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十八001
李郎中趁着苏瑾娘分了神,泼了烧酒,向箭两边稍开口子,一把拔出那半支箭,苏瑾娘尖叫一声,几欲昏过去。李郎中不紧不慢说道:“不打紧,夫人这伤先前就收拾的妥当,也没出多少血,这箭也不深,没伤到骨头。我现下拔了这箭,这两种药粉子,相错着每日用上三四回,这几日暂时不要动了,也别碰了水,好好将养上十来天,就可以下塌行走了。”
李郎中洗了手,开了方子,那妇人吩咐黑脸少年送了李郎中出去,回来时见方墨坐在苏瑾娘身边细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笑着说:“丫头,别担心,李郎中即说十来天便可以下塌,那绝对是的。他这医术是咱们肃北城里都有名的。你好好陪着你母亲,我去前头看看。”
方墨连忙起身客气一番,目送了妇人出门。
苏瑾娘抓了方墨的手问道:“云旭可是跟你李叔在一道?”
方墨点了点头,说:“娘,你不用担心他们。你若是累了,就歇一会,我就在这儿守着你。”苏瑾娘也确是累了,点了点头,便合上眼。
方墨坐在凳子往窗外看过去,屋檐树枝上堆了雪,苍白的一片,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却扫的干净,青石地板泛着清冷的寒气,西边的院角还种了几陇菜,雪白之中透出几点青绿来。外院之中人声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之中参杂着几声女人清脆的回话,漠北森冷的寒气似乎也被隔绝于这四方天地之外了。
方墨静静望着,方才逃难的经历竟有一丝恍在梦中的感觉了,她自嘲一笑,平静的日子到底还是与她隔了十万八千里,也罢,且在这里耗上十来天再说。她拢了拢母亲身上的被子,扒在床沿上睡着了。
是 由】.
妆罢山河 第十四章
这一合眼就睡得极沉,再醒过来是听到了耳边呼哧呼哧的呼吸声,一睁眼,聂云旭的小脸就在眼前,眼睛紧紧盯着方墨,见她睁眼,聂云旭黑葡萄似的眼珠一亮,顿时弯如新月,问道:“墨姐姐,你饿了没有?”
方墨一笑,说:“早饿了,你呢?”聂云旭笑着说:“我用过了。孙大娘说,你若是睡醒了,就赶紧过去用一点,你放心,我就这儿守在大娘,她若是醒了,我就去叫你。”
方墨伸了伸微麻的腿,目光落在披在身上的斗篷上,这斗篷睡前是没有的,料到必是苏瑾娘后来醒来给她披的,她朝榻上一看,苏瑾娘脸色虽然苍白,却呼吸均匀,面色安静,手上也暖和,于是跟聂云旭交代几句,就出了门去。
远远就听到女子爽朗的笑声,方墨顺着笑声过去,在西边的第二间屋子门口停住脚,门正大开着,四五个女人围坐在一长方桌上,方墨认得其中二个,一个是荣进宇的夫人,她带了两个孩子正背门而坐,另一个便是这屋的女主人,姓孙,她面门而坐。
孙大娘一抬头就看见了方墨,连忙站起来,说道:“哎呀,已经醒了?快进来坐。我方才过去的时候,见你们母女睡的香,便没有叫醒,只在灶上留了些热菜,等你们醒了再用。现下既是醒了,就跟我们一起用吧。”拉了方墨在她身边坐下来。
屋中妇人都抬头笑看着方墨,孙大娘笑着指了荣进宇夫人说:“这位就不用我介绍了。你余婶子身边的这位就你周大叔的屋里人,你就唤一声周伯母。”方墨看那周大媳妇约莫三十四五的样子,容长脸,面色晦暗,略有菜色,瞧着却比周大的年岁要长,方墨连忙行礼,叫了一声周伯母。
那妇人掩了嘴,轻咳一声,笑着说道:“快别客气。”又对坐在自己身边一位年约十三四岁的女孩,说:“湘绣,这个就是方家妹妹了。”
