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十八001
金成一边摇头,一边伸了两个手指头,说道:“这倒不好看,我原以为他是站在这边的,便想着就算这个不成,在乌远城再寻一个不差的就是,但是看今日他言行,倒是对这事并不热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站那一边的。”
女子微微一笑,说道:“依我说,老爷您就别琢磨这事了,只管听命办事就是了。”金成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成啊,咱们原就不是赫连本族人,舍家跟他赴草原,本想求一份前程的,若是他在这事上押错了宝,他倒霉了,咱们还不要跟着倒霉。”
女子垂下眉眼,手下动作轻柔。金成叹了口气,他原就是漠北登州人,北狄得了漠北之后,他当了急先锋,过了几年好日子,却不这好日子来得快,去得也快。萧家军一路势如破竹而来,漠北各州县相继回归,眼看就要打到了登州了。他可不能白白等死,为了替北狄人办事,他这些年没少做亏心事。恰逢赫连睿等人要归还北狄,他索性屈居在他帐下当了一管事,带了宠妾离家远赴北狄。
只是北狄汗位数月悬而未决,各方势力角逐正激烈,若是赫连睿站错了队,那他这一小小管事还不跟着倒霉?北狄汗位之争,二王子宇文飏占长占嫡,又有贺兰一部鼎力支撑,风头显然更胜一筹。这人好男风是出了名,所以他就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只是赫连睿对这事却并不热衷,所以他才头疼。眼看乌远城将到在即,他若是还不能把准风向,很有可能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就不离开漠北,未必就是死路一条啊。
金成正想着,他身后宠妾停了手,端了醒酒汤送他唇边,他抿了几口,鼻尖香气袭来,一睁眼,就看见赛雪酥胸从面前晃荡而过,挺翘圆臀以诱惑姿势向着他,他下腹一热,先前纠结问题抛到了脑后,一把将酥胸半露的女子拉进了怀里,狠狠香了几口。
那女子原本做这一番举动就是揣着这心思,当下作势一慌,玉手娇嗔捶着金成胸脯,说道:“老爷,你坏死了,都吓到奴家了。”金成呵呵一笑,将女人搂紧了上下其手一番。那女子娇喘连连,恨不得化了一滩水去。正要紧时候,金成突然一下子将她推开来,喝问道:“哪个在外面?”
那女子被一把推在地上,也惶恐顺着金成眼光看去,帐帘外面灯火朦胧,将山丘倒映在上面,偌大一团黑蒙蒙影子,顺了风声晃荡着。她看不出异样之处,但是金成却一把抽出了架子上长剑来,神情阴森冷冽。长剑冷厉寒光吓得女子索索发抖,连忙爬到椅背后面,看着金成提了长剑将帐帘掀开了出去。
冷风突然进来,灯火暗淡瞬间,她突然瞟见帐营角落站了一个瘦长影子,当下吓得一声尖叫。金成手持长剑冲了进来,将女子从椅背后面提将出来,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那女子吓得索索发抖,手往角落一指,话没出口,却是愣住了。那里哪有什么人影?不过是个木头架子罢。金成顺她所指看过去,皱着眉头,说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这女子抚了抚急跳胸口,摇头说道:“是我眼花了。老爷,外面到底是谁?”金成也摇了摇头,说道:“许是我眼花了。”
这女子方才叫声突兀,唤了多名护卫过来,有人在大帐外面叫道:“金总管可是有事?”金成将长剑搁回架子上,出去笑着说道:“没事,没事,诸位散了吧。”
一众护卫相继散去,经了这一场虚惊,金成哪里还有温存心思?将醒酒汤一口灌光了,搂了宠妾自去歇息。
方墨一闪身进到马车里面,马车外面守着两人复而归来,骂骂咧咧说着话。金成一南蛮子不过是仗了少主子的看重,许了一管事,竟是三番两次骑到他们这些人头上来,玩女人都闹出那么大动静来,害得大伙虚惊一场,这几人心中十分不爽,现下惹不得他,就将他那些事尽数翻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批判臭骂。人人激愤,恨不得将金成当下就拉出来剁成块。
马车里面的方墨听得直笑,可怜这姓金的还以为自己寻了一条光明大道了,一心为北狄人办事,殊不知漠北与北狄素来敌对,他便是得了赫连睿看重,也难以落得好下场,赫连睿手下的人又不是吃素长大,怎会容忍他一外族爬到他们头上去?更别说那赫连睿压根就没有把他当一回事了。
