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终有千千结
因着快到清明节下,来扫墓上坟的人不少。墓地周围到处都飘着一股子烧了纸的糊味儿,与来的路上那种草绿花香很不相宜。
姐妹俩拿出供品摆的整齐,又点了香插在坟前。这才点了火,边烧纸钱边与故人絮絮说着话。
杜秋想念母亲,方一开口鼻子就酸涩难抑。可她不想哭,她怕母亲泉下感知到了会更加不放心她。母亲只有知道她好好的活着,方能安息。而这厢的蕴儿,已然泣不成声。她心思单纯,更别提有杜秋那样的城府气度。她是有点什么,都必得要表现出来的。
“母亲,秋儿很好。你留给我的嫁妆我很喜欢,只是苦了你自己了。那样好的东西,你尽数留给了我...母亲,你安息吧,女儿一定不负你所嘱,定会嫁得如意郎君,一生恩爱。不要在牵念秋儿,秋儿不能害母亲生死都不安心。母亲...”
生生逼得自己把眼泪咽下肚里。烧完了纸,又清理干净周围的杂草,方才起身。
刚刚还春光明媚的天,一会的功夫就变了。日头渐渐被厚重的云掩盖,有不大不小的风阴沉吹过,吹的身上凉沁沁的。姐妹俩急忙赶路回家。紧跑慢赶的,这空气又似能拧出水一般沉重。刚到城外,雨就下来了。
雨也不大,烟雾蒙蒙的春雨。本是该停下赏赏这难得的如烟春雨的,可是杜秋穿的太单薄,此时她只觉得春寒无孔不入的往身上钻。
刚到家,衣裳还未湿透,杜秋已是喷嚏连连。蕴儿急忙的煮姜汤,烧热水给她擦身子,都还是没有来得及,杜秋着了风寒病倒了。这天已黑透了,若是把杜秋一人放在家里去请郎中,蕴儿终究也是不放心,只好先好生照顾一夜,等明日在请郎中来瞧了。
可杜秋这病来的突然又生的重,到了夜里就发起了高热。蕴儿一夜未睡,时不时的烧热水给她擦手擦脚。之前夫人生病发热之时郎中说过,用热水擦擦手和脚就能好些。
天快亮时,杜秋的高热总算退下来了,醒来喝了几口姜汤又睡过去了。蕴儿这才稍稍放松,和衣躺下睡了。
天亮才去请了郎中,那郎中便急急赶来。蕴儿心中奇怪的很,以前夫人生病去请,磨磨唧唧不肯来也就罢了,看诊也是稀里糊涂的,个个郎中张嘴说辞都如出一辙。如今小姐病了,他倒是来的快。
风寒也不重,郎中只道杜秋是过早减衣了。所谓春捂秋冻,这个时节时气尚不稳定,且得穿着冬衣好生保暖。
开了药方,又安顿了蕴儿仔细照顾她家小姐即可,药会让小厮熬好了送来。且连看诊药费都不必付了,只为着:“你家小姐刚刚失了母亲,也是我的责任。你们两姐妹留着银子好好过活罢了。”这样的缘故。
蕴儿心中更加疑惑,奈何杜秋才醒来,精神尚不大好,也不好拿这些微末小事去问她,徒又惹她烦心。或许真是那郎中好心照应,见她们活的清苦,才这般体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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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6章 初春风寒下
风寒第三日,杜秋喝了药精神渐渐好起来了。榻上窝的无趣,便也下地走一走。母亲生前照料细微,她也肯乖乖听话,故而有好几年都未有染过风寒。而如今母亲尸骨才入土,她便任性妄为,不顾蕴儿劝阻换下冬衣,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正想着母亲暗自伤神,就听见大门被敲的山响,她在屋里都听得清楚。几乎就在一瞬间,她想到了李錡第一次登门之时。而此时这门外之人,会不会又是那位不速之客?嗳,怎会是他。他若是一人,必不会将门拍的这样响。若是带了随从,哪个下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叩门?杜秋不禁失笑出声,一个敲门声就引得自己心里想出这些有的没的,当真是好笑。
蕴儿正在院子里的小厨房煮粥,听见敲门声倒是唬了一大跳。这哪是在敲门呀,分明是要拆了那门。蕴儿性子火爆直爽,立时就拿了用来盛粥的大木勺要去教训那门外之人。
杜秋在窗边看的有趣,也想去看看门外来人到底是谁。可又碍着身子还未好全,怕又重了风寒,到底也没敢出门。
蕴儿火急火燎的开了门,刚要怒骂出声,却见来人一脸赔笑的样子,笑嘻嘻的忙作了一揖才开口问道:“这是杜秋小姐家么?”