周湘绣虽然模样长得与母亲有几分相似,却毫无母亲的灰败之色,身形皙长健美,蜜色肌肤,加了一双浓眉大眼,颇是生气勃勃,听了母亲催促,放下筷子,站起来笑眯眯说道:“方妹妹,过来跟我一起坐啊。”
方墨则连忙说道:“湘绣姐姐,叫我方墨就行了。”她见周湘绣爽朗活泼,不由得微微露了笑意,挨着她坐下来。又听周夫人介绍站在身边的一位妇人,“这是宋姨娘。”这宋姨娘却年轻多了,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白皙,一双凤眼略微上挑,微微一笑,眼角下方的泪痣娇艳动人,对方墨行了一礼。方墨知道这必是周大的偏房了,也不敢怠慢,依着规矩回了一礼。周夫人又笑着说:“我家还有一个混世魔王,跟着瑾瑜去前院了,你以后就会见到的。”
孙大娘笑着说:“你家的子欣比起我家的那个可是要好上太多了,就你嫌他”,给方墨递了碗筷又笑着对她说,“快吃,咱家没那么多的规矩,他们男人都在前头用过来,你也不用惦记他们。”
一顿饭吃完,天色灰暗下来。孙大娘将这四五家人分别安排住下来,方墨还是苏瑾娘住了原间屋子,聂云旭跟着李进。期间苏瑾娘醒来一次,方墨喂她吃了一些米粥,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母女俩一同歇下。
至午夜,方墨突然醒来,北风在窗外呼啸着,积雪索索往下落,天黑漆漆的,深夜的肃北寂静而又凝重。苏瑾娘睡得沉,方墨悄然推了窗,跳了出去。
孙家大院寂静无声,只前院孙大娘的房里有灯火透出,方墨透了窗格子看去,房里的四方桌前坐着一男一女,孙大娘背窗而坐,她的对面是一黑脸汉子,那汉子身形魁梧结实,眉目炯炯有神,正一边吃着茶,一边与孙大娘说话。
孙大娘看着手中的账本子说话:“娃他爹,城里的米面又涨价了,若不是咱们事先就有了算计,怕也是要吃不了几日的。”
那汉子吃了一口茶,说:“咱们紧一些不打紧,莫要短了客人的。”
孙大娘笑着说:“这还用你说吗?周大哥家的跟咱们是什么交情?他的客人就是咱们的贵客。况且,我早听街上传遍了,这李兄弟可不是凡人,若不是他在城门振臂一呼,那千百流民怕是无一活路了。这样的人,咱平日里哪里能见到?如今能请到屋里,自是荣幸的,哪里敢怠慢?”
那黑脸汉子憨厚一笑,饮了一口茶水。孙大娘又说:“听周姐姐说,那方家的丫头竟是个不凡的,倒真看不出。”
黑脸汉子放下茶杯,说:“我也听周大哥说过了,这位小姑娘年岁虽小,本事却不弱,城门那一战竟是她先挑的头,就连李兄弟都看着她眼色行事,倒是稀罕的紧。”
孙大娘放下账本,笑着说:“我从前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讲,这书上的传奇人物多是打小就与众不同的,这丫头若是再大一些,只怕就是第二个红娘子了。”
方墨撇嘴一笑,这红娘子她也是知道,是个家喻户晓的前朝人物,年不过十六七岁时,塞外告急,征兵令下到了家里,她上无兄长,下无弟弟,父亲也年迈了,索性自个女扮男装替父出征,三五年时间过去,居然混成了将军,解甲归田的时候,这才露出了本来的女儿的面目,于是一惊动天下,她的事儿被编成了歌谣慢慢流传了下来。这孙姓夫妇将她与那红娘子相提并论,那真是高赞了,她与那红娘子的境界完全是天上地下,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方墨也不偷听了,悄然出了门去。肃北城中万簌俱寂,只几家门口的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灯火明暗忽悠不定,连绵着,延伸至墨黑的苍穹之中。强敌压境,肃北城中早下了宵禁令,一路行来,她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倒是行到主街道时,渐渐听到了人声。
