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春温一笑
“师公打小教我和大哥练内家功夫,所以才会是这样。”张劢微笑,“他老人家唯恐我们练了外家功夫,皮粗肉厚,相貌便不俊美了,不招人待见。”
“老爷爷太有远见了。”阿迟表示由衷敬佩,“为你们兄弟两个想何其长远,何其周到。”白胡子老公公太神奇了,不服气不行。
“师公也是没法子,被外公逼。”张劢眼中满是笑意,“小时候,师公带着我和大哥后山练功,外公便哄着小妹旁边玩耍。若是我和大哥皮粗肉厚了,外公不依。”他老人家是美男子,也不许外孙粗鲁了。
阿迟颇有些羡慕,“有这样老人家,可真好。”自己这个世上有慈爱爹娘,有爱护妹妹大哥,活泼可爱弟弟,可惜不像他似,祖父辈也这般有趣。祖父祖母和孙子孙女是隔辈亲,和爹娘感情又自不同,多纵容,多溺爱。
“我小时候若被爹爹训斥狠了,外公能气掉眼泪。”张劢忆及往事,心中温暖,“外公见不得训斥孩子,他老人家常说,小孩子是要耐着心慢慢教,急不得。”
“你外公多疼孙子啊,真好。”阿迟不由有些好奇,“那,你爹爹还接着训斥你么?”令尊会不会因此改变教子策略呀。
“训,不过是偷偷训,不敢让外公看见,不敢让外公知道。”张劢嘴角噙着丝笑意,“若不小心被外公知道了,便会换成爹爹挨训。”
阿迟嫣然一笑,“很有趣。”很有爱,这家人有意思。张并威名赫赫,妇孺皆知,这么位屡立奇功、杀敌无数铁血将军却怕岳父至此,可见爱妻情深。
阿迟身畔是株一尺多高玫瑰花树,花色鲜红,花形优美高雅,颇有风姿。她这一笑,人比花娇,娇艳玫瑰花变黯然失色,张劢蓦然想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天朝描写美女到极致诗句了吧,可仍是形容不出她美。
“跟你道过谢,我该走了。”大概是花房温度高,阿迟觉着脸上发热,白玉般小脸晕上一抹娇红,“佩阿、知白玫瑰花也该采完了。”再说下去,怕是鲜花饼都要做好了。
“还没见着冾儿,怎么走?”张劢轻轻笑了笑,不动声色又往前走了一步,加靠近阿迟。他身材高大颀长,站阿迟身边,好像把阿迟整个人都给罩住了一样。
阿迟抱怨道:“你把冾儿弄哪儿了?”出去个衣,然后再也不见人影,好不诡异。张劢嘴角勾了勾,“有位治理过黄河能人,正跟她侃侃而谈。”冾儿也是跟寻常女孩儿不同,听见治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说曹操,曹操到,安冾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徐姐姐!”张劢依旧不走,低声问阿迟,“师公打小教我练内家功夫心思,有没有白费?”我是不是很俊美,很招人待见。
阿迟上上下下打量过他,“太高了。”长这么高做什么,看你脸要仰起头,好不吃力。张劢为难低头看看自己,“要不,砍一截?”
