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草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华子
喀喀的皮靴声,卡住了金鸡脖儿的狗放屁,恹恹(yan)的垂头立在吉德身旁,耗子见猫似的蔫巴。刚才那盛气凌人的威风一扫而光,龟孙子啥样他啥样。
乌拉草 第437章
“啊咿呀,大少爷,大大的不敬!大大的不敬!”
山田像见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嘘嘘哈哈的。又酸唧猴儿似的翻脸,酸皮拉臭的对金鸡脖儿说:
“鸡脖子,你的咋搞的,咋让大少爷一个人跑来了,我不是让你去请吗,太不像话!狗东西,越来越没规矩?龟河大佐都震怒了,我看你皮子紧了,倒空我好好熟熟你皮子的有。”
金鸡脖儿嗨嗨的叩头,吉德瞅着山田说:
“山田先生,别演戏了,黑毛猪能染成白的吗?老鸹能变成八哥吗?狗的习性是围着主人转的。侦缉队的人请人,就好比打铃铛幡贺喜,再说好听的也不对味,丧气!俺这个人呢,面子矮,怕掉架,就一个人遛达来了。俺揣摸龟河大佐请俺,多长脸的事儿啊,别拥护几条癞皮狗搅了一场好戏?山田先生你说,俺屁后要跟这一帮屎壳郎,与大佐面子多不好看呐?人家还以为龟河大佐就喜欢招屎壳郎呢!俺不管咋来,都是被扼住喉咙的人,说请那是对客气的亵渎,埋汰中国几千年文字所带有的深深内涵。俺这个人是山东棒子,喜欢直来直去。你们日本人的虚套,不实在,净是些指鹿为马的瞎事儿?明明是押解嘛,偏偏说请,埋汰人都体现你们日本人诡诈的本性。押解就押解嘛,脱裤放屁,有啥难为情的。你训斥金队长,无非怕俺跑喽!俺能跑哪去,跑了和尚能跑了庙?俺再咋跑,你山田少佐还不提溜嗒嗒板儿追俺呐?还得喊,‘嗳!吉大少爷,你别去俺们日本,俺那可不喜欢你这棺材铺老板,棺材俺都自个儿做好了。’哈哈,山田先生,俺说的对吧?”
“大少爷,玩笑大大的。我们老朋友的有,深一点儿浅一点儿,我的不计较?话,总是要说的。中国有句俗话说的好,砂锅不打不漏,话不说不透,咱俩儿是打出的老婆揉透的面嘛,熬上的荤油,凝不了了?有请,大少爷!” 山田二皮拉嘎唧的说。
“等等,山田先生。”
小鱼儿一脸的严肃,从虎头赶的马下来,急匆匆走两步,挽住吉德的胳膊。
小鱼儿的突然出现,把吉德和山田都弄得措手不及。吉德责怪的眼神足以说明内心的震怒和溺爱,嘴上呶呶的,从鼻孔里发出“你、你?”。山田哑然得呆如木鸡,涅拿得两眼发出怯怯的异样神光。心说:我的妈呀!耳闻吉老大的鱼儿夫人是个出了名的柔美辣子。哎呀,百闻不如一见,果不其言,愠怒的样子,透着割脖子的美。面如满月,恰似带霜的桃花;五官秀气得巧夺天工,透着冷漠的百媚千态;似水如柳的身段,****悬峭,匀称得都顺了眼;浑身上下透着豪杰气,散发着凛凛的烈火般激情。鬼斧神工,天造尤物啊!山田被小鱼儿女丈夫的风范和气质,慑服得脑门子滃滃地泛起红疹子,丑陋的灵魂悲叹得无地自容,有个地缝都能钻进去。但狂妄军国主义的桎梏,深深地羁绊着他人性的本来真实,对漂亮女性的崇爱和喜好,只能是昙花一现的错误,大日本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山田收回心猿意马的瞬间,公鸡抖落毛,狠狠的咬咬牙,恢复了意志力,瞅着心里盛怒表面含愠色的小鱼儿,虚心假意的说:
“啊呀,是鱼儿夫人吧!不知鱼儿夫人驾到,有失远迎,惭愧惭愧!”