她闪到一边,让一列巡城的兵将过去,尾随着他们行到城门,人声渐渐地沸腾起来,有无数火把来回晃动,黑甲兵将马匹一列一列过去,将夙夜的肃北点缀的鲜活而又忙碌起来。城门旁边的空地上面树立着无数营帐,巡逻士兵来往不绝。肃北城墙高耸,上面人头攒动,城门的两边各有一石阶可以上去,不过都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岗哨手中的火把将那石阶照得明晃晃的,想要浑水摸鱼爬上城墙,倒是个难事。
方墨正在踌躇,十几辆辆牛车轱辘轱辘过来,随行护卫中有一人出头叫道:“朱校尉,这是兵器营连夜打制的一批刀箭,最是锋利不过,您过来看看。”
有一长官模样的兵将大步从城墙上下来,拱了拱手,说道:“诸位辛苦了。”上前一把拉下车上的帆布,露出满车的羽箭,他抽了一支下来,仔细端看,说道:“不错。”一挥手,旁边的士兵便纷纷搬了羽箭上城墙去。
来了机会,方墨连忙收神。那朱校尉却也是谨慎的,围着一车车东西细细看起来,行至半路,眉眼一沉,又慢慢踱步到运送兵器的护卫身边,一个个看过去,对着一个头略矮一些,低着脑袋的护卫端看半天,说道:“你……”
那矮个护卫旁边的人却突然跳将出来,笑嘻嘻说道:“朱校尉,好久不见啊。”
听着声音有几分熟悉,方墨也不由得看向那人,虽然是穿了护卫的服饰,却是一张稚嫩清秀的脸,瞧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方墨眯了眼睛细细一想,可不就是今日才在福运来酒楼见过的“五爷”吗?
这一打岔,朱校尉转过头,迟疑说道:“你,你不是徐玉笙吗?你不跟在帧少爷身边服侍,上这里来做什么?”
“哎呀,朱校尉当真是好记性可不就是我徐五,朱校尉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校场的事?哎呀,您那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当真是了得啊,我徐五对您可是崇拜的五体投地……”徐玉笙一边笑嘻嘻说话,一边转过身去挡住旁边的人,旁边那小子也是个机灵的,悄无声息地抱了一小捆羽箭就低头往城墙上跑去。方墨撇嘴一笑,一个闪身滚入车的阴影之中,依着葫芦画瓢,也抱了一小羽箭跟着那少年上去。
天黑漆漆,人又繁多,这两人身形矮小,行事又机灵,竟是让他俩混上了城墙。方墨低头往下看,那名叫徐玉笙的少年还拉着朱校尉在东扯西拉,说得热火朝天。她无声一笑,回头见那混上城墙的少年将手中东西放下之后,左右趁人不备就朝东边奔去,一看就知道对此地地形知之甚深的。有了现成的领路人,自然是不能浪费,方墨连忙紧随其后。
果然是老手,肃北城墙东头守卫要稀疏多了,那少年一看左右无人,就趴在城垛后面朝肃北城外张望,方墨也向那边看过去。寒夜如墨泼一样漆黑,肃北城外一片肃静凝重,连苍茫茫的雪地都看不清晰,然而远处的群山之中,却是星星点点的火花,繁多如黑夜中的星星,数不胜数,将群山点缀分外妖娆。
正是北狄人在群山之中安营扎寨。
方墨觉得奇怪,这少年看身形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深更半夜的,不好好呆在家里睡觉,却跑来这里看北狄人烧火做饭?倒是个稀罕事。她拍了拍那少年的肩,低声问道:“喂,你在看什么?”
是 由】.
