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老雅
“江鬼派门主司马晦给鸢姑娘请安!”
“灭心宗宗主阎摩给鸢姑娘磕头了!”
“鸢姑娘,小的一斗米派掌门单浑头,接到桓公子意思,疾驰一天一夜赶来,给您老问安!”
..
随后的人马陆续赶到,又有十几个男男女女上前参拜。一一报上自家宗门。身后,数百人伏地叩首,熙熙攘攘却鸦雀无声。
大魏暗夜之主,申屠、青鸢。平分天下,尊号“屠鸢”。
青鸢嗔怪地乜了眼桓夜,怪他阵势搞得太大。这简直是把长安、洛阳一半的道上老大都叫了过来。不像是救人,倒像是造反了。
忽地又有一位白衣男子上前来,并没有拜倒,但也客气的揖手道:“在下申屠长子,申癸。听闻鸢姑娘遭逢歹人,家父也很是挂念。便让在下一道前来,看有什么帮得上忙。”
青鸢嘴角一弯,伤痕累累的纤细身子忽地迸发出慑人的光芒。她一个翻身,跃下桓夜怀抱,伫立于高处的青石之上。满是污垢和鲜血的衣衫,在晚风中猎猎飘拂,竟似一面旌旗,让所有人瞬间忘言。
诸人把头埋得更低,再不敢瞧青鸢一眼,连桓夜都微红了脸,目光一刻也移不开。
“此处山谷,在道上,归谁管?”青鸢冷冷发问。
片刻的寂静。申癸迟疑道:“貌似,是飞龙帮。”
青鸢的美目顿时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我沦落此地数日,飞龙帮却始终没见个人。马萑,为何?”
飞龙帮帮主马萑是个年过中年的汉子,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不迭连连磕头道:“鸢姑娘明察!小的见您和皇家的在一起,也不敢妄自插手。毕竟是熙德长公主和吴家世子.”
马萑的辩解才说道一半,便听得空气撕裂的声音,一把匕首赫然刺中他的喉咙。
没有一丝声响和哀嚎,马萑就软软地瘫了下去,顷刻就没了气儿。再看那高处的女子,青葱十指保持着捏拿匕首的姿势,面上没有一丝温度。
诸人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果断的狠辣,精准的刺杀,不愧是暗夜之主,屠鸢。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连申癸都暗暗缩了缩脖子。
青鸢蓦地笑道:“本姑娘今日保全,多谢各位奔波相救。但凡来者,都是阿鸢的恩人,阿鸢在此谢过了。”青鸢郑重地屈膝一福,吓得诸人连道“不敢”。
“此岁,孝敬钱财,阿鸢便少拿一分,就当阿鸢请各位喝酒了!”
这话一出,诸人顿时欢呼一片,纷纷拜倒谢恩。看向青鸢的目光,却愈发尊敬。
“鸢姑娘,那帮人,你做何处置?”申癸踱步过来,略微低了头,问道。
青鸢回头瞧了眼灯火辉煌的营帐,瞳仁一闪而过阴翳的雪色:“李、赵、周、吴,八大世家之人,是我的猎物。其余的,就先替本姑娘收点利息罢。”
话毕,青鸢又换上亲和的笑意,对申癸道:“我和令尊共掌道上,今日还劳烦大公子为我奔波,真是让阿鸢折寿。”
申癸揖手道:“鸢姑娘不必客气。家父每每说起鸢姑娘,总是赞赏有加。营帐百余个小杂种,就不劳鸢姑娘亲自去了。癸敢请前锋。”
青鸢朗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回长安,请你一醉方休。”
申癸哈哈大笑,翻身上马,朗声喝道:“三百六十道,磨刀子干活!”