蕴儿没的好气回应他,因着小姐时常教她大家闺秀的礼仪,才生生忍住没有用大木勺敲他脑袋。但火气岂是能轻易压住的,她怒目相视,又口中暴躁道:“这是杜秋小姐家,你便能来拆我家的门了么?我家门可有招你?”
其实门外之人杜秋是见过的,他便是上次来传那句“来年五月天”之人。这人是衙门孙大人手下的官差,粗野之人,又无多少知识,自然是教养不多。上次是得到命令要在门外守着,见到杜秋才能传话。而这次,是孙大人命他将一些日用吃食送来杜秋家里。他并不知杜秋是何方神圣,只是孙大人命他时,口口声声提到一位“上面之人”。他便私心揣度杜秋不会简单,想着送来东西兴许能讨些赏,心中欣喜之下手上打门的力道就重了些,这才惹得蕴儿不快。
那人见来开门的人并不是上次见到的杜秋小姐,许是她的侍女。又听得对方语中不甚客气,怕得罪了人,忙又弓腰点头的赔罪,道:“是小人的不是,小人怕小姐你听不见叩门,这才使劲拍门...呵呵呵。”
蕴儿并未依言饶了他,还是有些怒意未消,又道:“你当我耳背么?你不如拆了这门直接进来岂不更好,还省得我费力跑来给你开一趟!”
“小姐小姐,您快消消气儿吧。小人是奉命来此,给一位杜秋小姐送些东西的。你看...”这人语中更加卑谦,谁又能想到惹上这么一位姑奶奶。话说完就指着身后两个堆在一起的大箱子给蕴儿看。
蕴儿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才想到自己还未问过对方登门的来意。细细打量一番,才发觉这人一身官差打扮。方觉有些失礼,慢慢收起了火气说道:“算了算了,想来你也不是有意。”又指着那人身后的两个红木箱子问道:“这些都是何物?是谁让你送来给我家小姐的?”
那人陪着小心回道:“这具体为何物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些日用吃食。小人是奉了府尹孙大人之命,替一位贵人来送这些物什。”
一问三不知,蕴儿也不敢轻易接了东西。便让那人先在门外候着,她进屋去通报一声再说。
杜秋听了蕴儿的传述,隐隐有些猜到了。上次传话那人不也说过是奉了孙大人之命么?杜秋风寒缠身不便出面,就让蕴儿着那人把东西搬进来就是。
既是李錡派人来送的,那收下便收下吧。若是拒绝了,想来那边又要大费周章去禀报,一来二去怕是也不好看。
院中的日光充足晒进了屋子。杜秋唇角含了一抹笑意,身子懒懒的斜倚在榻边,心中也如照进了阳光一般,暖的快要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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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7章 金玉不比赤子心
两人开了一个箱子,将内里物品一件件的摆开来细细看着。有三床云锦做面儿的丝绵被,一水儿的绣着鸳鸯戏水图案。还有不少名贵衣料,都是未经裁剪过的。再就是一些很是少见的精致糕点吃食。
另一个箱子略小一些,却是很沉的样子,看那官差废了好大劲才拖进来。才一打开蕴儿就惊呼一声,这哪里是普通的日用吃食啊...
