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华风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离儿
叶启楠寻了块干净手巾为他擦眼泪,含笑嗔怪:“怎么个男孩子这么爱哭,这次爹打的狠了,许你哭一次,往后眼泪给我收好,大丈夫没事就哭成什么体统。”
叶珣嗤一声,甩开父亲的手巾将脑袋扎进鸭绒枕里,呜呜的声音赌气说:“我困了,要睡觉。”
“出来,别憋着。”叶启楠无奈,替他盖好被子:“你睡吧,爹去换个衣服,有事喊人叫我。”
直到父亲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橐橐声远去,叶珣才慢慢从把脑袋抬起来,发现枕边躺着只精致的方形天鹅绒盒子。
叶珣诧异,摸过来打开,嘴角勾出一丝笑,盒子里躺着一块纯银怀表,镂空雕花甚是别致,按下绷簧,表盖“啪”的一声翻开,可以看到表内微小的机芯在工作。
爱比尔一脸的兴奋,从早上起来便一脸兴奋,指挥别墅里的上上下下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抱着一堆衣服累的倒在沙发上,靠在正读报纸的叶琨身边,他们明天一早就要去码头,乘坐去香港的轮船,再转站去美国。
爱比尔捶打着无所事事的叶琨:“什么都不管,害我一个人忙。”
叶琨抖抖报纸讥笑她:“知道的以为你在收拾行李,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拆房呢。”
“你呀,不在你爹跟前,说话还是蛮有人味儿的。这就对了,年纪轻轻的,干什么总一副暮气横秋的样子。”
爱比尔强撑起来摆弄手里的衣物,将她们归类,这些旗袍、披肩、绣品一类,是爱比尔买给亲朋的礼物:“这个是送给詹姆斯太太的,这个送给帕特姨妈,这个送给艾文小姐,这个……叶琨,叶琨!”爱比尔推推叶琨,他正盯着报纸的头版发愣,神色感伤黯然。
那是中央日报的头版,报导了在青城召开的一次外交会议,配有青城叶司令与南京外交官及英国谈判代表的留影,叶启楠一身戎装,不怒自威的气质浑然天成,照片上也不减半分。
叶琨顿觉得无数画面如放电影般从眼前闪过:七岁以前,他是祖母的挚爱,一直住在祖母的院子里,父亲每隔一二日会来老宅请安,他喜欢攀上院子里的那颗又高又大的老槐树,看着年方而立的父亲从影壁穿过二门,军靴踩在青石地板上碾碾作响,他会在花厅卸去配枪佩剑,除去军帽和那双洁白的手套,然后进后院来看望祖母,或者说他们祖孙。
父亲从不主动要求见他,直到有一天看到树丛后面闪动的他的影子,父亲冲树上呵斥一声,他吓得腿软哆嗦,从树上栽下来,就要摔得头破血流,却稳落在父亲宽大的怀里,脸上挨了一巴掌,因为哭泣不止,屁股上又被父亲气急败坏的踹了两脚。
一个冬日里,他在雪地里玩耍,梁管家急匆匆跑出来喊他进屋,紧接着看到下人们手忙脚乱簇拥着大夫进了院子。他太小,只知道有点饿,去厅里圆桌前坐了,桌上有祖母为他准备的栗子酥和芸豆糕。
于是,迎着漫天素缟和雪花送走祖母的遗体,他被父亲带离老宅,来到公馆。他有些不舍,又有些期待,孩子都是渴望呆在父母身边的。母亲,也就是三太太,待他全心全意如珍似宝,直到后来才发现这份母爱并不是天经地义,而是一个女人最善良的本性。
十六岁,他被送去军校,十八岁,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他尽量做到循规蹈矩,只盼父亲看他的眼神别再那样一晃而过。
这样算来,他与父亲的交集大约是从十九岁之后,父亲用尽心思培养他承接大任,他也用尽心思去偿还欠下的罪孽。
“如果你还在青城,也会出现在照片中吧?”爱比尔抓住叶琨的手,感觉他的手背冰凉:“亲爱的,给你父亲留封信吧,等我们离开后托人捎给他,至少让他知道你还活着。”
叶琨扔了报纸在一旁,仰头望向天花板,使劲捏了眉心,那种慌乱不安又一次涌上心头,他烦躁的吐出口气:“告诉他什么?他的儿子是个软蛋,装死出走,扔下父母兄弟出国逍遥快活去了?呵,还真不如死了好!”