阿迟掩口而笑,张劢温柔看着阿迟,“我爹娘下月过来。”阿迟点头,“知道,听大哥说过,令尊令堂会给大哥做媒人。大哥很高兴,我爹我娘也高兴。”媒人德高望重,大吉大利之事。
张劢柔声说道:“我爹娘会很喜欢你,还有我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家疼我们兄妹三人,也会喜欢你,疼爱你。”阿迟小脸红,这花房真太热了,太热了。
安冾脚步声到了近前,口中叫着,“徐姐姐,你哪里?”张劢微笑看了阿迟一眼,珍爱捧着手中红玫瑰,转身轻飘飘跃向窗户,走了。
安冾出现花丛前,一脸歉意,“我娘叫我有点事,又遇到位故人,坐了会子。徐姐姐,我竟没陪你,真是过意不去。”没这么对客人。
阿迟笑道:“这可有什么呢,咱们常来常往,并不生分。佩阿、知白这会子正和小雨一起采玫瑰花呢,盘算着做鲜花饼。你看看,我多不客气,多不把自己当外人。”安冾松了口气,“是要这样方好。”
安冾松过了口气,又觉着奇怪,“徐姐姐,你脸好红。”阿迟神色自若,“冾儿,这花房太热了。但凡房子热,我脸便是红红,一向如此。”安冾仔细看了看,“原来如此,徐姐姐,你这样子,倒是好看紧。”
当天阿迟和安冾定下不少藏书阁细节,徐述、徐逸由师公带着,玩了个痛痛,宾主欢。下午徐逊来接弟妹,徐述、徐逸恋恋不舍,张劢许诺,“你俩若上学,便好生用功;若不上学,便接你们过来玩耍。”徐述、徐逸都点头,“好!”
回到徐家,徐郴、陆芸看见两个小儿子满脸喜悦,自是高兴。只是阿迟和平时不同,小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好像很活。
陆芸叫过女儿,“阿迟,你脸很红。”阿迟拉张椅子坐她身边,殷勤说道:“娘,我是高兴。平北侯和夫人下月要来,还要给大哥做媒人。您知道么?邓攸那厮生平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敬佩平北侯!有平北侯做媒人,大哥大嫂往后安安生生,没人敢招惹。”
陆芸还没开口说话,徐郴旁慢吞吞问道:“阿迟怎么知道?”阿迟轻盈站起身,坐到徐郴身旁椅子上,“爹爹,冾儿告诉我。冾儿提起她五舅舅,甭提多骄傲自豪了。”
徐郴微笑,“这却难怪,小女孩儿有了位英雄舅舅,自是引以为荣。”陆芸也道:“驱除鞑虏,平靖边塞,有功于国家社稷,保住多少平民百姓,安家小姑娘舅父,委实了不起。”
晚上回房,细心佩阿发觉不对,“大小姐,您少了条条淡绿色锦帕,和白色锦帕。”阿迟不经意说道:“花房看花之时,有几处花朵硕大,花枝好似经受不起,我便拿出帕子,绑到花枝上了。”
佩阿抿嘴笑,“大小姐,您心肠真是好,花儿朵儿都珍惜。”知白放下手里活,过来凑趣,“可不是么,咱们小姐心肠就是好,不只待下宽厚,惜老怜贫,还惜花惜朵。”阿迟被拍了通马屁,心情舒畅躺下,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几个相对比较热情场面,都有违和感,看着不顺眼,删了。先到这儿吧,困睁不开眼睛了。
素华映月 25白圭之玷
总体来说,徐府正月初三年酒是很成功,两家客人当席认了亲,春风得意,皆大欢喜。张劢丝毫没有功勋人家子弟骄横和纨绔,反倒是满面诗礼家风,言行举止谦恭得体,季侍郎看眼里,心中多少满意。
季家、张家客人徐府一直盘桓到日铺时分,方告辞离去。因下了雪,路上滑,张劢和徐逊骑了马,慢慢跟季家马车旁边,一直把季侍郎一家护送回府。
“仲凯到了南京,只和程家来往,竟没有到咱家拜望。”晚上,季太太沐浴过后,坐西洋玻璃镜前理妆,慢条斯理跟季侍郎说着家常,“阿筠也是,定是没跟仲凯提过咱们。”阿筠,是张劢大舅母,季学士小女儿。
“要说起来认亲戚,还是以父亲亲戚为主。”季侍郎坐四出头官帽椅上,脸上带着淡淡、舒心笑意,“像程家,是平北侯外家,自然是要当正经亲戚走动。咱们是平北侯夫人这头亲戚,疏远些也是有。”
