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青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老雅
佳人如斯,白衣澄澈,青丝如云,眸中熠熠的光亮似怨还殇。
这一幕让姬渊的目光划过一线异色。不为人知的笑意浮现在他的嘴角。流过青鸢的目光,愈发深沉。
这一幕让那些暗中守护的,青鸢看不到的妖狐神龙啧啧称奇。他们的主子,竟然第一次在凡人面前展露真容,竟然露出了如此的浅笑,如凡人一般的浅笑。
吾名青鸢 第9章 神医渊
姬渊十指轻抬,想为青鸢拂过耳畔青丝,却是兀地异变陡生。
空气中传来刺耳的微响,一柄尖头竹刀破空而来,“唰”的一声打开姬渊指尖。青鸢还没反应过来,便瞧见黑色衫子一闪,自己已经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鼻尖瞬时窜入熟悉而心安的气息。青鸢瞬间笑容如花。如同孩子般把头深深埋进那人怀里。
“桓夜,你来了。”
“桓夜无能,与小姐失散多日,未能护尔周全。我,我…”因为失而复得,桓夜的音调微微不稳,全然失了逻辑。
当瞧见青鸢满身结痂了又破开的伤痕,便知在他不在的日子,心爱的小姐受苦颇多。他只能一遍遍唤着青鸢的名字,生怕她一不小心又消失在眼前。
青鸢莞尔。“桓夜确是有罪,重重该罚。上次的荷芽鸡菘卷儿不错,回去罚你多做两笼,好生伺候本小姐的胃。”
“好。”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桓夜低头浅笑。
“故人寻来,生死有缘。这位姑娘的伤还要养几日,我的竹屋只能住下我一人,倒是有个朋友在附近,名唤轩辕,屋子宽阔,二位就屈尊一宿罢。”姬渊朗声应道,打量了几眼桓夜,眸色异样的一闪。
青鸢有些尴尬,慌忙从桓夜怀中跳下来,回头方看见姬渊不知什么时候,又易容成了满脸疹子的模样,却是不敢恭维。虽然心下疑惑,但她也不好多问,只是点头应允。
桓夜倒是见到那满脸疹子,神情恭敬地一揖:“原是神医相救小姐。夜感激不尽。”
姬渊也客气的回礼,给青鸢指了轩辕姬的住处,也就是离这边一里外的竹林,二人再次道谢了姬渊,便往竹林去。
一里的距离,片刻就走到了,一望无际的竹林成海,绿意可怜,夏风拂动沙沙,清幽凉意袭人。
“轩辕姑娘,在下是姬渊神医朋友,得神医所托,求宿几日,便我家小姐养伤,还望通融!”桓夜上前一步,抱拳朗声喝道。
忽地,怪异的声音响起,四周竹林恍若受到了什么指引,全部左右前后晃动起来,循了奇巧的轨迹,让青鸢看得眼睛发花,辨不清东南西北。悠扬的笛声响起,一抹白衣倩影闪现于竹林间,似乎很近,似乎很远,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唯有笛声悠扬,响彻竹海。
“小姐先退后,有些古怪。”桓夜伸出一只手,把青鸢护在身后,作势便要抽出腰际长剑。青鸢一把按住他:“既然姬渊神医说是朋友,也不会难为我们。只怕是考考我们,有意思。我青鸢接了!”
