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镜
康熙很久没说话,看了李光地一眼,又看了一直不语的张廷玉一眼,问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赵申乔头一个出来说话:“此等乱臣贼子之流,当有则杀之,方能巩固我大清祖宗宏业!”
“臣附议李大人所言。”
“臣也附议……”
……
到底都是墙头草两边倒,局势转瞬之间便不甚明朗起来。
赵申乔眼看着附议之人愈来愈多,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此案牵涉甚广,他也不过是琢磨着皇帝的心思办事,可他不敢说自己能比李光地更了解皇帝,这时候赵申乔有些慌了神,竟然驳斥道:“皇上明鉴,李大人与张大人私交甚厚,焉知不是为张廷玉之门生美言?张廷玉本身身涉此案,也敢提拔戴名世,让这等悖逆之人选为翰林,难辞其咎!若不能以公正之心待此案,何必抓乱党?!”
这是要拿张廷玉开刀了。
张廷玉比谁都清楚,这一场接着倒霉的还有自己,他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也头一次一句话不想说。
康熙听够了众人说话,终于看了一眼御案之上排着的这么多人的名单。
他也心知此案牵连甚广,只是犯了他忌讳的人,断断容不得:“南山案,首由戴名世所起,此人罪大恶极,不可免其死罪。念其曾有高才,尝入翰林,免气凌迟,只处以斩立决。《南山集》援引方孝标之《滇黔纪闻》,再查《滇黔纪闻》,方孝标羁押在狱。其余不涉余案之人,坐死者改流,流者改责,令刑部一一定责,交予朕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终究还是容不下一个戴名世?
张廷玉浑身冰冷,手指僵硬得可怕。
这相当于是驳了赵申乔的面子,他如何能忍?
赵申乔立刻出列道:“此事若无张廷玉阻挠包庇,早该断案,其人多有为戴名世美言之语,焉知不是同罪?”
张廷玉在朝中也有不少仇人的,只因为他是皇帝党,众人摸不透拉不拢,这会儿落井下石也是寻常。
顿时就有不少人附议起来,无非是张廷玉无法洗脱自己跟戴名世之间的关系。
康熙只道:“朕未尝无此顾虑,既然如此,便下旨令张廷玉明日法场监斩戴名世!”
张廷玉,明日,法场监斩戴名世……
多有意思的一句话啊。
张廷玉埋头的时候竟然微微地笑了起来,神情淡然谦恭,接旨下跪,对康熙叩首:“臣,张廷玉,领旨。”
一场杀戮风云,似乎就要这样淡去,方苞之事未定,可看皇帝对张廷玉的态度,也该知道他倒不了了。
待到散朝,张廷玉一步一步走出了金銮殿,只觉得方出去,寒风便灌满全身,让他身上的补服,也像是外面的风雪一样。
天寒地冻……
又是一年的正月十五。
李光地跟出来,只长叹了一声:“衡臣,该放便放,皇上容不下他。”
“天下千万人都是他的子民,连坐者都可饶恕,却容不下一个戴南山……”
张廷玉笑了一声,却躬身对李光地一礼:“廷玉感怀脸李老大人今日之言,他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说完,他便自己走了。
后面李光地瞧着张廷玉风雪之中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当年中试第一传胪的时候,同僚张英就这么扶着太和殿外面的汉白玉栏,一路哭着出了宫……
李光地想,自己也老了,怎么回忆起这样不相干的事情呢?
这一夜,张廷玉不曾入睡,也不曾回房。
次日天没亮,刑部大牢之中已经人声鼎沸,众人都知道戴名世今日要处决,昔日名震京城之人,今日脚镣枷锁,形已阶下囚。
“哗啦啦……”
脚链与地面摩擦着走,戴名世过去的时候,看见了方苞。
桐城方孝标,何曾不是风流人物,如今只能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戴名世笑道:“人固有一死,只争早晚,方孝标何必在意?今我戴名世赴断头台,定载史册矣!”
