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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卿不见,洛阳城东白头翁,依稀红颜美少年。花开花去花不在,一朝卧病无相识……再归庙堂,何日当问鼎?”张廷玉也笑着吟咏。
不是诗词调,不过有感而发罢了。
顾怀袖听了,只道:“拖出去砍头。”
于是他嗤笑。
“我只为戴名世可惜……今科只中了个榜眼。”
张廷玉想起前几日得的消息,便不大舒坦起来。
到底还是张廷玉的门生,他这人护短得厉害。
当初有九名半范琇,如今也在翰林院混得风生水起,更不要说林之濬了,唯有戴名世……
虽则是榜眼,也算是进士及第,可终究不如状元来得好。
戴名世之事,顾怀袖也听说过。
只恨张廷玉不在朝堂,今科会试乃是戴名世得了通场第一,按理说会试殿试发挥差距应该不大,为了顾及会试考官的颜面,后面的状元榜眼探花都跟着会试的时候点,除非是皇帝又心血来潮要改。
今科会试的主考官乃是李光地,无巧不巧有个戴名世,点了戴名世为会元,可没想到这一回左都御史赵申乔的儿子赵熊诏也参加殿试,并且在鼎甲之列。这个时候,到底点谁为状元?
左都御史赵申乔也是当年李光地保举上去的,张廷玉与其父张英更与李光地共事多年,戴名世是张廷玉的门生,赵熊诏是赵申乔的儿子。李光地老大人往中间一夹,真是个里外不是人,索性没有说话。
谁料想,最后众人争论下来,终究还是给了赵申乔面子,最终上议了赵熊诏为头名状元,戴名世则为榜眼。
因着当时金銮殿上为戴名世陈情之人不少,赵申乔是厌恶戴名世至极的。
榜眼对寻常人来说已然是高不可攀,可对于曾经被张廷玉破格拔到答卷录第一的戴名世来说,无疑一个巨大的侮辱。
真才实学败给权势关系,却不知传胪之时,戴名世是个什么心情。
反正消息传回桐城之后,张廷玉是高兴不起来。
戴名世也是桐城人,中了榜眼的消息,可在桐城热闹了一阵时间,戴名世又是张廷玉的门生,原本众人想要请张廷玉热闹热闹,不过想着他在孝中,只敢递了个消息上山。
实则,即便不是在孝中,张廷玉也不会去的。
不高兴的宴席,何必呢?
张廷玉虚虚地归拢自己的手指,一手小指和一手大拇指上的指甲照着还供职南书房时候的长度留,他心里念叨着的也不过是赵申乔和赵熊诏罢了。
“待我归京,再慢慢与他们算账。”
说着,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猛地将长篙支进水底,小舟便入了藕花深处。
炎炎夏日,终究还是次日清亮。
龙眠山的土茶早已经派人送往京城了,去年的一罐,张英做的;今年的一罐,张廷玉做的。
到底张英说这句话,是忠君,还是为了让张廷玉给康熙表忠心,都不知道了。
张廷玉只想起张英写过的三个字:忠,贤,愚。
这就是为官之道。
只是张廷玉还在琢磨。
他还有两年的时间来琢磨,不急,不急。
有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琢磨得透的,张廷玉起了篙,靠了岸,只管与顾怀袖一道回去。
丁忧的时候,才是难得的有治学的时间,还有教导霭哥儿,也许还捎带着取哥儿。
自打沈取第一回来过之后,沈恙第二次带着沈取来,已经是八月了。
沈取要管着茶,还要了解米布的事情,不过各处走动着,见识也不同于寻常人。
这二次来桐城,倒是待了很长的时间,每天一身素净的衣裳,腰上挂着玉算盘跟一只装着东西的锦囊,就跟沈恙一起从山下上来,到张廷玉这里读书。
张廷玉让沈取用右手写字,要么就干脆不让他在山上写字。
久而久之,沈取倒是练出了一手还不赖的右手字。
只有沈恙,似乎逐渐从这左右手的区别里知道了什么,可没人能给他确认。
第二次来桐城,再走便是年底了,期间李卫也来过一趟,见了顾怀袖跟张廷玉,不过因为事忙又很快走了。
转眼便已经到了四十九年的春天,又到采茶的时候,今年的雨水也挺丰厚,只是不大适合采茶,茶农们愁得厉害,勉强采了茶,后面竟然遇上接连的雨天,诸多的茶都放在家里发了霉,也不知多少人都哭了。
顾怀袖他们下山的时候是六月底,正准备回张家大宅去住几天,谁料想一下山竟然就见到桐城街道上处处都是人,看着衣衫褴褛。
张廷玉远远一见便皱了眉:“桐城没这么多的人……”
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逃难的灾民,面黄肌瘦又觉得饥肠辘辘,顾怀袖下了车来跟在张廷玉的身边,只这么一望便已经为之震惊。
桐城县令王岩这会儿简直急得满脑门子都是官司,他叫县衙的差役用棍棒将这些灾民驱赶出城,顿时引来了一片的骂声。可这些人一进了城就开始抢东西,以至于大街上的桐城老百姓都没剩下几个,更别说是摆摊的摊贩了。
今年茶农们倒霉,天气不好,王岩也倒霉,急得连连跺脚:“今岁开春就闹着水灾,都说派了阿哥下来办差,若是查到老爷我的头上,还不倒霉?”
