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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满囤种田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楂馅
这是场好雨。
如果不是这场雨,那么刚才挨枪的就不是块破布,而是自己的脑袋。
“好家伙。”刘红征稳稳地压弹上膛。他的手边儿还有十五枚子弹,对面已经不再开枪。
雨下得正紧,好几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
刘红征盯着对面的黑影,对面的人正窝在凹地里一动不动。山上冲下来的雨水形成小股细流,渐渐地冲进对方躲避子弹的低地,他要么拼死突围,要么就被雨水困在那里,束手就擒。
刘红征握紧了枪筒。一丝不安在他心底扩散,瞬息间就压过了整个山谷里的雨声。
砰嗵、砰嗵。
肠胃在不知不觉中揪到了一起。刘红征平生第一次,在自己稳占上锋的时候,出现这么强烈的危机感。
对手是个比他还会用枪的人,拿着比双筒枪还要顺手的铁家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风卷着雨水刮到刘红征的脸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凉意渗到了他的后颈。
一场雨的时间太长了。
拼了!
他从藏身处一跃而起,向凹地方向冲去。
黑影仍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上当了,这人已经脱身!
刘长征定在原处,他已经感觉到身后朝着他瞄准的黑洞洞的枪口。
不用说,这人已经抄到了他的身后。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轰隆巨响,地面跟着轻微震颤。
这是死亡的声音。刘红征的身子晃了两下,然后,他觉得自己再也站立不稳,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松软,地面仿佛裂开了口子,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下去。
一生的时光太短了,这场雨还没有下完。
生死之际,刘红征把心一横,拔脚向前奔逃。
隆隆声一直追着他,直到二百米外才停止。
当他回头望去时,才发现半个山坡都滑倒下来,自己之前藏身的地方已经完全被埋在了数百吨的泥沙下面。
“哈,哈哈。好家伙,差点儿把我也埋了。”刘红征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刚才的慌乱之下,他把双筒枪也跑丢了。
长吼一声,刘红征拣了根树枝当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村了。
在王家小院里,满囤正一遍遍地冲洗着自己的双手。
“我杀人了。”他木然地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
“我把石头堆倒在那贼的头上,亲眼看着他被裹在泥石流里,给埋到了林子边上。”
“我杀了人。”
“但他罪不至死。”





王满囤种田记 第七十四章
雨过之后,土路成了烂泥,到处都是一摊一摊的水洼,根本下不去脚。直到第二天太阳把路面又晒硬了,后山才进得去人。
刘红征就是第一个赶去后山的人。
刘长征做为唯一的生还者,亲眼见证了这场毫无征兆的泥石流。
此时,后山的树木经过雨水清洗,山色一新,空气湿润,完全找不出一丝昨天厮杀过后遗留下来的火药气息。
但眼前的宁静却不能抚平他昨天生死一刻感受到的惊心动魄。
刘红征觉得这一辈子恐怕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了。他亲眼看着不过短短几秒之间,从山坡上冲下来的雨水夹杂着石块和土壤,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冲出近百米长的距离,所到之处,一切草木尽毁,沟沟坎坎全被埋平。
泥石流一路冲刷到林子边儿上,才算停住。
昨天与自己交手之人就站在泥石流经过的道路上,现在已经深埋在上百吨沙石之下,彻底从村子里消失。
“可惜了。”刘红征蹲在泥石流形成的缓坡边儿上,默默抽着烟。
这场泥石流正好堵住了林子西侧的一条羊肠小路,如此一来,往林子里去的小路就只剩两条。村里人平常都不往进林子去,所以大伙看着从山上下来的泥沙,尽管也吓了一大跳,但左右看看,也没有造成任何损失,又都放松起来。