说完,果真大笑而去,赴了刑场。
雪很大,人往断头台上一跪,戴名世便觉身心俱是为之一空。
他想起自己当年已经不想再入科举,谁料被张廷玉慧眼相中,金榜题名骑马游金街,昔日风光旖旎,尽数从眼前划过……
但听得一声“请监斩官升座”,戴名世抬头一看,便忽然有些发怔。
张廷玉缓缓地坐在了刑场前面,断头台上跪着的就是他昔日的门生。
他忽然开始后悔,若是当年不曾相中戴名世,是否今日戴名世可避免这杀身之祸,只周游天下当他的放浪狂士?
一切大错已然铸成,无法挽回。
戴名世只觉得跟做梦一样,他也看见了张廷玉眼底那些神光,狱中听说过不少的事情。
如今午时将至,戴名世只朝着张廷玉三叩首,朗声说话之时,整个法场里里外外同为之寂静。
风雪中,戴名世言:“我戴名世,仰先生伯乐知遇之恩,未敢有以报之者。先生大恩,戴名世铭感五内。天下能得一知己者少有,名世以先生为师为友。今日事涉《南山集》,不牵连先生,已是大幸。今日仰不愧天,俯不怍人,仅以名世之血躯,明此事,证此道!”
“张大人……该行刑了……”
旁边有差役提醒了一句。
张廷玉缓缓提签在手,只觉得重如千斤,在戴名世再次叩首而下的时候,终于抬手发签。
“啪!”
木签落在地面上,刽子手手起刀落,“滋啦”一声响,戴名世已身首异处!
张廷玉只看见那血溅了三尺,染红断头台上积雪白。
他不曾眨眼,只把这一幕刻在心头。
亲手下令斩了自己的门生,多少人以为张廷玉铁面无私?
张廷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府的,他坐在书房里,看着张英留下的三个字:“忠,愚,贤……”
忠愚贤,为官之道。
他抬手,轻轻在“忠”字上,两笔打了个叉。
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第二一九章 脱困
人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于张廷玉而言,却是忠孝都不能全。
只可惜,人人都说张廷玉孝顺又忠君,能够在法场上面不改色地发签斩了自己的门生,还是上一科的状元,这要多大的本事?
多少大臣参劾他啊,原以为张廷玉因为戴南山一案肯定会受到牵连,哪里想到张廷玉竟然被派去监斩?
结果监斩之后又一直没有调令,大家都分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张府门庭这里一下就冷落了起来。
于张廷玉而言,这是在京城之中最过难熬也最清闲的日子,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清闲也不是什么好处。
戴名世被挫骨扬灰,尸首都没留下来,连衣冠冢都不敢立,想要祭奠的人都找不到什么办法。
现在张廷玉只喜欢在屋里跟顾怀袖下棋,只是最近顾怀袖也很沉默。
“……你又输了。”
张廷玉“啪”地落下一子,忽然笑了一声,看着满盘的棋子,又望了窗外一眼。
顾怀袖道:“不是我棋力弱了,是你杀气重了,眼看着一大把年纪的人,你也不怕伤身……”
有什么可伤身的?
张廷玉往后头罗汉床上一仰,便靠着引枕躺下,眯着眼睛:“下个棋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杀气?”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顾怀袖挽了袖子,收拾着棋盘,低眉垂首,一派温然。
她知道张廷玉难受,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现在不过是不大想动。
张廷玉只拉她下来跟自己躺在最里侧的狭小空间里,将脸埋进她颈窝里,像是这样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一样。
“他毕竟是我的门生……我都开始怀疑,到底为了这条路,我还要付出多少代价……平步青云,遂有青云路,可青云路到底是用什么铺成的?”
用的是那些人的尸首和鲜血。
张廷玉见过的杀戮不少,可看着自己的门生死,却是头一回。
坊间曾有人戏言,称戴名世“成也张老先生,败也张老先生”,竟然是一语成谶。
天底下最悲哀之事,莫过于此了。
青云路下面有多少人了?
张廷玉都要数不清。
朝中大员手里没按着皇帝的意思办过冤案和亏心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是他父亲张英也不敢说他手里没有一条人命。可那些人左右与他们无关……
向来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张廷玉从不说自己是君子,因为他从来懒得管与自己无关之人的死活,可一旦这种不幸降临到他的身上,就格外痛苦。有的事情,的确是做错了的,张廷玉从不否认,只是很多事情不是因为错就不做,相反……
越是错,越是要做。
帝王无情,当臣子的也该无情而已。
棋子需要什么自己的意志呢?
