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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室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风过水无痕


继室日常 第06章
次日醒来的时候,钟文谨浑身如同被卡车碾过一般,别说鲤鱼打挺了,就连抬胳膊都费劲。
身体上的不适是一回事,心里也颇有些忐忑,昨儿夜里她下口咬了崔九怀,还言词粗鄙的辱骂了他,并放了合离的狠话……如此行径,放在古代这个女子地位低下的环境里,别说合离了,这是妥妥被休的节奏!虽然后头他有哄自己睡觉,并提过今儿回门的事儿,但一夜过去,谁能保证他回过味来不改主意?
虽然忐忑,但是倒没有后悔自个的所作所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草草了事,若再像新婚之夜那般几次折腾,耗去两三个时辰,那她这会子身子恐怕都凉了。
钟文谨唤了轮到今儿当值的两个陪嫁丫鬟菘蓝跟南星进来,吩咐她们一个替自个揉肩,一个替自个捶腰,并装作不经意的询问她们:“二爷呢?”
菘蓝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倒是南星颇为伶俐的回道:“二爷卯时就起来了,先练了半个时辰的剑,又去内书房看书去了。”
看书?没有去衙门?看来是打算陪她回门呢。钟文谨舒了口气,又觉得昨儿闹腾成那样,他竟都能忍下来,脾气好成这样,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就是现代那些所谓的‘好男人’,被咬又被攻击x能力,只怕也不会这般好说话。
但愿不是在憋什么坏水……
“苏姨娘来给奶奶请安了。”外头突然传来小丫鬟的禀报声。
“不是说这三日一概晨昏定省都免么,她怎么过来了?”钟文谨皱了皱眉,那苏姨娘看起来身子就不怎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崔九怀给折腾的,看那样子也不像能将养好的,诞下子嗣就更不可能了,按说本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到自个跟前来奉承的。
南星哼道:“不到奶奶跟前奉承着,以后她请医问药的,谁给她做主?府里给姨娘的份例,那是有定数的,哪里容得她成日里人参肉桂的不断?”
“难不成我还要用嫁妆银子给她请医问药?”钟文谨吃了一惊,若她手里有个百八十万两的银子,随手拿个千儿八百的出来,倒不为难,但武宁伯府早已没落,再也摆不起从前的排场,公中给姑娘们的嫁妆只有五千两,因前主是个孝女,被孝顺的嫡母武宁伯夫人不好一毛不拔,给添了两千两,生母潘姨娘又偷偷给塞了三百二十八两的私房,统共七千三百二十八两银子。打了全套的红酸枝家具,又置办了些撑场面的大件物什,以及衣裳被褥首饰都家常物什,还在通州买了个两百亩地的小庄子,用了五千多两。下剩的一千来两,一半用作永定侯府诸人的见面礼跟下人的赏钱,现下只剩五个十两的银锭子。
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世仆们最会跟红顶白,若无银钱开路,别想指望他们能对自个的事儿上心,更别提府中与府外的人情往来了,钟文谨自个手头都紧,还盘算着学五奶奶小王氏讨好刘氏,从刘氏手里捞点赏赐呢,哪里有闲钱给苏姨娘调养身子?