王岩整个人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倒是他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师爷皱着眉想了想,忽然瞥见街道口上的张廷玉,便拍手道:“有了!老爷,救星来了啊!”
“哎哟,这哪里来的什么救星?老爷我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王岩只挥手叫人赶紧把灾民给赶出去,哪里有要细听的意思。
师爷拽了他一把:“老爷,咱们这儿不是还有张大人吗?您瞧——”
王岩汪那边一瞧,顿时一拍大腿,可不是救星来了?
他连忙跑上去就在张廷玉面前作揖:“张大人,您可下来了,下官巴巴望着您几时了。”
张廷玉正想问下头灾民的事情,王岩便自己跑上来了,他一路见着差役把饥馑百姓往城外赶,近乎是棍棒相加,凶残狠毒,心下对王岩已是不喜,如今见王岩自己上来,他顺口便问:“这是哪里来的灾民?”
“回张大人的话,是咱们城这边往东,有个陈家洲,住着二万来户,往几年还好好的,结果今年雨水多,忽然暴涨了起来,淹了不少百姓,都赶着往咱们这里来了……桐城小地方,哪里禁得起进来的难民这样折腾?进来就抢东西……”
王岩一直叹气,又悄悄打量张廷玉的脸色。
张廷玉只道:“这样多的百姓,你一个县衙里才多少人?当务之急,还是将民心给稳住,这么多人若是被你给镇压闹事,你有十个脑袋,过不几天就要落地了。巡抚周大人眼底揉不得沙子,你且想个法子吧。”
“……这……”王县令记得抓耳挠腮,只哭丧着脸道,“府库那边能拿出来救济的粮食都发了,现在着实没多的了,还请……”
张廷玉冷笑了一声,却道:“开仓放粮你都放过了,还是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粮食给你放?”
他一回身,招来阿德,又问王岩道:“哪个是你钱谷师爷?叫来与我长随去府中取粮,先稳了民心再说。”
这时候计较不来那许多,回头自有周道新慢慢跟他计较。
这里张廷玉也没打算搭理王岩,准备回张府。
不想,前面城门口过来一驾马车,见这里人都停住,索性也停了,沈恙坐在旁边那匹胭脂马上,车厢里的沈取撩了帘子一看便皱了眉。
沈恙瞧见张廷玉,扫了一圈,便道:“来时的路上,便听说发了水灾,不只是桐城,周围地方多的是被淹的。巡抚周大人找了取哥儿这边募粮,我陪着他来打个头阵,看看情况,似乎……不大好?”
张廷玉道:“先往城南道观那边设个粥厂,敢问取公子人手可带足了?”
沈取跳下车来,便道:“轻车简从,没带几个人来,小卫爷的人还在后头,怕也不够用。既然在道观外头设粥厂,只管叫道士们来帮个忙搭把手就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说完,便一躬身。
张廷玉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正想着要叫人去县衙议事,可没想到衙役来报,说县衙已经被灾民给填满了。
张廷玉只道王岩这官做到头了,一摆手道:“张府不曾出事,先来这边议事吧。”
桐城张家乃是名门望族,安徽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些个灾民见着张府倒比见着县衙还尊敬,更不敢闯进去抢东西的。
如今张廷玉只领着人进张府去,事情颇为棘手,还不知道要闹多久。
平白发了大水,查下来要倒霉的更多。
治河治河,康熙的心病。
这边众人进了张府,张府规矩严,尚还有条不紊,城里城外早就乱成一团了。
李卫穿着一身简单的青绸布褂子,见了城门终于大喊了一声:“到了!”