笛声蓦地激昂起来,带了挑衅的味道,风声呼啸,竹枝恣意晃动,甚至落叶都被卷起一尺漩涡儿。青鸢脑子一闪而过听音寻人的想法,风声和竹林声太过干扰,笛声浑浊。
“人在前,竹倾后,人飞后,竹摇前.”青鸢抬眸凝视住半空中竹影横斜,一抹笑意划过精光熠熠的眸底。青衫身影忽的轻跃而起,追逐着竹海变化的痕迹,与一片杂乱纷纭中,挑出一线线轨迹萍踪。
“小丫头,有两下子。”那白衫倩影的笑意隐隐传来,笛声打了个旋儿,曲音激烈直冲云霄。所有的竹林疯狂的晃动摇摆起来,原先还能辨别的轨迹被顷刻打乱,成了混沌的一团虚影。
青鸢一惊。她已经不知道飞跃到了哪里,四下只有无边的竹海晃动,桓夜不见踪影。笛音刺耳,竹林哗哗,她觉得心里发闷,那飘忽不定的白衫身影像只苍蝇般惹得她心烦。
“让一切停下来!本姑娘和你好好比比功夫!躲在竹影后算什么英雄!”青鸢失了镇定,蹙眉朗声喝道,不知怎的,她似乎瞬间失去了耐性。
这当口,听得。“小姐,接着!”桓夜匆匆赶到,抬眸瞧着晕乎乎的青鸢,抽出腰际七尺青金长剑扔给青鸢。
放佛一股新鲜空气涌入大脑,青鸢深深吸了口气,两眸恢复了镇定和清明。她一把接过长剑,凛凛的寒光倒映在她眼底,如寒夜星辰生辉。
“乱我心者,斩!”青衫身影兀地散发出凛冽的威严,青鸢飞身一跃,长剑刷刷砍断数十根竹子的上部,十丈高的竹子倾斜下来凑在一起,在半空中搭成了一个平台。
“阅尽万象,陟!”青鸢足尖一点,跃上那个竹子搭成的天然平台,竹影晃了晃,稳稳拖住了金莲美足。
竹海壮阔,天际云霞,远山连黛,一处竹屋,俱俱呈现。而她也看到了不远处白衫女子,倚在竹枝间,青丝飞舞,手执长笛,冰雪雕琢的容颜,双眸春水横波,鼻似琼脂一点,菱形的红唇吐气如兰,宛若仙人笔下一副美人画卷。
“簌,轩辕簌。失礼了。”她檀口轻启,声音也似山间清泉美妙。青鸢竟然微微红了脸,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无妨。鸢,阿鸢。”
轩辕簌飞身下竹,和桓夜见礼,把二人迎进了竹屋。
一处上房,四间厢房,确实宽敞得像个宅邸,布置简洁干净,院子里有一处莲塘,荷花绽放妖娆。青鸢心喜,嚷着要多住几天,桓夜自然依了,忙着为青鸢捣药熬药,根本没时间疑问轩辕簌方才竹林诡异。
轩辕簌是个冷面心热的主儿,待二人也是温婉可亲,并没有探寻二人身份,很是聪慧的女子。青鸢自然喜欢,三人相处得很是和乐。倒是青鸢回去找过姬渊,不知是出诊还是回长安医馆了,总之没见到,青鸢也不甚在意。
这厢,离京城长安几千里外的函谷关。一处隐蔽的幽谷。半里宽的清溪潺潺流过,嘉树蓊郁,芳草幽微。
可这般美景却传来刀剑争鸣,呵斥怒吒声。数千兵卒手执刀戟,及膝浸在溪水里,统一的玄色细鳞甲,分为两队,争斗演练,场面很是激烈。
清溪旁有一处高台,台上朱红小亭。刚好能纵览演练全景,一个着素色竹枝绫的男子倚在阑干边上,一条腿蜷曲,一条腿晃来晃去。
正是方陵朔。
“好热好热。冰窖里有去年镇下的露华浓。用缠丝白玛瑙的壶儿盛了,给本公子献来。”方陵朔的脸上搭着顶兰陵王面具,对旁边的白衣男子道。
白衣男子没好气的一拂袖:“讲究多,自己去。我可不是你的使唤小僮。”
方陵朔悠悠的长叹一口气:“申癸大公子,你瞧着本公子顶着天头儿日日练兵,还要操心南郊屯兵的事,你就不可怜一下?”
申癸闻言眸色一闪,正色低语:“南郊屯兵,可困皇宫。握在八大家吴家手中,由世子吴雁棠领兵。如何拿过来,你可有对策?”
