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肖某某
金生水行礼禀道:“殿下,高掌乐特意从太宁赶来,说是有要事必须面见殿下。”
“特意?要事?”武令媺看向垂首敛目的高竹猗,倒是有几分好奇他的打算,“高掌乐,有事就说吧。”
高竹猗飞快抬头,迅速扫了一眼四下又低下头去,抿紧唇一言不发。这模样,是个人都能猜出他的话不想让太多人听见。武令媺冲几位属官使眼色,但并没有将挽住武宗厚胳膊的手收回。
高竹猗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让玉松公主毫无戒心,在属官们散开至较远地方,他躬身行礼道:“微臣已经听说赛场上发生的堕马之事。两位殿下,此事乃是有人指使为之,并非真正的意外!”
“哦?”武令媺一挑眉,没想到高竹猗此来竟是为了这件事情。她不动声色,平静问道,“可有证据?”
高竹猗果断摇头说:“没有!微臣只是从某些渠道得知,有几家大赌坊已经就比赛结果下了巨额赌注。有人在背地里操纵比赛,以此得到大笔钱财。”
武令媺猜测,高竹猗得到此消息的“某些渠道”大有可能就是楚国质子。只是楚国人这么凑巧能知道赌坊操纵比赛的事儿,也实在太巧了些。如此机密之事,怎么可能轻易让人探听了消息去?
“孤不问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又是怎么得知的消息。想来,你们楚国在太宁城乃至大周各地都有探子,有自己的消息途径也是正常。”武令媺笑了笑,颇和气地对高竹猗说,“只是这没有证据的事儿,说破大天去也无人相信。”
“微臣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微臣只是想尽臣下的本份,不想看见公主府的马球队也落人股掌之中罢了。”高竹猗的语气非常谦卑,他非常踌躇的样子,犹豫片刻后低声报了两个大赌坊的名字。
武令媺心中一沉,如果当真是这两个大赌坊在背后操纵球赛,那还真叫人难办。只因这两个大赌坊的底细她十分清楚,背后股东不仅有京中大族,隐约间也与皇子瓜葛不清。
运动会吸金能力不少,光是广告费就收到恐怖的两百万两白银之巨。武令媺把宗业司捂得铁紧,负责招商的人手又是她的心腹下人,全部是这些年通过同福客栈培养历练出来的好手,别人根本插不进手。
看来,在合法生意掺一脚的同时,还有人尤嫌不足,竟把主意打到了见不得光的生意上面。操纵比赛结果以席卷赌金,用这法子敛财确实不错。武令媺打算发行运动会彩票,同样要用博彩业再卷点钱,但她从来没想过要这样糟践运动员们的成绩,实在太下、流卑鄙了!
“这件事若是真的,便记你一功。”武令媺淡淡地说,“若能查证,孤自然有赏。即便无法改变什么结果,你能有想着府里的心,孤也会记着。”
高竹猗神情不改恭敬,行礼道:“这是微臣份内之事,不敢得赏。”再赏他一件大红衣袍么?哼!
