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大哥,你这是妇人之仁!平王愤懑自己这位大哥性情软绵,同样是兄弟,性情怎的差距如此之大!
他执意道,大哥,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只要他人不死,你就压不住他那颗野心!更别妄提让他释怀了!
你若还想在今后顺利继位,你就应该速战速决,干脆利落的斩草除根!平王又道。
大哥,你不看他的野心,你也要看看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心吧?平王愤懑不平道,一群做惯了杀伐之事的草莽野夫,根本懂不起什么国家大事,更不会明白治理国家并非全凭武力!大哥,就凭这些,就是他不反,他底下的那些人也会逼他反的!
这个层面当日在深林时,颍王阿德自己也说过
如是想来,其实还挺唏嘘的。是颍王这般心机叵测的人,却也同他说过真心实意的话。
如果不是那日的巧遇,料想谁也不会知道,连颍王自己也在忧心——终有一日压不住自己手下部将们的势头。
或者说来自部将们对颍王当前处境的不服气?
来自部将们对颍王的另一种方式的拥戴?
总之,有一点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颍王自己并不想夺嫡争位。
平王见林苏青心有耿耿,陷入沉思始终不发一语,令他觉得自己颇有一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之感。
于是,干着急之余还堵上了几分火气和闷气,道:我这样苦心孤诣,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大哥好,大哥你怎么就不懂我的一片苦心呢!
大哥懂,大哥怎么会不懂。林苏青从茬神中归回来,安抚平王道,只是,世间有许多事情,不是非得要用杀伐才能去解决的。
见平王还是忿忿地不解气,林苏青又劝慰道:就好比,他现今处境困窘,他下不来,也上不去。然而他的部将们无法理解,只是一味的替他感到不服气,抑或者是想随他攀登到更高处去。
然而正是因为来自不同群体的不同想法,便造成了不止你我乃至父皇都深感困扰。兴许颍王自己也格外困扰。
林苏青捧着茶杯,感受这透出来温热,继续道:我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个困扰的方法。
这还有解决的方法不成?平王不理解。
林苏青讳莫如深道:颍王下不来,我们就‘帮’他下来。
帮他?我们还要帮他?!平王大惑不解,忖了良久后问道,如何帮?
林苏青放低声音,悄然道:我们可以抽了他脚下的砖瓦呀。
抽砖瓦?任平王平日里如何颖慧,一时间竟是听不懂他这位大哥在说什么鬼话。
林苏青瞥了他一眼,神神秘秘道:不敌其力,而消其势。
平王忖了又忖,登即恍然大悟!
抽薪止沸?旋即佩服不已,大哥英明!可是当真能有效吗?
反正还有得试,为何不试试?林苏青俨然十拿九稳的模样,令自来对太子的决策十分听从平王,就是不信也便多少信了。
大哥既然有了主意,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觉得,要想真的一劳永逸,还是除了比较实在。平王还是颇有微辞。
第五十二章 瞎琢磨
其实林苏青的确是有些把握的,他觉得斗智并不算难。即使斗勇至少也比在丹穴山时,与那些个妖邪鬼怪抗争要简单太多。
普通凡人做事通常是讲究方式方法,正因为如此,也有着周旋的余地。纵使颍王手段再如何厉害,至少不会施展邪术妖术,令他防不胜防。有得招架,就有得迂回,有得迂回,也就有得保命的机会。
动一动脑子的事情,他自认为还算是擅长应对的。
我花开后百花杀,你且看我削了他。林苏青篡改了农民起义领袖黄巢的诗句,如是对平王说道。
吟的这是什么乱诗?