一群人顿时热血上涌,常年滚着刀口子,让这些人兴奋地长啸。便是一群群马蹄撒欢,饿狼般向营帐奔去。平川连天尘土飞扬,半晌才寂静如初。
桓夜抚了抚青鸢发顶:“回崤山。不听话包扎,两笼荷芽鸡菘卷儿就没得吃。”他俯身,欲将青鸢拦腰抱起。
“说好的三笼。”青鸢嘟嘴嗔怪道,却没有阻止。活像个孩子走累了路,等着兄长抱回家。
桓夜正要应答,忽觉得眼前一花,怀中已经一空。再一瞧,青鸢已经落入另外一个青衫怀抱。
正是方陵朔。
桓夜簇眉,不给方陵朔任何辩解的机会,腰际长剑便向他刺去。招招狠冽,直攻要害。方陵朔抱着青鸢,身形轻盈,足尖轻点,完美地躲过每一次剑锋。
“本公子好歹是鸢鸢的夫子。桓夜何必将我赶尽杀绝。”方陵朔轻轻摇头叹气,眉宇间一派悠然闲适。
可是这话音刚落,兀地。
“嘶——”方陵朔忽然倒吸了口凉气,低头一瞧,青鸢小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进了他的右胸一寸,鲜血正丝丝渗出来。
“前天有人碰我,头,我砍了。今日夫子碰我。心,我要了。”青鸢嘴角上翘,冷冷而笑。
方陵朔眸色加深,线条完美的薄唇凑近青鸢耳坠,唇齿间温热的气息些些****:“你确定,我的心,你要么?”
男子薄唇开阖间,似乎就要衔住青鸢耳坠。异样的燥热从心底升起,男子的气息让青鸢有些发懵。半晌她才缓过神来,不禁羞怒道:“猪心还可炖汤,你的心,小炒都是糊臭!”
方陵朔忽地朗声一笑,星眸熠熠生光,线条优美的脸部线条镀了层清辉月影,更似九霄谪仙,俊美无尘。他忽地低头,随手打落青鸢的匕首,也不在乎胸前的伤口,便搂紧青鸢,几个轻跃,飘忽而去。
只给原地的桓夜,留下一句飘在风中的话“鸢鸢所中符箓之伤,普通药物无效。我带鸢鸢去治伤,你若不放心,尽管跟来”
晚风生凉,青云遮月,平川一望无垠,宁静如初。
七月,中元节。亦即盂兰盆节。
皇帝于内道场造盂兰盆,饰以金翠。番禹人陈珍异于佛庙,集百戏于开元寺。
节日的喜气却被一则噩耗冲淡。
吴家世子率领的南郊军,在某次出兵中,遭遇歹人袭击,除了长公主、赵家周家小姐与吴世子,一百八十六名精锐,无一幸存。
同月,突厥息兵。皇帝铸錾金砗磲翡翠八宝雄鹰像,派使者送往突厥,以示和好之意。但朝野传闻,皇帝派出了心腹前往突厥后方,分裂诸部。
边境迎来了暂时的和平。长安洛阳中元佳节,一如往昔的热闹非凡。
七月十八。夜。大明宫。
御沟的水晃悠着明月,静静的流淌过红墙黄瓦。水中几盏河灯闪烁,晚风轻拂。大魏皇帝李辰焰点燃一根小红烛,置在红莲灯中,默默地把它放进御沟清水。
“明日有关于突厥战事的朝议,你此时还不歇息,一个人跑到这里放什么河灯。”一名女子坐在汉白玉阑干上,鹅黄色的衫子葳蕤如春华。
李辰焰似乎勾了勾嘴角,也没计较这番无有尊卑的话:“落英,你也会关心朝政了。小时候一同进学,你连突厥是北是南都分不清。”
落英眉梢一挑:“若是赢了,你这个明君还轮不到我来朝贺,若是输了,你这个昏君更是当得辛苦。”
隐蔽的角落处传来一声轻笑,落英忽地将一盏河灯掷过去:“周鸣海!当什么暗卫!有本事出来!当年同窗进学,武功一课你何时赢过我!”
角落处忽地没了声响。李辰焰双眸干净,浅笑道:“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性儿。今晚怎么进宫了?”