武令媺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儿,拖着武宗厚走远几步,拉下他耳朵,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武宗厚毫不犹豫点头答应,唤来传令兵将话交待下去。
高竹猗突然出现在武令媺看来只是小事一件,她把人打发回去,自己并没有改变行程,跟着武宗厚去了龙骧军在这座演武场旁边修建的营地参观。
很快,武宗厚派来的传令兵回来禀报,天南省马球队的主攻手突然腹痛不适,也不得不下场。于是东平与天南两支球队的实力又拉平了。(未完待续)
富贵皇华 第四十九章 泰王的许诺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武令媺却并不怀疑高竹猗所言,因她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他如今正想方设法要在公主府立足,不可能用虚假消息来哄骗她。
他是个聪明人。武令媺相信,如果没有把握,高竹猗宁愿闭紧嘴一言不发也不会来出这个头。纸包不住火,什么事都有迹可循,只要有心去查,一定能知道结果。高竹猗若是说谎,于他根本无益处。
方才武令媺让武宗厚派人将东平国骑手堕马可能人为之事告之于天南省马球队教头,彼时天南省马球队已经占据了上风,以大比分的优势拉开距离,得胜已无悬念。
天南省马球队教头领会了武宗厚传令兵的意图,在最后一场比赛时以主攻手灌多了凉水以致突然肠绞痛为由换人。这样做虽然不能改变胜负结果,但是武令媺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用这种方法来告知企图操纵比赛谋利的那些人,凡事要适可而止。她这次可以当成看不见,但是不代表她会容忍下一次的暗中手脚。
武令媺这厢与武宗厚参观龙骧军驻地,那边厢就指派金生水让鹰卫去调查负责马匹饮水和草料的人有没有问题,饮水与草料的来处又是哪里。
瞅准突破口,又有了线索,事情就好查。傍晚,武令媺回到公主府没多久,鹰卫就递来调查报告。马匹的草料没有问题,是东平国马球队自家带来的上好草料。而饮水则是就地取用,来源是猛虎原的一条溪水。
负责给马匹添加饮用水的人身家清白,拐弯抹角能与某座高大巍峨府邸里的某个下人拉上关系。那人被鹰卫弄到偏僻角落一顿炮制,已经吐了实在东西出来。
想发财。可以,大家各凭本事来。要是手脚不干净被抓住了把柄,那就别怪武令媺不客气。泛大周运动会是她出任宗业司主管以后办的第一件大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有追求完、美的龟毛禀性,这种算计比赛结果谋私利的事儿她真是痛恨之至。
于是翌日,公主府礼宾局对外联络处专门与朝廷衙门打交道的属官。穿着崭新的官服。拿了公主府办差的公用名帖找上了京兆尹衙门和城备戍卫军,递了个口信。
这位属官离开没多久,京兆尹衙门的钱粮主事便亲自领着人去了那两家赌坊。言明要查一查赌坊的帐目,看看有没有缴足了税款。而城备戍卫军负责那两家赌坊所在街道治安的军士,也登门告之有人举报赌坊里最近出入不少可疑人士,怀疑是别国细作。要求其停业整顿。
那两家赌坊来头不小,没想到开业多年头一回迎来了京兆尹和城备戍卫军的人。赌坊的掌柜当然吃惊。态度起先强硬非常。但当他们打听到这件事后面有玉松公主的影子,立马就怂了,赶紧找背后东家汇报去。
赌坊的东家也猜到究竟是什么原因引得那位主儿针对自家,赶紧封了重礼想上公主府言说。无奈玉松公主府门槛实在太高。送礼的人别说正主儿,就连外院专门负责往来通传的小管事都没能见着。府门落钥时,他们不得不离开。带去的礼物也没能留下。
于是有些人知道,玉松公主很生气。那两家赌坊没再做无用功。老老实实按照城备戍卫军所说关门停业。他们很清楚,玉松公主一日不开口,这生意一日就不能做。除非……他们东家的东家的东家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武令媺不怕得罪禄郡王,她知道这位二皇兄断断没有坐上皇位的可能。她这次只是警告,并没有妨碍禄郡王借东平国马球队落败之事发财。