“啊,这位一定是山田少佐先生。上次你光临寒舍,也是不请自到,你没容我接你?上行下效吗,有啥惭愧的呢?你们来咱这噶达,又有谁请你们了呢?自个儿的地儿,我愿来就来,没碍着谁事儿吧?” 小鱼儿喀崩拉当脆地说。
“嗬,嗬……”山田语塞鼻齆(weng),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是灵牙利齿,玲玲盈耳,又泼辣善言,锵锵有力。
“嗯这没啥,太正常不过了?你们也是崇尚孔夫子的,只是没教化好,好书念歪了,成了骡子念经,白费!山田少佐先生,你不知道吧,咱这噶达有个风俗,爷们出去会贵客,娘们必须陪着,侍奉左右。要不就是缺德少教,不守妇道,会让外人笑话掉大牙的。你们日本女人可福份大了,不用遭这个罪,爷们搁外头多狼,回家小猫似的乖乖。嗨,咱东北女人太操心了,襄夫教子,大事儿小情,没有撂过手的。你啥事儿找咱当家的,是在这儿说呢,还是……” 小鱼儿顶颏噎嗓子地说。
“啊鱼儿夫人,是龟河大佐请客,我可没那么大面子?你看……啊,啊,既然鱼儿夫人这么赏脸,一块请吧!” 山田被小鱼儿呛得哏儿喽哏儿喽的,只有讨好的份。心里直骂小狐狸精,美人蛇,小辣椒,小泼妇,嘴上吭吭嗤嗤地逢承着说。
“哦,那我算来对了。这么大人物,我也开开眼,见识见识!孩儿他爹,耗子咬气球嗑[客] 气啥呀,走吧!” 小鱼儿表面大咧咧的,黑瞎子吃大枣,满不在核儿,心里惴惴不安,像灌铅似的,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吉德心如刀绞。这时看小鱼儿能同他一道蹚火,足见小鱼儿出于一片真情厚意。可她知道不,进的是狼窝,凶多吉少?俺咋能让一个女流之辈,俺心爱的老婆,五个孩子的妈妈,跟俺一道受辱遭难呢?吉德想到这噶达,上去就给小鱼儿一个耳雷子,打得小鱼上的粉脸儿当时就苍起来了,嘴里不停的骂:
“小贱货!你个老娘们家家的,不遵妇道,疯疯张张的成何体统?你这个累赘,哪哪都有你显勤儿,这皇军司令部也是你来的地吗?让人家多笑话,净丢俺的脸,还不快滚回去!惯得你无法无天了,大老爷们的事儿你也敢掺和,****不知香臭?自个儿家里你耍耍蛮缠也就罢了,还上这儿逞晒,不要命了?虎头!虎头,你把这个不要脸的败家娘们给俺整回去,别让她在这丢人现眼,听见没有你个狗奴才?善主无恶狗,狗都不如的东西!”
吉德这一耳雷子倒把山田打傻了,不知所措。金鸡脖儿更是一副惨相,惯性的以为这一巴掌打在自个儿脸上,惊慌失措地捂着嘴巴子。虎头大手大脚地往车上拽小鱼儿,小鱼儿不顾火嗤燎的脸蛋儿,哭喊着挣扎,把着车辕子,说啥也不肯上车。
这一吵闹,惹来不少过路的住脚围观,唧咕嚓嚓的议论纷纷。还有后来的,挤挤擦擦地往前拱,嘴里不住的问咋的啦咋的啦。
“咋的啦?日本人熊人呗!吉老大都火了,那么好的太太都下得去手,舍得打?”