你别管是什么诗,反正我有办法削了他的权就是了。
颍王撇了撇嘴,道:那我就隔岸观火,坐看龙虎斗呗。
林苏青与平王打着趣聊着,不多时,接连又来了许多人来看望,客套来客套去,远不如与平王单独聊起来得劲。
这一来二去,转眼也就到了日暮西下。
林苏青打完一切人情牌之后,待他们各自散去,他已经是疲惫不堪,倒头便睡了过去。
接下来,一连数日,依旧如此,烦不胜烦。于是他干脆对外宣称是在静养,谁也不见。
不过这谁也不见一来是为了谢绝来访,二来还是做给外人看的幌子,他要用来掩饰——皇帝不曾亲自来探望他。这听起来是小事,其实很重要。
试想太子受伤昏迷,皇帝不去探望,这若是传了出去,叫文武百官们如何作想?只怕多少原本支持太子的人,会因此而动摇决心。
关于皇帝为何不来,林苏青也疑惑了许久。
回想上次颍王中毒,皇帝次日便出宫去颍王的府上探望。然而他作为为皇帝分忧解难的一国太子,头上的伤势还是被皇帝亲手砸出来的,皇帝却只是在后来几日传人送来一些补品,和珍贵药材,本人却不过来。尽管口谕上说的是因太子静休,他又政务繁忙,所以才没有来惊扰太子休养。安慰的好话和东西倒是给得不少,但这意思比起亲自探望,着实差得十万八千里。
林苏青始终感觉,皇帝似乎不太喜欢他这个太子。不过仔细一想,皇帝似乎对他们三兄弟,哪个也不喜欢。
作为太子恐怕要忧虑了,但林苏青作为外人看来,倒是可以理解这个皇帝的心思。
真太子谋略过人,治理起国家具有深谋远虑,可谓是井井有条。
颍王骁勇善战,手握大小兵权,况且目前找不到削他兵权的理由。
平王聪颖机警,果敢且狠绝。平日里看起来是只游手好闲的小猫,惹急了却也是头咬人的豺狼虎豹。
这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对于尚且享乐还不想退位的皇帝来说,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谁都对皇位都有威胁,他很难会喜欢设谁。
不过,说起来是闭门谢客,要静心休养,但此期间他实际上并没有闲着。
他无时不刻的在翻阅真太子曾经的笔录,以及真太子处理过的政务,以便更加熟知当前局势,好做出准确的判断,想出万无一失的策略。
而且他有特地吩咐梁文复与陈叔华,在此期间,朝廷里发生的大小事件,都要轮流来禀报于他。
也正是如此,他才知道了,冯挺一事时,皇帝曾当面承诺颍王,在事情查明之后,要废储,改立颍王为太子。他们也是听平王说的,林苏青为此琢磨了许久,平王为何不直接告诉他曾有过这件事?难不成是担心他有伤期间不宜情绪波动?
想不明白,平王的心思居然比颍王还难以猜想。好在是,不论平王对他是否真心实意,他们现在是盟友,在颍王的权势还没有完全削除之前,平王是不会对他这个太子不利的。
平王心里必然很清楚,若是太子倒了,便谁也保不了颍王不会对他这个平王出手。
林苏青站在平王的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倘若平王也有夺嫡之心,凭平王自己,与哪方实力都抗争不过。
但是如平王这般聪颖之人,他必然也是知道,颍王是软硬不吃的脾性,摸不到缺点。而太子有明显的缺点——以及过分正直仁厚。
不是他林苏青附身才如此,而是真正的太子就是如此。过分正直仁厚有时候并不是优点,是容易为人所利用的缺点。
估摸着平王要么打的就是这个算盘,要么平王的确是无私支持他这位太子大哥的,而他林苏青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不过这些都不算最紧要,最紧要的是,皇帝终究没有裁撤太子的东宫之位。
个中缘由,其实都心知肚明,秘而不宣罢了。
但,他们本以为皇帝会像往常那样,就此让整个事件过掉,却没想到皇帝下了一道诏令,命各宫各府裁撤幕僚门客。
为此,梁文复与陈叔华特地赶来东宫,与他商议。
陈叔华道:想来,陛下认为颍王之所以会起夺嫡之意,究其缘由是受了府中的幕僚门客所煽动,认为幕僚们有祸乱朝纲之嫌。由此,皇帝其实是想借着各宫各府的裁撤之由,主要是针对颍王吧。
除了在职的官员们,先让其余人避一避吧,有需要时,本宫再着人召见。
皇帝无非是想要他们兄弟之间互相牵制,好稳固他自己的皇位罢了。随他去,反正他只要保住了储君之位,等皇帝一下线,他随时就上线,倒也无妨。
他遂又问道:各王府中,被裁撤的人里头,有没有哪些是不该裁却裁了的?或是哪些裁得有疑点?
二人交视,小小讨论片刻后,梁文复回复道:纵观所有裁撤的人选,绝大部分都是一些江湖人士,但凡是在朝廷中认了一官半职的,都不曾真的撤走,只是见面更隐秘了罢。不过,有一个人,却十分可疑。
林苏青悬笔一顿,抬眸问道:谁?