可怕的寂静,可以听到钟表指针的嚓嚓声。
“对不起……”叶琨冷静下来,为自己的情绪道歉道歉,现如今,他已经不是个好儿子,好哥哥,在爱比尔这里,也算不上什么好男人。
“不能不承认,你还是想回家的,对吗?”爱比尔神色疲惫,“我用平等自由的世界和满心的爱也换不来你的封建家庭和你尴尬的地位,对吗?”
叶琨翻过掌心握住爱比尔的手:“别这么说,爱比尔。”却无旁的话可对,拉着爱比尔的手起身往楼上走。
作者有话要说:叶琨是该回家了呢,还是该回家了呢,还是该回家了呢~
今天是高考第二天祝asln1993,瑾湘,我自己以及所有靠谱不靠谱的高考党取得理想的成绩。。。
烟华风云 第54章 难择去留
橘黄色的柔光,映衬着叶琨棱角分明的五官。
叶琨将手中的几行字揉成一团,扔进纸篓。另取了张白纸,手中的兔毫吸饱了墨汁,落笔时不禁有些颤抖。
爱比尔指了写字台旁的纸篓,哭笑不得:“亲爱的,你自己看看。”
早已清空的纸篓在三个小时内被填满,叶琨用了三个小时,砚台里的墨汁已经滞了,竟是没写出一封完整的家书。
爱比尔握住叶琨的手,握笔的手冷汗涔涔。她接过叶琨手里的笔搁在一边,将砚台里的墨汁倒掉,兑上清水重新研墨,一面抱怨:“给你爹写封信,至于吓成这样?”
“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叶琨摇摇头,伏在桌上眯起酸痛的眼睛,疲惫极了。
“你说吧,我帮你写。”爱比尔拉起叶琨,坐到书桌后面:“只是我的字写的不好,你自己要另誊一遍。”
叶琨不可置否,转身倚坐在床头,望着天花板,思量一阵。
“父母大人膝下,跪禀者叶琨。”
爱比尔深望他一眼,抿抿薄唇,换上钢笔和一张乳白色牛皮纸一字不差的记录。
“左清矿井坍塌,军民蒙难者二百三十八人,儿渎职之责不敢旁贷,戴罪心切,不慎中毒困于坍圮井下,至遇难假象,贻误灾情军机……”
“爱比尔,吾之所爱者,不惜性命相救,倾心照料,情义感天。君子知恩,不敢相负,除以真爱,无以为报,况爱与不爱,为吾辈婚姻之唯一标准……”
叶琨言辞恳切。爱比尔心中称奇,难道叶启楠这个残暴无道的军阀会洗脑?凭着鞭子藤棍能敲打出这样的孝子贤孙?