“有钱能使鬼推磨。”方陵朔悠悠答道,修长的食指一动,几颗紫玉葡萄刷刷的往溪水中射去。
溪水竟然被打出了数尺高的浪花,呛得那些兵卒有些慌乱,但瞬间就安定下来,舞刀弄枪劈波斩浪,虎虎气势不减反升。
“好!只是,为何要在水中操练?”一个声音传来,满脸疹子的姬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自顾捡了案上的蜂蜜西瓜,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方陵朔兀地射出指尖葡萄,将蜂蜜西瓜打落:“不去坐镇医馆,来我这吃白食。皮厚。”
申癸连忙走到二人中间,摆手道:“罢了罢了。神医,公子此兵是要镇守广通渠。是故于水中练武。”
姬渊眸色一动:“长安洛阳,两京米粮,几乎全赖于江浙。而江浙水运入关,必过广通渠。掌控了此处,则可困粮于京,不战而胜!”
二人对话让方陵朔很是不耐,他将紫玉葡萄撒气般尽数往溪中射去,令兵卒叫苦不迭。“无趣,两个人都无趣。不如品一斟露华浓?”
小僮献上了缠丝白玛瑙壶盛的露华浓美酒,香味立马令姬渊双眸一亮:“露华浓?可是先时杨贵妃所饮?你从哪里弄到的?”
方陵朔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坟里挖出来的。”
这话让姬渊把刚刚入口的美酒一口吐了出来,他忍不住呛得咳嗽:“方夫子,我姬渊来带个信儿,人家可是带着南郊屯兵捉人去了。”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方陵朔的眸色深了深,一股寒气从他身上散佚出来:“就凭他们?”
方陵朔的反应,让姬渊很满意,他扶了扶额头道:“李沁华向王淑妃求了符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似一点火折子,点燃了方陵朔眸底灼灼烈火,他指尖的缠丝白玛瑙酒壶,瞬间化为了粉末。
函谷关的操练是整个大魏都不知晓的,也没有影响到长安城郊外的宁静。
青山竹林中,一处竹屋旁。一棵荔枝树,荔枝都已红透,散发出迷人的香味。青鸢怀里捧着个簸箕,瞧着轩辕簌拿个特制的竹竿一串串打下荔枝。
“民间原来是这样摘荔枝的?”
青鸢她久居深山,不通民间习俗,连李辰焰带她去看的河灯都是第一次,是故轩辕簌让她来摘荔枝,她满眼都是小女孩儿般的欢喜。
但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发觉古怪。秦陇,关中,怎会有荔枝树存活,还结出了果子。
轩辕簌回眸一笑:“自然。鸢姑娘多下山走动走动,就明了了。”
青鸢咧嘴一笑道:“好想把荔枝制成蜜饯,天天抱着一罐吃。可惜东市西市都没见过。”
轩辕簌嘴角轻翘,应道:“南方是常见的。这关中自然罕了。”青鸢叹了口气,心下不禁生憾。桓夜不会做蜜饯,长安又没得卖。自己只得令南方的道上孝敬些了。
青鸢看向指尖的荔枝,若有所思道:“以口腹之欲,日常饮食,如盐、米、蔬果为棋,可乱天下否?”
这样的请教每天都有,轩辕簌淡淡地打下一串荔枝:“民以食为天,姑娘若是乱了仓禀一类,你觉得朝廷不会大肆惩办么?”