这会儿三三两两的站在路边儿,口中聊的最多的还是这场大雨,以及家的粮食有没有及时抢回家里,谁家的房子漏雨厉害,得赶紧喊人来修之类的琐事儿。
村长往这一夜之间形成的土堆上洒了一碗白酒,念叨了两句让土地公息怒,继续保着村子平安的套话,就带人回去了。
林子里又没有庄稼地,正经的路也没一条,泥石流冲到哪儿,不管对谁来说,其实都无所谓。村里是没功夫去组织人手清理被埋的地方,所以一切就按老天爷的意愿,顺其自然。
于是这场雨跟这次泥石流的事儿没两天就从村里人的记忆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刘红征本来还打算过来找找自己弄丢的□□,不过天晴之后看着被埋的大半条沟,想想自己一天前躲着的那棵树,现在就压在上百吨石头下面,一时间也是脊背发凉,遂即也打消了挖枪出来的打算。
满囤冒雨回家之后,就再也不能合眼。活生生的人一瞬间被泥石流吞没的画面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亲手制造了这场泥石流,瞬间杀死了一个无从知晓来历的活人。
内疚与痛快同时撕扯着他的内心。
他因为除去隐患而安心,又怀着对死者的愧疚而倍感煎熬。一晚上,他再没有一刻的平静,一心只想着第二天要找个没人的时候,去把山上下来的泥石给收了,再把那具尸体好生安葬。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就昏昏沉沉地卧床不起了。
满囤浑身胀痛地躺在床上,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嘴巴里呼出的气干热的不行。王氏一见儿子淋雨发了烧,二话不说,先给他灌了一大碗的姜汤,叫他捂着发汗。
躺到下午的时候,身上的高烧还没褪去,王氏就着急了。
自己儿子平日里担水砍柴,下地喂鸡,欢实得很。这会儿看着蔫头蔫脑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嘴唇爆皮,王氏这心就跟放在火上煎似的。
搭在三儿头上的凉毛巾换了一回又一回,可就是不见小子的体温降下来。
王氏生怕把儿子的聪明脑子烧坏了,匆匆忙忙跑龚大厨家,借来一瓶去湿邪的药酒,然后掐着满囤的嘴巴,给他灌了一小碗。
*辣的烈酒下了喉咙,满囤很快就醉得不醒人事。
王氏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孩儿喂了药酒不但不好,反而就这么烧得抽搐过去,一下子慌得六神无主。小四已经跑去喊人了,没多大会儿,老大春生就奔了过来,他媳妇丽红跟在后头,领着个穿着黑褂子系着黄布条的神婆。
村子里没有正经医生,巫婆就兼顾驱邪跟看病。
老神婆只说这孩子是雷雨天里冲撞了山神,受了惊吓,先在屋里四角斩了小鬼,又烧了黄裱纸,兑了神符水。
往满囤嘴里灌的时候,小四一个劲儿的嚷嚷着:好脏好脏,还是找刘教官来看看吧。
结果老太婆生怕遇着了刘长脸,心虛之下,一碗符水抖抖洒洒的,也没能灌到满囤嘴里。
当然,这符水本来也没多少用处,老神婆神仙王母的请了两句神,收了王氏的谢礼,就快快地走人了。
能使的办法都使过了,王氏愁容满面的守了满囤一会儿,叫冬子在边上看着,又赶着做活去了。
满囤本来昏沉沉地一夜没睡,这会儿烈酒下肚,倒是完全睡倒过去。一觉睡到太阳下山,红霞满天,才又转醒过来。
醒来时身上已经退了烧,穿的衣服上都是汗,这会儿贴着皮肤潮乎乎的,但身体松快很多,一天水米未进,他饿了。
满囤就踱到灶房里找吃的。这可把王氏喜坏了,急忙喊春来雨来去菜园里摘菜,也不管这会儿已经过了晚饭,扭身去宰了一只母鸡,专门给三儿炒了一大盘肉菜。
满囤浑浑噩噩地坐在饭桌前,嘴里胡乱嚼着饭,胃里空空的,却好像塞了一只透明的兔子,一蹦一跳地让他心烦。
半夜里,满囤突然就不敢出门了。直到第三天的中午,他才强打精神去了后山。
后山的变化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当时,他只借着地势,把空间里的石头跟蓄水池里的水一股脑的全丢下了山,没想到这小范围的人造泥石流在暴雨天扩大了规模,呼呼啦啦带动一片山体滑坡,生生又造出不大不小的一片缓坡来。
这人是挖不出来了。
满囤远远地看着,心里有鬼,也没敢在此地多呆,就拖着脚步回家了。
一进院门儿,正好看见王氏正在太阳底下翻晒那张灰狼皮,满囤只觉得那张皮子上好像有鬼附着似的,露着一股阴森的煞气。
这老大一张好皮子,想要劝王氏丢掉,也是不可能的。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是个皮都被剥了的畜生?满囤只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过还是转了个弯,远远地绕开了。
