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老雅
年轻皇帝的唇角还残存着笑意,可吐出的一个字,却无情到了极致。
青鸢蓦地齿间发凉。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帝皇,书生般的儒雅下,却如此嗜血冷酷,甚至,习以为常。
她失声叫道:“李辰焰你疯了!不过是一个河灯,难道数十条人命都要陪葬么!我放,我放河灯就是!放了她们!”
李辰焰兀地展颜而笑:“乖,就是这个红莲河灯了。”
场中顿时寂静无比。李辰焰将红莲河灯举到青鸢面前,笑容如昔,静然无波,一遍遍唤着青鸢的名字,问她好不好看。
“不如用大雁河灯。鸿雁忠贞,祈妹妹和皇上琴瑟和鸣。”娇柔的声音传来,宫女簇拥着一名女子往这边走来。
淑妃王氏。八大世家之一,王家嫡女。
柳眉一痕上挑,丹凤眼艳光灼灼,肤如凝脂玉滑。玲珑的下颌上,红唇噙着骄矜的浅笑,看似亲和却又高高在上。繁复的望仙髻着孔雀红玉攒翠牡丹八屏金步摇。一席绯色凤献瑞草宝相花纹蜀锦襦裙,衬出体态高挑纤细。
“臣妾参见皇上。这是哪位妹妹?虽说面生,却好生俊俏。”王淑妃盈盈拜倒,一双凤目打量着青鸢,隐隐有些晦暗。
李辰焰却是连目光都没有投到那里去,只顾噙笑对青鸢念叨:“朕告诉你,河灯是这样放。你瞧,把红烛点燃,然后放到中间这个小碟子…”
青鸢把头别开,对着王淑妃歉意地点点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放河灯?”
话音刚落,李辰焰就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把青鸢的头拨过来,沉声道:“朕在教你放河灯,看着朕。”
王淑妃依然跪在地上,没有人理睬她。她身后的一行宫女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这让她美艳的面容愈发阴沉。看向青鸢的目光满是恨意:“皇上,臣妾喜欢这个大雁河灯。皇上虽疼惜妹妹,也教臣妾放放可好。”
李辰焰恍若未听到,他起身扶住青鸢,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汉白玉阑干上坐稳,又亲自走到御沟边把河灯放入水中。
王淑妃的俏脸终于由青转白,再华贵的胭脂也挂不住她的怒意。她眼眸一闪,不待皇帝叫她平身,便自己做主,起身往青鸢靠去。
“这位妹妹,虽说已然盛夏,夜里还是生凉。你怎么只穿了中衣就出来了。不明白的奴才,还以为撞见了走影儿的贱婢呐。”王淑妃掩唇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刻薄无比。
“什么叫走影儿?”青鸢淡淡地疑道,脸色并无异样,这在王淑妃看来,简直是放肆的挑衅。
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姐姐我刚为皇上生下小公主,身子还是畏凉。不知妹妹也是冷心的主儿。这个手炉就借妹妹暖暖罢。”
王淑妃从宫女手中取过一个黄铜手炉,冷笑着打开炉盖的机关,兀地往青鸢身上掷去。炭火从散开的手炉盖中掉出,簌簌地就要砸到青鸢身上。几点先洒落的已经在青鸢衫子上飘起了火星子。
青鸢浑身无法动弹,眸底终于有些慌意。她整个身子往旁侧撞去,想避开那些炉火,却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滚落石墩。但她终于落在一个怀里。尊贵的龙涎香干净温暖。
“这是怎么了。让你好好坐着,好好看着朕,还要乱动。”李辰焰的声音平和静然,好像在嗔怒一个淘气的孩子。他拦腰抱着青鸢,浑身的寒气却已寸寸成冰。