不知怎么,这件事儿到底是被人传了出去。监国的泰王在朝会时笑容满面却是暗藏机锋地提了两句。而御史台也有御史参奏某位大臣家门不严,纵容恶奴作乱。这位大臣,众所周知是禄郡王的死党,陈家的姻亲。
朝会时,武令媺一如既往半声不吭,平静得甚至有些冷漠地旁观着皇子们永不停歇的明争暗斗。虽然因秘密建储,发生在皇子之间的夺位“战争”没有以前那么激烈,但是想完全停歇这不可能。
不管谁监国,都会对别方党羽加以轻重不一的打击。禄郡王监国时也揪过瑞王和泰王的小辫子,这次只是泰王的还击罢了。
这日散朝后,泰王打着给皇帝陛下汇报朝务的旗号,与同样去给皇帝陛下请安的武令媺同行。她的这位八皇兄性情温和,为人处事都以宽仁为原则。即便如今与另外两位监国皇子势同水火,他也依旧与他们保持着表面上的友好,哪怕被另外两方攻击都不改亲和态度。
可是能够聚集起大群拥护者、实力足以问鼎皇位的皇子当真有这么好脾气?武令媺不相信。她向来认为,相比起张牙舞爪的禄郡王和已经在外人面前露出狠辣枭雄本色的瑞王,泰王这个笑面虎才真正可怕。
好在,皇帝陛下应该属意让泰王继位。武令媺除了在宗业司一事上与泰王党的和王结怨,别的地方没有与泰王产生矛盾。如今她还是泰王世子武赟嗣的老师之一,能算半个泰王党吧。
今日泰王似乎有意与自己说话,却不知他打算抛出什么香饵。往长青殿的路上,武令媺与泰王说些运动会的趣事逸闻,彼此之间的气氛很是和谐。
只是不知是否谈得太过投机,两个人居然都走错了路。他们并没有向右拐去往长青殿,而是不知不觉直走到了宫殿之间某条长廊尽头的偏僻角房附近。
无路可走了,二人停下脚步,脸上都是无需明言道出的心领神会笑容。“八哥这是有话要和小十九说?”面对未来的皇帝,武令媺的态度摆得很正。
而很显然,她的这种亲近态度让泰王非常高兴。他亲昵地摸摸武令媺的鬓发,温和笑道:“十九妹,你瞧瞧你,素日的装扮实在太简素了些。你的侄女们在你这个岁数,成天就想着怎么打扮,可是不如你多了。”
在武赟嗣出生之前,泰王的正妻平妻侍妾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其中泰王平妻还生下了泰王的长嫡子。就是这位如今已经成了过去式的泰王平妃试图谋害泰王妃,指使一名金甲士让泰王妃失足掉入金锦湖,并且杀害了武令媺这具身体的原主,让武令媺异位面重生。
八年前,这件事被查个水落石出。泰王平妃没过多久就死于重病,泰王的嫡长子从此在府中默默无闻,尚且在襁褓中的武赟嗣很快就被册立为世子。
武令媺只在新年嫡子必须进宫朝觐皇帝陛下时见过那个因母亲而遭罪的孩子,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孩子低垂的脑袋和瘦削的身体上,连他的相貌都不清楚。后来听说泰王把这个长嫡子远远打发去了封地,几年都没回京。
此时泰王说起他的女儿们,倒是勾起了武令媺对那个如今恐怕已经有十七、八岁的侄儿的记忆。她没有接泰王的话岔,而是问道:“远嗣似乎几年都没回来了,学问没有拉下吧?父皇万寿节在即,八哥你也没让他回京?”
泰王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感激神色,柔声道:“十九妹,难为你还记得那孩子。当年要不是他母亲做了错事,你也不用吃那样大的苦头。多谢你的关心,远嗣时常有信,他不曾拉下功课。几个月前他来信说采到了极好的野生茶叶,想着父皇爱喝茶,就快马加鞭让人送过来。父皇见了那些茶叶果然喜欢,便发话让他回京,昨日已经到了。”
“当年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八哥也不必介怀。远嗣这孩子我记得脾气很好,像八哥的性子。”武令媺笑眯眯地说,“说起来,我还没有请皇兄们和侄儿侄女们到府里来做客。等忙过这阵子,我一定下帖子请大家来。”
泰王眼神瞬闪,低声道:“回头我让赟嗣带远嗣来给你磕头,你得空么?远嗣带了些封地的土仪特产,还算不错。”
矮油,这是让咱现在就表态吖?武令媺沉吟片刻,不说话,只是看着泰王。若是从前,她必定婉言谢绝。要请客,她从来都是一大家子人一起请,从来不单独请谁或者收下谁送的所谓的封地土仪特产。
于是泰王因武令媺颇有些暖昧的态度大受鼓舞,相当大胆地说:“玉松皇妹,皇兄不才,但想来保皇妹和未来的婆家满门荣宠不减还是做得到的。皇妹向来不偏不倚,可是事情到了某种程度,表明态度才是应时应事之举!”