叶琨一字一句叙述着从左清矿难以来的一切遭遇,为他的失职请罪,为他的私定终身请罪。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爱比尔的笔尖几次停滞,又不得不在叶琨深邃的目光中继续下去。
“儿此别去,归期甚远,久违庭训,当以慎微慎独之家训为念,勤于邦,俭于家,言忠信,行笃敬,雅量容人,常存冰渊惴惴之心,不负父母多年教养,不负为叶家子孙……”
叶琨的声音抖的厉害,左手抓着挽起袖口的右臂,指甲都要深陷在肉里。
“海天在望,不禁依持;伏惟珍摄,儿不胜祈企。悲切泣涕,不尽欲言,万望均安。”
本是客套话,叶琨却说的缓慢,声音恭敬诚恳,仿佛面对着父亲,请辞拜别。
爱比尔停了笔,怔怔的望着叶琨。叶琨却没有抬头,兀自念着书信落款:“儿叶琨顿首,民国二十年九月……”
“爱比尔!”叶琨突然惊呼,橘色的台灯下,爱比尔已经将手里的长信撕得粉碎。
“干什么呀?”叶琨跨到书桌前,爱比尔将纸屑扔的满桌都是,伏在写字台上失声啜泣。
叶琨抚了抚爱比尔因啜泣抽动的肩背:“怎么了?”
“亲爱的,对不起,但是……”爱比尔努力摆脱哭声,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不是一个罪人,你没有欠你父亲什么,如果是我害的,我不想,不知道会……”爱比尔语无伦次,忍不住悲声,再次伏在桌上哭泣。
叶琨拉起桌上的爱比尔,捧着她的双肩,摘掉粘在她头发上的纸片:“你不是说过吗?人生来就是要赎罪的。”
“那是对上帝,不是父亲和家人,我不想让你负罪一辈子。”爱比尔搂过叶琨的脖子,湿润的嘴唇吻上他的脸颊,嘤嘤咽咽的低语:“如果你想回青城,我们去见你叔叔,让他送你回家。”
“回家”二字在叶琨脑海中闪过,让他禁不住心跳加速。
那个家,对他依旧无限诱惑,就像花草树木需要泥土,不论土壤肥沃还是贫瘠,总归是归根之处。但是爱比尔呢,回家以后,这个可以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该何从安放?
“别看我,你没有中间选择。”爱比尔擦了擦眼泪,似乎看得出叶琨心中的矛盾,事实上这矛盾从他来到上海开始就一直存在着:“即便你的家人接受我,我也不会嫁过去。其实我一开始就不该自欺欺人,你我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永远不应该产生交集。”
叶琨蹙眉,紧抿薄唇,盯着台灯微弱的灯光,不再言语。
夜很深了,叶启榕被电话吵醒,披了件睡衣下楼等他们。
叶启榕坐在客厅里抽烟,爱比尔在一边的沙发上,叶启榕没发话,叶琨是如何也不敢在小叔跟前坐的。
爱比尔冷静的叙述了叶琨假死的经过,毫无保留的叙述,言罢,就要告辞。
叶启榕没留她,客客气气叫人送了她回去。
看着爱比尔远去的背影,也许害怕反悔,那背影离开的很果决。叶琨心里揪扯的难受,他知道,他真的爱她,他也知道,他们从此真的不会再有交点了。
叶启榕叼着烟卷在屋里兜转,眼前的事真的很棘手,叶琨的葬礼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现在突然昭告天下他还活着,且不说青城军政震动,家里的老爷子能不能承受都是个问题。
“别看了!”见叶琨不错眼的盯着爱比尔消失的方向,叶启榕心头窝火。
叶琨看了眼小叔,后者铁青着脸,让叶琨后背发凉。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叶启榕咬牙道:“优柔寡断,反复无常——你不是做生意的料,更不是行伍掌兵的料!你爹推你出来这些年,外表倒是风光,威风凛凛,却不想,就这点长进,连个女人都不如……”
叶琨脸色变得惨白,咬了下嘴唇,勉强开口:“琨儿本就是个常人,没有天赋,没有资质,却硬要扶上墙,充蔷薇,生刺、攀援……外表风光,何尝不是琨儿的悲哀。血亲与爱情,琨儿该如何抉择?不管如何抉择,都是不负责任的懦夫!”