“哪能让奶奶您出钱?”南星安抚了钟文谨一句,偏头朝内书房所在的小跨院努努嘴:“自然是用二爷的钱!我可打听了,二爷是大理寺卿,除了俸禄以及下头的冰敬炭敬,皇上逢年过节也会赏下大笔银钱,这府里又跟咱们武宁伯府不同,爷们自个挣来的钱不入公中,故而二爷荷包鼓着呢。”
将自个打听的事儿解说完毕,南星又抖机灵的给钟文谨出主意:“所以奶奶,以后但凡有公中以外的花用,您只管问二爷要便是,可千万别动用自个的嫁妆银子,您那么点嫁妆银子,连我的私房钱都赶不上,可经不住糟蹋。”
南星原是武宁伯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武宁伯府公中捉襟见肘寅吃卯粮,但掌家理事的武宁伯夫人却不穷,钟文谨嫡姐钟文敏出嫁时可是十里红妆,嫁妆足有一百二十八抬,作为武宁伯夫人身边得用的丫鬟,南星捞油水的机会不会少,日积月累的,攒下几百两的私房来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很多时候,主母身边得用的下人,过的可比不得宠的庶女体面多了,虽然前主不算不得宠,但现下手里的银钱确有点少,少的连丫鬟都看不过眼了。
“哎哟,原来咱们南星姑娘还是个小富婆呢?我可记住了,回头银钱不凑手了,我就管你借些来使。”钟文谨打趣了南星一句,又吩咐她道:“这春寒料峭的,本就身子骨不好,可别把人给冻病了,你请苏姨娘到东次间坐着,说我更衣盥洗了便过去。”
南星应声去了,片刻后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个苏姨娘,她嘴里抱怨道:“我说叫姨娘外头坐着等,姨娘非说身为妾室当服侍主母,我劝不住,只好领她进来了。”
瞧她那走两步就咳一声的病歪样子,钟文谨哪敢劳动她的大驾,万一服侍着服侍着就昏过去,到时算谁的不是?闻言,她忙想摆手,结果胳膊正被菘蓝抱着捶打呢,便直言道:“姨娘且坐罢,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叫丫鬟们服侍便行了,换了旁人,我还不习惯呢。”
苏姨娘倒也没坚持,只羞赧的叹气道:“都怪婢妾身子不争气,想孝敬下奶奶,都不能够。”
钟文谨笑道:“你有这个心便好。”
*
两个丫鬟又是推又是揉又是捏又是搓的,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钟文谨总算从植物人状态变成僵尸状态,勉强的盥洗了。
见时辰已是不早,便一边叫人去传饭,一边叫人去请崔九怀。
饭没来,崔九怀也还没出现,黄姨娘带着崔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先自个给钟文谨行了礼,又叫崔峥给母亲请了安,然后一扭头,发作苏姨娘道:“苏姨娘要来给奶奶请安,好歹给我说一声,不言不语的就跑了来,闪着我一个,倒像是我不恭敬奶奶似得。”
苏姨娘咳了一声,垂下眼,淡淡道:“个人尽个人的孝心罢了,倒不必拉帮结伙共同进退。”
“你……”黄姨娘噎了一下,又见苏姨娘穿了轻薄春装的身子瘦骨伶仃的,竹竿儿一般,瞧着很是可怜,便也懒得同她计较了,只把崔峥往钟文谨跟前推了推,对钟文谨笑道:“这孩子,生的腼腆了些,路上还同我说,要来陪奶奶说话,偏到了奶奶跟前,又不吭声了。”
五岁的小娃娃,穿着粉蓝小锦袍,梳了两个包包头,除了一双凤眼随了崔九怀,其他部位几乎是黄姨娘的翻版,乖乖巧巧的站着,可爱的不得了。钟文谨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到自个跟前,拈了块枣泥山药糕给他,笑咪咪的问道:“可识字了?”
崔峥咬了口枣泥山药糕,慢条斯理的咀嚼着,待咽下去之后,才张口道:“回母亲的话,还没有识字,父亲说待过了我五岁的生辰,就让曹先生给我开蒙。”
“哦,原来是这样,那听你父亲的便是。”钟文谨点点头,表示了然,又笑问道:“那峥哥儿可知道自个生辰是哪日?”
“知道。”崔峥点头,脆生生的回答道:“六月二十八。”
“哎哟,峥哥儿可真聪明,连自个生辰都知道。”钟文谨摸了摸他的头,把他好生夸赞了一番,然后让丫鬟搬来个锦杌与他坐,一转头,见黄姨娘还站着呢,便忙招呼她就坐。
黄姨娘道了谢,坐下后,砸了咂舌,对钟文谨道:“琰姐儿没来给奶奶请安?”