“皇上赎罪。臣妾不小心左手滑了,好在没伤到妹妹。臣妾…”淑妃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拜倒。
“李辰焰,你不必做样子怜惜我。你想杀我的心,不比淑妃客气多少。”青鸢的声音却凛冽无情,不带一丝温度。
“御沟边起风,瞧你小手都吹凉了。朕带你回宫,听话。”李辰焰再次忽略了青鸢的话,一如既往的浅浅笑着,抱着她往寝宫离去。
王淑妃伏地的身子开始颤抖,嫣红的十指青葱掐进了肉里,渗出了丝丝血迹。
可不待她申辩,李辰焰平和的声音从晚风中飘来:“左手。斩。”
淑妃的脸色终于惨白,两眼已被吓得失去了焦距,傻傻地任那叫“鸣海”的武官把她拖走。
片刻后,“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赎罪…。”凄厉的惨叫惊醒了后宫所有的梦魇。
吾名青鸢 第7章 魏朝皇
这厢后宫如何纷纭,都不会影响到前朝。
紫宸殿。大明宫三大前殿之一。已然子时,黑夜沉沉,殿内灯火通明,宫女太监侍奉在侧,丝毫不敢瞌睡。金吾卫将宫殿围了整整三层,精光炯炯的护卫着。
今晚,昆仑公子进宫,于紫宸殿对策。而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全被从被窝里召了来,秉烛通夜,商讨国事。
殿中主座上,李辰焰一袭三章明黄色九龙腾云水云衫子,头戴玄纱东珠翼善冠,儒雅的容颜佚出帝王的霸气,瞧向下首跪着的男子。
“昆仑公子不必多礼。赐座。突厥战事,不知公子有何高见”李辰焰摆摆手,命太监搬来乌木月牙凳,带着青玉面具的男子悠然坐下,抚平衫子上每一个褶子。
昆仑公子不慌不忙的啜了口西山白露茶,方才开口道:“一,都蓝可汗刚刚薨逝,达头可汗便企图统一野心勃勃,已然引起了众部不满。若是以小恩小惠,潜入后方策反达头,则不废一兵一卒,可屈兵于朝。”
一番话从容悠然,却又恍若大钟震人发聩。殿中诸官议论纷纷,有人不屑的怒目冷哼,有人却敬佩的对昆仑公子揖手致意。
昆仑公子却毫不理睬殿中纷纭,只是啜了口白露茶,待嗓子湿润,方续道:“二,突厥内乱,又大肆征魏,当自损八千。必趁大魏退兵,偃旗息鼓自作修养。圣上可派出使臣,以财宝利诱,权作表象客气。”
对着男子娓娓道来,殿中渐渐安静,诸官都陷入了沉思,连李辰焰都暗自点头。
昆仑公子停下来,便有机灵的小太监上前来为他重新斟满,他凝视着越窑茶瓯上一枝玉兰,轻声道:“三,友东新罗,盟南南诏,亲西吐蕃,三方稳固,则可专心对北,无往不利。”
这下,寂静的殿中终于响起一片赞扬。先时还不屑的目光,都带了歉意的敬佩。李辰焰一拍龙椅,朗声笑道:“昆仑公子,白衣卿相!朕有汝贤才辅弼,何愁大魏不盛天下不安!”
诸官又是一片山呼“吾皇圣明”。对策持续到未时,待诸官散去,李辰焰亲自将昆仑公子送到宫门,才离去寝宫。
寂静的宫道里,宫灯摇曳,夜色如水。
本该出宫的昆仑公子却只是伫立在原地,对着宫脚暗处,眸色一闪:“出来。”话音刚落,便有一抹玉色倩影走出来,俏生生的立在月光下。
“轩辕簌,京中回春堂女侍。见过昆仑公子。”轩辕簌柔身一福,兰气氤氲。
忽地,唰的一声,一柄寒光凛凛的小剑毫不留情的向轩辕簌刺来,可偏偏到了轩辕簌周身三尺远的地方,剑身一顿,微微摇晃了几下,忽的化为了虚无。
“簌久仰公子大名。今日闻公子突厥三对,心下叹服。回春堂敢邀公子屈尊小叙,我回春堂必扫榻相迎。”轩辕簌的脸色丝毫没有异样,反而客气的点点头。
昆仑公子的双眸宛如过于幽深的黑暗,消融在了夜色里:“没空。”
轩辕簌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唇边笑意愈发清妍:“公子还是莫拒绝的好。不然,那人可保不齐周全。”
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让昆仑公子的眸色深了深,他缓缓转过身,浑身散发出压抑着的凛冽:“你,威胁我?”