抬眼便见着桐城两个字,十三甩了甩手里的鞭子,一身便服,也是风尘仆仆,然则一看这城里城外的难民,又是眉头紧锁。他看向李卫一眼:“你干爹干娘也住在这里?”
李卫看了十三一眼,又回头看一眼后头的四爷,见着城门没守卫,直接进去了,嘴上道:“你们两个倒是话多,小爷我后头还有一班人运着粮食呢。我干爹干娘也就是那样,现在你们到了地方自己找亲戚去吧。不过这地头乱,看在你们人生地不熟的份儿上,得,小爷给你们块腰牌,城里有事朝着我后头的兄弟亮亮,他们帮你们办着。”
解下一块腰牌,李卫就扔给了十三。
虽然这里是混乱一片,可李卫想着要见到顾怀袖了,心里也是高兴。
他如今瘦瘦长长的个子,却也生出一副英挺感觉来,朝着人里一站,就是挺拔帅小伙,就是平白带着股江湖混混的邪气,有些放浪不羁。
十三看了看腰牌,哂笑一声,便朝着另一匹马上的胤禛一递,胤禛看了又递回给胤祥,便道:“去县衙看看。”
今年南边刚下雨,康熙就把胤禛跟胤祥派了出来,经过废太子之事后,胤祥就不大得宠,被圈禁过一段时间,后来也一直被康熙冷落着,再没什么重用宠爱的地方。
而胤禛,如今已经是雍亲王了。
城里还有他一个奴才,胤禛才不会担心什么熟不熟的问题。
“这个李卫倒是有点意思,不过说是沈氏父子下头办事的……”胤祥说了一句。
胤禛下马来牵着马走,只道:“这个沈恙才是颇有本事,老九皇商的生意做遍了大江南北,也没把沈氏连根拔起,在江南更是啃不动骨头,这沈家……有钱啊。”
胤祥闻言一下笑出声来:“四哥是被当年户部查账给逼疯了吧?这时不时都提着钱的。”
没银子不好办事,更何况沈恙颇有古怪之处。
胤禛琢磨着,下江南这一趟,总归还是有些好处的。
“进城,且看看这班狗官怎么做事的。“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二一二章 牛鬼蛇神
四爷自走四爷的,张府这边却是一下忙碌开了。
周道新任上出了这样大的乱子,张廷玉只怕安徽这里还摆不平事情。
不过他本是京官,来这里上任能管好一方百姓已经不易,更何况江南官场一向是盘根错节,河道连着漕运,漕运连着盐政,处处关联紧密,若真要追究责任,周道新却不算是很严重。
张廷玉想着,已经带着人进了张府,往厅中坐下。
每年赈灾官府都要向大商人们筹募,自然少不了沈取的出力,年纪虽然小,可坐下来的时候气质已经沉了,倒是沈取吊儿郎当地坐着没个正形,全像是来看戏的。
顾怀袖只到了后院,也不需要怎么张罗事情,前面伺候茶水有丫鬟,她只是接了后面阿德拿来的账本。
张英做官多年,更别说后面还有张廷玉,张府这边也有不少的米,县衙钱谷师爷来,先划了五百石走,估摸着先把人给稳住了,再慢慢合计还需要多少。不过很快顾怀袖就不需要了,白露以前没见过李卫,听了外面人来报,只觉得奇怪,过来顾怀袖面前,便道:“夫人,外头有个说是您干儿子的人要见您?”
“……李卫?”
顾怀袖这才想起方才在马车里的时候。沈取说小卫爷还在后头,想必这一次赈灾运粮过来,还有李卫出力。
她想都没想便道:“叫人带他往二爷那边去,取哥儿他们都在议事。”
丫鬟低头应了声是,便又去前面通传了。
顾怀袖看了看账本,心道还好朝廷那边早就有部署,想必桐城不过是其中一个点,水灾必定不止桐城一处。
沈恙这辈子兴许都没做什么好事,唯独凭借财力做这样的事情,算是信手拈来。
整个江南现在是他最有钱,他一个人明着做官盐,暗地里做私盐,官黑两道通吃。也许是商人贪利的本性,也可能是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做,总之顾怀袖不大清楚他的野心到底在哪里,兴许是与她和张廷玉一样吧?