按照永定侯府的规矩,孩子七岁便要离开母亲身边,男孩子搬到外院,女孩子搬去后花园旁边的锦绣园合住,三姐儿崔琰儿今年十岁,早就搬出静园了,成亲的新人头三日一概晨昏定省皆免,她住的远,也收不到两位姨娘带着哥儿来请安的消息,能来才怪呢。
只是崔琰儿是嫡女,钟文谨这个继母,不好对着两个小妾论她的长短是非,正斟酌说辞呢,崔九怀走了进来。
他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来报说早膳送来了。
苏姨娘、黄姨娘见状,便起身告辞,钟文谨还挺喜欢崔峥的,欲留他一块用早膳,若是旁的日子,黄姨娘只有高兴没有不乐意的,只是今儿是回门的日子,崔峥用膳又拖拉,万一误了事儿就不好了,故而她忙不迭的拒绝了:“爷跟奶奶一会子还有正事呢,可别让他在这里捣乱了,妾身带他回去用就好。”
钟文谨转念一想,倒也是,便没有勉强,叫菘蓝送了她们一行人出去。
*
南星带着人摆膳了,屋内只剩了钟文谨与崔九怀两人,因着昨儿夜里的事儿,钟文谨略有些尴尬,没话找话的问道:“二爷可要更衣?”
崔九怀斜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更衣又如何,你又不会,问了也是白问。”
“我只是不懂官服如何穿戴而已,常服又没有难度。”钟文谨给噎了一下,没好气道:“而且我只是问问罢了,若要更衣,就打发人去唤青鸾过来,又没说我要亲自服侍你更衣。”
崔九怀“嗤”了一声,作嘲讽脸状。
钟文谨只当没看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往饭桌前走去。




继室日常 第07章
用完早膳,换了出门的衣裳,钟文谨与崔九怀一块,往大太太王氏所住的桃源居而去。虽不必晨昏定省,但为人子女的,出门当告翁姑,聆听翁姑训诫。
在桃源居门口,恰遇到从另外一条甬道走来的大奶奶宋氏,钟文谨忙福身行礼。
宋氏回了礼,笑道:“来跟母亲辞行?”
“正是呢。”钟文谨携了宋氏的手,与她一块往正房走去。
王氏偏疼小儿子,长子跟次子都不受待见,恨屋及乌,两个儿媳妇也别想在她跟前讨了好去,尤其是宋氏这个管家奶奶,被刁难的时候好多着呢,于情于理,宋氏都该将注定不被待见的钟文谨当成盟友,故而她压低声音,小声提醒道:“母亲正不自在呢,弟妹可得仔细着。”
“啊?”钟文谨怔了下,心里虽好奇,但也不好直接开口询问王氏不自在的原因,只好道谢道:“多谢大嫂提醒。”
宋氏既有心想卖个好,也就没藏着掖着,横竖丢脸的又不是她,跟钟文谨咬耳朵道:“我们大爷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至今膝下无子,我肚皮不争气,娘家带来的几个也不中用,前些日子我使人到处打听,想寻个好生养的丫头服侍大爷,可巧就寻到了太太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巧红头上。这巧红姥娘、亲娘以及几个姨妈,个个都是好生养的,我借故将她叫到跟前瞧了,见她生的圆圆润润的,果真是个好生养的模样,就去求了太太,太太也应了,只等挑个黄道吉日便给她开脸做酒,谁知……也不知怎地,竟被老爷拉进了房……你说这闹的,打了大爷跟我的脸也就罢了,岂不连太太的脸都打了?”
宋氏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略一停顿后,叹气道:“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好生养的丫头也不止巧红一个,偏寻到她头上做什么,也不知太太会不会迁怒于我,唉……”
父亲跟儿子抢丫鬟……钟文谨晓得大老爷崔以源不着调,却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着调。而且在外头向来以端庄娴雅著称的宋氏,竟然对着自个这个才刚进门的新弟媳妇非议起公公来,这是拿自个当自己人呢,还是要给自己挖坑呢?钟文谨摸不清宋氏意欲何为,便只模棱两可的皱眉道:“这可真是……难怪太太会不自在呢。”
“大奶奶来了!”