轩辕簌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半晌才让自己神色如常的一笑:“不敢。”
昆仑公子刚想应答,却是瞬间,瞳仁却猛地收缩,脑子开始一派混沌。片刻间,瞳仁里一片浑浊,恍若脱线木偶。他木然的对轩辕簌一揖手,飞身跃过宫墙,往回春堂的方向去了。
轩辕簌瞧着他的背影,十指结成了一个奇怪的法印,轻柔叹道:“对公子用法,簌失礼了。不过,我们那笨蛋神医只是想要点独处时间,真是俗气得像个不长进的公子哥儿。”
女子美目里闪过一分温柔,似乎又有些哀然。嗔怪的语调让她两靥飞红,让那暗中六道轮回之物惊叹,原来高高在上宛如明月的她,也有这般小女儿心思。
前朝,后宫。青鸢的居处。
龙涎香有宁神的作用,头顶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青鸢睁着眼睛,想着这几日所遇,愈发觉得金碧辉煌的皇宫,就像夜色中栖息的凶兽饕餮。
看似腾云驾雾仙气缭绕,却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人葬送了性命。
当然,也因为这大明宫之主,是那位诡异的皇帝,李辰焰。
青鸢叹了口气,刚想阖眼,却听到窗扇被推开的微响。一抹黑影溜了进来,蹑手蹑脚地摸到青鸢床榻边,借着塌顶夜明珠,青鸢隐隐看清来人,体格瘦小,黑布掩面,透出两只小眼睛,散发出猥琐的幽光。
电光火石间,“屠鸢……”还不待青鸢召屠鸢相护,嘴里便被来人塞了一个破布团,让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黑衣人似乎知道她浑身不能动弹,放肆地打量着她的娇躯。
“啧啧,虽然年纪小了点,不过出落得水灵…老子今晚便开开荤…”黑衣人往青鸢的脸蛋捏了把,又轻薄地把手凑到鼻尖,不住嗅着女子的体香。
十六岁的青鸢久居深山,哪里遇到过这般亵渎。如夜的眼眸终于显出小女儿的慌乱,浑身颤抖着,勾起了黑衣人的小眼睛里,灼热的欲望。
黑衣人再也忍不住,一把往青鸢扑下来。肮脏的手疯狂地撕扯着青鸢的鲛绡中衣,断断续续的叫着“小美人,小****”一类。
青鸢心下作呕,她死死地咬住布团,不让自己发出一声本能的呻吟。莫大的屈辱让她两眼通红,一股股热流往脑门冲,似乎什么东西被冲破,让青鸢感到四肢恢复的知觉。她动了动指尖,便已触摸到了袖中匕首。
毫无温度的诡异浅笑,忽地浮现在女子嘴角。“噗——”一声闷响。趴在青鸢身上的黑衣人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软软地塌下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咕噜噜滚到门口。
寝宫内顿时恢复了安静。
忽地大门一开,行宫的烛火依次点亮。无数的宫女太监涌进来。诸人簇拥着两名华服女子立在门口,不可置信地瞧着青鸢。
来者一人是王淑妃,一人着明黄色襦裙,彩绣凤凰。
正是大魏皇后,八大世家之一,郑家嫡女。
“抱歉。二位打扰我清眠了。不送。”青鸢淡淡地说道。略微抬起的下颌一派傲然。
“是本宫疏忽了。不过,这人乃是八大世家之一,王家王臻,淑妃族人。如今死在妹妹宫里,不知是哪里扰怒了妹妹?”郑皇后端庄的笑意,娴静的举止,挑不出一丝儿错。
青鸢却看得不快。理了理自己的鲛绡中衣,应道:“蚊子咬死的。”
郑皇后一愣。侍从的宫女有人笑出声来。
王淑妃脸色一沉,喝到:“贱人还敢狡辩。分明是你****后宫,撞见本宫和皇后闯进来,为防丑事暴露,才杀人灭口。可怜我族王臻,受你诱惑,白白丢了性命!”