只见这箱子里放了几身裁剪缝绣均是极精致的裙袄。其中一身是银灰色上袄,更深一色的下裙,兼着一件酒红色的纱织广袖外裳。一看便知这是一个豪门贵妇该有的衣装,且是有些年纪的。杜秋心下一疼,心知这是李錡送给母亲的。他还不知母亲早已亡故,也是难为他一片心意。
其余衣裳皆是颜色或鲜艳或雅致,想是给她与蕴儿的。把衣裳拿开,却见下面还铺着一些宣纸,看那纸质也不是寻常之物,竟拿来垫箱底,到底是皇族宗亲,手笔果然不同凡响。
将几层宣纸拿开,蕴儿又是惊得长大了嘴。饶是见多识广,沉稳矜持的杜秋也突觉心脏漏跳了几下。那垫底的,分明是一层银锭子。姐妹俩生活的虽不至缺衣少食,却也是紧巴巴的。可杜秋惊讶的并非那些银子,而是李錡如此体贴的心思。他应是从未打听过她们是如何过日子的,只看他还不知母亲去世之事便能看出。可是竟能猜到她们的窘境,在她卧病之时送来这些救急。
再看,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比母亲留给她做嫁妆的那个红木雕花的盒子还要精致百倍的木盒,不大的样子,打开却是整整一盒的珠花首饰。且都是金玉珍珠这样的名贵物件。
两人把箱子里的东西尽数拿出,已是摆满床榻了。杜秋仔细的一件件瞧过去,只默然不说话。
蕴儿小心的窥着杜秋脸上的神色,良久才敢开口道:“小姐,你可知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过了好久杜秋才叹了一口气道:“知道。是淮安郡王李錡送来的。”
蕴儿差点咬着舌头,难道小姐与李錡私下里还有往来?可是她与小姐也算是日日在一起,并不见小姐形迹可疑,或是与别人偷偷见面啊。又小心问道:“你怎知是郡王爷?你与他也有大半年未见了吧?”
杜秋点点头,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姐妹,若是这样瞒着她终究也只能落得个生分。便将李錡如何派人传话与她说给蕴儿听,只是并未提到传来的是什么话。
蕴儿这才明白过来,只不知小姐要如何处置这些东西。按着她对小姐的了解,小姐应是不会随意接受的吧。
杜秋知道蕴儿心里在想什么,便道:“这些东西,先放起来吧。如今天热了,也用不到这些棉被。衣裳咱俩也都还有换洗的。至于这些吃食,天热放久了怕是要坏,就留着吃吧。”
顿了一顿,随手拿起一只赤金红宝的手镯看了看又道:“家用还有一些吧?”