可张廷玉要当的,并非一枚棋子。
种种的念头交缠过去,张廷玉微微地闭上了眼,却听顾怀袖在他耳边道:“会试没多久就要开始,皇帝要再没什么表示,可就迟了。”
“桃李满天下又有什么用……你看除了戴名世来访我,范琇林之濬几个早在出事之前就已经给我递了帖子之外,其余人该观望的还是观望罢了……门生门生,大多还是学生仰仗着先生,至于他们本身,却是一个也靠不住的。”
若是张廷玉中间没这三年,这些门生多半还是有用的,或者至少说不会袖手旁观得这样厉害。
如今张廷玉连戴名世都斩了,却不知还有几个人会来张廷玉这里了。
即便是原本之前只是想观望一下的人,现在见着张廷玉,也该避之如牛鬼蛇神。
顾怀袖心知他现在已经跟以往不一样,那一日收拾书房所见,却是触目惊心。
为人臣者,最要紧便是一个“忠”字,可他……
她只低声一叹:“阿德今儿早上在外头看见了范琇,被我叫人给赶走了。”
“是该赶他走。”张廷玉如何不知道顾怀袖的意思,“现在我前途未卜,没必要耽搁了他们几个,到时候若有什么朋党之嫌,又是我牵连他们了。”
“今科不少人举荐赵申乔为会试大总裁,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
赵申乔这个人一向是被人称作清官,可清官不代表能臣,更不代表件件事情都能办得妥当,尤其是戴名世一案,分明是从私心起,为了他儿子赵熊诏,是非曲直个人心中有数。往日名声再清白,今日作下这样的孽,往后却不知是不是会被人打成沽名钓誉之辈?
张廷玉摸了一枚白子,一枚黑子,这样并排地放在棋桌上,“猜猜这两个是谁?”
“……谁?”
顾怀袖猜不透,一个白,一个黑。
垂着眼帘看这两枚棋子,张廷玉道:“一个是赵申乔,一个是他儿子……赵凤诏,与赵熊诏乃是兄弟,此人乃是噶礼心腹……赵申乔背后没人,哪里敢有这样的胆子,拿着一本《南山集》就去参劾?虽则《南山集》之中有议论诛杀前明太子的事情……”
也就是当初张廷玉办的朱三太子一案。
“可谋逆之言,从无一字。附会牵强,他自己也清楚,南山集案背后,焉知没有朋党之争?”
张廷玉自己,不过是那个被针对的对象而已。
噶礼,满洲正红旗,现任两江总督,多次因为贪污被弹劾。可赵申乔的儿子赵凤诏竟然说噶礼乃是清官,又将贪污一事比之为妇人失节,康熙因为赵申乔是个清官的原因,竟然对赵凤诏所言深信不疑。
噶礼乃是太子一党的人,赵凤诏乃是噶礼的心腹,自然也要归为太子一党。
赵申乔是哪一党就不要紧了。
张廷玉指着那一枚白子道:“这是赵申乔。”
然后他又指了那一枚黑子:“这是他儿子赵凤诏。”
一个是白,一个是黑,一个是清官,一个是贪官。
张廷玉看着外面枝头开始化了的雪水,还有未谢的寒梅,只道:“今日之辱,他日必叫赵申乔百倍还之;今日之痛,他日定使赵申乔感同身受。”
他已然斩了自己的门生,都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若也让赵申乔尝尝送自己的儿子上法场的滋味。
斩立决怎么够呢?
当初太子被废,本就有张廷玉从中做手脚,因为张廷瓒之事,便已经与太子结为死仇了,更有江宁行宫顾怀袖之事,如今是旧恨又添了新仇。
不倒太子,又朝着哪边走?
赵凤诏贪污,人尽皆知,只看张廷玉什么时候能让赵申乔尝尝这样的苦痛了。
他微微垂着眼,身上的杀机,却在那一刻收敛了一空。
张廷玉抬手将黑白的两枚棋子攥紧了,又轻轻松开,任由它们坠落到棋盘上,与别的棋子混在一起。
冬天里严寒的冰雪化了,很快,红梅报过春之后,新一年的考差开始了。
张廷玉乃是翰林院殿撰,这会儿也直接进入翰林院考差去。
今年没有指明谁来当主考官,只在会试之前才能有结果,三月初八会试开场,三月初七考差的结果才会简放出来。
翰林院之中参与了考差的人,便到宫门外头守着,等着考差的结果下来。
先公布的是十八房官和下面的监考官员,一直都没有张廷玉,直到念到“会试大总裁”的时候,才有张廷玉三个字出来。
按例,由会试大总裁接旨,而后带着人一起前往顺天贡院。
可在张廷玉淡然出列,接过圣旨的时候,全场不知道怎么,安静得有些诡异。
疯了……
又是他!