“别家或许是这样,平北侯府却一定不是。”季太太拿起一把漂亮小鱼形檀木梳子,慢慢梳理着长发,“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平北侯对岳父言听计从,异常敬重?才不会怠慢孟家亲戚。”
季侍郎呵呵笑了几声,“横竖今儿也见着了,也认亲了,有什么不一样?仲凯独自一人南京,孩子称呼你一声舅母,往后他衣食住行,你多少照看些。”
季太太微笑摇头,“我可管不着。张家姑奶奶是个爽利人,有她坐镇西园,什么事都是妥妥当当,用不着旁人插手。”人家有亲姑姑,自己这八竿子打不着所谓舅母,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季侍郎深知自己妻子美人心性,素来有些傲气,好脾气笑了几声,并没再说什么。季太太对着镜子怔了会儿神,“你说,徐家是不是真有什么心思呢?”年酒日期定初三,待客又殷勤很,还命徐家大郎进来拜见。
季侍郎沉吟片刻,“不拘他家有心无心,总之是不成。太太,云间徐氏虽是大族,徐侍郎却是没实权闲职……”季太太不满看向他,“还有徐次辅呢。”有位阁老祖父,也不差了。
季侍郎陪笑道:“太太有所不知,如今次辅一职,竟是极之危险。自先帝即位以来,首辅、次辅一向不和,后或是首辅被次辅取代,或是次辅被首辅踢走。如今首辅是严大人,圣上是宠信他,次辅已是换了几任,他却一直屹立不倒。”没准儿哪天徐次辅就不行了,他孙子,还是算了吧。
朝政时局季太太知道自然不如丈夫多,只好听了丈夫,“如此,便先放上一放。”季侍郎见她似有遗憾之意,奇道:“瑶儿还小呢,何必沉不住气。”
季太太有了烦恼之色,“到三月都满十六了,不小了。不早早给瑶儿看人家,难不成真等到十九岁才定下?你不知道,给闺女看人家真真是不容易,门弟又好家风又正子弟又出色,真是不多。”
季侍郎捋着胡子,想了一想,“徐家大郎,我再留神看看。孩子是个好孩子,家里也清清净净没有烦心事,倒也难得。”徐次辅为人谨慎,首辅大人面前一向毕恭毕敬,许是能长久做阁老,也说不定。
季太太白皙面容上绽开一个美丽笑容,“正是这么说呢,若瑶儿能像徐太太似过清净日子,闲职也没什么。”横竖徐家家大业大,又不是靠着俸禄、冰敬炭敬过日子穷官儿。
季侍郎取笑道:“原来太太这般中意徐家。”季太太理好妆,款款站起身,“中意很呢。徐太太温婉可人,不像个会刁难人。徐家小姑娘也讨人喜欢,一定很好相处。”子弟好,婆婆、小姑也好,打着灯笼难找。
其实今天还见着一位青年才俊,不过季侍郎和季太太都是内心骄傲之人,坚持婚姻之事必须是男家央求女家。张劢既然没有任何特别殷勤,也并没流露出一星半点心意,季侍郎和季太太自然不会把他列入女婿侯选。季家女儿不愁嫁,季家女儿尊贵很,用不着上赶着。
徐家爹娘也盘算儿女终身大事。“伯启,今儿季侍郎待阿逊如何?咱们阿逊相貌又好,性子又好,他该满意很吧?”陆芸和普天下做母亲一样,总觉着自己儿女优秀、好。
徐郴比她理性,“言辞、目光之中,都颇有欣赏之意,很是夸奖了几句。不过他也一般无二夸了仲凯,这么着,许是他惯常客气话。”
陆芸轻轻叹了口气,“咱们求不求是一回事,季家肯不肯给,又是一回事。”阿逊愿意等,也不见得季家便愿意许配女儿。徐郴微笑道:“这有什么,咱们多示好,多亲近季家,过上三五个月,便托人去探探口风。”儿女亲事哪能一蹴而就,都是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近。
陆芸点头,“只有如此。”说着话,陆芸孩子气撅起嘴,“早知道今儿不请西园了。阿逊和仲凯一起进来,季太太盯着仲凯问七问八,阿逊倒没看几眼。”
徐郴失笑,“难不成咱们逊儿比不上仲凯?”陆芸很是不服气,“自然比上!不过阿逊没有国公爵位,还是岁禄五千石国公爵位。岁禄五千石,而且是只要不出差错便可以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何等诱人。”