“你懂个屁?不是拥护啥事儿,日本人要拿吉大少。小鱼儿这小浪娘们可虎嘘了,急三火四的来护着吉大少。吉大少怕小鱼儿受拐带,才演这出苦肉计给山田看。你瞅山田还傻不拉唧地看呢,傻驴揍的。你日本人再鬼叨,你能玩过吉老大,鬼灵精!小日本就得吉老大这样的智多星,要不还不上房揭瓦呀?”
“小日本恨吉老大齁齁(hou)的,那真是眼中针,肉中刺,可又拿不出啥真凭实据,只听轱辘把响,不知井在哪哈?吉老大这么玩火儿,说不定哪下子碰到刀刃上。”
“你们听说了吧,吉老大和那个叫冬至的拜把子兄弟闹翻儿了。那小子一气之下,跑到草上飞那哈去了,当了胡子。领人劫了穿山甲好多的大烟土,还当上了二当家的,坐上了王福队的二把交椅。这下够吉老大受的,冬至那小子反目成仇,还不收拾他?”
“你还别说,这是不是让日本人盯上的由子啊?那穿山甲可是投靠了日本人,冬至那王八羔子劫了穿山甲的货,日本人还能眼睁睁的不管呐?说不定,日本人就是冲着这一点,要拿吉老大的呢。”
“王八不喘气,都让你说了?这过去这叫株连九族,日本人管你王八翻不翻盖子呢,赊酒找提溜瓶子的,你大少爷是冬至的大哥,能脱了干系?说不准你们串通好的一担挑呢?不拿你吉老大示问,还******拿夹枪褢棒的婊子示问呐?”
“别他妈瞎咋咋,瞅帮狗吃食儿的马六子带警察来了。哎哎,龟河那老鬼也出来了。哎哟妈呀,乌秧乌秧的日本兵哟,这下有好戏看了。”
“你他娘的,良心让狗吃了?看小日本祸害咱自个儿人,你还幸灾乐祸呢,啥他娘的揍性?”
“你嚼性啥?俺看是狗咬狗一口毛,吉老大也不是啥好玩意儿?你瞅把他狂的,冬至再不济,也救过他哥仨儿的小狗命啊?说撵就像撵狗似的撵啦,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听说那几个拜把子的好像散伙儿似的,谁也不勒吉老大了?这可好,晒干了!”
“这叫拉完磨,卸磨杀驴。说书说的好,没有不散的宴席。拜把子那玩意儿,这年头操蛋了,哪像刘关张一头磕下去,生死相依相靠啊,那才叫生死弟兄呢。如今儿个,哥们再好,也是各有所图,相互利用,相互刮油,隔心隔肺呀!终究不是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隔宗隔脉的。”
“闭上你那腚门,快瞅龟河老贼向吉德叩头呢。”
“这有啥稀奇的,虚心假意,我顶看不上小日本这一套了?明明黄鼠狼想吃鸡,可先拜拜你,抹嘘抹嘘你,好让它舒舒服服的吃,多阴损!我看吉老大这回可是脚踩土豆,要秃噜皮?龟河叩头,小鸡遭殃!”
“你别三七疙瘩话,先听那老东西咋说。你那屁沟子,老张着啊?闭一会儿,也没人把它当嘴!”
龟河二郎抖抖神,晃晃膀子,昂昂头,有意让大家伙儿听见似的,净任儿高吊门地说:
“吉德君,你的好样的,割袍断义,很是和大日本武士道的精神。你的,大英雄也!我的本来想请你的喝两盅大日本的清酒,可不巧的很,实在抱歉。我的听说马胡子的闹事儿,正好的请你帮衬。王福队你的熟悉,皇军的不熟?啊,借鸡下蛋,你的也可报报私仇。你的拜把子那个冬至,大大的坏了。他抢了皇军让穿山甲收缴的大烟土,我的不高兴。皇军是提倡禁烟的,查抄烟馆,没收烟土,皇军的义不容辞!你的大日本皇军的铁杆朋友,我的信任。皇军要踏平马虎力山,逮住冬至,我的交给你,你的亲手毙了他,以解你的心头之恨。为虎作伥,我的不信。小人的干活,通通的死啦死啦的有。鸡脖子瞎下蛆的干活,小蛐蛐儿一个,我的拿他开刀,为你的雪耻。山田少佐,把鸡脖子的抓起来,送宪兵队,严加审讯。谁叫他胡乱的污赖皇军的朋友,小人的我的不容?”