蕴儿点头道:“还有一些。若是没病没灾的,咱们两人花费也不多。”
杜秋若有所思,也点点头说道:“有就好,那这些银子也收起来。金玉首饰,对于你我恐怕都没有用处。都放起来罢,放到堂屋的观音座下,那里有个暗格。”
若是五月份李錡依照诺言来找她了,这些东西也好都还给他。并非杜秋假意装清高,只是她也实在不知,除了那点吃食之外,其余这些东西在这个小小院落里面有何用处。她们俩虽清贫如斯,可有了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她心里也还是有些底气的。
李錡若此次前来,多半是要接她走的。这也是杜秋一个心病。若跟李錡走了,那便是对母亲不住。若是不走,可不知这次又要用什么理由来拒绝。况且以她素日的心思,怕是也不忍回绝李錡吧。嗳,自己可谓不孝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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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8章 端午
人间四五正是春意盎然。
江南之地水多,到处都是绿意匆匆的碧波荡漾。微风起,柳絮纷纷如雪片飘飞。水面上,花草间,都是一地的飞絮蓬松,踩上去便又惊动一地雪白。
杜秋受了风寒足有十余日才痊愈,出来院中已见桃花迎春争相开放至快要凋零。香气浮动鼻息之间,只是这两树花朵都是灼灼粉色,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端午快到了,蕴儿正忙着绣要在节下给小姐的荷包上的花色。杜秋站在树下盈盈望着两树粉花,又各摘下一枝细细比对着。迎春花朵相间密集,花瓣精致和软,又是层层叠叠的卷在一起,比之桃花自然是花盘更大了一些。而桃花星点不似迎春繁盛,花瓣只单瓣接连,却是妖娆魅惑,让人没由来的想要插入发间佩戴增色。
杜秋看着看着忽的轻轻一笑。原是各花入各眼,她自己本就喜爱桃花,自然是觉得桃花更美艳一些。迎春也美,不过自己着实无感。她总觉着迎春花美的太过本分,有些小家子气。
蕴儿也知道她家小姐喜爱桃花,给她的绣件衣裳上,多半都会绣上桃花装点。而此刻她手中正做着的这个浅绿色荷包上,却是绣了两只半成的交颈比翼鸟。她只希望小姐能够如夫人生前所愿,嫁得一位有情郎,便如那比翼鸟一般日日黏在一起才好。
端午节是个大日子,大户人家都是要祭拜祖先,又要去临水处祭拜屈原,再与一家人合宴聚会。可眼下这个家里,也只有这两人一起过节了。
蕴儿在端午前两日便去了城郊采集了些粽叶,回到家清洗干净,又怕天气太热变质了,便早早的泡在清水里。杜秋有些思念母亲,母亲生前不太喜爱过这些年节。蕴儿自己张罗着包粽子滚汤圆,母亲也都是淡淡的尝一尝即可。
到了五月初五那日,蕴儿包好了粽子放上笼屉蒸着,又将前几日采摘的艾草挂在大门上。她总是愿意守着每一份传统,只是觉得,祖上传下来的,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杜秋今早起便觉左眼突突跳的难受,心中隐隐有几丝紧张感,老是不自主的便会发呆。捧了书卷在手,随手翻了几页却也静不下心来细细品读。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于是喊了蕴儿拿出筝来弹奏。
也有些日子没有弹过了,似乎是自母亲病倒起。母亲才是弹筝的好手,只是任何曲子经由母亲的手,都会染上浓浓的哀切之意。年少时杜秋并不大懂得,为何母亲弹筝总让她莫名的想哭。后来渐渐长大,才知道母亲是将一腔隐忍都诉与手指下的丝弦。
随手拨了几下丝弦,清凌之音一如往昔。却见灰尘扑扑飞起,呛的她忍不住的咳了两声。往事过去多久,看那琴弦上的尘土便知。
执了一块棉布轻轻擦拭着筝上每一处,像是缓缓揭开记忆中的每一幕。母亲总是愁云不开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都很少很少。杜秋的印象中,母亲的慈爱付出都不及那些阴郁来的多。所以她一想起来母亲的样子,便都是那样眉头轻蹙,眉眼郁忧,言语甚少,不苟言笑。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就在今日会频频想到母亲,且有些微痛的愧疚感充斥着她整个人。
擦好了筝,杜秋先起身去用清水凉凉的洗了洗手。手尚触到清凉舒畅的水中,心思就突然清明起来。大好辰光,端午佳节,何不弹几首欢愉的曲子助助兴致?逝者已逝,白白的想那些过去之事又有何意?
