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老雅
不远处的宫城钟楼上。也有两抹人影在静静瞧着这一幕。
当先的男子面戴昆仑青玉面具,一位乃是女子,十七八岁,体态纤长,玲珑有致,精巧的瓜子脸上一双如水桃花眼,一袭玉白鲛绡衫子,髻中一枝碧玉珊瑚钗。
她打量了下城门上悬挂的女子,掩唇莞尔:“虽说是妖女,但模样不错,公子莫不想做牡丹花下鬼,一夜风流也比这血腥景儿耐瞧。”
昆仑公子眉梢一挑,眸底一贯的冰冷平淡:“今儿沈岐那毒,让人浑身僵硬,剂量多时甚至无法言语,有意思。”
程小湖些些两颊绯红:“小湖原本受人所托,为花街风流所制,只对女子有效,名唤傀儡娘。公子若喜欢,拿什么赏我?”
昆仑公子眸色愈深,依旧没应答程小湖,目光投到城墙角落的阴暗处,唇角莫名上勾。
那城墙角落阴暗处,一伙玄衣人聚在一堆,正焦急的瞧着城楼上的人影。
一个汉子疑道:“妖女青鸢?怎么俺瞧着像是鸢姑娘?”另外一个赤膊男子眯眼眺望,应道:“长发覆面,看不清。可是鸢姑娘怎么可能是青鸢呢?若真是,当年申屠老爷第一个就灭了她。”于是一伙人释然的笑了,只当夏日晒得头晕,眼睛不好使。
忽听得一个悠悠的声音穿来:“救去郊外。”
诸人吓得回头,见得是一位白衣男子,面色白皙。诸人顿时刷刷的跪倒一片:“拜见大公子!”
申癸,申屠之子,道上尊称大公子。
他没有理会诸人叩拜,只是轻飘飘的重复那句话:“救去郊外。”
领头的赤膊男子尴尬的咧了咧嘴:“大公子,这可是妖女青鸢,还是皇家下的令。那沈家修阳大公子因为把妖女带进沈府,事后被熙德长公主剜去了一只眼珠子哩。”
申癸勾了勾嘴角,拿出两枚令牌扔到地上,一枚刻“鸢”,一枚刻“屠”。
诸人却在见到两枚令牌,脸色恭敬的一变,伏地叩首:“遵屠鸢旨意。”瞬时,刷刷数十条黑影没有一丝犹豫,向着城楼飘忽而去。
沈府的寿宴热热闹闹的大庆三天。事后传出青鸢现身的流言,又有人亲眼看到她被人从城门救走。但没人去追查,那个从马后被解下时就气息只进不出的女子,没有人认为她还能活下去。
反倒是沈府沈修阳,因为和青鸢的接触,被熙德长公主剜去了一只眼。却没人敢生一分怨。
不过,最让酒肆里的说书人津津乐道的,是沈府寿宴,昆仑公子的亲临,沈岐的地位在朝中只升不降,皇帝隔日即加封沈岐,一品光禄青紫大夫,惹得诸官眼馋。
一日喧哗,夜色笼罩,长安西郊。清渠缓缓流过,树影横斜,灌丛幽微。这儿远离闹市,四下悄寂。
一片泥地上躺着一个纤细身影,青衫破碎,发髻散乱,遍身污垢,整个人都宛如泡在了血池里。手骨被一截铁链整个刺穿,周身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正是青鸢。
忽地,夜色之中。桓夜疾驰而来,颤抖着扶起青鸢。他探了探青鸢鼻口,见得还有气,便是眸色一闪,一滴泪滚到唇角。
“小姐,我的小姐。”
似乎是感应到呼唤,青鸢的指尖动了动,半晌,才虚弱的睁开一条缝儿“桓夜,莫哭,阎王爷把我放了回来。”