“那边要查查王淑妃。一个俗人,从哪里学的道法。”落英回答得很是简洁,李辰焰也恍然的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河灯。
“为了她喜欢,你就天天放,值么?”落英瞧向满河莹莹灯火,幽幽问道。
“她说她第一次看,她说很好看。”李辰焰文不对题的答道,眸底一点火花寂灭,被水光湮没无底的温柔。
兀地,忽听得空气异响,一柄小剑破空而来,呼啸着往李辰焰刺来。
“皇上小心!”暗处的周鸣海飞身跃出,刀戟猛地跳开小剑,哐当一声,小剑落地,诡异的是,依然有一柄小剑沿着方才的轨迹,丝毫不乱的瞄准了李辰焰。
原来两剑贴合,看似一剑而已。那人真是抱了必杀李辰焰的心思。
“何妨毛贼!胆敢弑君!”落英轻盈的身躯一跃,玉指如疾风翻动,忽的在半空中捏住了小剑,丝毫不差。
“好功夫。”一袭玄衣的男子缓缓走出,黑布掩面,唯有两眸如冰峰,散发出坚毅的寒气。
周鸣海气得脸色铁青,落英却一把按住他,迟疑的目光打量着男子:“报上姓名,留你全尸。”
玄衣男子并没有回话,只是瞧向李辰焰,沉声道:“她在你这里为贱人所辱,尔同罪。”
李辰焰负手立在御沟边,他并没有丝毫的怒惧,眸色有淡淡的哀愁氤氲:“是朕,是朕的错。”
落英和周鸣海同时怔忪,堂堂九州帝皇,居然那么轻易的向臣民认错,但他们都不敢多言,因为二人之间,似乎有种独特的默契。
“如此,拿命来。”玄衣男子冷冷的吐出几个字,手中七尺青金长剑一动,飞身往李辰焰刺来。可下一刻,他忽地变了脸色。
一头光气组成的吊睛白虎张牙舞爪,丈许高的大个,咆哮着往玄衣男子扑来。后者慌忙挥动长剑去挡,却仿若刺入了一团空气,丝毫无用。白虎气势汹汹,搅动着烈风猛地将男子扑倒在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让男子立时昏了过去。
吊睛白虎瞬时消散,而一袭鹅黄色衫子的落英指尖还沾有画符的朱砂,默默的瞧着符纸从半空悠悠飘下。
“他是.”落英迟疑,看了眼周鸣海,见后者也是若有所思,似乎二人都在疑惑同个问题。
“押去思过宫。”李辰焰淡淡的声音传来,静然无波。周鸣海缓过神来,连忙抱拳跪倒:“遵旨。”
待二人走后,李辰焰又静静的伫立在河边,身形茕茕,低语喃喃:“是叫桓夜罢。他就是守护在你身边的男子么。这样俊儿的功夫,朕却一点都不会,只会做个受人保护的皇帝.”
御沟边晚风轻拂,水中河灯莹莹,一派静好安宁。
吾名青鸢 第12章 花间楼
这厢。两京郊外的官道上。
一辆青绸马车不急不缓地行驶着。七月天气干燥,马蹄踏起一片尘土。
因为突厥与边境的矛盾,边患影响到两京。使得晌午的官道都有些压抑。
马车中置一张玲珑软榻,一方小巧梨木几案,方陵朔雍散地倚靠在榻上,指尖玩弄着女子的一缕青丝。“鸢鸢今日不刺杀夫子了?鸢鸢冷落夫子了么?”
青鸢换上了干净的襦裙,碧色卷草簇花浮光锦,抛家髻中斜插紫玉飞燕翡翠簪,整个人似一汪澄澈碧绿的秋水,灵动可人。
自从二人同行,方陵朔便搜罗来沿途各城的特产布料,进贡珠宝,每天换着花样,让青鸢试裙衫,试钗环,尝特产。青鸢本就是个装饰清简的人,每天清晨都被婢女弄得头昏脑涨。而她也是想尽了法子,抓住一切机会,刺杀、下毒、勒索,十六年所学通通用上,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可每次都被方陵朔轻轻松松地避了过去,然后一如既往的言笑,把她锢在身边,半步也逃离不得。
十几日过去,青鸢就泄了气。只要方陵朔不是太过分,她便根本不搭理他。
方陵朔却反倒上了瘾,连日问她“为何不刺杀夫子了”。自负甚高的青鸢,终于对这个夫子,半分法子都没有。
“昨晚拍苍蝇。手酸。”青鸢挑起帘子,看车外风景,没好气地答道。
“哦?”方陵朔眉头一挑,魅惑的笑意蔓延,“鸢鸢晚上如此无聊。不如让夫子过去陪你,教导些房中术.”