当天晚上,家里那九只已经长大的小兔子突然变成了八只,有一只丢了。
小四把消息说给满囤听时,他也只是点点头,叫小四不要声张,丢了就丢了吧,兔子以后还会再生。
与满囤突然的消沉相比,少梁却开心了不少。
自从那天暴雨过后,刘长脸就沉着脸盘算着要离开了。克生这些日子跟在刘长脸后面,让少梁极为不爽。
只要刘长脸一走,张家口村就还是他们两个的天下,少梁这会儿就只差没拎个喇叭跑村口去唱“解放兵的天,是明朗的天”了。
当然,他高兴得太早了。
刘长脸走之前,可没打算让这两人太轻松。既然两个小子现在在村里没什么危险了,那就得好好体验体验生活,把前一段时间玩野的心都收回来,不然他俩再回去就更无法无天。
于是,每天的训练停止了。两人在刘长脸的带领下,全天候地跟着老乡们干农活。
农活里面,刘长脸尤其热衷帮人打扫猪圈。
两个小子就不得不忍着恶心,挥着铲子铲猪屎,然而每每这种时候,刘长脸就远远地站在边儿上,看着他们干活。这比铲猪屎还让少梁恶心。
当然,刘长脸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他们。每逢刘长脸去镇上发电报的时候,或者去别处替村长办事、不得不放任两人自己呆在村里的时候,他就把会把这两人拎到利民砖窑厂去搬砖。
搬砖在少梁眼里是仅次于推磨跟铲猪屎的苦活,但也有点儿好处:喜宴就在窑厂上班。喜宴因为感激他们两个,只要见了面儿,就会不停地跑来给两人倒水,帮他们干活。喜宴热情的态度多少给了少梁一些安慰。
当然,有喜宴在窑上的大力介绍,少梁他们很快就跟一帮搬砖头的年轻人熟悉起来。一大伙人哄来哄去,倒也热热闹闹。
满囤因为不得不动手杀人而日渐消沉,但日子不等人。生活还得继续,地里的活也不会因着他满心的负罪感而减少半分。
就在他计划着趁刘长脸不在村里,好往城里去的时候,喜宴跑了过来,又给他带来了关于那个要饭哑巴的消息。
那个哑巴拿着个白瓷缸,似乎是在窑厂周围找什么人。前些日子不知道他去哪边儿寻人了,可能也没能找着,这会儿又回砖窑厂门口来了。
不过这一回,少梁他们看着奇怪,就管了一回闲事儿。说来也奇怪,这哑巴除了跟人打架,别的时候都是不理人的,结果可能看着少梁跟克生长得面善,竟然一动不动地由着他们俩围着他打转。
这么三转两不转的,就叫克生发现了白瓷缸上的红字儿。
“咳,这白瓷缸上写的可不就是利民窑厂的名字么。”
喜宴就学着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跟满囤讲了出来:
“克生就认定这哑巴是来找窑上的人。”
“等克生伸手去拿哑巴的瓷缸时,把我们都给吓了一跳。”
“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哑巴居然放手了。”
“咱们左右这么一打听,这瓷缸是老管事儿的东西。不过管事儿也说了,这瓷缸他一个月前就给人了,这不能说话的叫化子来找的也不是他。他呢,压根就不认识这么个人。”
说到这儿,喜宴就压低了声音问满囤:
“这个哑巴是你什么人?管事儿的等没人的时候,跟我说了,说他这个白瓷缸当时是给你用了。”
“他叫你不用担心,要是这哑巴是不怀好意找上门来,你也不用出面,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也把他给收拾了。”
“不过,你可得好好想一想,万一是你熟人,那这人找得可太辛苦了。”




王满囤种田记 第七十六章
白瓷缸的事儿满囤是记得的。
救那贼人还是七月份的事儿。
当时,这人被拖拉机从身上碾压过去,还在受人踢打,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帮着把人送去了医院。虽说是个贼,但是身上带伤,举目无亲,也确实可怜,满囤离开之前又替他稍微做些安排。正好这白瓷缸留在空间里也没什么用,满囤就把它当成个饭缸,放到了那人的病床边上。
哪成想,这人才住了一天的院,就偷着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谁知道居然还这么有能耐,竟然给他跑来了利民砖窑厂。
可这人怎么说也是个贼呢。
要是放到往日,满囤肯定是不想再管这人的闲事儿了。自己把他带到医院,给他垫钱做手术,叫他好生养伤,已经仁至义尽。结果呢,这人住着医院也不安生,临走前还要去偷大夫们的药品,可见这是贼性难改。
可今时不同往日,喜宴一跟他提起这个人,满囤心底倒是有了那么一份松快。
这是天意啊。
自己是做了坏事,草率杀人,但自己可不是无可救药的坏种,不是吗?自己重生过来,不也做过一件救人性命的好事!