这赫连睿倒是人精,不过是许了一管事,就令的这金成一心为他卖命,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站着哪一边的?据她所知,这赫连一部在北狄九黎山一带,那里的马是最好的,整个拉贡草原有半数以上的马都出自这里,在北狄十八部中实力仅列在宇文、贺兰两部后面。北狄汗位之争数月未决,各方势力角逐正热闹,赫连一部原来就是两不相帮的,偏在这时候回草原,不去九黎山,反要去大都,那赫连睿这家伙定是心中有了主意,方才千里迢迢去趟这浑水的。
妆罢山河 第八十一章 偷东西
就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宇文飏吗?那金成出的主意自是不错了,可是赫连睿分明就是一副兴趣缺乏的样子。诚如金成所说,偌大乌远城想要找一个不跛腿的俊俏小子还不容易?那是宇文曜兄弟?这两兄弟被拖进了宇文贺然死因里面,现在正处于下风时候,他想这时候表诚心?雪中送炭一回?那敢情不错,这下,两方人马势均力敌,最好是斗得你死我活,元气大伤,她才欢喜。
不过这事却不是眼前最紧要的,乌远城将到在即,如何能一路平安到那里脱身,对她眼下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方墨将诸般念头放下,拿出方才摸的短匕,擦干净了,收到靴子里。大半夜未合眼,这会她也倦了,拉过旁边的狼皮毯子裹着身上,蜷缩在角落睡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渐渐有些人声。方墨伸手将帘子掀了一道细缝看出去,天朦朦亮,夜里下得浓雾散去,头顶上弯月只剩了浅淡影子,四下里人穿梭来往如织,有的在准备吃食,有的在打点行李,准备启程事宜。她记下了所处位置后,就放下了车帘子。
不大会有人送了吃食过来,方墨饱食了一顿,车队开拔了。她仍然靠在靠着车厢上打盹,这一日风和日丽,车队行进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到了夜里停下时候,她听见马车外面的议论声,乌远城已是只有不到一日路程了。
吃饱了肚子之后,方墨依旧蜷缩在车厢里面。金成过来看了一回,见一切如常,就放下帘子走开了。方墨等到了半夜,马车外面守的人有一个被人拉了去。另一个听到石头滚动声响,便绕了马车旁边查看,方墨蒙了口鼻。趁机钻出马车,扒到了车板下面。查看那人转了一圈后,未果回来,将马车帘子掀开了看,车厢角落黑乎乎一团,那个跛腿的小子睡得正沉。
看守的放松了警惕,方墨悄无声息滚到了阴影处。摸到先前看好的帐营里面。里面只有一个守夜丫鬟,裹着被子蜷缩在角落里,睡得正香。这帐房虽是不大,却甚是精致华丽,各种女人用具齐全。梳妆阁上密密摆着胭脂水粉,篦子头油等物,方墨捡了几样拿布包了,又打开旁边的小匣子,里面是女人所用的各种饰物,她抓了几样常见的收起来。
正忙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她眉眼一沉,将布包一系。往背上一背,就钻进了床榻下面。帐营被掀开了来了,有女声站在门口唤道:“冬梅。”守夜的丫鬟一惊坐起身来,说道:“姑娘回来了。”点了灯,上前搀了那人进来。
床下的方墨瞟见了来人侧面,正是住这里的。常陪伴在赫连睿身边的那翠衣女子。赫连睿叫其美人,心肝宝贝之类的,金成唤其凝翠姑娘。是个美人,妆容尤其画的好。
凝翠在梳妆阁前坐下来,她的丫鬟冬梅在旁边站着。灯火昏黄,将一坐一站的两道人影映在地上。守夜的冬梅问道:“姑娘还过不过去的?”
凝翠摇了摇头,手掩嘴边打着哈欠,说道:“不去了,你去打盆热水来,我要洗个脸。”冬梅应了一声是出去。坐在梳妆阁前的凝翠姑娘发髻微乱,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头发,映在地上的婀娜动人,却不知道怎地突然就不动了。
扒在床下的方墨一愣,手慢慢摸到靴子里。那女子哗啦一声站起身来,在床前蹲下来。方墨将短匕握在手中,冷眼看外面动静,欲待这女人一旦探头看过来,她就一刀要了她的命去。精致的云头靴子在近到咫尺的地方,一只细白玉手伸下来,沾了沾地上水粉,凑在鼻尖闻了闻,却没有过来再进一步,而是转头四下看了一圈,打开梳妆阁上的小匣子看了一阵后,啪一声关上了。
冬梅端了水盆进来,走到她身边,还没有开口说话。凝翠姑娘就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冬梅始料未及,一盆水咣当一声泼在地上。凝翠姑娘拧着冬梅耳朵,骂咧道:“贱蹄子,竟是连我的东西也敢动,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冬梅依旧是摸不着头脑,只哭喊说道:“姑娘,姑娘,我没有动,我什么都没有动!”