赵申乔那边几乎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今科会试的考官只有一个,只有张廷玉一个,原本众望所归的赵申乔竟然连个考官都没捞上,如何能不生气?
原本张廷玉亲手斩了自己的门生之后,就处于一种赋闲的状态,众人都以为他杀自己门生乃是不义,同时又被戴名世一案给牵连,哪里想到今日竟然东山再起?
不知道多少人暗暗后悔了起来,张廷玉却似乎全部看不见。
从皇宫往顺天贡院的路,张廷玉已经很熟了,带着人便直接入了贡院。
张廷玉再次成为主考官的消息朝着京城里一传,真是个哗然沸腾。
而传到顾怀袖这里的时候,她却只有一声长叹了。
今日的张廷玉,已然不是昔日的张廷玉。
纵使今科再有高才之辈,也无人敢戴名世一人比。
千金市骨,众人皆以为蠢,殊不知……
千里马之于伯乐,何止千金?
他日桃李满天下,张廷玉却只记得今夕斩戴南山于断头台。
会试三场,每场三日,照样热热闹闹,只除了因为主考官只有张廷玉一个而显得有些微妙之外,并没有其余异常之处。
今科更没有闹出什么“范九半”这样骇人听闻之事,一切平静至极,又公允至极,等得放杏榜之日,考生阅过自己答卷之上的批语之后,无一人再找贡院批驳。也有落榜的士子往当年范琇那一面写满了字的杏榜墙上瞻仰,一面感叹范琇当年的好运,一面又想到戴名世的悲惨下场。
于张廷玉而言,是毁誉参半。
可是在康熙那里,他一差错也没有地完成了自己的差事,事毕之后也没有加官进爵,还是一个四品的南书房行走。
现在康熙的态度真是谁也看不明白了,众人即便是觉得张廷玉前途无量,也没人敢去巴结,更没人敢探弹劾。
张廷玉照旧在南书房行走做事,只是除了做事之外,却时常一句话也不说。
会试之后是殿试,殿试也不用张廷玉负责,他只是帮着整理一下众位大学士阅卷之后的答卷而已。
殿试金榜很快出来,朝考后面康熙又点了翰林,等到这些人都进了翰林院,事情才算是终于结束。
这一天,张廷玉回去得很早,可他没想到,晚上传饭之后,府上竟然来了一位贵客。
顾怀袖看见康熙的时候,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现在一家子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还有几个小孩子从没见过康熙,这会儿都坐在那里,天真地看着进来的康熙爷。
康熙今天是便服,他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几岁,看上去竟然有六七十,如今进来看见张廷玉与顾怀袖都跪着,不由笑道:“都起来吧,今日朕是微服。原本只是宫里闷了,出来看看几个皇子,不成想忽然见了你们府门,想着也是传饭的时候,索性进来看看你家厨子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张廷玉着实有些摸不透,不过只让下人将几个孩子抱走,康熙却一摆手:“孩子们都坐着吃吧,也别把我当皇帝了,累得慌。”
累得慌?
谁不是累得慌呢。
顾怀袖心下觉得嘲讽,又见康熙看似很强壮,也看似很平静,可站在康熙后面的三德子却轻轻给张廷玉夫妇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来。
想必今日康熙出宫,又触动什么伤怀事了吧?
康熙上来就坐在了主位上,张廷玉陪坐于下,两边坐着的都是小孩子,还有张步香,康熙发话说孩子都留在这里,所以张廷玉也没叫三个孩子下桌。
“万岁爷今日……”
“今日忽然想起往年见着明珠来你父亲家里蹭饭时候的样子了,一晃竟然也是快二十年,岁月匆匆……如今你父亲也去了,张府朕也赐给你了,甚至你的孩子都长大了……这小子看着怎么这么面善?”