一念及此,满囤觉得压在心口的石头就松动了那么一些。
现在,也顾不上什么贼不贼的了。满囤迫切地需要去亲眼看看这个他救过的人,他要听听这人对他的感激,他迫切想要给自己一些安慰。
他甚至愿意不记前嫌,再次把他介绍给许茂才。如果他不愿意学开车,满囤也不介意替找找赵家人,帮忙给他寻个临时工的活,叫他能维持生计。
激动之下,满囤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告诉了喜宴,接着,自己个儿就蹬着自行车奔去了砖窑厂方向。
喜宴跟他说了,他今天下班的时候,这人还呆在原来那棵核桃树底下。
这笨贼也真是值得同情,既然是来找他,那从一开始就应该呆在核桃树下,一直坚持到他找来,不然也不会出现上一次自己白跑一趟的情况。
算起来,这人在窑厂这边儿断断续续地守着,也有不少日子,只是不知道这人这么些天是怎么活下去的。
满囤一想到这人,脑海里首先出现的还是这人气息奄奄地躺在板车上,浑身污黑,跟才从煤矿里刚出来似的,被卫生所的男护士一脸嫌弃的可怜形象。
嗯,这么些天过去了,这人估计又得蓬头垢面。见了面以后,无论如何他得先把这位领到河边好好冲洗冲洗,然后叫他美美地吃上一顿饱饭。
满囤看了看自己的空间,里面吃喝不缺,另外还有几条闲置的空麻袋。这就可以了,把人领到大车店,三条麻袋一铺,就连晚上休息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对了,上次在医院里无论自己怎么问,这贼人都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满囤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好像自己当时只想着方便行事,大夫问名字的时候,就临时替他编了个名字,登记了事。
既然这人都这么远地找来此地,满囤想,到时候自己还得好好跟他打听一下,也许他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困难,到时候也一并帮着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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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等满囤跑到砖窑厂这边儿的时候,仍然是傍晚时分。这个时间里,窑厂里的拉车人早早就回家休息了,附近田野辽阔,空旷无人。
只在核桃树底下,有一道人背靠着树干,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头凝望着地上被拉长的树影,确实像是在等什么人。
隔着老远,满囤就见着这人脚边儿上放着的大茶缸。不用说,就是那位找过来了。
等走得近了,满囤凝神打量,不错,正是这人,是他救过的人。自己在他胸骨骨折、不能行动的时候给他擦洗过全身。现在一打照面,满囤就认了出来。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位身上这一回看着还算干净。
感谢老天,当时救人只不过是动手之劳,而此时,看见这人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满囤顿时有一种欣慰与侥幸,这人好端端地站自己跟前,足以抵消一部分自己犯下的罪行。
满囤跳下自行车,用自己能做出的最友善的表情面对着对方,亲切地开口道:
“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叫王满囤。”
这人坐在那里,停了一会儿才把头转向满囤的方向,也不说话,只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人受伤的时候,满囤还觉不出来,这会儿直直地站到自己眼前,才发现这人身材高大,比起他三伯的这副身体来,足足高出一个脑袋。
这会儿,这人身上裹的也不是脏布条,而是一身干净的土布褂子。长手长脚,肌肉匀称,比起当时精瘦的样子,现在看起来结实了一圈。恩,不算上他心里那么点儿眼红的因素,那么这样矫健有力的体形绝对令人侧目,放在前一世,如果他能跟自己一起出现在健身房的vip室,那么一天之内他们两个都会成为cnt健身俱乐部里的红人。
