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作者:墨十八001
21世纪的顶尖佣兵穿越乱世
是浑水摸鱼,重操旧业
赚个盆满钵满,自得逍遥?
还是会用手中的长剑划破阴暗长空
与山河共舞?
妆罢山河 正文 第一章
雪下得很大,落于屋檐树间,悉悉索索作响。漠北的冬天来得早,素来苦寒,尤以这年为甚,十月初开始下雪,断断续续,至月末了,还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漠北燕云十六州皆是一片银装素裹,连澎湃汹涌的黑河都结了老厚的冰。晋州位于黑河之南,东南两边是连绵数千里的祁山,偌大的州县被群山黑水环抱,而眼下在一片莹白之中只是隐隐可见,仿似山水画中不起眼的点墨。
晋州立县久远,民风古朴,州中屋舍格局大抵相同,多是两进小院,前院为商铺米店,后院住家。西城一户人家后院的木窗正开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正翘首而望,小姑娘皮肤白皙,面容秀丽,覆额的刘海下一双眼睛犹是灵动璀璨,她小鼻尖虽然冻的微红,但是一双眼睛仍是神采奕奕,不见半点怯冷。
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推门进来,见此境况,连忙关上窗,嗔道:“这孩子,大雪天的开窗做什么?也不怕冻着”回首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柔声问:“墨儿,冷不冷?”妇人一身青布长袄,身形皙长,眉眼端正,右额斜下的发际下隐隐看见一块初生婴儿拳头大小的青红色胎记。
女孩名方墨,原是晋州西山乡的人,随父母搬到晋州不过半年余时间。她父亲方大福原是南方人,多年前家乡发大水,又撞上了瘟疫,一家五口人随逃难的大部队由南向北迁徙,到了晋州时,只剩了他一人。西山乡里胥苏洵见他虽然衣衫褴褛,却面目清秀,人也厚道勤实,便将闺女苏瑾娘许了他,小两口后来又得了方墨这个女儿,方大福自此就在漠北这片荒凉辽阔的土地上扎了根。
方墨摇了摇头,靠近母亲身边,看着她将炉子上的汤倒进罐里,将罐放进竹筒形盒子里,盒里面塞进些搌布,搁上隔板,上层又放上菜饭,再严严实实用棉布围好了,便说道:“娘,我跟你一起去吧。”
苏瑾娘边忙活边说道:“这外头冷得紧,咱家院子的雪都有半人高了,铺子里这些日子事儿又不多,你凑什么热闹?”方墨皱了皱小鼻子,小声哀求说:“娘,我呆在这屋里都快生虫了”苏瑾娘扑哧一笑,捏了捏女儿的鼻子,说:“哪来的鬼话?统共就在院里呆了二日天,你就长霉生虫了?听说人家南边的闺女在出阁前,那都是大门不出的,怎么就没听说有一个长霉生虫的?你呀”见女儿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儿,又笑着说:“罢了,罢了,去把你的斗篷披上吧,可说好了,咱们去了就回了。”
方墨一扫哀色,笑嘻嘻应了一声,披上斗篷,苏瑾娘给女儿严严实实围好了,母女俩相携着穿过院子到了前面的铺子。
方家药铺里,除了掌柜方大福,还有一个二十五六岁一身皂衣的男子正举着手,靠着柜台上说话:“哎哟,老方,你是没见着,那婆娘压根就是一疯子你瞧我这手还有脸,全是那婆娘抓的真真是个疯子啊,哎哟,哎哟,老方,老方,你就不能轻点,轻点……”
方大福边给那人抹着药,边笑着说道:“你管着你张嘴,至于招这个罪”他年纪约二十六七岁,面目白净,眉眼俊朗,又时常带着笑,说话又和气,虽是来这晋州不过半年时间,却与邻里相处颇为融洽。
那男子垂头丧气说道:“我,我也没有说什么,不就是夸她豆腐做的好,做的白罢了。”
方大福笑着摇了摇头,说:“我还不知道你?一准是边夸人家豆腐做的好,边眼睛不老实的乱瞟……”看见苏瑾娘两人进来,方大福收了话题,回头冲方墨母女俩说道:“你们先等一会,我一会就完事了。”苏瑾娘冲那皂衣点头行礼后,拎着盒子进了次间。
方墨认得那男子,正是药铺的常客,名唤李进,当的衙门的差事,以前也是常说话的,于是凑到柜台边上笑嘻嘻问道:“李大叔,你这脸怎么了?”