“没想到后宫还有这般****女子,真是坏我大魏礼数。本宫若不严惩,只怕失了民心。”一双凤眼透出狠戾的精光,死死地盯住青鸢。
郑皇后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配上皇后端庄的神色,连侍从的一干宫女都开始附和点头。
青鸢只觉得心里作呕,她整好衣衫,感到四肢已能自如行动,不禁心喜。莫说眼前这二女,就是皇宫禁军相围,她也能全身而退。屠鸢,暗夜之主,可不是虚谈。
王淑妃噗通一声跪下,柔声道:“娘娘明察。不如就赏这贱人一百板子,也算天意宽仁了。”
青鸢再也听不下去,眉梢一挑,玉指紧握七宝匕首,就要飞身往王淑妃刺来。
“妖女,不知天高地厚!”王淑妃却不惊不慌,忽然诡异的一笑。
“哐当——”一声清响,猛然间,匕首不知怎的被打落在地,方才还神采飞扬的青鸢,眉目间闪过丝丝骇然。
她完全没有看清淑妃是如何打掉匕首的,更可怕的是,她此刻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不同于毒药,不同于封脉,而是浑身生气停息,放佛魂魄都被锁住。
王淑妃朱唇翕合,听不明是什么。但见她十指朝天,掌根及小指第一节外沿相抵,置在胸前,似开花莲花。
大莲花印。术法。不存于凡间,唯有道家修仙者,方能使得。怪不得淑妃有恃无恐,根本不是凭借后妃身份,而是隐藏着的,道家弟子身份。
“淑妃妹妹受惊了。来人!好生把妖女押下去,杖责一百。若是让她逃了,你们都别想活命!”郑皇后一声冷喝,便有十几个腰粗膀圆的粗壮侍卫,上前来缚青鸢。
十六岁的女子,被侍卫牢牢缚住,无丝毫还手之力。尽管如此,那双线条精致的眸子,却是不带一丝波澜的冷。让与她对视的人,都宛如被冰封。
郑皇后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有些犯嘀咕。自己怎地在一个贱民面前,生了惧意,她自嘲似的摇摇头,端庄道:“本宫为大魏之母,后宫之主,为正礼制,何惧之有。区区贱民,活一个死一个,在本宫眼里,都没有差别。”
一群侍卫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把青鸢往刑房拖去。临到门口,青鸢嫣然回头,蓦地一笑。
场中所有人,却瞬间感到了莫名的恐惧。无法逃脱的暗夜。在若干年后,百倍偿还。
大明宫的夜晚歌舞升平。御沟的河灯十里闪烁。一切如初。
敬天十一年七月初一。
皇帝拜王淑妃之父为金紫光绿大夫,出使突厥。带去金佛像一百箧,银雕马八十八箱。以示两国邦交,和气安民。
同日,发布《南诏友邻诏》。派出郑家世子,天赐“麒麟竹花”之郑麟竹出使南诏。
吾名青鸢 第8章 神医渊
长安,“死人坡”,亡魂呼啸。
青鸢被杖责后,便被宫人丢弃在这里。一身血衣,玉般的肌肤绽开寸许伤痕,十六岁的女子气若游丝,千疮百孔,可就是偏偏吊着一口气,倔强地不愿睡过去。
她还要对质天意,还要问问青鸢何罪。怎可任一百板子,就夺去了命。
强烈的念头让青鸢终于睁开眼,除了呼吸、言语,她丝毫无法控制肢体,连痛都没有了感觉。
忽地,不远处传来“咕噜噜——”的微响,是车轴滚过石板的声音。青鸢生起了一点希望,努力地把视线转到那边。
“生无痕,死无涯,一往一来苦,生死莫相依。”一头驴子,拖着一辆木板车,车上坐着一位戴斗笠的人,他似乎念叨着什么,驱使着驴车驶到青鸢面前,有意无意地停了下来。
“驴儿驴儿,这有个女子还吊着气,老夫我好生头疼。我的驴儿叫一声,让她生,我的驴儿叫两声,让她死。”戴斗笠的人抚着驴子的头,说出来的话却让青鸢心惊肉跳。
驴子尾巴一甩,嘶鸣了两声。戴斗笠的人点点头,笑道:“我的驴儿乖,便是让她死,来世好投胎。”
青鸢被气得来了力气,陡然喝到:“死老头,我要活!你的驴子再叫,就宰了下锅!”