青鸢有些丧气的垂头,见状轩辕簌唇角一勾道:“是故,不毁根基,暗藏巨利。则人心之贪,可助姑娘对弈天下。”
一席话有千钧之势,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青鸢的目光带了敬意,轩辕簌绝不是普通的女侍,她从一开始的竹林就瞧了出来,是故才能心无芥蒂的向她请教天下策。
“小姐,日头毒了,回屋罢。你的伤才好些,多多静养才是。”桓夜从不远处走来,佯装怪罪,眸底却是一派宠溺。
青鸢一挑眉,正要不依,听得轩辕簌道:“桓公子所言正是。日头毒易诱伤口溃烂,回去用记得用清水擦拭。你们先回,我再摘几串,隔日好给神医送去。”
轩辕簌的言语轻柔,但句句在理,青鸢没法,只得放下簸箕,随桓夜往竹屋回了。
吾名青鸢 第10章 神医渊
山道上。两抹人影。
青鸢捧着一大把荔枝,小脸红扑扑的,眸光跳跃,嚷着要桓夜一颗颗剥了送到她嘴里去。
“好。张嘴。”桓夜双眸融化,看向青鸢宛如无声守护的天空。他剥了颗递到青鸢嘴边,青鸢乖巧的一张嘴咽了下去。
“瞧你,滴得到处都是。”桓夜眉尖宠溺的些些蹙起,修长的食指拂去青鸢嘴角的汁水,宛如在拂拭一件珍宝。
山道蜿蜒,青原连天。兀地,异变陡生,这样的安宁也瞬间被打乱。
青草原远处突然传来一片骚动。马蹄声、呵斥声闹成一片。数百兵马飞驰而至,威风凛凛,瞧着山道上的二人,握紧了手中刀戟,目光冷冷地闪着寒光。
熙徳长公主,李沁华;赵家小姐,赵宛月;周家小姐,周素琼。还有个不认识的公子。
诸女的目光当先被桓夜吸引过去。剑眉星目,英拔冷严,一袭玄色衣衫更衬出身形颀长,宛如寒夜中一轮冷月。可惜的是浑身气质太过冰冷,眸子更是无情的淡然,让诸女心中暗暗生骇。
青鸢一挑眉,浅笑低语:“桓夜,日后在旁人面前,必先易容。”
桓夜展眉莞尔:“是,日后真容只有小姐见得。”
桓夜的一抹笑意映在诸女眼底,瞬时惊华,诸女玉颈泛起了粉色,周素琼还故意抚了抚双耳的红玉银花坠子,一举一动极尽妩媚。但三花争艳,并没有吸引去桓夜一丝一毫的注意,男子只是凝视着身前的青鸢,一刻也移不开的目光。
李沁华神色一凛,看向青鸢的目光恨意愈浓,转头对那男子喝道:“吴雁棠,此女乃妖女青鸢!你还耽搁什么!”
雁棠,取自“鸿雁棣棠”,为八大世家之一,吴家族徽。
原来这名年轻武将,也是天意选中,吴家世子。
吴雁棠着玄色细鳞甲,他对李沁华一揖手,向青鸢大声呵斥道:“妖女青鸢,天意所弃,不祥祸种,速速拿命来!”
青鸢的目光瞬时冷透。几个贱人,自己为了天下棋局,才暗暗忍耐到今天,反倒让她们如不知天高地厚的苍蝇,阴魂不散。
“我的命,你,要不起。”青鸢朗声应道,一字一顿,眉宇间凛冽又清傲。
吴雁棠不由地愣了愣。一旁的周素琼慌忙接话道:“青鸢贱妇,生为不祥,死有余辜!”
李沁华嫣然莞尔,轻飘飘道:“若不是跟着那位黑衣公子,本公主还寻不到这偏地儿来。”
一句话掷地有声,分明是挑拨青鸢和桓夜的关系。可只换来青鸢轻蔑的一笑。天下人都可能弃她而去,唯有桓夜她永远不会怀疑。李沁华自以为聪慧,不想是愚蠢至极。
“小姐,是桓夜疏忽。”桓夜的声音带着歉意,话音刚落,压抑的怒意迸发,便如风一般飘忽跃出,腰间长剑游龙引凤,向诸女刺去。
“长公主小心!”吴雁棠足尖一点,执剑迎上。可还没到半路,就被桓夜随手射出的竹刀,打落了手中剑。
冷剑毫无凝滞,向着当首的李沁华疾驰而去。诸人来不及反应,就眼瞧着长剑就要削下李沁华的人头。
李沁华却忽地,幽幽一笑。她不急不慢地取出一张符箓,双手生疏的结了个法印,忽见得符箓熊熊燃烧起来,一条火焰拼成的青狼,獠牙森然,身高一丈,张牙舞爪地往桓夜扑过去。
青鸢陡然变色。桓夜功夫高超,她再信不过,可是说道仙人法术,那可是连还手之力都无。