李进不自然将脸转了过去,又将袖子往下扯了扯,盖住手背的抓伤,讪讪说:“这个,猫抓的,猫抓的。”
方大福也不揭穿,只对李进说道:“对了,你的伤这两天可要小心些,别沾了水,眼下这天寒地冻的,仔细别生了冻疮。这药膏子每日里也要抹上两三次的,莫要忘了。”
李进见铺子进了妇人,黑脸上平添了几分不自在,回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这回帐老方还是依着老规矩先记着,改天一并结了。”说罢提了柜上的刀,便出了门。
方大福依言记了帐,将账簿递给女儿,说:“墨儿,来,帮爹把这个月的帐总一总。”说完便进了次间擦手用饭。
屋外大雪纷飞,街上行人稀少,方家铺子里炉上火正旺着,药铺正次两间以棉布帘子隔开来,方大福透过门帘向铺子看去,不大的铺子整理的井井有条,女儿方墨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拨弄着算盘珠子,身形笔直端正,小小的眉眼清丽认真。苏瑾娘四下里清扫着灰尘,手脚麻利,自家这婆娘虽容貌上有些缺陷,但甚是贤淑。方大福眯着眼睛吸了一口酒,脸上尽是惬意,边吃边对着外面说道:“孩子她娘,我看着雪只怕还有得下,咱铺子的许多药不多了,怕是撑不到过年了,赶肃北城是来不及了,我寻思着去一趟山里,找一些老熟人收一收去。”
苏瑾娘听了,停住了手中活,道:“这么大雪天,山里的路只怕是不好走,要不雪停了再出门?”
方大福吃一口菜,“不要紧,走惯了的。倒是家里只有你跟闺女两个人,要多费心了。若是抓药的,只管照着方子来,若是问诊的,就推到别家吧。有什么理不清的,就请隔壁的聂笙家的多帮衬帮衬。咱们初来乍到的,凡事都求个稳妥二字,莫要沾惹了闲事。”
苏瑾娘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药铺的大门的毛毡帘子掀开了,一个二十四五来岁的妇人进来了,那妇人皮肤甚白,身材婀娜,眉眼俏丽灵动。苏瑾娘连忙笑着迎上去,对来人说道:“大妹子,正说你,你就来了。”
那女子正是晋州西城有名的豆腐西施秦玉兰,做的一手好豆腐。她夫家姓聂,单名一个笙,原是山里的猎户,自娶了秦玉兰,便从山里搬到了晋州城中。聂家的豆腐铺子正好在方家药铺的隔壁,两家人颇有些来往。秦玉兰俏丽的眉眼一转,笑着说道:“方家大姐,看样子我来得正好,咱们西城的邻居都说方掌柜医术好,人也好,原来也会背后叨咕人,我倒要听听你们两口子都叨咕我啥了。”
苏瑾娘笑着请她坐下,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秦氏接过,喝了一口。
方大福笑着从次间迎出来,说道:“别听你大姐的。是我寻思要进一趟山里去,铺子里只有她们娘俩个,大妹子你晓得咱们搬到这晋州城里也没有多少时日,你大姐她又是个老实人,我是怕她娘俩在我进山的时候遇到难事,就想着要托你家两口子帮忙提点提点。”
秦玉兰一脸爽快,说:“这又有啥难的?掌柜的,您尽管忙去,大姐与方墨就交给我吧。”她自幼就是晋州人,性子泼辣是远近闻名的。将手中包塞给苏瑾娘,她又道:“方家大姐,前日个多谢你们了。这是旭儿他爹前年在山里打得一张狐皮子,我瞧着这皮毛给墨儿做一件坎肩刚好。”
苏瑾娘唬了一跳,这年头的狐皮可是稀罕物件,忙推过去,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孩子哪里就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就那几味药,值不了几个钱,你赶紧将皮子收好了,我们可不能收”