青鸢嘴角一颤,小剑出袖,车内兀地寒光闪现。再一瞧,方陵朔指尖的青丝已被拦腰斩断。
“原来鸢鸢想把这缕鬓发送给夫子。夫子就不客气了。”方陵朔的浅笑丝毫没有异样,他慢悠悠地将青丝打了个结,珍重地放进怀里。
忽地,车子一顿,赶车的小僮递进来一包东西,恭敬地禀报道:“公子,您要的东西买到了。是长安最好的,邹五娘亲自送过来。”
方陵朔接过那一包绢纸四方小包,悠然应道:“邹五娘是个有眼力的。窦家街的铺子她眼馋很久了,就给她罢。”
“这是京中名品,雪花冰片糖。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还使唤家仆排了队去买。尝尝。”方陵朔不顾青鸢冰冷的脸,打开的纸包中是一堆晶莹洁白的寸许小方块。他捏起一块雪花冰片糖,向青鸢示意。
青鸢毫不动心地别过头去,冷言道:“我是天赐青鸢,是道上屠鸢。这些普通女儿家的东西,本姑娘怕一口噎死。”
片刻。身边没有动静。青鸢迟疑了下,缓缓转过头去,却猛地吓了跳。
不知什么时候,方陵朔已经紧凑到她眼前,二人的鼻子几乎都要碰到一起,男子的气息,热乎乎地往青鸢脸上扑来。
大理石般的玉色肌肤,明眸似长夜寒星,眉如墨画。高挺的鼻梁下,薄唇一痕如雨后蔷薇,湿润的淡绯色,三分威严,一分浅笑含情。一寸一脉,俱是俊逸无暇。这般公子,每次在旁人面前都要带上那顶,从青鸢手中抢来的兰陵王面具,才不会引得长安震动街道壅塞,唯独青鸢日日瞧够了瞧尽了,无双容颜。
青鸢几乎屏住了呼吸,握紧匕首的右手不知怎的,从臂膀全部僵硬。连她的眼珠子也不听使唤,只能愣愣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心尖竟是点点消磨了青鸢的怒气。羞恼的淡红色从她的脖颈蔓延上耳坠子。
“瞧,生气了。”方陵朔笑意愈浓,修长的食指轻抚上青鸢耳坠,又移向青鸢的朱唇,不知什么时候,指尖已捏了块雪花冰片糖。
糖块滑到青鸢唇边,仿佛受了魅惑般,青鸢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唇,“咕咚——”一声,硬生生把拿块糖咽了下去。
“在夫子眼里,鸢鸢,一直都只是普通女孩子哦。”
几十年后,九州风卷云起。曾经的佳人已经两鬓飘白,可依然清晰地记得这句话。
甘之如饴。
车内的气息愈发暧昧,温度上升,碰巧车马忽地停下来,打断了一切风流事。见得小僮探头禀报道:“公子,前方被百姓堵住了路,车马通不过。”
青鸢掀开帘子,车外已是人山人海,他们的车马被推搡在其中,就如陷入了泥潭。
“这位公子有礼了。请问这是什么热闹,瞧着怪有趣。”青鸢随口向车旁的一位男子询问。
那男子客气地对青鸢一揖,应道:“小姐客气了。听闻圣上近来常常一个人去御沟边放河灯。宫中大人说,圣上是为了突厥边患,为国祈福。于是宫廷民间争相效仿,放河灯已是今夏两京盛事。两京乐坊就打算在各坊舞姬歌姬中选出十几名‘河灯仙子’。今儿正好选拔到附近的‘花间楼’,于是各家都争着看热闹,这才街道壅塞。”
青鸢心头一跳。那张温润如玉,却又透着股诡异的脸庞又浮现在眼前。
那日,李辰焰抱她到御沟边,让她看到了平生第一次,浩荡又美轮美奂的放河灯。李辰焰还亲手为她放了个红莲河灯。后来被王淑妃打断,生出一干风波。但这个事儿,青鸢还是蛮感谢李辰焰的。没想到如今惹出这般两京盛事。
一抹精光划过青鸢眸底。她不动声色地觑了眼方陵朔,这无疑,是逃跑的最好时机。心下主意已定。青鸢娇柔一笑,秋水横波。
“夫子,你瞧那边锦绣高台,‘河灯仙子’正在起舞。我要她一双耳环,夫子送我可好?”