她低头看了看账本,扒了把算盘出来算账。
前面沈取已经在跟县令王岩谈事儿了,他们这里的人乃是周道新那边派过来的,因为衙门人手不够,官兵都派去了灾情更严重的地方,索性沈氏父子已经做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情,于是拜托了他们直接带人来。到底周道新也认识廖逢源,有这么一个中间人在,不会出什么事情。
现在县令王岩还不知道钦差已经到了桐城,更不知道他那乱糟糟的县衙里已经有了贵客。
胤禛胤祥两个人骑马站在县衙前面,只摇头叹了口气。
胤祥道:“桐城的灾民竟然出乎意料地多……”
“县令哪儿去了?”
胤禛下意识地朝里面看着,县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有个差役奉了钱谷师爷的命回来取东西,路过正好听见这句话,便笑道:“到张大人家谈事儿去了,灾民占了县衙,这会儿没办法谈,运粮的人也到了,你们有什么冤仇过一阵再来报吧。”
“……若我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呢?”
原本胤禛听着前半句还挺好,这会儿忽然之间听见这差役的后半句,心底便是冷笑了一声,故意出言试探。
差役见他们两个虽然骑马,可也不是什么威猛神骏的马,大夏天还穿得严严实实,不过看着也就是普通的料子,约莫是两个来告状的穷鬼。“现在奔差爷没时间搭理你们,快些滚,好言好语地说你倒是不听,回头别怪本差爷办事不留手。”
说着,竟然抽了胤祥那一匹马一巴掌。
胤祥好笑地勒住马,看那差役走了,才道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胤禛则调转马头,“人杰地灵……没看桐城出了多少人吗?今科戴名世,上一科的方苞,还有张家一家……”
“四哥,咱们往哪儿去?”胤祥没反驳,只问了一句。
胤禛道:“找个客店先投宿,看看情况。”
说着,便真的找客栈去了。
与他们同来桐城,却先进城一步的李卫,这时候已经上了张府了。
他的习惯就是先找自己的干娘,没想到却被带来见二爷跟沈爷,见着众人,还有个县老爷,李卫赶紧行礼。
县老爷早听说这是张廷玉认了干儿子的,哪里敢受这个礼,只将李卫扶起来,忙道:“赈灾事大,赈灾事大,非常时期不必行礼。”
李卫看了沈取一点,沈取眉一挑,眼神闪一下,借着喝茶的机会略一颔首,李卫这才辞了礼。
张廷玉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也不多言。
他们这边安排好了事情,李卫这边的粮也到了,索性直接带着往城南道观去。
张若霭半路上见着取哥儿,这会儿听见人说赈灾,也想跟去看看。
张廷玉并没有阻止,多看看人间疾苦才是好的。他只道:“半路上跟着走,不许擅自走动。”
见着张若霭点了点头,张廷玉这才与王岩带着人过去。
他们在外头忙碌了许久,还要派人布置搭建粥棚。顾怀袖知道他们即便是这样人手也不够,除了赈灾之外还要防止瘟疫,若开始死人事情就不妙了。她让人带了重金,去城里叩开每家医馆的门,请了人说好到粥厂那边救治灾民,顺便熬一些防时疫的汤药,给现在看着还没病没灾的人喝。
等吩咐完这件事,顾怀袖埋头将账给算完了,便是一皱眉。
这颇有种毁家纾难的感觉了,当初回来奔丧可没带那么多钱,“罗玄闻”那边过来的一向都是银票,关键时刻还是米管用。
现在这时候,有钱也买不到米。
商人的作用,往往这时候才体现出来。
士农工商,好歹还入了流,扬州大盐商跺跺脚,朝廷都要跟着抖一抖的。
“青黛,叫厨房那边准备着好酒好菜,一会儿爷们回来了,时间必定不早,给他们备下吃食,免得人困乏着。”顾怀袖合上了账本,又道,“客房那边可打扫出来了?”