“不是你是谁?我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能进来,不是你,又是谁?还在狡辩,还不将东西乖乖叫出来?你若是不听,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真的不是我!姑娘,您若是不相信,尽可以收收看,我怎么会拿您的东西?我若是拿了您的东西,就叫我不得好死!”冬梅吓得索索发抖,指天发誓哭喊说道。
凝翠一把将冬梅摔在地上,地上水多,冬梅一下子滑到了床边上,抬头一看,床下面黑乎乎扒着一人,口鼻皆蒙着,独留一双黑幽幽眼睛在外面,正冷森看着她。
万簌寂静,冬梅一愣之后,不由得尖叫一声。
这叫声却只出了一半,她就被床下滑出的那人一脚踢得老远。方墨从床下溜出之后,头也不回,夺门而出,却只走到了门口,就听见身后长鞭挥动的声响。她回了头,一把抓住了鞭子,猛地一扯,身后的翠衣女人踉跄一步,险些扑倒在地上。将将凭长鞭拉力站稳了身子,方墨却突然松了手去。那凝翠始料未及,噗通一声往后仰面倒地。
方墨转了身,就听见外面纷迭脚步声了。她黑幽眸子一沉,一把抽出靴子里短匕,转回几步,几下划开帐布,正准备钻出去,眼前寒光一闪,一股凛厉剑风迎面而来。
方墨缩回脖子,避开袭击,心中暗骂一声该死。听了身后长鞭挥起响动,倒地的那女人也爬起来,手持长鞭冷眼看她。帐营门口脚步纷迭,金成带了大队人马涌了进来。而她右边眼角那处,正看见赫连睿手持长剑施施然从洞口那处跨进来。看着方墨,微微一愣,问道:“阁下是谁?”
方墨可是没闲功夫回答他的话,这么多人盯着,她脚跑不快,这会倒是不好脱身了。若是被这些人抓了现形,那她就不要想回漠北了。
方墨四下看着,目光在角落灯台那处略做停留。
赫连睿又微笑说道:“阁下认为今日能脱身吗?”
方墨黑幽眸子冷森一笑,突然跃起扑向灯台那处,一把将那灯台推翻了去。灯台落地,帐营里面立时变得黑乎乎一团,一众护卫皆是一愣,只听得耳边衣衫舞动声响和刀剑相撞,乒一声脆响,火光乍现的瞬间,照清了帐营中间一青一黑的两道身影,却是变换太快,谁也不敢冒然上前帮忙,怕误伤了赫连睿。
金成不由得叫喊道:“快点了火把来。”
就这时候,众人听到几声木头断裂声响,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噗一声巨响,帐营轰然倒塌了,将里面的人一并蒙住了。金成好不容易划开帐布出来,四下一看,身边帐布扑了一地,里面滚动的皆是胡乱挣扎人群,也不知道赫连睿在哪里。他大声叫喊道:“将火把给我,快找少主子。”
周围的人蜂拥过来,将帐布里面的人拉出来。金成举着火把一边寻找,一边叫道:“少主子,少主子。”
“不用叫了,我在这里。”
金成举着火把顺着声音过去,就看见赫连睿正坐在帐布上面,持剑的手杵在地上,另一手缓缓摸着自己嘴角的血渍,脸上神情十分奇怪,似笑非笑的。
金成见到赫连睿嘴角血渍,一惊,着急问道:“快来人,少主子受伤了。”
赫连睿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取过他手中火把,径直往前走去。身后一大群人紧紧跟随着,金成见他不往自己帐营里面去,心中疑惑,想问,却又不敢问。
赫连睿在一辆马车旁边突然站住了身子,马车旁边守着的两个护卫齐声跪下,道:“少主子。”赫连睿看了他们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收捡起来,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突然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
马车里面随即响起一阵悉悉索索声响,里面的人裹着狼皮毯子,身上所穿还是昨夜的衣衫,乍见这么多人,他吓得索索发抖。赫连睿脸色沉下来,将火把举进去看,车里少年的牙齿都吓得打起架来,眼睛因惊恐而睁得老大。
赫连睿一把扯过他身上裹着的狼皮毯子,往他身下看去,四下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马车里少年这时看清楚对面的人是赫连睿,就立时翻身跪下,磕头惶恐说道:“见过少主子,见过少主子。”
赫连睿缩回头来,放下马车帘子,看了看马车旁边看守的护卫,问道:“方才抓刺客的响动,你们两人没有听见吗?”