长长舒缓一口气息,定了定心神。重又坐在筝前,信手便弹起了曲子。开弹便是悠扬轻缓,渐渐便如那时候明艳爽朗的笑声清脆。一声又一声,愁思已尽数散去,杜秋心思一动便轻唱出声,随着音调转动,歌声渐渐高昂......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唱罢三回,收音时调子渐次转低,一曲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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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19章 相见殇
这曲子是母亲教与她的。母亲说,做人当懂珍惜。时光逝的快,若不珍惜当下,便总有一日会悔不当初。
杜秋只知这词与曲都是母亲自己写的,但是何时写就的却并未言明。母亲很爱这曲子,杜秋听了一遍便也深深喜爱上了,遂与母亲学来弹唱。
蕴儿听得舒心,手上一边飞快的绣着荷包,一边抬眼笑着赞道:“小姐久不弹筝,手还是那样娴熟。歌也唱的好,比从前听着还要好听。”
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得笃笃笃的敲门声。这门敲的可比上次那个小官差敲的有礼许多。杜秋怔怔只是一瞬,心便又似方才那般突突跳起来,且更加强烈快速。胸中有股很是分明的预感,杜秋不由将双手紧攥。尽量的调匀呼吸,目光却紧紧跟随着前去开门的蕴儿移动...
才开了门,还未看清门外人是谁,就听得啪啪啪几声有力的击掌声。两个衣着富贵的男子一前一后行至院中。为首的男子已有老态,却是气质天成,威严并着贵气。只见他边走边道:“或说昆山玉碎这样的话都太过俗气。杜秋的筝声只可说是无可比拟,歌声更是闻所未闻之美妙。”
已经尽量在克制了,头还是一阵阵发晕。脚下像是虚浮着,手心的汗湿湿滑滑。唯有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这样的派头与声音,也只有他。他贵为宗室郡王,竟真的这般守时重诺么?
渐渐回神过来,亲切与喜悦充斥身心。李錡一身暗红色锦袍,黑色腰带正中一颗硕大浑圆的金丸,上衫是一件藏蓝纱织外衫,发冠还是翠玉。已有十个月未见,他却丝毫不见沧桑压身,反而更加轩昂。
杜秋屈膝下去端正行礼,俯下身子的那一瞬飞快的擦掉了滚落下来的泪珠子,口中只道:“民女参见王爷万福。”蕴儿亦随在杜秋身后行礼问安。虽是在请安,可双腿竟有些发抖。这李錡又来找*小姐可如何是好,夫人尸骨未寒,他这是要来逼迫小姐么?
李錡扶了杜秋一把,又作询问状左右看了看,才关切问道:“怎不见杜夫人出来?是身子不好么?”
听得这一问,杜秋还未说什么,蕴儿就已抹起了眼泪。也是实在惧怕,夫人走了,李錡又是这样的身份,小姐怕是不从不行啊。遂哭道:“回王爷的话,我家夫人...已经去了。”蕴儿哭的伤心,也惹的杜秋有些抑制不住,眼圈又红了起来。
李錡闻此,神色惊讶道:“何时之事?本王记得去岁杜夫人还身体康泰,怎会突然就...”
话还未说完,蕴儿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哭着道:“王爷,我家夫人正是因着您一句话才会病倒,缠绵病榻三月余后撒手人寰。求求您放过我家小姐吧,夫人临死前的遗言便是死也不会成全你与小姐。您若逼迫小姐,夫人泉下也不能安心啊!”
蕴儿突然做此举倒是惊的杜秋不知所措。嗳,那日少说了一句话,蕴儿竟以为李錡突然出现在这里是要强行带走她...愣了片刻才上前拉她起来,小声道:“蕴姐姐别再说了,王爷今日来这里我是早就知道的。”又向李錡请罪道:“王爷勿要怪罪...家母确是因为王爷上次离开润州前派随从传的话才一病倒下,后又不治而去。”说完抬眼看了看李錡的反应并不像是生气,才又接着道:“蕴姐姐她...并不知‘来年五月天’,故而以为王爷今日登门是要...强迫于我。”
“无妨。小事而已,何足怪罪一个弱女子。只是杜夫人竟是因为本王的一句话才病重离世,本王实在歉疚不已。”李錡的表情有些难过,又道:“杜秋你...可是怪我?”
