“我劝你得些好意也就收手,休要逼人太甚!开口就是五千两,你当我们家是有着金山还是银海?”张华看着贾珍这样,心里倒也有些发虚,脸上却不肯露,梗着脖子道:“你们强逼着我做那活王八时就该料着今儿!我张华虽是个穷汉子,也想娶个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儿,不是一个揣着不知道是谁的种的娼妇!如今我只要我该得的,拿了银子,我自然替你们遮掩遮掩,这死孩子,我也把去扔了,不然,我只吵吵开了,左右我是没脸的,你们威风赫赫的宁国府脸上怕不好看!”
贾珍到了这个时候真是悔之不及,倒不是悔不该同尤二姐勾搭成奸,而是悔当时便是叫尤二姐在家把孩子生了,再假说外头捡的也好过叫这个无赖勒索,如今且不说这五千两他拿不出,便是拿得出也不能与了他,开了这个口子,这无赖糟蹋完了银子,再来勒索,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倒不如,彻彻底底堵了他的口,叫他日后再做不得声。
贾珍想在这里,气慢慢平了,复又坐下,把张华看了几眼,眼光在张华的脖颈出转了两圈,开声道:“我们自家亲戚,我也不瞒你,我们家虽有些庄子产业,无奈这几年连着多雨,收成一直不好。就说去年,从三月下雨,接连着直到八月,竟没有一连晴过五六日。九月一场碗大的雹子,方近二三百里地方,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打伤了上千上万的,一年下来,几处庄子,不过收了二三千两银子,你同二姐的婚事就去了一半儿,还有许多人情往来,都是银子,哪里够用。”说了就问赖升,“如今我们账房上还有多少银子?”
赖升在一旁听着,知道贾珍的意思,忙躬身过来,从怀里翻出账簿来,假模假样翻了几番,回道:“回大爷话,统共还剩八百七十五两。”张华哪里肯信,一把从赖升手上夺过账簿翻了几番,无如他不识字,也看不出什么来,就把账簿掷还给赖升,哼了声道:“你们主仆两个只管哄我!”贾珍假意儿跌足叹息,又向张华温言道:“我哄你又有什么好处,实实的没钱了。这样,我答应你,给了两千两,你买田庄也能买得几处,便是坐吃,也够你吃十几年的,我先给你六百两,再欠你一千四百两,待我把家里用不着的玩意儿卖去些,三个月里必然凑给你。你若是咬定五千两,真真是无法可想了。”说了把手垂下去,隐在袖里的手却是牢牢攥成个拳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