“二爷、二奶奶来了!”
说话间已来到正门房门,外头廊下候着的小丫鬟忙往里头递话,见状宋氏捏了捏钟文谨的手臂,示意她莫要再提先前的话头,钟文谨正巴不得呢,忙回捏了下宋氏的手腕,表示会意。
*
桃源居是永定侯府正院,但摆设却并不比静园奢华,反倒处处简朴……说简朴也不合适,确切说,是太寒酸,诺大屋子,古董摆设只有三两样,偏每间里头摆了只硕大铜鼎,里头燃着檀香,袅袅白雾中还夹杂着隐约的木鱼声,给人一种置身寺庙之内的错觉。
钟文谨跟在宋氏身后进了西次间,见王氏坐在靠窗的罗汉床上,罗汉床上放了张炕桌,炕桌上摆了一只木鱼,王氏正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执着小木槌,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不敢出声打扰,默默行了礼,然后恭敬的站着。
“也不知是真诚心诵经,还是借此给我这个新媳妇立规矩……”钟文谨悄悄将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回左脚,心里默默的吐槽着。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过去,王氏停了手里的木鱼,转过身子来,淡淡道:“你们来了。”
宋氏率先开口道:“荣亲王府老王妃生辰的寿礼单子拟好了,我拿来给母亲过目,倒是巧了,在门口遇上了二弟跟二弟妹。”
王氏闻言,将头转向钟文谨这边,钟文谨怕被挑不是,便又福身行了次礼,只是到底高估了自个僵尸一样的身子,起身时趔趄了一下,这可倒好,王氏本就板的像块木头一样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宋氏暗暗替钟文谨捏了把汗,都是打新媳妇过来的,新婚头几日自是不好过的,只是自个婆婆从长相到性子都不是个善茬,当初她可是拼命强撑,半点不适都不敢表露出来,这个二弟妹可倒好,昨儿敬茶时就险些摔趴到地上,今儿又来这么一出,唯恐别个不知道她昨儿夜里服侍了爷们一样,可不就让婆婆觉得她妖妖娆娆不尊重?回头还不知要被婆婆怎么收拾呢!
钟文谨也不想如此,奈何她这个身子本就生的娇弱,又被天赋异禀的崔九怀粗鲁野蛮的折腾了两夜,一大早的,又从静园走来桃源居,来了后座位也没有,生生被罚站将近半个小时,这会子还能直着而不是横着,已经是她意志力强大了,想要再强求更多,也是不能够了。
她悄悄侧目,恶狠狠的瞪了崔九怀一眼,然后故意视而不见王氏的怒气,装傻充愣的笑问道:“太太,我与二爷这就要回武宁伯府了,您可有什么示下?”