这就是许诺了!武令媺能理解泰王的急迫。不说别的,单看那三位宗亲辅臣人选,她就是个必须要拉拢的对象。并且泰王现在,并不是在为皇位拉拢她,而是已经考虑到了未来与辅臣争权的事儿。
如果能够拉拢她,相对来说宗亲那边三位辅臣就比较好说话。那么未来的皇帝要对付的就只有四位大臣当中的辅臣。若是三位宗亲辅臣能直接站在未来皇帝身后,皇帝对抗起大臣中的辅臣显然更轻松。
看样子,泰王也是得到某种肯定了。武令媺忽然想,既然泰王能有所猜测,禄郡王和瑞王又当如何?(未完待续)
富贵皇华 第五十章 画中人
时间过得飞快,运动会赛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武令媺派人紧密观察,试图找出可以收入门下的好苗子。如她这样想法的人实在不少,多有身体素质强悍的运动员还没有等到比赛结束就已经定下了归属。这场运动会,其实就是一场大型公开选拔赛。
转眼便到了七月十五盂兰盆节。武令媺搬出宫进驻公主府后,已经度过了端午节。那回皇帝陛下还特意叮嘱过她,让她好好操办在府中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如今七月半的盂兰盆节,她便打算过得简单点,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于是,公主府摆在府门口的盂兰宝盆只是中规中矩,并没有太多让人惊艳的宝物。有好事者还特意针对各家达官贵人府邸的盂兰宝盆做了番评点,很失望地发现,最被寄以厚望的太平玉松公主府宝盆只能排个十几名,远远没有东昌兰真公主府的宝盆夺人眼球。
真正花心思的地方别人看不见。公主府的月牙湖,从大早上开始就有人不断放下花灯。要是来得晚了,恐怕湖里就没了可以放花灯的地方。别说公主府的人,就连名医们都让人制作或者购买了花灯聊寄想念逝去亲人的哀思。
这些事儿自有外廷属官和内院宫人们去操心,武令媺一大清早就进了宫。今日不上早朝,她早早进宫是要去太庙祭告祖先。这是每年盂兰盆节的固定项目。
头一日,武令媺就从颜无悔那里得知,皇帝陛下坚持要亲自去太庙祷告,她很是担心。进宫见了父皇,即便看见父皇精神头十足。她还是不改忧虑表情。祭告祖先这可是个力气活儿,有许多严格程序要走,皇帝的身体能吃得消?