见他说得凄楚,叶启榕也自觉话重了些,略缓了语气:“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你自己想清楚。”
“……想清楚了。”这四个字说得有些艰难,却很坚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叶启楠狠狠的吐出口烟,倒吸口冷气:“你爹不会轻饶你的。”
叶琨摇摇头:“我不怕。”
周末,一家人难得凑在一块吃顿饭,饭后雨萌在客厅里蹦跳,展示她新买的鹅黄色礼服裙,大家说了会闲话,各忙各的去了。
电话铃声响起,正在看画报的雨萌环视客厅,大人不在,管家也不在,只好起身跑去接:“叶公馆,您找哪位?”
叶珣换了便装,看太阳不错,准备出门走走,身后的棍伤还没大好,小可搀着他,走路不免有些瘸拐。
走到二楼走廊就听到雨萌一声凄厉的惨叫:“鬼啊!爹爹,爹——哥哥——”
叶珣一惊,快步往楼下走,在楼梯拐角与冲上来的雨萌装个满怀。雨萌失魂落魄的哭喊,指着楼下浑身发抖:“二哥,二,二……”
叶珣以为他情急之下口误,将他唤作了二哥,却听她接着说:“二哥的声音,二哥……在电话里!”
叶珣惊诧,不顾身后伤痛飞奔下楼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不知道有没有被挂断,叶珣颤抖着声音试探的喊:“……二哥?”
电话那头响起叶启榕的声音:“珣儿,是小叔。”
叶珣长舒口气,瞪了眼旁边的雨萌,以为这小鬼又在恶作剧。雨萌无辜的使劲摇头,指着电话满脸恐惧。
“珣儿,你别害怕,听小叔跟你说……”
叶珣扣下电话,手足无措的愣在那,他觉得自己在做梦,甚至让雨萌掐他一下。叶琨没死,二哥还活着,他的声音不会有假,小叔的解释也完全合理。叶珣茫然了,到底现在是梦,还是二哥遇难以来就一直是梦。他应该高兴,可是他不敢高兴,如果一觉醒来发现是梦……
“哥。”雨萌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怎么办,我们告诉爹吧。”
叶珣的心脏狂跳,小叔是这个意思,他想先通过雨萌告诉叶启楠,也许叶启楠会觉得小孩子胡闹,最起码有个心理准备,有个缓冲的余地。谁想到雨萌关键时候这点出息,险些一次捅给老爷子知道。
瞿子明下楼来,说司令问楼下吵吵闹闹出了什么事。
“瞿大哥,”叶珣反过来怯怯的问瞿子明:“司令他……心情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活动有点多,毕业典礼,拍照,录像,聚会,准备口语考试……来晚了,鞠躬!
琨儿下章回家,敬请期待o(n_n)o~
烟华风云 第55章 死而复生
叶启楠不错眼的盯着叶珣。为了坚定自己的说法,叶珣的眼神丝毫不敢躲闪。
半晌,叶启楠收回目光,挥挥手,叫他出去。
叶珣才不相信父亲内心能如外表那样平静,他知道父亲一直将二哥的配枪锁在抽屉里,也撞见过父亲坐在写字台后面拿着那把枪抚摸端详。
叶珣给小叔去电话交差并细细描述了父亲的一切反应。他还想要打听为什么二哥会死而复生,但小叔不愿讲,他也不便多问。
叶珣的心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开朗过,尽管身后的伤还没痊愈,但叶琨回来,不仅父亲和全家都会走出阴翳,自己也不需再接替哥哥继承大业,被席先生逼的无路可走了,这得少挨多少打?!
叶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跑去告诉三太太,三太太起先以为他胡闹,轰他出去;而后发现叶珣没有在开玩笑,扑上去抱住他又哭又笑;最后放开几乎窒息的叶珣,开始担忧叶琨回家之后的生活……
“这傻孩子,索性这样走了多好,回家来遭这份罪!”