山田不知是计,刚要争巴,龟河一梗脖子,给山田使个眼色,山田朝身后的宪兵吼了一嗓子,“把金鸡脖儿抓起来,送宪兵队!”
宪兵上来就把金鸡脖儿摁住了,拽住要带走,金鸡脖儿挣挣巴巴地喊:
“我冤枉啊!太君!太君!太君!我说的都是实情啊,没有半句假话?我一点也没扒瞎,吉老大确实通匪,还给马胡子粮食棉布呢。太君、太君,我胡子里有内线,不信我把他领来和吉老大对证?我冤呐太君,太君!……”
山田怕金鸡脖儿都胡咧咧出来,上去猛的一拳,就把金鸡脖儿的嘴打歪歪了,血哗拉拉的淌,两颗大门牙都打飞了。这回金鸡脖儿成了拧脖挨宰的鸡了,翻着眼皮,让两个宪兵拖走了。
真是不懂高句丽的话蒙音儿,‘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后轱辘转撵不上前轱辘施密达。’
人群中有人喊:
“打得好!打得好!狗咬狗啦!”
“这就是帮狗吃食的下场!”
“狗汉奸,扒他的皮,掏他的瓤儿都不解恨,活该!”
围观的人们心里明镜似的,龟河是自顾自的往自己个儿锅里贴大饼子,王八头抓着奸夫,打报信的,这不是要挟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拿金鸡脖儿当了替罪羊,边套近乎地边往吉德身上扣一个又一个臭屎盆子。惩治金鸡脖儿明里是他下的舌,挑拨离间,你吉德要恨你恨金鸡脖儿,与龟河我无关,我也不信金鸡脖儿那一套,我还拿你吉德当朋友。同时暗藏杀机,挑明我龟河啥都知道,你吉德小辫子就捏在我手心里,你敢支愣毛,我就褪你的皮?龟河和山田又打又罚金鸡脖儿,无非做样子给吉德看,刘备摔孩子,刁卖人心!这更加重了埋汰吉德的砝码,当众公布吉德是我大日本的铁杆朋友,你吉德有八张嘴也扑拉不清。乌鸦落在黑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往死胡洞里逼着吉德。吉德你要不从,我龟河就翻桌子扯腿,就地当反日分子拿下。你吉德当众要顺从了,还有啥话好说,不言自明,你吉德在人们心目中就是大日本的朋友,中国人心目中的汉奸。你就会成为一堆人不耻的****,还用我龟河归楞你?哼,你吉德只有乖乖的抱上我这棵大树,乘凉吧!