“圣手进献了百药保身丹,父皇已经吃了一丸,想来也不会太过劳累,我儿尽管放心就是。”皇帝陛下如此安慰女儿,初衷半点不改。
好吧。皇帝老爹的主意正得很。等闲不会改变。武令媺只有寄希望于圣手的神丹妙药能管用,千万不要出什么差子。也不知道她的祈祷是不是被总是耳聋的老天爷不凑巧听见了,总之在长达一个半时辰的祭奠先祖仪式举行过程中。皇帝陛下的状态都还算不错。
武令媺提着的心便妥妥放下。她的生母明辉夫人与武宗厚的生母明惠夫人都有灵位设在宫中的荣安堂,她与武宗厚当然要去祭拜上香。其实荣安堂供奉着皇帝陛下这么多年来逝世的所有妻妾儿女的灵位,只在盂兰盆节和逝者的生祭与死祭时开放,以让皇帝一家人寄托思念之情。
皇帝陛下拉着武令媺的手。叮嘱她与奉旨回京的武宗厚不仅要好好给生母磕头,也要在先敦庄皇后和先孝仁太子灵前多磕几个头。这样的嘱咐每年都有。小兄妹俩都会郑重点头答应,并且一丝不苟执行。
只让儿女们去上香祷告,皇帝却没有踏入荣安堂。药物的作用终究有到头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点。迫切需要卧床休息。
皇帝在宫人们的服侍下靠在龙榻的软枕上面,季良全亲自盖严实了薄被。瞧着陛下泛了青色的脸庞,他又是心疼又是伤感。偏偏皇帝还不肯休息。一定要他取那幅画像来。他满心的无奈,却拗不过君主的意志。还是去取东西。
“陛下,您歇会儿再瞧吧。”季良全双手捧着画像,不死心地劝道,“就歇一柱香的时间,到了点儿奴婢一定叫醒您!”
皇帝喘了两口粗气,严厉地喝道:“拿来!”
季良全无法,只好将画像双手递给皇帝,眼巴巴瞅着皇帝将画吃力地展开。不是他不帮忙,而是每次皇帝都不假手于人,非要亲手展开画像来不可。
这张画像年头显然不短,装裱得相当考究,显见下了一番大功夫。画上是位身穿玄色常服的青年,长眉入鬓、目若点漆。英俊样貌还在其次,这青年手握书卷倚在一株枝节虬劲的松树之下,微笑着的神情散发着动人心魄的无穷魅力。
他的笑容真正的令人如沐春风,这是发自内心的亲切和善,没有半分作伪。光是一幅画像就能让人对这青年产生好感。而季良全知道,画像能传递给人的感受尚不及面对真人时的感受的十分之一。
这就是先孝仁太子。他天生就是能够让人轻易对他产生好感的那类人。当年有人说,太子殿下的笑容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就想靠近他、信任他、热爱他!
然而这样一位文才武略无不精通的大周最合适的储君,却因为一个女人断送了他本该辉煌璀璨的一生!季良全瞥见皇帝陛下的眼眶已经潮湿,赶紧无声无息地退下。
将寝殿的所有宫人都挥退,且吩咐无论谁来都必须拦阻,季良全仔细关严实寝殿里外三重门,这才赶着去服侍皇帝。
绕过龙榻前的垂珠纱幔,他听见低弱的说话声。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每次皇帝陛下要看那幅画像就会自言自语,所以他才将宫人们都赶离。他凝神听了两耳朵,皇帝陛下正在絮叨玉松公主的一些事儿。
说起运动会开幕式那场升旗仪式,陛下显然很高兴,不住口夸赞,最后说:“严儿啊,媺儿这孩子相貌虽不像你,但这纯孝伶俐的性格与你却是一模一样。父皇还记得,那年你才三岁,父皇的生辰,你送给父皇的贺礼就是最让父皇喜欢的东西。”
季良全在心中暗叹,诸儿女当中,皇帝陛下最最喜欢先太子,否则也不会对玉松公主如此宠爱上心。松鹤延年,松与鹤都是象征长寿吉祥的瑞物。陛下的心意可以想见。
和以前一样,皇帝陛下并没有对着画像说太久的话。他轻轻抚摸着画中人清俊柔和的眉眼,低声道:“你享受不了的,让媺儿替你去享受也好。父皇早些年心里存着疙瘩,让这孩子很是受了委屈,但如今对她的疼爱并不弱于当年对你的。我儿,如今她这么有出息,你在天上瞧着也欢喜吧?”
幽幽叹息一声,皇帝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卷好,仍然让季良全拿去存放。季良全回转时,见皇帝还大睁着眼睛不休息,又劝道:“陛下,歇歇吧,一会儿公主过来又要念叨您哪!”