康熙盯着张若霭一直看。
张若霭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一副聪明灵巧模样,他似乎也想了想:“您是当年那个来我家吃饭的,是皇上,黄爷爷。”
“哈哈哈对,就是我。”
康熙一下笑出声来,摸了摸张若霭的头。
“真乖巧的孩子啊……朕一下就想到了太子小时候,比他还聪明不少呢……”
一说到这种话题,张廷玉立刻就不说话了,甚至没有任何插嘴的意思。
都是特别敏感的话,去年的时候,太子复立之后的第三年,就已经再次与康熙爆发了争执,张廷玉当时虽然不在,可至少有所耳闻。前段时间还传闻去年乡试有科场舞弊,不过现在都还没闹到御前来,听说也是八爷党跟太子一党的争端。
朝中各位皇子党羽之间的倾轧,已经日益残忍,康熙身为上位者,又怎可能不知道?
越是知道,眼光越是明白,他也就越为如今的局面所苦。
可他毕竟还是皇帝,再苦都要撑着。
戴名世之事还没过去,方孝标被掘坟鞭尸,其方氏族人方苞和方士玉等,现在都还羁押在狱,因着为《南山集》作序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只是这件事已经不由张廷玉来管了。
对康熙,就像是被叉了的那个字,张廷玉心里很平静。
康熙叫人给自己盛了饭,又用了菜,看顾怀袖站在一边,一直没出声,便道:“顾三啊顾三,前些年还在朕面前张牙舞爪呢……”
顾怀袖哪里还敢跟康熙争什么?
她只躬身道:“当年一事之后,臣妇已在家修身养性,不敢惹事。”
“哪儿有?”张若霭一下出来告状了,嘿嘿笑了一声,“我娘可厉害着呢,还会放火铳来吓人!那东西可厉害了,我娘说一枪能打死好多人,就算是打不到人,人也会死。”
“霭哥儿!”
顾怀袖真要被这小子给吓一跳,可她随即就明白霭哥儿的意思了。
当初顾怀袖拿了十四爷和艾琳的火铳,顺手一枪吓了李四儿和隆科多,本来只是兴起所致,可霭哥儿喜欢得不得了。
男娃就喜欢这些东西,顾怀袖又有什么办法?
可火铳这种东西,只有火器营有,民间能找到一把鸟枪已经是稀奇事了,顾怀袖终于还是哄着他把这件事忘了。
从那以后,霭哥儿就不提了,可现在他竟然一顺嘴就说出来了。
这小子是看着康熙的大腿粗,所以想要往上面抱。
果然,康熙一听就感了兴趣:“你娘还懂火铳?”
“我娘的准头可好了,隔着有十好几丈远,就能射中花瓶……不过我娘说只有火器营有火铳,当时我娘那还是跟艾琳姑娘借的……”
张若霭眼巴巴地望着康熙。
现在的康熙就像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还要比寻常人家的老爷老上那么许多,一点也看不出当初穿着龙袍将折子朝御案上摔时候的冰冷和杀伐。
康熙只道:“我记得艾琳,她跟在老十四跟太子的身边有一阵时间,不过后来跟着传教士去了广州。你真喜欢火铳?朕有的是火铳,回头让你好好玩上一玩!”
“皇上……”张廷玉终于忍不住,想要劝上一两句。
康熙一摆手:“小孩子而已,朕富有四海,统御天下,区区火铳算得了什么?过半月去热河,巡幸塞外,你跟着去吧,让你家霭哥儿也跟着去。老十四的枪法最好,回头火器营那边还有一众的好手,我大清男儿岂能光以文墨定天下?喜欢火铳是好事。你夫人也跟着去照应着吧……”
说完,康熙夹了一筷子的烧鹅掌,满头就吃了起来。
张廷玉与顾怀袖这么对望了一眼,张廷玉微微摇了摇头,顾怀袖没说什么,便跪下来谢恩了。
用完了饭,康熙又与香姐儿跟霖哥儿说了几句话,这才由三德子提醒着,说是该回宫,康熙这才离开。
一家子跪送康熙出去,见着御驾离开了,张廷玉才叹道:“脱下龙袍,离开龙椅,也不过就是个糟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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