乌拉草 第438章
大伙儿多有为吉德叫屈的。不明事眼儿的,还对龟河的话,信已为真了呢。
“龟河大佐,俺有一事不明,啥叫朋友?有强拉硬拽的朋友吗?剃头挑子一头热,拉郎配,叫朋友吗?” 吉德一箭中的。
“这,这,……”龟河瞠目结舌。
“俺告诉你吧,大佐先生。朋友,得志同道合。志不同道不合,能成为朋友吗?朋友,得两厢情愿,俩儿好嘎一好,才能成为朋友。一厢情愿,上嘴唇一搭下嘴唇,咱俩儿是朋友了?又舞枪弄棒的逼迫对方,那叫交朋友吗?朋友,得情同手足,同赴荣辱,交颈生死,这才叫朋友!你骑在俺脖子上拉屎,肆无忌惮的埋汰俺,俺能和你成为朋友吗?你刀架在俺头上,硬说俺是你的朋友,这不强加于人吗?谁都知道咱们是水火不相容的两类人,你是中国人的强盗,俺咋能与强盗为伍呐?你不用拿鸡脖子砸俺的筏子,金鸡脖儿是你圈养的中国人中的败类,俺瞅他一眼,都后悔十年?冬至是俺拜把子兄弟不假,俺们不同宗但同族,不做兄弟可做朋友,不做朋友可做乡邻。总之,还没有达到同室操戈的地步,更不能借强盗的刀,杀自个儿的同胞骨肉,那莫免太残忍了吧?你这连猪狗都想不出来的主意,竟出至一个受到早稻田大学良好教育的大学生之口,你不觉得害臊吗?至于王福队,在俺们老百姓眼里他们是胡子,可在心中他们是打强盗的好手,老百姓眼睛是雪亮的。猪身上的膘,哪噶达好,哪噶达孬,一目了然。你让俺帮着强盗打打强盗的好手,那你不针鼻眼儿看人,太小瞧俺吉德了吗?”
吉德凛然无畏地侃侃陈词,弄得龟河抽筋扒骨的拙形裸露,瞠乎其后。吉德丢下不屑一顾的龟河,转身面对大伙儿:
“乡亲们!龟河大佐说,他们提倡禁烟。至打他们来了以后,黑龙镇的大烟馆少了吗?俺看是明里的暗里的,越开越多。俺听金鸡脖儿说,王福队劫的大烟土,就是龟河大佐弄的外快。龟河大佐,没错吧?”
“哪里?鸡脖子虎操的,八嘎!”
龟河狼狈的一脸的尴尬难堪,强作镇静,维护要散架子的尊严,气得啡啡的,不住的向山田使眼色。山田眼睛发直,目瞪口呆地只管瞅着吉德,压根儿没看龟河。
“乡亲们!俺今儿个,要不随日本人去,就得蹲日本人的笆篱子。去,就是卖自个儿,帮拉拉蛄嗑自个儿家的庄稼。俺嚼巴嚼巴舌头,疼,还没有丧志当糊涂虫的地步。”
“吔!吉老大,你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龟河大佐这么抬举你,你倒猪八戒倒打一耙,给台阶不下驴,那就怪不得龟河大佐不给你面子了?来人!请吉大少爷上车。”
山田边说边下令,上来两个日本兵,把吉德架上敞篷汽车,小鱼儿狼哇的发疯,挣开虎头两只大手拽着的花斜纹后衣襟,一步两尥蹶子,几个日本兵上来拦都拦不住,扒上敝篷汽车,亲亲糊糊地搂住吉德不放。
吉德无奈地说:
“孩儿他妈,你这是何苦呢,这不卖一个搭一个的自投罗网啊?快下去,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鱼儿拧着性子,执拗地说:
“我不!要死咱俩死在一块儿!”
吉德抹嗤两眼说:
“你哟,俺受韩信胯下之辱不足兮,你一个娘们家家的抛头露面,野兽是不会怜悯你一个弱女人的。还会恬不知耻的炫耀卖讽你,以此挟持俺。”
小鱼儿显得临危不惧,生死置之度外,又挑皮逗嘴地说:
“孩儿他爹,能咋地你?你一个大老爷们怕啥呀?铁打的脊梁金铸的膝盖,大不了一个死!窝窝囊囊的活着,还不如死个腰杆直。我娘们不假,就陪你显摆一把,抖抖母鸡毛。我呀,穆桂英陪郎君上沙场,轰轰烈烈、爽爽快快地当一回杨门女将,咋样?”