“这诱人国公爵位,原本是林氏太夫人那一房。”徐郴悠悠说道:“林氏太夫人丢了这爵位,哪里能够甘心?她老人家身子康健很,往后谁若嫁了仲凯,先和林氏太夫人过过招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了然。今晚仲凯和阿逊一起从季家回来后,还专程接阿述、阿逸去西园玩了会儿,两个孩子活很。西园格外殷勤,张劢格外谦恭有礼,他们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察觉不到。若是平北侯府二公子前来求亲,倒是令人动心;若是魏国公前来求亲,实舍不。
接下来几天一直是忙忙碌碌,或是请人喝年酒,或是被人请去喝年酒。到了正月初八,徐郴上司礼部苏尚书宴请同僚及家眷,徐郴和苏尚书向来相得,一家人都去了。
阿迟随着陆芸到了大花厅,带着得体微笑,见了一拨又一拨夫人太太。她是徐家唯一大小姐,生又玉雪可爱,礼节又周到,见人无不夸赞,“徐太太,令爱真是招人喜欢。”
苏尚书夫人是位慈和长者,微笑拉过阿迟,“这般好看小闺女,也不知徐太太是怎生调理出来。”苏尚书夫人身边站着位身穿石青色对襟长袄中年妇人,言语,“这还用问,徐太太会生啊。”惹众人皆笑。
离苏尚书夫人不远处,站着位大红缕金百蝶穿花洋缎银鼠袄少女,眉目也算清秀,身量不高,是个生面孔。众人说笑了一会儿,苏尚书夫人抬手叫过这少女,神色淡淡说道:“这是我家小九,一直养京城太夫人膝下,年前才到南京。”
众人心中了然,都笑着称呼“九小姐”,神色间却不如何亲热。苏尚书夫人亲生女儿早已出阁,且从未听说过苏家有位九小姐,想来这位是庶出,且看样子不得苏尚书夫人意。既如此,又何必应酬她。
寒暄过后,请入席。夫人太太们席面花厅中间,姑娘小姐们席面东北角,这里暖和,也安静。和阿迟同席除了程希、程帛姐妹,冯婉小姑娘,还有于监正家两位小姐,古主事独生女,宁少卿次女,项知府小女儿,另外就是苏九小姐。不拘是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都是官宦人家女儿,交际应酬功夫都过去,斯文有礼叙着话,人人面上带着微笑。
“听说你自称徐大小姐?”一片祥和之中,一个尖锐少女声音响起,“你明明排行第二,为何自称徐大小姐?真正徐大小姐京城呢,你好没羞。”
众人都有些愕然。阿迟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苏九小姐正横眉冷对看着自己,一幅要替徐素敏讨公道模样。其实苏九小姐容颜尚可,不过此时愤愤然,情绪失控,面容就显着不美了。
冯婉腾一下子站起来,指着苏九小姐想说什么,却被阿迟按下了,“婉儿,坐。”阿迟安抚着冯婉,程希不慌不忙问道:“请问苏九小姐,‘明明排行第二’这话是从何说起?。”你别逗了,你又不是徐家人,怎么知道真相。看你这傻样子,也就是听了徐素敏一面之辞,便信以为真。
苏九小姐不屑哼了一声,“我京城时,跟真正徐大小姐可是常来常往!徐大小姐雍容华贵,大家气度,可不是你这生南京长南京乡下女孩儿能比。”
作者有话要说: 停这儿好像不太厚道,我再写一章,应该会比较短小。
素华映月 26斯言之玷
阿迟跟程希都忍不住想乐,就连坏脾气冯婉都有点想笑。敢情这位苏九小姐是从京城来,京城多了不起呀,南京是乡下人!却不想想,眼前这一桌子,大多是生南京长南京,她这一句话,把人得罪完了。
古小姐为人方正,便想拂袖而去。我是来做客,不是来受侮辱!却又念及古主事和苏尚书交情,不敢造次。做女儿即便不能替父亲分忧,总不能给父亲惹事吧,想了又想,忍了又忍。
其余小姑娘也大多是这想法,心里气愤,却不愿给家里惹上麻烦,大多沉默不语。虽然敢怒不敢言,看向苏九小姐眼神都极为不善。
“从前我以为,排行是按着出生时辰排。”阿迟轻轻笑了笑,眼神有几分顽皮,“今日听了苏九小姐高论,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排行是照着出生地域排。”
众人都抿嘴笑,冯婉大声说道:“是呢,依着苏九小姐话,徐素敏出生京城,就是大小姐;徐姐姐出生南京,就是老二。原来天底下还有这个道理,今儿我算开眼界了!”