秦玉兰俏脸一沉,说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的,不就是一张狐皮子嘛。我家那小子吃的方掌柜的药还少吗不跳字。苏瑾娘满脸为难,秦玉兰将皮子一裹,塞到她怀里,又说道,“大姐,你们俩要不收,以后,我也就不进你们家的门了。”
苏瑾娘看了看方大福,他微微颔首,苏瑾娘只得收下,拉了秦玉兰,低声问道:“你家那口子还没有回来?”秦玉兰点了点头,俏丽爽朗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担忧。苏瑾娘连忙说道:“这天寒地冻,路上耽误几天也有常有,许是明日就能回来了。”
秦玉兰点了点头,打起精神,笑着说道:“方掌柜的,你们两口子先忙着,我就不坐了,家里还有事。”苏瑾娘挽留不住,掀了帘子送了她出门。回头对方大福说道:“她爹,你说这聂笙十天半月的不着家,也不知道去忙啥了?”方大福笑着道:“人家家里的事,你尽在那儿瞎操心。”苏瑾娘也跟着笑了起来。
十岁的方墨一本正经的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拨弄着算盘珠子,小脸上的神情认真无比,只额下柔顺下发际微覆着眉眼突地划过一道厉色,快如闪电,转瞬即消。
是 由】.
妆罢山河 正文 第二章
g国位于沙漠的秘密军事监狱。五辆黑色的轿车在经过严密盘查之后,监狱大门缓缓打开,轿车随即电弛般离开,一路上四辆黑色轿车分四个方位严实围着中间黑色宝马,宝马高性能铝合金的车身线条流畅,挡风玻璃上隐隐可见防弹图纹。
车群在沙漠中疾驰,激起沙土好似几条穷追不舍的龙在沙漠中飞舞着。在经过一片凌乱丘陵时,车群的排列形状不得不改变,变成两前两后护着中间的车。丘陵凌乱起伏,车群突而拐入黄色丘陵之中,突而被高高抛去,路况实在太坏,车中众人精神均高度紧张。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最前面的一辆黑色的轿车被阻击炮击中飞了起来,在沙土上打了几个滚后横着路的中间,火势凶猛,后面的四车车速不改,闪电般绕过那车,继续飞快疾驰。一辆红色的轿车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了出来,“砰砰”两声,后面的两辆黑色的轿车的车胎发出了清脆的爆破车,车撞到了丘陵上,激起的沙土迷漫开来,车中的人还来不及爬出来,就被一枪送了命去。红色的轿车猛地插上去,追上黑色宝马。
最前面的黑色车里探出人头来,大口径的冲锋枪的子弹打在后面红色轿车的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红色车里的女人柔软的身子蛇一样钻出车窗,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中的枪对准那人来不及收回的人头,砰的一声,那人闷叫一声,最前面疾驰的黑色轿车猛地撞向丘陵。后面的宝马车速不得不放缓,绕过丘陵和疯狂翻滚的黑色轿车。
咫尺的距离,红色的轿车根本无法避开燃烧的轿车,眼看红色的轿车就要撞上来了,就在这时,红色车里女人打开车门,就在宝马绕过丘陵的瞬间,扑上它的车顶,红色的轿车发出猛烈的碰撞声。
宝马超长的车中坐着四人,前后各两人,司机旁边的黑衣特工摇下车窗,正要对着紧紧扒在车顶的女人开枪,面前白光一闪,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正中他的眉心。后排的黑衣特工见女人探进头,拔枪要射,被严密看守犯人一头猛地撞向一边,还没等他转过身来,那女人已经钻进了车里,“碰”的一声闷响,一枪正打在他脑门上。前面的司机突然加大油门,宝马车猛一个转弯,险些将那女人甩出车去。她堪堪坐稳,司机突地踢开车门,跳下出去。