王氏捻着手里的佛珠,不言语。
钟文谨倒不着急,横竖回门是有固定时辰的,若日上三竿才出门,人不说她这个新媳妇的不是,只会说永定侯府不懂规矩。真闹了这样的事儿出来,传到向来最在意名声与脸面的刘氏耳朵里,少不得要把王氏这个儿媳妇叫过去大骂一顿,到时没脸的可是她王氏。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凭自个现下的身体状况,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要昏过去,到时门回不了不说,得请太医,还得打发人去武宁伯府报信,事情闹腾开来,王氏一个“给新进门的儿媳妇立规矩以致其昏倒”的罪名就免不了了,这可比故意拖延儿媳妇回门时辰要严重多了,为了给武宁伯府一个交代,刘氏定会处罚她,那她的脸面可就不保了。
婆婆得不了好,钟文谨这个脚跟都没站稳的新媳妇能有什么好处?况且王氏有儿有女的,所谓的处罚,要么抄书要么闭门思过,要么抄书外加闭门思过,不痛不痒的,等处罚完了,钟文谨这个罪魁祸首就要倒霉了。所以这样的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出现的,不然现在自个只是不受待见,那会子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
钟文谨转头朝崔九怀飞快的使了个眼色,怕他没会意,又以帕掩唇,轻咳了一声。
片刻后,崔九怀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母亲,时辰不早了,您可有示下?若没有的话,我们这就出门了。”
王氏斜了崔九怀一眼,脸色更黑了,手上飞速的转动了几下佛珠,这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早去早回,给亲家带个好。”
“是。”崔九怀与钟文谨齐声应下,再次行过礼,并别过宋氏,两人退了出来。
*
马车与回门礼,宋氏早就打理妥当了,两人从桃源居出来,直接去了二门,在二门外坐上马车。
马车才刚离了永定侯府的西角门,崔九怀就板着张冷脸,训斥道:“在母亲跟前,挤眉弄眼的,成什么体统?你虽是庶出,但好歹也是武宁伯府出来的,怎地连这点子规矩都不懂?”
“是,我不懂规矩,我不该挤眉弄眼,我就该老老实实站着,哪怕支撑不住昏倒过去,让你母亲背上个‘给新进门的儿媳妇立规矩以致其昏倒’的罪名呢,也要保持大家闺秀该有的礼仪!”钟文谨想也不想就给他顶了回去,还犹不过瘾,又撇嘴哼了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为何会支撑不住昏倒过去?自然是因为……若再争论下去,话头势必绕回昨儿夜里,崔九怀心虚的闭上了嘴。
“哼!”钟文谨占着理,又因崔九怀对她昨儿夜里的所作所为绝口不提,不免气焰大涨,傲倨的睨了认怂的崔九怀一眼,却发现这丫穿了一身绛紫锦袍,头戴紫金冠,冠上一朵大红簪缨,俏脸白皙剔透,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薄唇如同熟透的樱桃,鲜艳欲滴,现下正襟危坐,凤眼低垂,再配上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要多禁欲有多禁欲,看的人直想犯罪……
白瞎这么副好皮囊了!钟文谨往靠垫上一歪,不无可惜的叹了口气。




继室日常 第08章
永定侯府在长宁街,武宁伯府在长兴街,中间只隔了长荣街一条大街,又坐的是马车,不过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今儿是四姑奶奶回门的日子,武宁伯府早就使人在街口哨探着,马车才刚拐入长兴街,哨探的人就跑回来传信,守门的家丁们得了信,立刻开侧门拆门槛。
马车由侧门驶入,到了二门前停下来,钟文谨与崔九怀各上了一顶由四个健壮婆子抬着的青稠小轿,去了武宁伯太夫人马氏所住的寿安堂。
钟文谨祖父仙逝后,马氏便将几个庶子分了出去,只留了两个嫡子,武宁伯钟时松跟次子二老爷钟时涛在身边。武宁伯钟时松膝下一子四女,其中大爷钟文轩大姑娘钟文敏是正妻岳氏所出,二姑娘钟文清、三姑娘钟文芳、四姑娘钟文谨分别为王姨娘、吕姨娘、潘姨娘所出。二老爷钟时涛与二太太张氏仅有一嫡子钟文敬,府中行二。