妆罢山河 第十五章
那少年吓了一跳,一屁股蹲坐在青石板上,仰头望着方墨。灯火朦胧,方墨也是一愣,这哪里是个少年?分明就是姑娘家的昏黄灯火下,这人肌肤白净胜雪,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却面目生得极好,一双美目荧荧流转,凤眉带着几分勃勃英气斜斜飞入两鬓,虽然穿了一身护卫服装,却也掩不住绝色姿容。方墨一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可跟眼前这姑娘一比,那真是差太远了。
那姑娘也反应的快,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回过神来,凤眼一瞪,秀眉一扬,又平添了几分风流,“你是谁?”声音却还带了少年人变声特有的嘶哑,倒是狠狠消减了他的几分美色,显得十分唐突。
方墨嘻嘻一笑,这人倒是临危不乱啊,这时候也不忘掩饰身份,有些意思,心中不由得起了调侃之心,摸了一把这小姑娘的脸,说:“你又是谁?”
那姑娘俏脸一下变得通红,美目一瞪,拳头就冲着方墨的脸招呼过来,方墨始料不及,差点中了招,脸堪堪一转,掌风就从面上划过,还没等她站起身来,那姑娘一个旋风腿就扫了过来,手中白光一闪,第三招紧接而来。
方墨身子微微后仰,虽然避开了刀锋,额前的几缕头发却随风飘散下来。不过弹指功夫,那姑娘就连使三招,而且一招比一招狠。方墨到底还是有些生气了,手臂如泥鳅般顺势抓了那姑娘的手,一个反手正要夺过那姑娘手中的短匕。谁知那人也是个狠的,见机不妙,干脆松了手中的刀,拿手肘狠狠撞向方墨。
方墨肩膀虽然被撞疼了,可手中的刀还是在那人脸上留下了纪念,姑娘白嫩的肌肤上多了这么一道细线一样血迹,怎么看都有几分妖异凄厉的美。
两人各有胜负,一下子都不敢轻易动手,一个错身,分别藏在城垛的阴影之中,冷冷注视着对方。
灯火昏黄,那女孩的身影藏在城垛的阴影之中,身躯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攻击的状态,竟让有一种不可小觑的凶狠。方墨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说道:“你怎么这么心狠手辣,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话音未落,那女孩就怪叫一声,恶狠狠冲了过来。方墨虽然身手不差,但是到底在身量上面略输一成,加上不愿意惹事的心态,两人竟一时分不出胜负。
城墙之上来往巡视者本来就不少,她们的动静又闹得这般大,很快被巡城士兵发现,团团围住。那巡城士兵虽然围得严实,但是都不敢贸然上前,只举了火把,在周围吆喝,将混战的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方墨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原本自己只是想偷偷看一眼就走的——也不知道这肃北城能不能守上十来天,守得了,自然是好,守不了也好早早另做打算,没得干耗着赔上小命的道理。谁知遇到这样一号人物,如今想要脱身都难了。
方墨眉头一皱,只得下了狠手,趁其不备,一脚狠狠踢在女孩的腘窝处,想来这一下必可逼得她后退。孰知,那女孩一个翻身滚后,仍是牢牢稳住身子,虽然脚肚子微颤不已,却仍是凶狠狠盯着方墨。
这时城墙下面的人早已惊动,徐玉笙也跑上来,一见那人,脸色大变,顾不得嫌疑了,一把扶住她起身,叫道:“少爷,少爷,你……”被扶那人脚窝被方墨踢中,一时哪能复原,硬被搀扶起来,险些滑到在地。他一抹脸上的血,哑着声音说:“拿下她,要活的。”
方墨惊得目瞪口呆,说:“哎呀,原来你,你不是个姑娘家,那还真是眼拙了。”美貌少年粉面又变得通红通红,恶狠狠盯着方墨,咬牙切齿说道:“你闭嘴”左右一挥手,对周围的人喊道,“还不拿下她?死活不论”
“住手”周围兵将正准备一拥而上,突然有人大声喝道。
方墨转过头,无数火把拥簇着一个人过来,那人约莫十八九岁,一身银白金线华服,外披着雪白长裘,越发显得雍容华贵,风流倜傥。他径直向徐玉笙扶着的少年走过去,那人一见到华服公子,凶狠的煞气立时去了大半,头一低,喃喃叫了一声:“哥……”
华服少年静静看了他一眼,后者余下的煞气尽数全消,华服少年又抬头看向方墨,凤目一扬,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方墨一时竟有天上乌云尽散,碧空如洗的感觉,听他缓缓说道:“原来是你,城外一别,还以为你去了西城。”又指了指与方墨打架的少年说道,“这是家弟,性子鲁莽,不知可有冲撞姑娘?”