“方墨,小心”
女人抬头看去,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缩。前面的路赫然看不见延伸了车正朝着一面断崖猛冲过去。她一脚将旁边的伙伴踹了出去,而后猛地扑向方向盘。
还是来不及了。
车翻滚着冲下了悬崖。
“方墨”
炕上的小女孩猛然惊醒过来,急促的喘气,浑身皮肤撕裂般疼痛,仿佛仍然在燃烧,那声“方墨”的凄厉叫声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她满头大汗,急促喘气,喉咙干痒难咽,像有一团火哽在嗓子眼,吞咽不下去。
屋外大雪未消,夜如白昼,屋内事物皆隐隐可见,阴影重重,宁静且肃重。女孩她环视一圈,呼吸渐渐平稳,人也慢慢安静下来。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深深吸了一口气,披衣下炕。
漠北的雪夜,铺天盖地的白茫茫,雪地明亮如白日,映照屋中事物都清晰可见,火墙正暖,屋内温暖如春,屋里屋外是温暖与冰寒的两重天地。
她走到房正中的桌前,倒了一杯凉茶入喉,心中渐渐清净,一时睡意全无,坐于几上,临窗而望。雪夜寂静,一切声息全无,只心事潮涌,过往种种纷拥而至,跌宕不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脚感觉寒气森森而至,她站起身来,雪夜肃静,她突然转了一圈,青色衣衫飘飞,借了雪光,细细看自己,小人小身小手,此方墨早已非彼方墨,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日子终归还得向前,自己怎样过的好,永远是第一等的大事。
方墨唇边笑意渐生,终于脸上又有了一抹九十岁女儿该有的调皮。她伸了伸懒腰,正准备回到炕上,突而眉头轻皱,唇边调皮的笑意转瞬即逝,黑眸寂寂,似突然换了一个人,猛然转了方向,走到窗边。
一把推开窗,向前面张望。天明亮如白日,院中大雪覆地,落雪已熄,四下里寂静无声,屋前的树稀稀拉拉立着,树上倒挂的冰凌冷冽清透,在雪色的映衬之下发着荧荧的寒光,树下的石桌石椅皆覆了一层白雪,院角的簸箕斗笠披着白雪寂寞的倚着墙角,前院的门帘漆黑沉重,一切与以往相比,并无异常。只东边的黑天是亮的,红灿灿耀眼,好似夕阳西下天边最后一抹羞涩的晚霞。
方墨记得,那方位正是是晋州府衙的方向。
晋州府衙位于州县的正中,中秋灯会,方墨曾随父母去看过热闹。那天,城中灯火通明,龙腾狮舞,十里八乡的百姓纷涌而至,古城晋州一派繁荣热闹,连府衙门口的两尊石头狮子都披红挂彩,晋州知州吴大人在府衙门口的空地上剪彩,与民同乐。那晚的冲天的灯火照亮着半边天空,远远看去,就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炫灿。
方墨踌躇片刻,便穿好衣服,围好斗篷,开门出去,一出了房门,那种诡异感觉愈发清晰,一种久违的危机感扑面而来。她眼神一沉,正准备出屋檐,旁边房门咯吱一声打开,苏瑾娘提着羊角灯,披着斗篷出来了。
方大福出门收药未归,家里没有了男人,苏瑾娘总是睡不安稳,贫家小店并没有多余钱物请伙计,一个女人家带了孩子,白日里倒也无事,只是这夜里难安,总要起来看上几回了,心中方才踏实。