吉德心里是麻杆打狼,怕的是两头,晃着头说:
“你呀,俺拿你没办法?又耍上老姑娘小性子了,多暂能改一改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任性劲儿呢?嗯,这也好,省得俺打发小鬼招呼你啦,一块堆见阎王去吧!俺是拿孩子打狼,豁出去了。可、可你不能扔下那窝小崽子不管吧?小鬼子要把咱俩窝老啦,驴驮马拉的那帮小崽子没爹没娘的,可咋整啊?”
小鱼儿动气地说:
“贼钻被窝不说,还撂胳膊蹬上了腿,这不欺负到家了吗?我是死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拿二傻子不识数吗?我倒要看看小鬼子敢把你咋的?老娘可不好惹的,我豁出小命不要,也不能让他们动你半根毫毛,碰倒喽我让他们跪着扶起来?他们要敢碰你,我就死给他们看?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不能有半点闪失。你别抽抽囊囊的牵肠挂肚,孩子们我都交待给月娥姐了,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他们不放你,我陪着。他们一天不放你,我陪你一天。他们一个月不放你,我陪一个月。他们一辈不放你,我陪你一辈子。我这辈子就是你身上的虱子跳蚤,肚子里的蛔虫,硌应死你!哼,瞅啥瞅,没见过呀?你拔啥豪横?小鱼打横,鱼鹰也白搭!”
吉德亲妮地搂紧小鱼儿,心爱地说:
“俺这一生一世就好一口,多愁善感,怜香惜玉,见不得女人给俺一点儿好?都说两好嘎一好,俺都成了一块心病了。你说你们仨,还有大丫儿,俺哪个放得下,就怕你们受一丁点儿屈。有一点儿疤楞结子的,俺那心呐,比刀割的都疼,都淌血呀!你说你冒舞喧天的,来这一下子,俺,俺那心里能好受吗?你瞅俺好像整天价没正形似的,一出一出悬得楞的,可俺心里装的都是正事儿。俺不是非想和日本人较劲,俺一寻思起杉木唆使日本浪人,放火烧咱大舅扎皮货的马神和咱家的铺子,心里就犯堵,硌应日本人。他娘的,又来了这帮如狼似虎的鬼子,更是雪上加霜。挥戈弄棒的,俺一瞅就眉头紧锁,心里聚个大疙瘩!哎,他们不往好草赶,越整越猖狂,有恃无恐,俺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不管好人赖人,只要你打鬼子,俺就出钱出力,搭上一条命又能咋的?本来俺就是个穷光蛋,一无所有。还不是这噶达人好,水好,才使俺暴富,显山露水了。要不俺干啥头拱地,又买机器又合伙的,不就是想和他娘的日本人较量较量嘛!财大才能气粗,没有本钱,你咋打鬼子?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小鬼子凭啥咋咋呼呼的,不就是腰比咱粗吗?俺要千方百计多弄钱,捐给像邱大哥、姜尚文、草上飞、鱼皮三等这样的打鬼钟馗,等把鬼子赶跑了,俺就本本分分、安安静静的过咱们的小日子,把爹娘和春芽接过来,咱一大家子和和美美的享清福。俺到那时,啥也不干啦,好好地稀罕稀罕你……”
小鱼儿掏心窝儿地说:
“我最担心的正是这儿事儿。拿脑袋当枪使,悬得扔的。你往后多长几个心眼儿,表面和日本人整个虎皮色,别硬碰硬?小鬼子这是刚落草,翅膀还没硬呢,睁一眼闭一眼的任你胡闹,等羽翼丰满了,还不下刀子呀?你往后别啥事儿都打头阵,委以如蛇,眯在草棵里,背后多给日本人捅几刀子。瞅你整那苦肉计,把自个儿都搁进去了?哥们哥们整得硌啦巴生的,朋友朋友整得不清不混的,家里外头没有不说你的。就连大舅都蒙在鼓里,大舅妈哀声叹气地说你变了。只有蔼灵和我心里明白,我又不能挑灯说亮话,只有心里替你抱委屈?”