因为里头早就得了信儿,钟文谨与崔九怀到寿安堂时,诸人早就到齐了。不过因为在场的只有嫡枝嫡系,本就香火不旺,且已嫁的一嫡姐两庶姐并三个姐夫还未到,比起永定侯府敬茶时的场面,的确冷清了些。
两人先拜见了长辈,崔九怀又与大爷钟文轩、二爷钟文敬两个小舅子厮见过,并各奉上一套文房四宝作见面礼。
才刚落座,张氏就对钟文谨道:“谨姐儿怎地不带琰姐儿、小峥大爷来?他们虽不是你亲出的,但到底叫你一声母亲,我们武宁伯府也算是他们的外家,也该带他们来认认门,以后常来常往的也便宜。”
崔九怀原配张氏是二太太张氏的内侄女,张氏病故后,张家原想叫张氏亲妹张六姑娘嫁进来作填房的,一来方便照顾崔琰儿这个年幼丧母的可怜外甥女,二来以张家的家世,即便往外头说亲,也很难寻到比永定侯府更好的家世以及比崔九怀更品貌出众的男子,倒不如巴紧前头这门姻亲。奈何这张六姑娘是家中幼女,被娇宠的不像样,动辄就使性子发脾气,根本担不起相夫教子的担子,在此事上,刘氏跟王氏这对明争暗斗几十年的婆媳前所未有的保持了一致的意见,无论张家如何暗示,就是不松口,使出拖延*来。
男方拖的起,女方却拖不起,见永定侯府不应,张家也不敢强逼,免得连从前的情分都没有了,只好不情不愿的替张六姑娘另结了一门亲事,而永定侯府这边,却在英国公世子夫人的说和下,定下了钟文谨。
定亲之前有知会过张家,张家倒没说什么,二太太张氏却有些不自在,少不得要给钟文谨这个她从没正眼瞧过的庶出侄女添点堵,方能略纾解下胸中的郁气。
崔九怀侧目,看了钟文谨一眼。
钟文谨笑着回道:“二婶还不知道我么,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在家时都听太太的,如今嫁了人,自然也都听那边太太的,那边太太没说叫我带他们回来,我又怎敢擅自做主?”
说完,又话锋一转:“不过二婶是前头张姐姐的姑母,也就是琰姐儿的姑祖母,您挂心琰姐儿是自然的,我向二婶保证,下次回娘家前,我定向那边太太请示,若那边太太同意,我定带琰姐儿、小峥大爷一块过来。”
若没带回来,那就是自个婆婆王氏不同意了,有王氏实力背锅,谁也别想找她的茬!
张氏才刚要说话,外头就有小丫鬟禀报道:“大姑奶奶、大姑爷回来了。”
说话间,一个头戴赤金嵌珠五凤挂珠钗身穿烟霞红缠枝葡萄纹妆花褙子的年轻小媳妇走进来,后头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
“大姐、大姐夫。”见是钟文敏以及钟文敏相公文昌伯世子祝明澜,钟文谨边起身行礼,边扭头看了崔九怀一眼,崔九怀也跟着站起来,朝他二人一礼。
“快别多礼了。”祝明澜抢上来扶了崔九怀一下,随即抬手揽上崔九怀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原想着四妹夫跟四妹新婚燕尔的,定来不早,就多吃了盏茶,早知道四妹夫来的这样早,我就不吃那盏茶了……四妹夫不必说,我知道自个该罚,一会开席,我先自罚三杯,再替你收拾比我来的还迟的二妹夫、三妹夫,你就只管坐着瞧好吧!”
钟文敏扭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消停点吧你,酒还没吃上呢,就耍起酒疯来了,还不赶紧见过长辈?”
“啊?对,还没见过长辈呢,瞧我,一见了四妹夫,就跟见了亲兄弟一样,眼睛里就再看不到旁人了,祖母、岳父、岳母、二伯父、二伯母,你们可千万别生气!”祝明澜一边行礼一边假模假样的抽自己耳光,脑袋随着手势一会歪向左边一会歪向右边,嘴里还“哎哟哎哟”的叫着,这番念唱作打,比那猴戏还精彩,把众人逗的都笑起来。
本就阴着脸的钟文敏,脸色变的比锅底还黑了,偏钟文谨还打趣她:“瞧大姐夫这娴熟的姿态,怕是没少在家挨大姐姐打吧?”
“小蹄子,别以为嫁出去了,我就收拾不了你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钟文敏抬手捏住钟文谨的腮帮子,一边扭,一边笑骂道:“说,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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