那人闻言取下斗笠,赫然是一位年轻男子。
二十七八,肌肤似无暇白瓷,淡眉似青山,鼻如悬胆,眸如长庚明星,含千里云蒸霞蔚。脸部线条飘逸宛如兰姿,下颌一痕薄唇如水中画。绸缎般的青丝斜插桃木簪。神态似冷月清贵,举止若空谷幽兰。一派白云深处,仙家气象。
见青鸢呆住,那人得意的抚抚发鬓,笑道:“生无痕,死无涯,世间千百态,莫认臭皮囊。”
青鸢倒吸了口气,觉得男子古怪,但好在自己得救了。心下放松,两眼一黑昏睡过去。
长安,大明宫,思过宫。大魏冷宫。
偌大的苑子,隐蔽的低下牢狱。后妃宫人行刑关押俱在此处,谓之家丑不外扬也。
深达数丈的地底,千级台阶而下,宽阔的宫殿,九十几个小房间代表九十几种刑罚。灯火通明,血腥浓重,铁栅栏都被鲜血染红,呵斥声惨叫声宛如十八层地狱。
一处小房间,一个女子的惨叫已经响了半个时辰,啪啪的板子声,一声声很是沉闷。而在房间前,却是立着李沁华与李辰焰二人。
“皇帝哥哥。好骇人的刑罚。”熙德长公主李沁华脸色发白,畏缩的紧紧靠在李辰焰身旁。
李辰焰一袭龙袍,一声声惨叫放佛勾连起了他眸底嗜血的幽微:“辱她,该诛。”
李沁华身子抖了抖,好似碰到了腿上的伤口,痛得一个踉跄不稳,李辰焰慌忙扶住她:“阿沁,苦了你了。皇后是八大家郑氏女,朕为了找个借口用刑,让你佯装被她打伤双腿,生生吃了皮肉痛。”
李沁华心底一暖,莞尔道:“皇帝哥哥,那位姑娘没有身世没有名分,皇后对她做出如此丑事,你要惩戒皇后,也只能让皇妹我做这个借口了。”
忽地,李沁华嘴唇一撅道:“不过呐,阿沁和皇帝哥哥一起长大。不论当年四皇兄如何,皇帝哥哥都是阿沁心中唯一的帝王。这点小忙,自然包在阿沁身上。”
“四皇兄”三个字,让李辰焰身子一抖,眸底划过浓重的哀然和挣扎,这让他扶住李沁华的指尖有些发白。
李沁华吓得慌忙求饶道:“阿沁口无遮拦,皇帝哥哥恕罪!约定承诺又如何,父皇遗诏明明白白,是指了皇帝哥哥继承大统!”
“够了”,李辰焰忽地打断,声音竟有些嘶哑,“这种秘事,当今只有朕、你、八大家家主知晓,天下共十人。其余的,都被朕杀了。”
李沁华听出了话中警告,干干的挤出一丝笑意:“皇帝哥哥,我们回罢。”
李辰焰的脸色恢复如昔,他微微弯下腰:“你的腿伤了,来,朕背你。”李沁华扬眉一笑,像个小女孩般扑上去,留恋的搂住李辰焰的脖子。
“皇帝哥哥,皇后的刑罚是怎么回事?”