那两人齐声单膝跪下,一人回道:“回少主子,属下们听见了。只是另有任务在身,擅离不得,就没有过去。”
赫连睿默默无语,良久后,将手中火把塞给金成,大步回自己大帐里。
妆罢山河 第八十二章 同道
马车里面的方墨听到众人离开声响,坐起来,抹了一把额头,又弹了弹膝盖上灰,轻扯嘴角冷森一笑。这赫连睿倒是个人精,她不过是招架了几招,这人就怀疑起她来了,竟是急匆匆过来想抓她现形。倒是想的美,她又不是傻子,怎会乖乖留了凭证让他得手?
马车外面人声鼎沸,金成正带了人手四下搜查刺客,惊慌的叫声和哭喊声乱了成了一团。独这边静悄悄的。方墨伸展了一下四肢,拿过狼皮毯子裹在身上,眯着眼睛,一动不动蜷缩着。
弯月渐渐西斜,黑蒙蒙马车里面落下了数点斑驳,外面喧闹灯火暗淡了下去,周遭复又安静了下来。马车外面的看守在小声说话。有一个夜里喝多了些,憋不住了,要去方便。另一个笑着说道:“你小子一日到晚屎尿多,快去快回,别把你那蛋给憋坏了。”那人提了裤腰带急慌慌跑开。惹得伙伴直乐呵,一个劲说些打趣荤调子。
方墨探头往车板下一看,一把将车板下布包扯上来。马车帘子放下时候,马车外面的看守荤话依旧不断。方墨盘腿坐了,将布包打开了,里面东西分处藏好了。马车外面解手那看守回来时,她诸事已经做好了,打了个长长哈欠,蜷缩睡去。
天亮之后,车队整装出发,只是这日有风,河西高原上黄沙滚滚,行进速度远不如昨日。蜷缩在马车里的方墨诸事不管,因是一路未停,她只是觉得这么长久时候没进水。渴得紧。日头西斜了,风势小了许多,马车外面奔驰是马匹却是多了起来。方墨将车帘子掀了一条小缝看出去。夕阳西斜,给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上镀上了一层晕红光泽。山丘层叠静寂,浩浩无边,天之尽头处的灰黑城郭隐隐可见。
想必那里就是乌远城。她听刘金柱说过,这乌远不过一小城,如今看来,却是不像。
方墨正看着,远处层叠的山丘之上突然涌现出一条黄色尘龙来,浩浩荡荡正往这边飞舞过来,打头的红色身影似火。隐隐是个女子。也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小姐来接我们。”车队里面有数骑迎了上去。
方墨缩回马车里面,听外面动向。轰隆隆马蹄声中参杂着清脆的叮铃声,只片刻周遭皆是一团灰蒙蒙尘土。赫连睿的马车在前面,她听到有年轻女子脆声用北狄叫道:“哥。我来接你了。”赫连睿似乎在笑,说道:“辛苦大小姐。大小姐要不要上车歇会?”又有数骑从方墨马车旁边过去,马蹄声过后,待她再听时,却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夕阳落到地平线上,车队终于到了乌远城了,马车周围的护卫多了起来,密密实实围着。方墨不想前功尽弃,不再掀车帘往外看,只透过帘布缝隙看去。这乌远城屋舍虽是矮小。却是连绵成片,宽敞街道纵横,沿街两边皆是商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什么地方的话都有。街上车马来往不绝,各色面孔都有。
难怪刘金柱让她在这里脱身的,这乌远城龙蛇混杂。的确是个脱身的好地方。马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就停了下来,方墨被人从车里拉了下来。天有些暗了,她只能看个粗略,这处似是个后巷子,僻静狭小,院墙上开了一扇小门,门口守着数人,皆持着明晃晃大刀,门旁边停着数辆空置板车。
从小门进去,穿行几步后,到了一个偌大院子里,院子胡乱堆放了一些杂物,对着院门一排十余矮小屋舍,都燃着灯火。她被推进了其中一间屋里,屋里或坐或站的三人都转过头来,皆一色男子,年岁不一,虽形容憔悴,却衣装齐整,不似搌布马车那些人。
因是不知底细,方墨也不言语,进来后就在一空铺上坐了下来。屋里三人互看几眼,也都一声不吭,低头忙事。方墨见这几人眼神透着古怪,彼此虽是不言语,但是眼神却都透着几分亲昵,像是认识的。只明显将她隔离在外。她心中不由得暗自戒备。
不大会,就有奴仆送了吃食进来,那三人中年岁最大的中年汉子转头招呼说道:“小兄弟过来一起用罢。”
方墨笑着应了一声,便坐了过去。四人各据一方,那中年汉子坐于方墨右手边,面目端正,透着几分儒雅和气,笑着问方墨:“小兄弟是哪里人?”方墨拘谨说道:“我是登州人。”
她对面那人年岁最轻,约莫十**岁,浓眉大眼,当下停了箸,咦一声,说道:“你也是登州人?以前怎地没有见过?”