众人笑欢,看向苏九小姐眼神都有嘲讽之意。苏九小姐跺脚,“你们!”她并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心里隐约觉着不对,却反驳不出来。其实她意思是说徐素敏号称大小姐,徐素华也号称大小姐,徐素敏长京城名门,说话可信度高。却被阿迟曲解成了眼下这样,她着急归着急,一时竟想不出言辞扭转。
程帛笑温柔,“苏九小姐意思,我很明白。她自小京城长大,和京城名门贵女来往,自是信任京城那位徐大小姐。诸位想想,任凭是谁,京城见着位徐大小姐,来南京又见着位徐大小姐,心里也是诧异,对不对?苏九小姐是性情中人,对朋友热心,为京城徐大小姐打抱不平罢了,诸位不必介意。”苏九小姐打击是南京生南京长姑娘们,这些南京长南京长姑娘们从来也没看起过自己,何必跟她们同仇敌忾,还不如卖个好给来苏九小姐呢。
苏九小姐大喜,“不错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想想,京城有一个,到了南京又有一个,总有一个是假冒,对不对?我和真正徐家大小姐交往日久,自然是相信她。”满意看了程帛一眼,这位程二小姐有几分小聪明,倒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冯婉气愤看看程帛,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缺心眼!程希紧咬双唇,她家跟自己争还不算,出了门也要故意为难!我跟阿迟要好,程帛你能不知道么?帮着这傻呼呼苏九小姐,你能讨着什么好。
这件事并非不能辨白,难处于摊开来一说,就是公开徐氏家丑。不管怎么说,徐素华和徐素敏总有一个是先出生,另一个晚出生,堂堂云间徐氏连这样小事都处治不清白,好说不好听。
程希担心看向阿迟,阿迟浅浅一笑,调皮冲她眨眨眼睛。程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爹娘若连这个也想不到,当初怎么会既不和继夫人理论,也不到祖父面前据理力争?自然是有了主意。
阿迟慢吞吞说道:“苏九小姐跟我继祖母孙女颇有交情,真是可喜可贺之事。”徐素敏高貴,你省省吧,徐素敏祖母是继室,能高貴到哪去。
其实阿迟并不歧视二婚男人,也不歧视嫁给二婚男人女人,不过苏九小姐你惯于以身份论人,那就论论身份。这个时代原配嫡妻比继室高貴,嫡妻所出子女也比继室所出子女高貴,无庸置疑。
巧了,这桌上女孩儿除程帛、苏九之外,全是原配嫡出,一时间大起惺惺相惜之感,看向苏九眼神加轻蔑。京城那位徐大小姐也就是你眼中高貴吧,我们看来,哼,不值一提。
程帛黯然神伤。祖母是继室,女孩儿已是会被嘲笑,若像自己是妾侍所出,岂不是连个站地方都没有?自己容貌过人,才智过人,偏偏输身份上,让人情何以堪。
苏九怒道:“继祖母也是祖母,也是尊长,你敢对她老人家不敬?!”她本来就不是惯于深思熟虑之人,凭着一腔血气来吵架,一生气一着急,根本不知所云。
“我不敢。”阿迟轻轻松松说着话,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微笑,“对着继祖母,该是什么礼节,便是什么礼节。我一分不会多,也一分不会少。”