玩笑的话,桓夜却笑不出来,只是手忙脚乱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把青鸢裹起来,他甚至不敢去包扎青鸢的伤口,只怕是查看一下,都会让他发疯。
“李家,沈家,赵家,沈家都该死。”桓夜的双眸蓦地冷透,闪现着嗜血的狠色。
“桓夜呐,一宫一阁一轩楼到底何处?仙人是为何样?”青鸢蜷缩在桓夜怀里,疼痛让她说话困难。可是这一连串的疑问,却让桓夜瞬间哑口失言。
紫微宫,缈山阁,虚海楼,虽然人人信奉,却是毫无踪迹。可是道家符箓法诀,八条山川龙脉蜿蜒,却是真真实实有的。
见得桓夜沉默,青鸢凄然一笑:“八大世家,终归是守护龙脉,昆仑暗中庇护。如果屠鸢一怒,血流成河。彼时仙人天罚,我还无力抗争。”
浑身剧痛让青鸢不由的停了一会儿,续道:“曾有八大家的世子中了鹤顶红,身子都僵了。族里供奉的道士还给救了回来。我屠鸢能杀他一千遍一万遍,都比不过人家背后的道士一纸仙法。”
世子,乃是八大世家的后嗣,一宫一阁一轩楼观星望气,天意选中,赐名族徽。为八大家下任家主,得仙人赐福,享半生仙籍。皇帝也不敢断论生死,可谓半步通仙的人。
桓夜身子一抖,抱住女子的指尖隐约发白:“桓夜无能,不修道法,只会拳脚功夫,都不能护小姐周全。”
青鸢微微眉梢上挑,眸底含了一分异样:“仙人一怒,哀鸿遍野。你的身法再高超,屠鸢再威严,在仙人眼中也不过是蝼蚁。所以,桓夜。”
青衫女子软塌塌的躺在桓夜怀里。偏偏眸子亮得堪比云间明月,夭夭灼灼吸去了世间所有的光华。
“以九州为棋盘,以万民为棋子,来下盘棋罢。”
九州为局,万民为子。这一盘棋局,对弈的是仙,是天意。若天下灰烬,则仙人必出。赢者千里枯骨,输者天塌地裂。
片刻的寂静。
“好。”桓夜一声轻应,神色从容。
青鸢睫毛倦怠的扑闪,放佛看到了几年后九州塌陷,仙宫崩溃,却只化为了她唇角一抹浅笑:“具体怎么做,我还要思量下。欠的账都记下,有朝一日,吃了本姑娘的都得吐出来。”
忽的,夜色中传来清淡的草药香,一个声音飘来:“不如夫子去把突厥引进来,战火踏遍九州,自然能引出昆仑山上的乌龟仙人。”
方陵朔一席貔貅福字白编绫衫子,懒懒地倚坐在青石边,俊美无双的容颜泅了层夜色,愈发耀目如明月,放佛吸去了世间所有光华,说出来的话霸气得像个玩笑。
青鸢别过头,一声冷笑:“寿宴请帖,子虚乌有,夫子如何解释?”
桓夜眸色一冷,几枚三尖主刀从袖中飞射而出,毫不留情地向方陵朔而去。
“一说话就动手,无趣无趣。”方陵朔身形一闪,轻松躲过几枚暗器,举止间,闲庭信步。
“若是蓄意让小姐受辱,诛。若是无心,桓夜自当赔罪。”桓夜死死地盯住方陵朔,掌中的暗器又要射出去。
“谁知道呐。”方陵朔扶额一叹,蔷薇似的薄唇划出好看的弧度,让青鸢气得齿间打颤。
“敢问夫子,青鸢何罪!”青鸢蓦地两眼闪现精光,纤细的身影轻盈地溜出桓夜怀抱,手握匕首往方陵朔刺去。
“第二次刺杀夫子,真不是好徒儿。”方陵朔躲避着青鸢的匕首,还不忘戏笑两句。
青鸢的双眸渐渐泛红,一丝冷笑如冥府红莲,妖娆绽放,嘶哑的声音透着峻岭般坚定。
“天意慈悲,弃我无辜,当诛!”