桌子下面有人伸脚轻踢了他一脚。方墨只当不知道,老实回道说道:“我是登州山里人,只进过城里几次。”又问道,“三位大哥也是登州人吗?”
那中年汉子呵呵一笑,点头说道:“是啊,是啊。这么说起来咱们原是一个地方的。倒是有缘。”方墨听了这话,便激动起来,也不吃了,用手背一抹,将一双璀璨眸子抹得通红了,说道:“三位大哥也是被抓来了吗?这一路上我怎地没有见过你们?”
那中年汉子拍了拍方墨的手臂,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跟小兄弟一样,也是被抓来,许是关的地方不同,所以才没有见过吧。小兄弟是在后面那几车吧?”方墨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差点没死在那马车里面,后来不知怎地,他们就给我换了一处地方。几位大哥知不知道我们要被带到哪里去?”
对面那年轻小子又插嘴说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又是一脚踢来,将他的话扼杀在嗓子眼里,这小子是个没心眼的,当下目光就往方墨左手坐得那人看去。方墨嘴角轻轻一抽,面上仍是一副懵懂样子,说道:“我听同车的人说过,他们说这北狄人要将我们拉到大都去换银子,是不是这样的?那可怎么办?去了大都,我们还能不能回来?我,我不想去大都。”
中年汉子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人为刍狗,我为鱼肉,咱们落到这伙人手中,哪里还有自己做主的份?”说罢,又摇了摇头。方墨往对面看去,这小子忍得好辛苦,一口气将一碗饭扒了大半,若不是方墨左手那家伙始终冷着一张脸,怕是这小子早就迫不及待开腔。
信他们的鬼话才怪,这三家伙分明有所藏私。方墨索性装到底,眼圈红红,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想去大都,我想回登州,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
中年汉子拍了拍方墨的胳膊,语重深长安慰说道:“他们既是将小兄弟挪了地方,另外安置,想必对小兄弟定会另眼相看的,小兄弟不用难过了,你啊,总归会比我们好些的。”
方墨眨了眨眼睛,说道:“是这样的吗?”中年汉子点了点头,说道:“自然是了,小兄弟你穿的用的跟我们都不一样,定是不会被卖了去。”
瞧这谎话编的,方墨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是不会被卖去,但是会当礼物到处送。这际遇确实是搌布马车里那伙人不一样。方墨脸色略好转一些,低着头换了别的话题,吃吃说说将一顿饭食不知味用完了。也清楚了这三人姓名底细,那中年汉子是个郎中,在登州城里小有名气,姓杨,单名一个忠字。另两人是一对兄弟,都在跑马场里做事,都是养马好手。方墨分称两人余大哥,余二哥。
这三人被抓后一直都关在一辆马车,一路上混熟了。那姓余的小子是个直肠子,因是跟方墨年岁接近,又瞧着方墨可怜,面上始终有不忍神色,若不是他兄长始终盯着,只怕他早就将方墨拉进了他们圈子里。
在马车里面颠了一整日,方墨也累了,说了几句话后就早早歇下了。外面三更声过后,方墨就听见床板咯吱一声轻响,余大起身了,摸到方墨床边上,轻声唤道:“苏小哥,苏小哥。”方墨睡得死沉,一动不动。这余大转了身去,陆续将余二和杨忠轻声唤醒。
杨忠低声问道:“他睡熟了吗?”余大轻嗯一声,压低声音道:“都睡死了,叫几次都没醒。”杨忠失笑说道:“这小子倒是能睡,走吧,咱们也不能耽搁下去了。”
余二一把拉住了余大,说道:“哥,咱们真的不带苏小哥走了?”
余大冷声道:“你自身都难保,还想带别人?你一副烂好心,迟早要将自己都害死的。你没听这小子说吗?那赫连睿让他单独一辆马车,这般看重,你还想带他走?”杨忠也低声说道:“你哥说得对,这小子生得一副难得好样貌,赫连睿定是想将他送人,咱们三个走了,许是赫连睿未必会心疼,若是这小子走了,那定会惹得不少追兵。这时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吧走吧。”
弄了半天,原来这三人怀得是与她一样心思啊。不过他们若是走了,打草惊了蛇,那她哪里还能走?再说了,这院子里面都有人看守,就凭这样的三人,那还不闹翻了天去?他们不要命,她还要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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