方墨暗叫一声晦气,与官家有渊源,向来是她的忌讳,这类人最是奸猾,偏大多还是一副貌貌道然的样儿,要想在这类人手里讨了好去,是件极是费神的事儿。她于是连忙笑着说:“没有,没有,萧世子贵人事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说完,就要下城墙。徐玉笙扶着的少年叫道:“站住”方墨回头,那少年眉眼凶狠,正紧紧盯着她,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华服少年眉头一皱,冲他喝道:“萧帧,莫要胡闹。”
萧帧正要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满目阴沉的盯着方墨。方墨在他的目光下快步下了城墙,背后,萧世子大声说道:“以后小姑娘若有难处,尽可来王府找肖管事。”
方墨下了城墙,回头望上面看去,萧世子萧荣与萧帧两人站于高高城墙之上,寒风凛凛,两人长裘皆飘飞起来,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墨色长空,两人容颜脱凡出尘,一时皆有飞天之感。方墨怔怔看了两眼,突然一笑,转身就闪入阴影之中。
萧帧目送方墨离开后,问道:“哥,你认识她?”
萧世子萧荣静静看了他一眼,说:“萧帧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萧帧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左右一看,徐玉笙早跑的不见人影,他不由得低声道:“臭小子,溜得倒比兔子快”
萧荣一个冷冷眼神过来,萧帧立马闭上嘴巴,萧荣说:“还不过来。”萧帧只得不情不愿跟上。
到了大帐里面,萧荣吩咐小厮叫了随军大夫过来处理了萧帧的伤口,萧帧咧着嘴巴呼痛连连,边说:“哥,那小丫头到底是谁?你认识她?别看她年纪小,手倒是挺狠的我拿刀原只是想吓吓她,谁知道竟被她反夺了去,你看我这脸,一会见了娘,你可要多替我遮掩。”
萧荣静静回看着他,饮了一口茶水,淡淡说:“你自己生的事儿,自己去向娘说清去,别指望我。”
萧帧说:“哎,哥,这人不是你放走了吗?这丫头你不是认识吗?我瞧你与她说话客客气气的,让她走,那是卖你一个面子现下人走了,你就撒手不管了?你还是我哥吗不跳字。
萧荣斜着眼睛看他,慢条斯理说道:“就凭你,能拦得住的人家?”萧帧一下哑口,过了一会儿,方又说道:“你要不出现,我未必拿不下她”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话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
萧荣摇了摇头,满面无奈,又说:“你这性子,不吃几回苦头,想来是不会长记性的。这姑娘你别看年纪小,可不是个简单的,城门流民那一战就是她第一个挑的头。若不是她,咱们这一战哪能这般轻易拿下?你下次见了人家,一定要客气些。”
萧帧一怔,叫嚷道:“哥,你听哪个探子胡乱吹的?这丫头才多大年纪,竟敢杀北狄狗?”萧荣扔了一件衣服给他,说:“这是我的,你先穿了,就你这身泥打滚,谁都替你遮掩不了。”挥了挥手,让完事的军医下去,又缓缓说道,“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人家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的能人多的去了。就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火爆脾气,以后不定要吃多少亏。”