“桓夜!退下!”青鸢发疯般向桓夜跑过去。可是一切都晚了。火焰化作的青狼瞬间吞噬了男子的身影。片刻后,衣衫烧成焦黑的桓夜从半空中落下,任凭青鸢怎样唤他,都再没了动静。
再也不会起来把青鸢抱在怀里,再也不会为青鸢做荷芽鸡菘卷儿,再也听不到他一声声唤她,她一声声听不厌的“小姐”。
青鸢脑袋里顿时空白一片。她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一丝生气。瞳仁如冥府长夜,幽深得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倒影。
诸人顿时愣住,甚至生起了惧意。这样的神色,这样的女子,让她们浑身发寒。
李沁华最先缓过神来,不屑地眉梢一挑,骂了句“虚张声势”,便是玉手一番,又一张符箓打出。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从符箓中幻化而出,一下往青鸢砸去。猝不及防下,青鸢被砸倒在地,筋骨破碎,让她无力地阖上眼帘。
没了桓夜,屠鸢如何,世间如何,她只是想睡一觉,醒了能再听见唤她“小姐”的声音。
白日喧嚣转瞬即逝。夜色降临。
崤山苍山幽谷中,不知何时建起了数顶军帐,莹莹火把点亮了半空夜空,主帐中,琉璃杯斟满葡萄酒,胡姬的拓枝舞妖娆美艳。
“长公主,雁棠不才,竟在在谷中迷了路。不过,敢请公主屈尊一晚,待到明日天亮,雁棠必寻得出谷道路。”吴雁棠单膝跪地,抱拳向主座的佳人道。
李沁华拈起一颗紫玉葡萄,柔声道:“雁棠乃吴家世子,天意选中,何言不才。”
下首的赵宛月咯咯一笑:“还是长公主蕙心兰质,提前向淑妃娘娘求来符箓。不然凭那黑衣人的功夫,怕是吴世子要受些苦头。”
李沁华赞许的瞥她一眼,应道:“淑妃和我母妃同出王家,说起来,我还要叫她声表姐。皇帝哥哥虽好,但终归是异母兄妹,若说血脉至亲,无疑是淑妃了。”
周素琼也噙笑应和:“小时候和长公主一起玩,似乎长公主犯了什么错,圣上龙颜大怒,也总是王淑妃娘娘为公主担着。”
吴雁棠恭敬地为李沁华斟满御酒:“说来那妖女,真是玷污了我们八大家世子的名头。雁棠敢请公主,将妖女车裂凌迟,以谢天意!”
李沁华朗声一笑,优雅地将紫玉葡萄放进嘴里,檀口轻启:“那个女人,活着,就是罪。”
主帐欢闹如斯。这厢,军帐冷僻的一角。马房。
柴桔垛上,拴着一条铁链。铁链尽头,拴在一名女子腿上。女子周身惹满血迹、泥土、柴草,裸露的双足凝了厚厚的血痂,青丝散开,白如金纸的小脸上,眉眼死死地闭着。一匹骏马踱过来,蹄子一扬,把女子踢到一旁。女子翻了几个滚儿,还未结痂的伤口,汩汩的鲜血又流了满地,浸湿了整个柴桔垛。
忽地,瞧得不远处,一个女子蹑手蹑脚地摸过来,赫然是赵宛月。
她举着手中宫灯探了探青鸢鼻尖,见着还有气,她忙塞了粒药丸让她吃下。
“妖女,快醒来!这是宫中最好的伤药,据说是紫微宫的仙人赐的,你还留着口气,命大死不了!”
“桓夜,不要叫了,我再睡会儿。”青鸢费力地睁开眼,面前的佳人凤目红唇,赫然是赵家小姐,赵宛月。
“桓夜呢,你帮我叫桓夜来,好不好…”青鸢突然像个孩子,拉住赵宛月的衣角,颤抖着哀求着。
她不再是两京黑道之主“屠鸢”,也不再是天赐青云彩鸢的异数,只是个失去了唯一温暖依靠的孩子,无力地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赵宛月嫌恶的瞧着扯出被印出血印子的衣角,强压不欢:“他肯定活着。符箓是长公主向淑妃求的,长公主只是临时学了手法术语,三脚猫的功夫,不至于让那人丧命。”
停了会儿,赵宛月又瘪瘪嘴,道:“若不是有事求你,我也不会大发慈悲。我以下说的话你听好了,照做我就放了你。可好?”