最后两个字落下,青鸢的匕首愈发疯狂,千疮百孔的身子已无力承担,鲜血从唇角溢出,手腕已不听使唤。瞧着方陵朔躲到边缘,她想也没想,没有留意到身侧的峭崖,便一个飞身刺过去。
“小姐小心!”桓夜失声大叫,凄厉的声音撕裂了夜色。
方陵朔闻言大惊,想转身搂住青鸢,可是孱弱的青鸢,已经步法凌乱,让他一下失了手。
“鸢鸢!”他终于失了镇定。
女子轻盈的身影在峭崖边晃了几晃,一个重心不稳,已急速地向下栽去。
夜色浓重,云雾缭绕,顷刻就没了踪影。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没有任何往来的人瞧见。只听得凄然的呼唤,彻夜响起。
吾名青鸢 第5章 魏朝皇
京城长安的纷纭并不会影响千里之外,自古阆州。
剑南道西,临凤溪水,蟠龙玉台诸山沿秦岭而下,承龙气于昆仑,自古名地。
阆中,阆州治所。昔日繁华都会却是活生生的人间鬼域。坊间血迹成河将十八里街道白砖都染成了红色。无数的尸体,堆积成一座座的小山,甚至还有垂髫稚子抱着兔儿爷,小小的身子都僵硬。有夫妻临死前相拥在一起,长剑将他们像葫芦串似的贯穿,还有怀胎九月的娘亲,刺破的肚子场子混着一团血肉流了一地。
一城数千性命,仅仅在两个时辰内,全部赴了黄泉路。
而在蟠龙山上的一处亭子里,一位男子负手而立,静静地瞧着这一切,青玉面具后透出的两只星眸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拂了拂衣袂,怕这血腥气污了樗蒲绫的上乘料子。
“公子,小湖的长寂眠如何?较之傀儡娘,男女俱通,中者无知无觉,陷入假死状态。混在凤溪水里,一城人睡得像圈大萝卜,暗卫行动起来才多了便宜。”程小湖坐在阑干边上,扑闪着水盈盈的桃花眼,两条腿晃晃悠悠踢着颗石子。
凄厉的风撩起昆仑公子绸缎般的长发,他没有搭理程小湖,只是远眺阆中城白骨遍地:“一城怨魂阴气,阻阳气南上,可困秦陇。”
程小湖见昆仑公子没有搭理她,忽地将足尖石子往他踢来,嗔怪道:“公子只记得大业,忘了小湖!小湖下次便制个毒,名儿叫昆仑灭!”
那颗石子在离他身子三尺远的地方,似乎碰上了什么隔离,忽的一下化为虚无。
昆仑公子毫无动容,依旧负手静立,低语:“世世安。此毒名世世安如何?世事纷纭,唯有长眠逃脱,方得世世安宁。”
程小湖一怔,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世世安不就是一觉睡不醒么。还不如长寂眠呐。”
“世世安。”
昆仑公子看向程小湖,轻飘飘的三个字,却是不容商榷的威压,透骨的寒气。
程小湖被噎得双靥涨红,却又不敢多嘴。她忽地跑到亭子外一处男尸旁,赌气般拿脚踹着他:“叫你一觉睡不醒!睡不醒!睡醒了没饭吃!”
这当口,忽见得一抹倩影飘忽而至,临到昆仑公子面前,敛裙拜倒:“落英拜见公子。”
女子鹅蛋脸,肤如润玉,鼻似凝脂,水杏眼温婉可人,一袭鹅黄色撒花湖绉衫子衬得她身似杨柳扶风。唯独双目黯然,浑身满是尘土和血迹。
昆仑公子打量了她一眼,轻飘飘的道:“忙了一天,救出多少?”
平淡的一句发问,却是令人颤栗的寒凉刺骨。落英吓得重重叩首道:“落英违背公子旨意,不忍屠城,私自救出八十四人。自断一臂求公子宽恕!”说着,剑芒一闪,毫不犹豫的斩向自己的右臂。
可是,哐当一声,她的剑被打落在地,那厢手里还捏着石子儿的程小湖,双眼盈满泪水:“公子若是要了落英姐姐的右臂,小湖就断了自己的左臂,让世人以为,昆仑公子有些独特的癖好!”