爱比尔一个人去了美国,说是要出去静静,也许会回来,也许……
叶琨去码头送她,他们最后一次相拥,热吻。
轮船的汽笛声嘶鸣,叶琨看着这只巨兽越变越小,消失在地平线。
叶启榕站在不远处等他,看着叶琨神情低落,忍不住对他说:“好女人,换做是我或许就跟她走了,你却选择回去。”
叶琨微叹口气,若有所失:“她说的对,人走了,心不在,又有什么意义。”
叶启榕拉叶琨来到客厅的电话前,准备给叶启楠去个电话。
“你现在还有两个选择:第一个,留在上海,以后跟着小叔,你爹那里我去说;第二个,回青城家里,跟你爹认错,但我估计你爹那关不好过。”
叶琨抿抿薄唇,坚定的说:“我回家。”
话音刚落,冷不防一拳挥过来,叶琨眼前一黑倒在地上,眼冒金星。
叶启榕赶忙上前去拉,叶琨捂着生疼的颧骨和脸颊,一脸迷蒙的站起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他?
叶启榕拉开叶琨的手,就见颧骨处开始由红转肿,不禁满意的一笑。
正赶上下人兰姐研好了咖啡送来,发现叶琨脸颊一片紫红,要拉叶琨上楼处理,却被叶启榕拦下来。
叶启榕打发了兰姐下去,端详着叶琨的脸:“傻东西,隔一夜明天就淤青了,还指着你这伤过关呢。”
电话里,叶启楠听到叶琨唤他的声音,竟是半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叶琨怯怯的将手里的电话交给小叔。叶启榕接过电话就听见那头二哥愠怒的声音:“把手头的事放下,先把叶琨给我押回来!”
“人家孩子才用不着押……喂?”叶启榕刚欲嬉皮笑脸的调侃几句,却被兄长挂断了电话。
叶启楠正在北楼小书房批复文件,半掩的门被推开,叶珣毛茸茸的脑袋伸进来。
“伤都好利索了,还是又想讨打了?”叶启楠头也不抬的笑骂。大夫说军棍险些伤及腿骨,嘱咐叶珣卧床养伤,这皮猴偏是一刻也闲不住。
叶珣蹭进来,格外小心翼翼:“爹,小叔来了,在南楼客厅。还有……”
还有!叶启楠突然抬头,又觉得有些失态,干咳一声掩饰:“叫他有事过来说,没事回房歇着。”
“可是,”叶珣有意吞吞吐吐,偏要看看你着急还是我着急,“可是二哥……他……”
叶启楠果然中计,瞪眼呵斥:“会不会好好说话!”
叶琨跪在客厅中央,心里忐忑,面上却做得视死如归。
叶启榕端着杯咖啡在厅里踱步,直想把手里的咖啡泼到他脸上,这时候还不知道卖乖,拉着张算盘脸给谁看!
三太太从楼梯上冲下来,高跟鞋踩空,险些摔下台阶。叶琨看到母亲,一双眸子终于再难平静。
三太太唤着儿子,扑上来抱住他的脑袋搂在怀里,搂得很紧,生怕一松手儿子就会从眼前消失。
“娘。”叶琨不敢眨眼,生怕溢满眼眶的泪流出来,父亲不喜欢男孩子流眼泪。
“老爷!”三太太抬起头,冲叶琨身后喊了声,叶琨一怔,没敢回头,下意识挺直了身子。
“哥……”
启榕开口想说什么,被叶启楠抬手打断:“去书房。”
叶琨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抬手擦了把已经夺眶而出的眼泪站起来,腿一酸,又跌跪回去,好在叶启榕过来拉了他一把。
叶启楠吩咐身后的叶珣:“送你三妈妈回房歇着。”
“爹,二哥刚回家……”别再把他打走了!叶珣不动声色的替叶琨求情,却只能对着父亲上楼的背影叹口气。
书房里的叶琨倒是有趣,客厅里长跪不起,这会在父亲面前倒是动也不动了,就那么站着,拿红肿的双眼怔怔的盯着父亲。刚刚跪在客厅时叶珣告诉他,他“死”后父亲急火攻心大病一场,如今看来,父亲的双鬓果然添了几丝银发。
父子这么僵持着,书房里静的可怕。是叶启榕先开口,声音带了愠怒:“琨儿,告诉你爹,你叫什么。”
叶琨一愣,目光从父亲身上游开,低声回答:“叶琨。”
叶启榕提高了音调:“缺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大声说!”