吉德端着小鱼儿的下巴子,端详着说:
“你咋猜出来的是苦肉计?鬼人精!”
小鱼儿一笑一抹搭地说:
“买的没有卖的精。你说的话你忘啦!”
龟河愣愣的瞅了好一会儿如花似玉的小鱼儿,对山田在他耳边搬弄舌头,也没进盐尽。他摆手制止了日本宪兵的阻拦,心里佩服小鱼儿为夫情切切凛然舍身的勇气。嘴上又大放厥词:
“哈哈,搬来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大伙儿都瞅见了吧,吉大少爷,夫妻双双主动为皇军效力,这真是天皇陛下的洪福啊!人心所向,众望所归,所向披靡,不可阻挡!几个小螳螂,妄想阻挡大日本皇军的战车,谈何容易?东北娘们大大的有种,爷们大大的,我的欣佩。大日本皇军洪水猛兽的干活,几个马猴子通通的不在话下,一勺拿大。真是天助我也,大大的开路!”
马六子轰开众人,闪出一条道,日本兵摩托车开路,龟河和山田坐着敞篷小汽车居中,十几辆大卡车拽着大炮的鬼子随后,吉林治安军拿脚当汽车轱轳尾随,倾巢而出,浩浩荡荡地开出了黑龙镇。
殷明喜、钱百万和二掌柜等呼拉一大帮人听信跑来,望着渐渐弥散的灰尘发愣发呆。马六子和邓猴子凑过来,各怀鬼胎。
马六子掞掞(shan)地说:
“大少爷真是的,老牛顶架,较的啥劲呢吗?拿鸡蛋硬往石头上撞,合算吗?还有那小鱼儿,更是添乱,自个儿硬往火坑里跳?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旗鼓相当,天生的一对犟种,鸳鸯配,花泥鳅。嗨,这两玩意儿,像斗鸡似的,非得啄瞎对方的眼睛不可?”
殷明喜没睬也没有搭茬儿,两双老眼望着向东方向,一直没把眼神收回来。邓猴子的表情,就像耍弄黑驴圣的猴子一样,幸灾乐祸。又像夹尾巴狗,阴阴地瞟着殷明喜,装作恭顺而又讨好,慢悠悠地说:
“我的殷会长呀,不是老朽我多嘴,好扯闲话?你如今可不比从前了,是满洲国的商会会长了,替日本人办事。大少爷再这么无法无天的瞎乱扯,说不定真闹出点儿啥事来?咱们虽是不同宗,但同族,都不外?咱把丑话说在头里,日本人可是属狗的,又是驴性子,那要翻起脸来,恐怕连你都咬喽!咱得慢慢抹嘘,日本人才会捋顺条杨。着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爷们老这么二五木匠,戗茬整,早早晚晚还得吃比这还邪唬的眼下亏?我这是好心,你别当驴肝肺?就打今儿个的事儿说吧,不有那句话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未为?说是拥护大烟土被王福队劫了,就动用那么多兵去围剿?那是借油子,扯蛋!其实是王福不当胡子当上反日的骑兵大队长了。都是那个邱巴佬捅咕的。吉大少爷好像也插了一腿,还说不太准,没定砣?可冬至那小子,确确实实坐上王福队的第二把交骑了?他和大少爷拜过把子,能没有牵扯?多亏龟河太君网开一面,那还不是看在你会长面子上,要篙山田少佐早小鸡窝脖儿秃噜毛了?龟河太君讲究的是怀柔之策,宽宏待人,煨汤文火,多暂把你熬得骨酥肉烂,筋融化皮,才称得上日中亲善,共存共荣。你们爷们就是短火,看你们爷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出又一出的,龟河太君对你们爷们咋样? 不还是迁就有余,爱护有加呀!啥意思,还不是等着你们回心转意,感化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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