苏九气哼哼端起茶盏喝茶,眉间犹有怒色。程帛温温柔柔开了口,“如此,如果徐大小姐跟京城徐大小姐真见面,又该当如何呢?我纯是好奇,才多问这么一句,徐大小姐莫放心上。”
“三种可能。”阿迟不假思索,随口说道:“第一种,继祖母孙女改排行。”她本来就是晚出生那个,没什么好委屈,公平很。
苏九气重重放下茶盏,叫道:“你休想!”阿迟并不理会她,神态自若接着告诉程帛,“第二种,我改排行。第三种,我们全部不改,我是长房大小姐,她是二房大小姐。”分家呗,那就没问题了,各房排各房。
程帛目光闪了闪,“不拘是谁,改了便是,何苦要分家呢。徐大小姐难道不知,父母,子孙不得别籍异财。依本朝《户律》,‘凡祖父母、父母,而子孙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一百’。”像我这样才女,连本朝户律都研读过,这些女孩儿们却固执看不起我,不理会我。想想,真是心中不甘。
讲起律法,阿迟娴熟很,“程二小姐,你方才后一句话应加上一句,‘须祖父母、父母亲告乃坐’。 不只如此,‘若居父母丧而兄弟别立户籍、分异财产者,杖八十’,但是‘须期亲以上亲长亲告乃坐’。”
阿迟声音好似山间清泉,清冽中又带着甘甜,悦耳动听。众人听着都觉舒服熨贴,就连枯燥呆板律例经她口中念出,好像也变活泼可爱不少。
苏九怔了怔,闺阁少女把律例背这么熟,是何用意?不知怎么,看着阿迟娇嫩如粉红花瓣嘴唇,苏九没敢再说话。眼前这人虽是假冒徐大小姐,可伶牙利齿,说不过她呀。
程帛心中一酸,低声道:“受教了。”跟坐中这些人比身份,自己比不过;比才华,竟也比不过。
这一桌异常热闹,早吸引了不少人目光。苏尚书夫人不动声色看了眼身旁侍女,侍女会意,轻手轻脚走了去,打听清楚后悄悄回禀了,“……闹腾了这么一番,如今已是消停了。”
苏尚书夫人冷冷打量了苏九一眼,这些年太夫人究竟是怎么教养她,竟把她养成了这么个性子?当着众多来客面,对苏府邀请小客人发难,这岂止是无礼,简直是挑衅了。
终席之后,苏尚书夫人差了两名教引嬷嬷去教导苏九规矩礼节,若学不好,不许出院门,不许见客。苏尚书晚上听说了,皱起眉头,“似是严苛了一点,若太夫人知道,岂不介怀。”
苏尚书夫人神色淡淡,“你若不放心把她交给我管教,便送回京城去罢。像小九这样打小被惯坏女孩儿,你当我愿意管?”她小时候,不放心我,怕我怎么着她,远远送到京城。如今大了,要说亲事了,又接回南京烦着我。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别把我惹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没有什么好听,宁可不要开口。
素华映月 27一日不见
苏尚书讪讪,“老夫老妻了,我还信不过你么?不过是太夫人有了年纪,又偏疼小九,怕她老人家操心罢了。”胡乱说了几句门面话,见妻子也不理会他,脸面上下不来,实没意思,出去到书房睡了。
苏尚书夫人身边嬷嬷劝道:“夫人有话好好跟老爷说,何必呛着他?他到底是一家之主,夫人给他留几分颜面岂不好。”只有笼络男人,哪里撵男人?您这边撵走了,正中后院那几位下怀。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