颍王的兵曹参军孙路,没有犯下任何大罪,不知何故,被颍王流放了梁文复抚摸着花白长须沉思道。
陈叔华道:颍王的诸多功绩,都少不了孙路的出谋划策。此次颍王却借以裁撤幕僚之名,将孙路流放,着实令人不由得生疑。
本宫倒觉得没有什么好起疑的。林苏青私心一琢磨道,大约正因为这个孙路为颍王做过不少贡献,比如有些还不太光彩又经不起查证的事?而颍王呢,自然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便顺水推舟,叫他‘合理’的远走高飞。这一计做得甚妙。
林苏青一言,听得梁文复与陈叔华愕然了良久,林苏青又道:不过,这只是本宫的一种推测,你们派人暗中去查一下,颍王在流放孙路的同时,是否给孙路的家人提供了什么帮助。
梁文复与陈叔华又是愣了一愣。
你们愣什么?本宫若是推断有误,大可提出来便是,不必拘泥。
梁文复与陈叔华面面相觑,交流着眼神,看得林苏青不明所以,但,他估摸着这二人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林苏青将手里的奏章一扔,佯作愠怒道:何事直说,何故藏着掖着。
梁文复与陈叔华连忙起身,捧手跪下,请罪道:殿下,有一件事,还请殿下恕罪。
林苏青顿觉意外,罪?
二位素来谨言慎行,本宫怎么不知二位曾犯过什么过错?
第五十三章 赴约
老臣与陈大人,有以下犯上之罪。梁文复谨慎道,吾等曾对殿下的身份,有过怀疑。臣等有罪,望请殿下恕罪。
陈叔华附道:请殿下恕罪。
原来是这样的事。
他先前只说磕伤了头,失了些记忆,抛开这些,尽管他有意效仿,但行为习惯多少与真太子存在差异。而梁文复与陈叔华这样的心腹重臣,与太子是相当亲密的,种种变化单单说是失忆,的确经不起推敲。
何况,太子失忆乃是大事,明面上怕引起动乱不对外提及就罢了,但私下里他也不曾召过什么御医。
林苏青揣度着梁文复与陈叔华想法,是以他二人这样的城府,定然早就起了疑心。
不过,今日他们二人既然坦诚的说明的怀疑,想必是已经相信了他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他二人是根据什么来辅佐判断,但于他来说,信了便是好事。
林苏青搁下毛笔,起身走出案桌扶他二人起来,笑道:本宫突然失忆,且言行举止多有异常,你们心生疑心,实属情理之中,本宫不应怪罪你们。
细细回想起来,他二人心中生了疑心,却依然忠心耿耿,是忠臣,就更不该怪罪了。
何况,这种事,怪罪才更令人起疑。
林苏青忽然想到,梁文复与陈叔华现下深信不疑,那么今后就算颍王意图揭穿他,好歹有这二人以做证人。天助我也呀!
正如此感慨着,立马却又失落起来,天哪里助了他。天若是助了他,他怎么会来到这边世界,又怎么会被二太子调来体会做太子的感受?他现在本该是吹着空调打游戏的。
一茬神,想到零星种种,心中顿时怅然若失。
唉,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到何时去,先不论回不回得去原先的世界,关键是他何时才能做回他自己?他至今没有想明白二太子调他过来究竟是为了考验他什么。
他在心中体会这二太子的用意,相比作为自己,和附身为太子,到底哪一个他更愿意做?
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处,各有各的危险。
且暂时将作为自己时比做之前,将作为太子时比作现在。
他在之前的危险自是不用说,几乎整日提心吊胆,被谁吃了,被谁害了,被谁抓了
而现在则需要将心机算尽,步步为营,如走珍珑破险峰,一步一子,不容错不容悔。
可是,相比与那些超脱他能力之外的妖异作抗争,显然与这些和他一样的凡人来斗智斗勇,容易许多,安全许多。
至少凡人还是讲理的,至少现在他不会被人当做祸患。
优势如此鲜明,若要叫他做出选择,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从此做谁?
想起来,他便十分犹豫。
在之前,即使危险重重,弱肉强食,妖异毫不讲理。但是,他有机会飞升成仙,有机会回到原来的神界。
而现在,他未来可能会成为皇帝,如果想成为一代明君,那便只得空有后宫佳丽绝色,日夜操劳于江山社稷。不仅要应付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还要平衡后宫里的争奇斗艳,并担心随时会生出的战乱和变故。从此以后的人生,都不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江山的,所有百姓的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有了选择,付之一笑,还是做自己比较潇洒自在。
这岔神的一笑,令正在帮他看奏折的梁文复与陈叔华不明所以,忙问他道:殿下因何事欢喜?
啊?他一怔,回过神来,掩饰道,不为何事,自己瞎琢磨罢了。
他笑的是,曾经那个终日只晓得翻闲书打游戏追漫画的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嫌弃做皇帝。
更有趣的是,连他自己都无法清楚,这想法究竟是源自志向远大,还是出于眼高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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