“怀睦王叔告诉朕,说是玉松儿跑去问他有关玄鹤骑的事儿。季良全,你说会不会有人在玉松儿面前嚼了不该嚼的舌根?”皇帝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热度,冷冰冰地说,“朕整天躺在床上不露面,莫非外头以为朕已经不行了?!”
季良全吓得冷汗直冒,慌忙跪倒磕头道:“皇上请息怒,这事儿奴婢马上就去查!”
皇帝陛下宠爱先太子,但是太子薨逝后,他对待东宫诸人可半点没手软。玄鹤骑四散各处边军,就连被皇帝视为子侄的安叹卿都没能幸免去边疆吹冷风的待遇。玄鹤会的主要骨干属官也都天各一方,当年身为太子伴读的谢孚还是皇帝的亲外甥,同样跟着遭贬的父亲谢骏回了谢家老宅。
如今玉松公主突然和玄鹤会扯上关系,季良全深知,这事儿绝对不能为皇帝所容忍。他斟酌着言词说:“陛下,公主殿下大约只是听谁提起两句,应该不是与玄鹤会有来往。”
“朕不是疑心玉松儿。那孩子谨慎小心,绝对不会胡乱掺合进什么事里去。朕没有将东宫的人留给玉松儿,是怕她因主弱臣壮而被挟制。严儿走后,玄鹤会以兰真和谢骏马首是瞻。玉松儿若是与玄鹤会坐实主仆身份,恐怕只会是别人手上的布偶,任人摆布。”
皇帝陛下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大大地喘了两口气。季良全急忙给他揉胸口,又喂他喝了几口茶。皇帝继续说:“玉松儿毕竟是个公主,朕想着,她若平庸,朕便让她安安稳稳做个清闲享福的普通公主就行了。”
“可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朕的玉松儿与朕的严儿一样出类拔萃。既然如此,朕为什么不给她权力,让她替严儿为大周继续尽心力?”皇帝摸索着从枕下掏出一枚缨络,如同方才抚摸画中人那样轻柔地拨弄着缨络上串着的明珠。
这枚缨络是武令媺学做女工的第一件成品。说实话她的手艺真心不算出色,勉强能入眼罢了。可是皇帝陛下却爱惜如至宝,须臾不肯离身。
“还是自己的人手用起来方便,忠心也有保证。”季良全不愧是皇帝的心腹,相当清楚皇帝的用意,“皇上您似乎不打算让玉松公主知道她的真正身世吧?”
“何必呢?平白叫孩子伤心。”皇帝眼波温柔,喃喃道,“朕做了她这么多年的父皇,早就把她当成朕的亲生女儿。朕可没有什么隔代亲,会去偏疼孙一辈。在朕心里,玉松儿就是朕的亲生女儿,是朕的小心肝。”
季良全感慨道:“不要说公主殿下与您的关系,这大周天下的子民都是皇上您的孩子!”
皇帝看了季良全一眼,点头微笑道:“你说的对!哪怕玉松儿与朕没有血缘关系,朕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又是如此孝顺聪颖,朕也会当她是亲生女儿!”(未完待续)
富贵皇华 第五十一章 终身误
有句话说,生恩不及养恩重。便是一条小狗也能养出真感情,何况是会说会笑的大活人?!只是这段往事实在有无法启齿之处,皇帝每每思及心里都像针扎一般地疼。
早在十几年前,敦庄皇后去世时,皇帝陛下就知道武令媺并非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知道的这么晚,为了先皇后的数年隐瞒他还暴跳如雷过。
然而,听说此事时,先皇后已是弥留之际。皇帝陛下与先皇后乃少年结发夫妻,即便是出于政治联姻的目的,到底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有真感情。瞧着发妻奄奄一息的样子,他还能怎么样呢?
先皇后强撑着病体,跪都跪不稳,只能趴在皇帝陛下脚边,满脸泪水断断续续将事情竹筒倒豆子也似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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