方陵朔瞧着女子明显带着讨好的笑意,眸色有些加深:“鸢鸢,声东击西,逃之夭夭,夫子可没教过。”
青鸢一挑眉,又听得方陵朔道:“锦绣台旁是一座观舞楼,重檐七层,高出锦绣台八丈。你可瞧见了那楼边阑干处,摆设应景的河灯,鸢鸢送我可好?”
青鸢刚想应答,忽见得男子的星眸忽地幽微起来,有一丝危险的气息:“鸢鸢,我也要,一盏红莲河灯。”
青鸢心尖一跳。她和李辰焰的事,估计只有王淑妃和郑皇后知道,听方陵朔的口气,倒像是在计较她那晚,和李辰焰一起放的河灯。
眼前这人,似乎无所不知。不过青鸢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当凑巧。这个方陵朔好色、好吃、好偷懒,不像是手段通天的英雄。
二人俱是嘴唇轻翘,双眸精光闪闪。不用应答,各自带好遮掩容颜的面具,一前一后,双双飞跃出去。
锦绣台高达数丈,雕龙画凤。艳妆女子身似弱柳拂春风,玉足脚踏金莲,千姿百态,翩翩起舞。锦绣台旁的观舞楼置着数盏河灯,以示选拔“河灯仙子”之意。京中富商、长安官宦,悠闲地端坐高台,啧啧地交耳称叹。
“哎哟,哪个小兔崽子踩了你大爷的头!”“嚎什么!谁踩了我的肩膀!”沉醉于歌舞的百姓忽地传来一阵骚动,抱怨声从远处一路传到锦绣台。
只见两抹身影,游龙戏凤,轻盈如燕,足尖点在诸人头顶肩膀,一路飞跃至台阁。
一人檀色衫子,兰陵面具遮容。乃是一个男子,飞跃至锦绣台。
一人青罗襦裙,白绢帷帽掩面。乃是一名女子,一跃而上观舞楼。
正是青鸢和方陵朔。
诸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当是余兴节目,也没有人上前制止。方陵朔翻身而落,诸女只觉眼前一花,片刻,就听得领舞佳人的惊叫:“谁偷了我的耳环!”