“已经着人打扫了,铺好了被褥,只等着几位爷回来下榻。”
青黛这边的顾虑也很周到,顾怀袖想了想,似乎也没别的事情了,便自己去榻上卧了一会儿。
爷们回来得很迟,倒是霭哥儿回来得很早,人来通传的时候,顾怀袖才刚刚睡醒。
“霭哥儿跟取哥儿一起回来的,说是似乎脸色有些不对,沈爷那边问过了,又一时走不开,便让人送了他们回来。”
“我去看看。”
顾怀袖起身,对着镜子略整了整头发,便朝着客房那边去了。
进屋的时候霭哥儿正朝着外面跑,“叫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
后面沈取笑道:“不必,只是有些头晕……”
他只是这几日赶路累了一下,病情倒是没大碍的。
顾怀袖进来,便道:“左右请个大夫来比较稳妥,不过……”
不过现在大夫大多都已经被派到灾民那边去了,顾怀袖也是没想到。
沈取起身给顾怀袖躬身行礼:“学生见师母安。”
这孩子,这时候了……
顾怀袖叹了口气,按他坐下来:“你爹自己不会忙活事儿,怎么把事情都给了你?”
“不是爹要给我的,是我自己要做……”沈取笑笑,只从自己身边挂着的荷包里抖了几片核桃仁出来,看着小小干干的一片,说完话之后便咬了一口,又道,“他手里的生意也忙,留下的茶布米行,早就是有人管着了的,利落的一张大网,我不过是执网人。”
这倒是真的,当年沈恙就说过,若是下面的生意没了他就不能运转,还要下面那些人来干什么?那沈恙也就不称之为沈恙了。
顾怀袖还没来得及说话,张若霭便挤了上来:“刚刚我看灾民上来要吃的,我的糖糕都给他们了,好哇,你兜里竟然藏着东西!太坏了……我也吃一颗。”
说着,张若霭抬手就拿了一瓣核桃仁,却把顾怀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张若霭已经把核桃仁一把塞进嘴里了,紧接着整张脸就皱到了一起,跑到一边吐起来:“咳咳、咳……好苦……这是什么咳……”
沈取抿着唇,一下没忍住笑出来,不过舌尖回味得一刻,却没觉出苦来,只道:“定然是你方才吃了糖糕,所以舌头甜了。”
这是从文玩核桃里去开出来的核桃仁,一对核桃千百两银子是寻常,更有甚者直接从狮子头里开,为的也不过是取这小小的两瓣核桃仁。别看沈取这么小小的一袋子核桃仁,真要论起来,算银钱这得上万。方才霭哥儿吐掉的,也是千儿八百的银子。
这核桃仁,前期用来作药引,如今却是用药给腌炒之后,再拿来吃。陈年的核桃一般干涩,里头的东西味道怎么可能好?
霭哥儿不信邪,只上来掰住沈取的手,重新挑了一瓣,递给顾怀袖:“娘你尝尝?”
“周大夫说这是驱寒补身的,寻常人也吃得。”
沈取之前没阻止霭哥儿,也是这个原因。
他眼底带笑地看着顾怀袖,仿佛是在度测顾怀袖到底敢不敢吃,不过又带了一种奇怪的探询意味。
顾怀袖接了霭哥儿手里的一瓣核桃仁,只觉得沈取这眼神太有意思,活脱脱另一个沈恙看着她。
她只将核桃仁含进口中,辛苦的药味儿立刻传了满口,味道古怪至极,难吃到了极点。核桃的味儿本来就是苦的,更何况这用药炒过的?顾怀袖心生了怜悯,慢慢将核桃仁都嚼碎了吃,许久才道:“霭哥儿定然是吃糖糕吃多了,这核桃仁也就是寻常文玩核桃模样,不算是很苦。”
沈取忽然笑出声来,他似乎是遇见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只将最后一瓣核桃仁含进嘴里,两眼眯得弯弯的,眸子有些发亮:“师母待人一向都是这样菩萨心肠的吗?”
这孩子太聪明了。
顾怀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才好,只回避了这个问题,道:“你身子不要紧吧?”
沈取含笑摇摇头,还是看着她:“不打紧,习惯了。您喝杯茶吗?口里苦得慌吧?”
“……”
顾怀袖有些恼,不过又想笑。
她发什么善心怜悯沈恙的儿子?
沈取脑子太聪明了,又有一个机关算不尽的沈恙,她只叹了一句:“多智而近妖……”
沈取给顾怀袖倒了一杯茶,看了看霭哥儿,霭哥儿目光在他娘跟取哥儿之间来回地逡巡,似乎没明白他们打什么哑谜:“到底是我糖糕吃多了,还是那药真苦?”
顾怀袖与沈取异口同声道:“你糖糕吃多了。”
霭哥儿瘪了瘪嘴:“那我明儿不吃糖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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