这天夜里如常起来,却在门口遇上了女儿,提着灯快步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倒也温暖,心中微安,于是问道:“墨儿,这大半夜的,你起来做什么?可是冷了?”说着,就拖着女儿要进房里。
方墨拉了苏瑾娘的手,说:“娘,反正我都已经起来,今日就跟您一起去铺子里看看吧。”
苏瑾娘笑着说:“谁要你操那闲心?赶紧进屋去娘一个人看一眼就回来。”
“娘,我都已经起来了,反正也睡不着,我就要跟您一起去嘛。”方墨嘟嘴说道。
苏瑾娘举着灯看女儿,小脸红扑粉嫩,眼睛黑幽清亮,细长微翘的眼睫毛一扇一扇,小鼻尖微红,嘟着粉红的嘴巴,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这妇人顿时心软了,只得揪了揪女儿的小鼻子,嗔道:“你这丫头”给女儿严严实实系好斗篷,带上帽子,牵着女儿的小手,说一声,“仔细脚下。”
母女俩穿院子而去。
虽无飘雪,寒风凛凛而至,清冷的空气中有股腥臭淡淡传来,方墨小小脸上的粉晕一下就变了色,好似上好的白瓷,冷清白皙,映衬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令人心中莫名发寒。
到了铺子里,两人牵手跺去脚上的散雪。灯火如豆,倚墙的药柜寂静无声立着,一边的诊塌安静干净,柜台上搁着笔墨方子算盘小秤,与白日里一模一样。方墨悄然走向大门边,屋里豆大的灯火跳跃不定,屋内事物的在阴影摇曳不定。外面的一线火花透门缝而入,红灿灿的耀眼,诡异的嘈杂一波*传来,阴影中她的眉目渐渐深沉。
苏瑾娘将羊角灯挂在墙角的架子上,解了斗篷。她这才听到外面的响动,正要开门看个究竟,一只暖暖的小手搭在她的手上,方墨稚声稚气低声说道:“娘,这里有缝,咱们从这就可以看见。”
苏瑾娘点了点头,若是贸然开门遇上歹人,她一介妇人,不过二两力气,如何应付?倒是女儿想的周到。外面细细碎碎的嗒嗒声音连绵不绝,苏瑾娘心中略微有些不安。晋州小城偏远古朴,城中一向平静,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夜里,外面如何有这般大的响动?但是触及女儿黑漆宁静的目光,苏瑾娘莫名的安静下来。躬下身躯,母女两人一上一下透过门窄窄的缝往外面看去。
无数马蹄闪电般从街中的的青石地板飞过,溅起的雪花在地上翻滚着,马蹄子上一律裹着毛毡布,踩踏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只发出轻微踢踏的声响,马蹄一双接着一一起飞驰而过,整齐而规划。马上的人举着火把,映照一张张黑红的脸,头顶上只留着茶盏大小的头发,余处都是光秃秃的头皮,那些人头上的发结成了长辫或是拖在后脑勺上,或是盘在颈脖之上,身上灰白的狼皮子斜披着,手中的刀枪在荧荧雪光和闪烁的灯火中,发着明晃晃的寒光。
苏瑾娘觉得浑身发冷,几欲晕厥。这,这不就是北狄人吗?怎么进城了?
晋州民众对北狄人并不陌生,晋州黑水河的北边就是北狄的西贡山,晋州西邻舟州,舟州往北就是素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的汜水关,汜水关对面就是北狄的拉贡草原。大周永历十六年的时候,北狄十八部三十余万人攻打汜水关,汜水关告急。那年苏瑾娘八岁不到,父亲还是西山乡的里胥,带着乡里数百号青壮前去增援,数月之后,北狄人无功而返,西山乡三百余青壮,活着回来的不到百人,黑水河一片红涛汹涌,尸体随黑水而下,漠北各河流分支均可见到,苏瑾娘亲眼看见乡里有人从晋河里捞出一具泡涨的北狄人尸体,那通红狰狞的脸,光秃秃的前额,泡得鼓啷啷的身体,印象真正是刻骨铭心。
是 由】.