也许成不了红人。
这人身材一流,长脸细眼,五官端正,只是脸上的神情却透着那么点儿混沌,就像是被致幻药彻底毒傻了的西弗里,一夜之间从t台换到了疗养院,对着镜头流着口涎,让多少追随者一夜心碎。
想想也是,这人混世过活,偷窃为生,街头陋巷里打转,哪里养得出神采奕奕的气质。
所以满囤在无意中忽略了这人与初次见到时气质不符的问题。
这人见着满囤过来,也不答话,只是从地上小心地捡起他的行李,装到随身的破麻袋里,左手拎着,往满囤跟前一站,微笑点头,一副淳朴忠厚的模样。
别看喜宴哑巴来哑巴去的叫他,但眼前这人其实是会说话的。满囤本想着就在此地把这人的情况简单了解一下,不过一想到这人已经在这棵核桃树下日晒雨淋了好些天,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眼看着天色不早,先抓紧时间找个地方安顿他才是正经。
不过,这会儿喜宴已经回村,自己跟窑上的人关系也很不怎么样,想要把人安排到窑上住,确实不方便。
那就先回村罢。
也不必带他回村里。村口有个大车店,先叫他凑合两天,等刘长脸一走,自己就把这人带到城里去。
不过自己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一想起这人是个做贼出身,满囤心里就有些嘀咕,自己骑车带他回村吗?
这人可不是柱子少梁他们,满囤可不愿意叫这人站到自己背后。
但要叫这人骑车带自己呢?这人可也未必会骑自行车。
想了半天,算了,还是自己带着他吧。满囤心里打定了主意,冲着他示意道:
“跟我来。”
结果话才出口,就发现这位大个子已经把麻袋放到了自行车的后车座上,人就很自然地站在路边儿,等着跟满囤一起离开。
满囤一想,也是,山里的泥路颠簸的厉害,一个人骑车都够呛,两个人还是一块走回去算了,正好路上也能多跟他问问话。
结果满囤还是小看了这位。
他们走出了砖窑厂,满囤没能问出这位的名字。
他们走过了四秀坡,满囤没能问出他是怎么找来的。
等两人都走过了一半儿的路程,满囤还不知道这位是哪里人。
一路走下来,满囤也无话可说了。
这高个子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沉默是金。一路上无论满囤怎么问话,他都用点头来代替回答,满囤问得急了,他就扭过头来,很真诚地盯着满囤的眼睛,继续认真地点头。
满囤也弄不清状况了,当日他明明开口说过话,这会儿怎么一声不吭?
不过满囤今天接到了人,心情还算不错,就不跟他计较这么多。
“你不说自己从哪儿来的、家在哪里也成,但总得说出你叫个啥。”
这位就点头,嘴角带点微笑,笑得很诚恳。
满囤已经深刻理解了点头的含意,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竖着耳朵等下文了。
这人虽然是在点头,可不表示着同意,点头对他来说,就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动作。
“我知道你会说话。”
点头。
“你还记不记得你被拖拉机撞了。”
点头。
“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吧。”
点头。
“记不记得都无所谓了,反正你也不会说。”
点头。
“我会给你安排以后的生活,只要你改邪归正,不再偷窃。”
点头。
“不过你得去城里生活。”
点头。
“你会不会种地?”
点头。
“看你手掌干净,应该没种过地。”
点头。
“你是不是不打算说话了?”
点头。
“你知道我是谁?”
点头。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点头。
“你是不是以后还要做贼。”
点头。
满囤扭过头来使劲盯着他看。
这人也盯着他看,而且还是点头。
“好了,你也别点头了。你不说也可以,但是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必需听好了。不然就别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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