自始自终,昆仑公子的双眸平静,二人的一来一去断臂求饶都没有激起一点动容,沉默如斯,唯有青玉面具露出那线条完美的下颌,宛若主宰生杀的神祗。
他瞥了一眼尸骨遍地的阆中城,蓦地拂袖而去,沉默的身影散发出凛冽的凉薄,让程小湖和落英都不敢多言,立马跟了上去。
敬天十一年六月廿一。剑南道。
阆州,治所阆中一日屠城。全城三千多条性命曝尸荒野,幸存八十四。
含元殿震怒,天下惊恐。没有人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手笔,可以悄无声息的屠城取命。只能将其解释为仙人天罚,皇帝连做三天法事,为阆中镇魂祈福。
随之而来的,是边境突厥的战事失利。大魏军队死伤万余人,暂时撤退凉州。这是大魏与突厥开战起来,为数不多的大败。皇帝在朝堂之上,怒斥众臣,贬官兵部二十余人。
这一边,距离青鸢掉落悬崖已经数天了。
当她再次费力地睁开眼,触手是销金彩缎的丝被,头顶黄梨木镂雕青龙鹓鶵的塌顶,鸽子蛋大小的东海明珠。鼻尖吸入的熏香却让青鸢心下一冷。
龙涎香,只有帝王才可用的熏香。此乃帝王行宫。
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伤口也被包扎过。中衣乃玉色暗梨纹鲛绡,上乘的料子,尺寸丝毫不差。
“你醒了。饿么?还是先喝点茶水?伤口疼的话,太医在宫外候着,要不再瞧瞧?”一抹明黄色身影推门而进。
二十四五的年纪,淡眉如远山,薄唇有些显淡,白皙的脸庞线条干净,言笑浅浅,儒雅似一个书生。唯独眸底浓郁的哀伤,仿佛帝王之尊也煨不暖。
皇帝,大魏之主,李辰焰。
青鸢反射性地去探袖中的匕首,却在看到如此尊容的帝皇,不禁莞尔:“辰焰,皇上可不配这般霸气的名字。”
皇帝淡淡一笑,修长的食指为青鸢斟来一杯茶:“五行缺火而已。先喝口水。”
青鸢警戒地看着他,并未去接,似笑非笑:“皇上可知民女是谁?须知你我不过三尺,民女要刺杀皇上,只是眨眼的事。”
李辰焰神色如昔,反而掌心出现了枚梅子蜜饯,轻道:“太医说你的喉咙也出血了,想来满嘴血腥味一定不好受。还是先吃颗蜜饯好些。张嘴,青鸢。”
最后一个字落下,本就浑身戒备的青鸢便要翻身而起,却落在李辰焰的瞳仁里,没有激起一丝涟漪。青鸢蓦地有些畏惧。眼前的这个皇帝,自始至终平淡如水,丝毫不惧她这个不祥祸种,丝毫不惧生死一类。
这种平淡,让青鸢觉得压抑,便是不自觉的张开嘴,咽下了那枚梅子蜜饯。
李辰焰又端来紫笋茶,看着青鸢愣愣地饮尽,再用明黄色罗帕细细地,一颗不漏地为她擦拭唇角水珠。
“你不怕我?”青鸢终于耐不住这种压抑,朗声问道。
李辰焰依旧不答,只是帮青鸢掖好被角,放下十二重帷幔,用并州剪刀挑了挑烛芯,细心的揭开镂花铜盖,瞧博山炉中的熏香是否燃尽。
他静静推门而去,青鸢想再发问,蓦地觉得浑身发软,眼皮沉重。惊觉方才的紫笋茶下了药。伤势加上坠崖惊吓,青鸢再也支撑不住,一个翻身沉沉睡去。
这一晚对于险处逢生的青鸢是幸运的,却是大魏国史的噩梦。
大明宫的灯火似乎彻夜未熄,含元殿更是子时都还能听到,朝臣进谏帝王呵斥的声音。
六月廿五,夜。
突厥趁胜追击魏兵,围攻于凉州城。本就是残兵败将的府军疲惫不堪,完全无法应对,直被杀了个丢甲弃羽满城荒芜。
五万魏兵,全军覆没。大将军自缢谢罪,凉州城十日白幡。
京城长安,一处普通的医馆。乌木牌匾刻着颜体大字“回春堂”,常见到俗气的做派。