萧帧接了衣服,绕到屏风后面,一边换衣,一边笑嘻嘻说道:“哥,就你小心眼多少年的事儿还记得,不就是输了那裴胥青一次吗?那家伙十岁能赢得你,我就怀疑,要么是鬼谷先生暗地帮了他一把,要么就是他运气好你以为人人都是他,十岁就能指挥得了十万大军冲锋陷阵?这丫头也就是手脚功夫还过得去罢,跟裴胥青可是差得远了你别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的威风啊,你弟弟我可也不差呀也没见夸我一次。”他穿了衣服出来,见萧荣的案桌上面有一杯茶水,拿过来,一口喝光了,扯得嘴角一阵痛,不由得低声恨恨说:“死丫头,下次见了,一定要给她些苦头吃”
萧荣静默的眼神淡淡扫过来,萧帧连忙笑呵呵改口,“哥,我胡说的你可别当真。你说让我对她客气,我一定对她会很客气的。”他虽是这般说了,细细听了,言语之中那客气二字却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味儿。
萧荣也不点破他,只缓缓吹着茶末子,而后淡淡说道:“北狄这一次兵分三路,来势汹汹,十月二十七日晚渡黑水,屠晋州,二十八日破林州,三十日攻陷襄州,十一月二日舟州鄞州也相继城破,方才探子来报,锦州也已是被北狄的铁骑踏破。也不过短短七日而已,漠北燕云十六州就丢了六州。”他缓缓说着,平淡的语气不含半点烟火,却莫名让人感觉悲沧。
是 由】.
妆罢山河 第十六章
萧帧脸上的嬉笑尽收,这军情萧荣从不对他言语半句,如今却娓娓说出,他稚嫩的脸上也渐渐凝重起来,漠北萧家骨子里威严肃重出现在这个不羁少年的脸上。
“除去晋州,余下五州之中,就有四州,北狄在攻城时必是先驱赶流民在前,而他们的精锐先锋则混杂于流民之中。此计很是毒辣。如若我守城军士心怀怜悯,打开城门,让流民进城,那北狄精锐必可趁机混进城里,城门一旦打开,哪能轻易夺回?若是守城军士紧闭城门,那城外千百流民必是无一活路,守城军士的冷酷必会寒了漠北的民心,于那北狄人却是有利无害。”萧荣说。
萧帧一怔,“这些个北狄狗当真歹毒。”
“可不是,偏咱们还无计可施。唯独肃北这一战破了北狄这狠招。萧帧。”萧荣转头看向萧帧,“这小姑娘是咱们肃北的恩人,是咱们萧家的恩人,你可明白?”
这个十四岁少年的脸上再次一怔,沉声说道:“我明白。”
整个漠北现下已经风雨飘摇,肃北城就是整个漠北的中心,漠北的萧家,漠北的肃北王府是整个大西北的最强硬的支柱,如果这个时候就连肃北城的大门都不能为那些绝望的漠北民众打开,那么,还有哪座城池哪块地方是可以信任?是可以容身的?如果连肃北都胆怯了,都不能指望了,那么整个漠北,整个西北大地,还有谁能够挡住北狄疯狂肆掠的铁蹄?
一时兄弟二人皆不再言语。萧荣缓缓饮着茶水,俊美的面上是一贯的平静,只银色的眸子中隐隐道出些许风涌。
那日,他就在肃北高高的城墙之上,寒风裹在飘雪吹到脸上,他第一次感觉到漠北的冬天真冷啊。高高的城墙底下是一望无际的流民群,那些人衣衫褴褛,满目苍凉,可眼中却是火热的,牢牢地望着肃北的城门,仿佛那里就是希望的所在。尽管肃北城里已经是人满为患,粮食也越来越紧张,可是每日里城门仍然按时开放,赈粥棚里的稀粥是越来越清澈,等待布粥的人流也是越来越长,可是母亲仍然每天带着萧潇前往主持开粥,因为父亲说过,只要萧家还有一口气,那么肃北就永远不会倒下。
斥候带来的军情越来越紧急,舟州失陷,林塑将军战死,北狄西路大军正往肃北而来,距离肃北不足百里,不足五十里,不足十里。渐渐地,他可以看清北狄的黑鹰大旗了,那样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汹涌过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使得整个漠北都震动了,流民越发疯狂往肃北城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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