另一边,青鸢一手攀上堆花帷幔,借力一跃,飘然飞上七层高台。
“有歹人!保护大人们!”梨木阑干围住的观席上,诸位富商官宦终于缓过神来,侍卫们一拥而上。几个富商吓得哭哭啼啼,踢翻了数张茶座。官宦们竭力维持现场秩序,清着嗓子,公鸡般叫着“歹人速速就擒本官仁慈定饶你性命”。
青鸢并急着去取河灯。她回头,看向锦绣台。方陵朔已然得了手,正悠然立在锦绣台边,举起右手中的耳环,得意地向她浅笑。
女子嘴角浮起一抹异样的笑意。手中匕首兀地割断朱红罗带栓束阑干的结子。她猛地双手一掀,数丈长的罗带整个被挑起,带着数十盏河灯,噼里啪啦向锦绣台砸去。
方陵朔不在意地一笑,正欲躲开。忽地发现不对劲。所有的河灯并没有向他砸来,而是对准了锦绣台上的舞女。舞女们弱质纤纤,俱是花颜失色,也不再管谁偷了耳环,全部惊叫着向方陵朔簇拥过来。
“公子救救奴家!公子,那河灯向奴砸来了!公子。。”莺声燕语一片。
方陵朔蓦地有些发怔。诸女簇拥身边,挡了他的视线,也让他缚手缚脚,完全施展不开功夫。甚至还有舞姬瞧出面具下,他的无双容颜,谄笑着整个抱住他的臂膀,寸步难行。
半晌后,方陵朔才好不容易落荒而逃。留下的满身庸俗香粉,他的目光投向观舞楼,那碧裙身影,早就没了踪影。
“鸢鸢,你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方陵朔幽幽浅笑,檀色身影一闪,没了踪影。
盛夏。雨水充沛。南方多处河流泛滥,侵扰农田,民生多怨。
皇帝再次召见昆仑公子。公子含元殿进谏,献治水十策,固河堤、通支流、扩河道、延分渠、筑江堰。条条精湛,一字千金。圣颜大悦,尽数付诸实施。短短数日内,百姓称赞,水患缓解。
帝旨:赐昆仑公子工部水部员外郎。但公子并未领旨,又云游四方不见踪影了。只是昆仑公子已成为民间酒肆的热门话题,街头巷尾孩童儿民谣的主角。
吾名青鸢 第13章 花间楼
渝州。辖于剑南道。两江都会,一朝名城。
然而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繁华昌隆的坊市都淹没在了白茫茫的水里,水面漂浮着断壁残垣、什物器皿,密密麻麻的尸体像过江游鱼。澄澈的江水,散发出腥味和腐烂的恶臭。整个州城都泡在了水里,无数条性命做了江鬼,一城湮没。
一座小桥,由着地势还未曾被湮没。一袭白衫的昆仑公子坐在桥边,一腿蜷曲,一腿晃映在江心,他的脚下,无数条泡得发胀的死尸源源流过。他玩弄着指尖一杯桑葚酒,悠悠然一饮而尽,面上的青玉面具却如鬼界无常,冷静到无情的残忍。
“公子,那位刺史已被除了。我们的决堤淹城不会被发现,就当是雨水泛滥,天灾使然罢。”落英轻举钧窑紫红镂花细颈酒壶,为男子斟满桑葚酒。余光瞥到湮没得干干净净的州城,眉间闪过一丝不忍。
“心里怨我?”昆仑公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却让落英吓得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敢。江下横断,第一城为渝州。水淹渝州,可困龙气于山。”
“你从哪儿搞来的桑葚酒?好香好香。来一杯!”娇俏的声音传来,程小湖一袭玉色鲛绡罗裙飘来,唯独一双桃花目却有些苍白,脸色也有些发青。
落英为难的瞧了昆仑公子一眼,见后者依然的平静如冷夜,才敢为程小湖斟了半杯:“少喝点。这是为公子酿的。”
程小湖桃花眼顿时生起了几分神采:“小气小气!小湖新制了毒,难道也不能讨赏?”
落英扑哧一笑,应道:“你这三界第一毒姬,每次的毒毒稀奇古怪,偏偏名儿都美甚。”
程小湖傲然的一撅嘴,身子可疑的晃了晃:“此毒名一世缘,中者于幻境之中,被至亲至爱之人杀死。正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落英慌忙扶住她道:“每次新毒都要你自己亲身来试,可是苦了你了。不过,什么石头脚的俗语,下次用个准确点的。”
程小湖感激的对她点点头,见昆仑公子并没在意,眸底划过一丝黯然。她将桑葚酒一饮而尽,美酒划过咽喉,竟似苦得她秀眉轻蹙。
二人一来一去,打趣巧笑,昆仑公子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是依然倚坐在桥边,瞧着满城水中尸骨,浑身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波澜。若是普通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从冥府里爬出来的修罗。生死都如掌中戏。
他默默的走下桥,将手中的一个东西放入河水中,眸底隐隐有夜华流转。荧荧烛火,鲜红如花,随着波涛起伏逐渐远逝,夹杂在白骨浮尸中,显得诡异的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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