妆罢山河 正文 第三章
苏瑾娘紧紧抓住女儿的手,惊慌的喘不过气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缝。对面周记绸缎铺大门打开了,夜里守铺子的伙计二丁慌里慌张跑了出来,还没等揉清楚眼睛,一柄大刀划过他的颈脖,马匹飞驰而过,二丁的躯体仍然在街头颤栗着没倒,头却朝着方家药铺的大门飞了。
方墨眼疾手快的捂住母亲的嘴巴,二丁的头砰的一身撞到门上,血沿着门缝溅了进来,洒在苏瑾娘脸上,她伸手一抹,满手猩红血,随即站立不住,软绵绵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口疾驰的马蹄声突然有两双停了下来,方墨立刻回身吹灭羊角灯,屋中顿时漆黑一片,苏瑾娘昏倒在地,屋内寂静无声,方墨摸到母亲的发,一把抽出母亲的头上的金簪子,手指轻划过簪子的尖头,微微有些钝痛,却皮未破,立时这簪子不利,但聊胜于无,杀人不一定能立时得手,但是伤人却是没问题的。
她悄然倚门而立,门缝灯火略暗,有人骑马而上,马喷出的热气在门缝之中流转,渐渐成了一重薄雾。片刻,终于离去。
方墨收了簪子,悄然开了后门,将苏瑾娘拖至院子。四下里看,院中白惨惨的一片,到处都是雪,只两排一大一小的脚印延伸至前院,能藏人的地方少之又少。
方墨多次听父亲母亲说起北狄人,印象之中,那就是一水之隔的一北方游牧民族,却从未想过,这凶悍的北方游牧民族有一天会打到她家里来,会打碎她平静的生活,从刚才自家门口的马蹄来看,这伙人人数不少,以骑兵为主,马蹄上裹着毛毡,行动迅速悄然,必是偷袭无疑,看来的方向是从北向西,想来必是渡黑水河而来,但是黑水河汹猛,飞鸟难渡,即使是眼下结了厚冰,要过骑兵仍是不大可能。但是不大可能并不代表不可能,人的智慧永远都是无穷的。
眼下情况,过河的原因纠结不得,北狄人既是悄然而至,必定不会让将消息传递出去,只怕是要大开杀戒。听说北狄攻城,多是骑兵前锋先至,步兵粮草随后,这屠城的任务多是交付后来者的。晋州小城虽是燕云十六州之一,城中也就堪堪千余人而已,从北向南清扫,最多不过几炷香的功夫。
十岁女孩双眸紧闭,深吸一口气,片刻,突地睁开,不知是天冷还是怎地,明明还是同一张女儿的小脸,却似突然换了一人。
日子终归还是不能太平,眼前这境况对于一个十岁女孩来说是可以覆灭的灾祸,但是对于一个排行于二十一世纪佣兵榜榜首的人物来说,倒也算不得大事。
方墨,眼下这小身板比之前世,那分明就是太阳与月亮的差距,但是想要无恙躲过这场兵灾倒也不是难事,只不过父亲方大福不在家,她需要和母亲相依为命。方墨素来是随遇而安的人,前世刀口舔血的日子过的风生水起,这世贫家小女儿的生活也过的是有滋有味。这等平静日子被打破了,虽是有点遗憾,倒也没多的震动。
方墨思量片刻,将母亲拖到墙角,脱下她的鞋子,用簸箕斗笠将人盖严实了,洒上些许散雪,清理掉院中雪地的脚印,做出两道由房门至厨房慌乱逃窜的脚印,开了厨房的后窗,将母亲的鞋印画在窗沿之上,而后掀开水井的草席,将井绳缠死,复又盖好草席,顺绳而下,十来岁小女孩的身子刚好能蹲在井中的木桶之中。
做好这一切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方家的药铺的大门被砸开了,三个头盘辫子,身披狼皮子的北狄兵将举着火把进来,前院稍稍翻腾之后,直扑后院而来,皮革靴子踩在雪地呼哧呼哧作响。
方墨盘坐于木桶,微眯了眼睛,清白小脸一派安静。
屋门大开,那三个北狄兵将进屋不过片刻,就骂骂咧咧顺着脚印冲厨房而去,一阵叮叮咣咣之后,方墨闻到一股木材燃烧的味道,必是那伙北狄人寻不人,一怒之下,要放火烧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