“杖责腹部,打落胞宫。”
“胞宫是什么?”
李辰焰没有回答,只是背着李沁华悠悠的出了刑宫,悠悠的晃在宫道夜色里。
“,要坐在阿沁榻边,给阿沁讲仙人故事!”
“好。”
“阿沁睡着前,皇帝哥哥都不能走!”
“好。”
琉璃八角宫灯剪出二人身影,像一对普通的民间兄妹,步步走远,温馨而又些些落寞。
帝王冷宫发生的惨案并不为外人知晓。远远的长安郊外。一爿青山连绵,晨光洒满幽谷,鸟雀啾鸣。
死人坡被遗弃的青鸢,为京中神医姬渊所救,待她再次睁开眼来,触目是一处普通的竹屋。身上虽然疼痛难耐,但四肢已能自如活动,神医医术神奇,倒也是名不虚传。
青鸢莞尔,她拿了枕边的棋子去逗鸡鸭,一只黄毛母鸡扑扇着跑过来,一口把棋子啄进嘴里。
“世间混沌,黑白两分。我的母鸡真听话,胃中自有乾坤道。“年轻男子走进来,怀中端着个簸箕,盛着粟米鸡食。
“多谢救命之感,敢问公子尊号。”
青鸢客气一笑,但笑容深处,却是一派疏离冷淡,指尖并不离开袖中匕首。
“神医,姬渊。”男子抓起一把粟米,给鸡鸭们喂食,如同一个山野村夫。
青鸢蹙眉。神医,这两个字俗气无比,但京中神医姬渊,她多少还是有些耳闻。不过听闻那神医满脸疹子,不似眼前这般风度无尘。
“生不易,死不易,万命皆有缘…”似乎是觉察到青鸢的戒备,姬渊又悠悠念叨。
青鸢头大,朗声一喝:“好好说话!”
“我不会杀了你,你也无法杀了我,皮囊之变,易容一道。”姬渊放下手中簸箕,负手而立。一席湖蓝色苎布衫子,穿在他身上,比绫罗绸缎都更显气度。
忽地天地间轰隆一声响,六月天气万变。顷刻就暴雨如注。湿润的凉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草木的清香萦绕满堂。
可是竹屋里却惨不忍睹。雨水从破烂屋顶灌进来,不一会儿,地上便积起了水洼子,案上的粗瓷碗平白多了半碗水,床榻上的被子也不能幸免,立马湿了一片。
“姬神医,你这破屋几时修缮过?”青鸢慌忙挪到干净地儿,把被子挡在四周,阻挡着雨水漫过来。
“十年前的三月十五。”姬渊不慌不忙地答道,取出一个个粗瓷碗,细心接住每一方漏水。
青鸢哭笑不得,可又毫无办法。屋子的主人都气定神闲,她也不好再做抱怨。便也挪过去,帮着姬渊摆置瓷碗。
两人都没有说话,片刻,竹屋中各处,都放了大大小小的瓷碗,雨水从房檐漏洞,一滴不落地溅到碗中,发出一声清响。
姬渊取下发髻中的桃木簪,敲打着瓷碗,轻轻吟道:“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若是忽略唱词的怪异,姬渊声调清越,从容平和,眉宇间天清云淡,倒不失为一道美景。
青鸢蓦地展颜而笑,眸底的冰封些些融化,十六岁少女的笑容绽放在眉梢。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女子以十指为器,轻敲瓷碗。哼唱出豫州崤山一代的民歌。
少女的声音似碧珠溅玉,却又含着清冷的哀愁。姬渊渐渐停了自己的吟唱,抱膝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青鸢唱。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女子睫毛如燕尾开阖,在瞳仁中投下阴影,划开初冬雪水一痕涟漪。秀巧的鼻尖下,红唇似蔷薇,却吐出如斯忧愁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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