一处厢房烛光盈盈,子时长夜还能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忍住。忍过了这盘芙蓉芸豆卷儿都是你的。”一位湖蓝色衫子的大夫盘膝坐在榻前,身前摆了一碟吃食。
面前榻上,则躺着的一名男子,诡异的是,男子身上散发出幽幽的光华,光华正中,身躯之上,隐隐呈现出一只鸟兽的图样,还能听见哀鸣如泣。而以男子为中心,整个厢房地面摆放了若干展油灯,似乎循了奇巧的规律,互相之间有光华勾连成线。
湖蓝色衫子的男子正是医馆主人,京城神医姬渊。
医术高超,专治疑难杂症,虽然满脸疹子,容颜不可恭维,但八大世家都客气三分。而在榻上挣扎的男子赫然是方陵朔。
半晌,光华陡地暗淡下去,整间屋子瞬间恢复了常样。方陵朔一袭檀色衫子都湿透了,脸如金纸,气若游丝,甚至有隐忍的鲜血从眼角、嘴唇、掌心流出来。
姬渊捏起一块芙蓉芸豆卷儿塞到方陵朔嘴里,打趣道:“嚼两下,还活着。”
方陵朔被芙蓉卷儿噎得额角青筋暴出,没好气的一口吐出来:“秋风万里芙蓉国。芙蓉,以湘地潭州的为佳。这芙蓉芸豆卷儿欠功夫,神医再做了来。”
姬渊没有搭理,忽地,瞥了眼门外,点点头,便有一名女子进来,收拾撤去屋内的油灯。
女子二十出头,身似弱柳,婀娜多姿,肤如羊脂玉无暇,眸似海子沉碧,两痕远山眉迤逦,琼鼻高挺下一点檀口如砂。冰肌玉骨琢身,兰气芳霭萦体,一袭玉色软烟罗衫子,恍若踏云而来的凌波仙子。
“簌,把这碟芙蓉芸豆卷儿拿去喂狗。”姬渊淡淡的把吃食扔给她,方陵朔慌忙伸手去拦,一个探身抢回碟子,:“轩辕簌!拿回来!狗食总比饿死好!”
姬渊静静的瞧着方陵朔吃糕点,若有深意的问道:“突厥战事,我魏大败。听闻圣上已经发出求贤令,寻昆仑公子进宫商讨国策。把一朝文武晾了个干净。”
轩辕簌挑了挑烛火,一抹浅笑飘缈:“方夫子只知道芙蓉卷儿哪儿好吃哪儿不好吃,主子和他讨论国事,就是对牛弹琴。”
姬渊莫名的嘴角一翘,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绫布告,正是圣旨:“万方多难,罪在朕躬;谅德藐躬,上干天咎。以至于突厥蛮贼直逼关内,忠臣义士罹难五万余。悲痛常在朕心,今请昆仑公子进宫小叙,于国事战术,秉烛对策,当为朕幸而天下幸。”
姬渊将一纸诏令宣读完毕,方陵朔也刚好把最后一块芙蓉卷儿塞进嘴里,正掏出罗帕,细心的一根根拭着指尖,神色从容似乎都没在听。
“方夫子也是才华殊殊,不知如何看昆仑公子?”姬渊的眸底一片火星幽幽。
一旁的轩辕簌,也若有所思道:“怀经世王相之谋,具被褐怀玉之艺。却不为官不为商,云游四方缥缈无踪。常年戴着顶昆仑青玉面具,是故名昆仑公子,无人知其真名见其真容。”
方陵朔悠悠的将罗帕折成小四方揣回怀里,转头对姬渊一笑:“芙蓉芸豆卷儿,花蜜加多了。”
晚风呼呼的刮进来,吹得一室烛灯幽幽晃动,恍若满天萤火。长安陷入了沉睡。
吾名青鸢 第6章 魏朝皇
这厢,帝王行宫。
国事如何,突厥如何,长安医馆如何,都没有打断寝宫内青鸢的安歇。
她一夜好眠直到翌日黄昏,夕阳从绿纱龟锦窗里透进来,晃得青鸢朦胧的张开眼。她想起身,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只能启唇说话。昨晚紫笋茶中的药。竟然像极了那日沈岐所下的毒。不过这次剂量小点,让她能开口说话。
“今儿御膳房进献的糖蒸酥酪,用玫瑰卤子细细渍了。朕瞧着不错,给你留了碗,可要尝尝?”一袭龙袍的李辰焰推门而入,眼下两痕黯黑,似乎昨晚没睡好觉。