这是骂他忘恩负义?叶琨抬头看了眼小叔,声音大了几分:“叶琨!”
膝弯一阵酸痛,叶琨被叶启榕踢跪在地上,撑了下地面跪稳,就听小叔又问:“再说一遍,你姓什么?”
“琨儿姓叶,”叶琨咬了下嘴唇,仰头看着父亲,正对上父亲的眼光:“琨儿姓叶,永远姓叶!”
叶启楠伸过手去,扳起叶琨的下巴,目光在他脸上端详一阵,看到他左脸青紫的淤痕,平静的问:“跟人打架了?”
叶琨诧异,父亲的口气就像训问一个出门半天回家的孩子,下意识看了眼小叔,很快又把目光挪开。
叶启楠抬头扫了小弟一眼责备:“打孩子不要打脸!”
见小弟乖觉的低头,怔忪片刻突然想了明白,苦肉计嘛!当即冷着脸指指门口:“启榕你出去!”
听到小叔无奈的叹息和关门声,叶琨心中更加忐忑,看到父亲的皮鞋在眼前停下,随即一只手伸向眼前。
叶琨闭眼,脸颊感到一热,却并没有等到父亲充斥着怒火的耳光,他缓缓睁开眼,见父亲粗糙的手摊在自己眼前,手心是自己那枚丢失的铜钱护身符,已经换了新的红绳,颜色鲜亮,并且拧成了两股,不再像从前那样纤细易断。
……叶琨动动嘴,想喊爹,却骨鲠在喉,发不出声来,颤抖着嘴唇,眼泪溢出眼眶,再难止住。
他接过来挂在脖子上,冰凉的铜钱塞进衣领,跪行着倒退两步,伏地深深的叩首,直起身子道:“叶琨知错了,请父亲严惩!”
书房突然安静下来,足有一二分钟,叶启楠开口问:“为什么回来?”
不问为什么走,却问为什么回,叶琨心里乍有些失落。
“是……想问父亲一句话,”叶琨咬咬牙,“父亲想要叶琨活,还是想要要叶琨死。”
叶琨微颤,不敢抬头,也感受到父亲如鹰隽般炯炯的目光,更不要说那冰冷的声音:“前者怎样,后者怎样?”
叶琨咽了口泪:“要是前者,叶琨回家,甘领家法重责,若是后者,叶琨的命是父母所赐,再死一回,也无甚吝惜。”
“好,好得很!”叶启楠冷笑一声,声音不含感情的冷漠:“眼泪擦了,去拿家法过来。”
叶琨暗自苦笑,默默去门后寻藤条,却发现藤条不翼而飞了。抬头看墙,墙上挂着的鞭子也不复存在。
正当尴尬,就听父亲在身后骂:“混账东西!”
叶琨以为骂的是他,转身过来跪好,进退不是。
却见叶启楠打开房门冲一楼客厅喊:“叶珣,滚上来!”
叶琨才知道父亲骂的是叶珣,大抵是叶珣提前把书房“清理”了干净。
“藤条呢?”叶启楠问他。
叶珣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小声嘟囔:“扔……扔到后院池塘里了。”
话音刚落,被父亲飞起一脚踹在身后。牵扯到未愈的棍伤,叶珣疼的向前扑倒,被父亲一把捞住,才没有摔倒。
叶琨暗叹,藏匿家法这样大的罪过,在叶珣身上也能轻描淡写的混过。
很快,叶琨便无心去担忧叶珣了,父亲叫梁管家送上来——俨然儿臂粗细的檀木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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