青鸢的瞳仁渐渐清明,些些恢复了神智。她疑惑地蹙眉,但现下,逃出寻找桓夜才是要事,况且,一只苍蝇,屠鸢随便就灭了,也无甚顾忌。她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
“人人皆道,熙德长公主贤淑有德,却不知她是一个婊子性儿。圈养面首,私通王臻。王臻虽说是王家人,却只是个家生奴才,故赐名王姓,一介贱民罢了。”
青鸢一惊,王臻,赫然是行宫那晚,侮辱她又被她一刀杀死的黑衣人。
赵宛月咽了口唾沫,续道:“贱民私通公主。这样的丑事,就算王淑妃是李沁华表姐,位居正一品四妃,淑妃也不敢包庇她。”
青鸢冷漠地一勾嘴角:“怎地,你要我揭发李沁华?你不是素来,是李沁华的忠狗么?”
赵宛月陡然色变,扬手便欲掌掴过去。但她似乎瞬间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不甘,终于放下手:“王臻死了,你瞧李沁华可有一丝哀伤?这样的心性儿,只怕追随她的人,迟早都是刀下鬼。我赵宛月虽不是好人,也不是她人的垫脚石!”
青鸢眉梢轻挑,似笑非笑道:“你赵宛月不是个好人,这句话倒是对头。这个忙,我帮了。”
见青鸢应允,赵宛月欢喜得也不去计较她的讽刺。忙取出钥匙,解开铁链,让她趁夜离去。
吾名青鸢 第11章 神医渊
夏日的夜空繁星万里,没有一丝云彩。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幽谷。
青鸢穿行其中,屏息凝视,小心翼翼地避开侍卫,灵巧的身影如暗夜的萤火。可她却忽略了自己的赤足,血痂被砂砾划开,殷殷血迹像一条蛇蜿蜒开。
“大胆!什么人在那里!”一个侍卫的惊呼惊醒了夜色。无数的火把依次点亮。整个营地顿时亮如白昼,喧嚣起来。
“有刺客!”喧闹声响彻上空。越来越多的侍卫执刀警戒,簇拥过来。吴雁棠指使着众人仔细搜查,更是亲自跃上了高处,俯视着场中每一个角落。
青鸢的秀眉些些紧蹙,栅栏高达数丈,满身伤痕的她无力越过,反倒是越来越严密的搜查,迟早会发现她。正在危急间,忽地一双手抓住了青鸢衣襟,一个大力,青鸢被提出营地栅栏。那人双手一翻,顺势青鸢抱在怀中,继而几个轻盈的跃步,瞬息离营地数里之远。
青鸢以为被吴雁棠擒住,正想取袖中匕首。忽地感受到男子胸膛气息,便是簌簌落下泪来。
熟悉的温暖,差点就失去的安稳。桓夜。
“小姐哭什么,等回了崤山,两笼荷芽鸡菘卷儿,桓夜决不食言。”一如既往宠溺的声音,深处却藏着重伤的苍白。
青鸢抬眸,一时也不知该哭该笑。只是小手撒气似的锤着他的胸膛:“桓夜!”
“嗯?”
“三笼。我要吃三笼荷芽鸡菘卷儿。”
“好。”
桓夜带着青鸢离开了营地范围,远远的火把已经模糊。眼前是一脉平川,呜咽的晚风吹拂着黑乎乎的灌木丛。
忽地,震天的马蹄声划破平静。尘烟漫天,大地轻颤。百余匹骏马飞驰而来,转眼间已到二人跟前。各色衣衫,男男女女,拿刀的提剑的,纷杂不一。一样的,是每个人眼中的冷冽,是属于从腥风血雨中滚爬过的人,才能镀上的寒气威压。
当先的几个人翻身下马,奔到青鸢跟前,倒头便拜:“飞龙帮帮主马萑参见鸢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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