青鸢眉梢一挑,冷笑道:“亏了紫笋茶的毒,我无法自由行动。堂堂大魏皇帝,用这法子把我囚在金屋,寻思着如何折磨我。然后献媚于仙人,保你皇位永固罢。又何须嘘寒问暖,山珍海味,摆出一副老相识的做派。青鸢,当不起。”
李辰焰的眸色有些异样。他放下瓷碗,扶起青鸢。取过一件蜜色暗兰纹罗锦披风,细心地为她系上。
青鸢眸色愈冷,对视的人都会被冻成冰。却又苦于无法动弹,只能住了嘴,任他摆布。
李辰焰忽地俯身,将青鸢拦腰抱起,不容分说地,抱着她向门外走去。
“李辰焰!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青鸢乃是不祥女,为天所弃,不敢脏了皇上的龙袍!”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青鸢整个脸都烧起来。
皇帝没有应答,静然的双眸似碧波中两点青山,干净的下颌线条,三章九龙褚黄文绫绣冕,二龙戏珠赤纱翼善冠。龙涎香一个劲儿地往青鸢鼻尖窜。
宫道里的宫女太监刷刷跪倒一片。却又在二人身后,小心翼翼的觑眼,议论着皇帝怀中,宛如珍宝样抱着的女子。
“临近七月中元节了,后宫女子时兴在御沟放河灯。朕带你去看。”李辰焰温润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波澜。
夕阳坠西,夜色笼罩。皇宫御沟。
御沟遍植垂杨,苔丝坠玉,一派青碧。御沟水上,飘浮了数十盏河灯,远望去似银汉璀璨。岸边,无数后宫女子凑在一块,议论着谁的河灯好看,打趣着许下的心愿,莺莺燕燕,娇声笑语。
青鸢久居深山,一年鲜有下山,即使有,也都是速来速去,并不想和这凡俗生活,有甚牵连。是故,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女子嬉戏的热闹画面。再平常不过的场景,却唤起了她眸底异彩。
“真好看!那叫河灯么?是怎么做的?这些女子都会做么?”青鸢兴奋地叫到,瞳仁亮晶晶的,苍白的小脸鲜妍似三月春华。
这一幕让李辰焰的眸色深了几许。他动了动指尖,感受到女子轻躯的娇柔,笑道:“带你近前去。好好学学,这放河灯。”
明黄色的衣袍忽地出现在场中。宫女的欢笑声顿时戛然而止。继而刷刷的跪倒一片,山呼万岁,她们实在想不到,九五至尊不去娘娘们的后宫,而出现在冷僻的御沟边。不禁有人以为犯了宫规,吓得浑身颤抖。
李辰焰坐到一方石墩上,让青鸢坐在他的双腿上,一只手稳住她的腰肢,让她刚好能看全御沟河灯的全貌。
青鸢不习惯如此场面,有些尴尬的别过头:“我看够了,回罢。别扰了她们兴致。”
“我带你放一只。喜欢什么?红莲灯?还是大雁样子的?”李辰焰依然不回答青鸢的话,只是凝视着她笑意葳蕤的脸。
这般凝视让青鸢觉得不舒服,她侧头冷笑道:“青鸢能留命到此刻,已然叩谢皇恩浩荡。不敢再劳烦皇上,屈尊放河灯。”
清冷的语调,孤傲的女子,并没有让李辰焰有丝毫不快。
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眼面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宫女,迟疑道:“可是她们让你顾忌,不与朕放河灯?罢了。鸣海!”
话音刚落,一位年轻的武官出现在不远处的夜色中,跪下拜倒:“微臣在。”
“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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