这一句,他并未自矜身份自称一声“本王”,杜秋顿觉感念。母亲一走,她已觉孤苦无依,如今看见李錡,又像乍见了亲人一般亲切。此前苦苦压抑克制,现下却被他这句话惹得心底又酸又痛,两行清泪无声留下。
她摇摇头,积蓄已久的伤心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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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缕衣 第20章 秋儿
李錡此次来润州是专程来接杜秋的,他只有一日的时间,便也不再拐弯抹角。毕竟杜夫人不在了,便在无人可阻挡他的好事。他从不愿强迫任何人,但想要得到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得到。手段并无磊落或阴狠之分,能成事的,便都算好计谋。
院中叙话不过一晌,笑也笑了,哭也哭过,杜秋作为东家便将贵客请进堂屋上座。还是去年的雨前龙井,杜秋对于茶品不似母亲那般喜爱,所以也并未准备今年的新茶待客。
李錡端起茶盏轻轻一吹,便感慨道:“记得去岁杜夫人还在此处与本王谈论雨前龙井。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茶还是一样的茶,人却已...”说着只摇摇头做无奈状,不再言语下去。
杜秋忽觉李錡今日对母亲的感怀有些异样,或者说是...有些刻意。按着她对李錡的印象,那样不苟言笑波澜不惊的一个人,今日却似一个女流一般一再谈起对母亲离世的惋惜。又忽然想到李錡的年岁,才稍稍释然。或许他这个年纪对死亡有着她所不能理解的敏感吧。母亲去世时不过三十有六,而他已逾半百。
念及此处杜秋微微苦笑着接了话道:“命数如此。母亲去的突然,我也不及好好尽孝侍奉。或是上天惩罚,要我此生孤苦终老。”
杜秋语中的感伤之意让李錡心下有些不落忍。他向来觉得杜秋虽非大家千金,身上却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无论才华还是心气,绝不输于任何的世家小姐。今日这样自怨自艾的话竟也是她说出口的。
“上天怎会让你孤独终老?”李錡语中大有温柔怜惜之意,这并非惺惺作态,是他此刻实实在在的心境。杜秋看向他,便觉他的眼神像是一团白雾,柔和的能滴出水。白雾散尽,又是如虹般的神彩,那样明亮又色彩斑斓。
“秋儿,随本王回府吧。如今这个家中只剩你们两个弱势之辈,叫本王怎么放心?”
杜秋一向自诩心性强势,李錡来之前她已做好拒绝他的打算,只因母亲临终遗言。她怕母亲泉下有知会寒心。可现下看来,这防线似乎有快要坍塌之象。李錡这一声“秋儿”便是摧毁她意志的关键,她从未听过祖母与母亲之外的人叫过她“秋儿”。
她也曾臆想过,若是她有父亲,那父亲是否也会宠溺唤她做“秋儿”。一定会,可她并未见过父亲,甚至没有听母亲提起过有关父亲的其他事,只知他抛弃了腹中已怀有自己的母亲,母亲口中的他是一个十足十的负心汉。母亲再怎样的爱宠,怕是也填平不了心内对父爱的期盼吧。杜秋从小便懂事,她怕惹母亲不痛快,是一句也没问过关于父亲的事。
如今李錡这一句,于杜秋而言已是如寒冬天里有几个烧的很旺的炭火盆,暖到贴心。然而对于一向心思直爽的蕴儿所言,这话听在耳中便是咬牙切齿的恨。在她的心里,那李錡就是个衣冠楚楚的禽兽,是害死夫人的凶手。
未等杜秋说些什么,蕴儿就已先发制人道:“多谢郡王爷美意,我家小姐不能跟王爷回府。一是小姐在润州生活久了,怕是不习惯外地。二便是蕴儿先前说与王爷的,夫人临走时留有遗言。小姐若是跟王爷走了,便是背上不孝女之名。请王爷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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