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林如渊
他笑的还是——他的内心,终究是个不甘堕落的人。如若能选,他选择往更高更远更潇洒的日子去。
如是想着,他又是浅浅一笑。将梁文复与陈淑华看得心中直犯嘀咕,太子的脑子没事儿吧?
大哥!突然一声响亮的声音在门外亮起,将他们的各自的神思拉扯了回来。
林苏青落笔搁下,抬头便见一身轻装的平王兴致勃勃的迈了进来,开门见山就道:大哥大病初愈,咱们去打猎放松一下?
又是打猎
林苏青揉着眉心,委婉道:我上回怎么受的伤你可还记得?
平王咧嘴一笑:这回绝不了,就是你骑着踏雪踩蚂蚁,我也不逗你了。走吧!
见委婉同平王不起作用,林苏青干脆直言拒绝,毫不留情面道:不去。
平王的性格叫林苏青很难形容,商议正事时,他言辞犀利,思路敏捷。纵使一片苦心付水东流,但转眼就能抛开所有,寻欢作乐。
也不知该夸他少年心性不记事,还是该夸他公私分明,行事豁达。
大哥!适当的外出走走,有益身心,你大病初愈,也该劳逸结合。平王说着就来拽着他胳膊往外拉。
我不去。林苏青继续拒绝,觉得这样说没有说服力,干脆岔开话题,道,你怎么一心就想着去打猎呢?是东西不好吃?还是美人不好看?
无关其他!平王一听便知道林苏青是在拐着弯的说不想去,于是直言道:我宁可不要美人,宁可不吃饭,也要去打猎,你去不去?嗨呀大哥,你去吧。
林苏青连连撒开他的手,想将臂膀抽出来,可是平王蛮力十足,他抽不掉,也掰不开,无可奈何道:男子汉大丈夫,你怎的耍起无赖了。
太子与平王两兄弟的这一出,看得梁文复与陈叔华暗地里偷笑。
启禀殿下!门口忽然有侍卫高声来报。
来得是时候!终于帮他寻了个脱身的机会,林苏青连忙抽出臂膀,平王也非常知事的撒了手。
林苏青理了理衣襟,问道:何事?
回禀殿下,吾等在东宫门前的石狮子口中,发现了一封书信。
林苏青抬手时,侍卫恭敬躬身,双手将书信捧上前来,禀奏道:已经搜查过宫门附近,不曾有可疑身影。是否追查?
先不必。林苏青的回答直截了当。
太子所处的东宫位于皇城之内,能将书信置于东宫门前,必然是宫里头的人,若要是去追查,必然是千丝万缕之事。
他接过那封书信,封面没有任何题字与落款,他嗅了嗅,也无任何脂粉香气,送信之人应当排除女性。
接着他拆开取出信笺,展开一看,书以行草,笔格遒劲,且内容十分简短。
只道:听雨阁,酉时一聚,阿德。
阿德所留?
平王见林苏青一脸迷惑,上前来问道:何人书信?
林苏青顺手才将书信递给平王,并道:颍王以个人身份约本宫酉时去听雨阁一聚。
细想他仅留阿德一名,既无封号也无朱印,自然不是以皇子身份吧?
陈叔华道:颍王约殿下于天色昏沉之时在宫外相见,恐怕有诈。
陈大人说得在理,就怕颍王预有埋伏,只等殿下前去赴约。梁文复也道,会不会是因陛下金口玉言却出尔反尔,令颍王怀恨在心,想剑走偏锋了?
林苏青有些不明白:谋杀太子,罪过可不小,他该不敢冒这个大不为吧?
陈叔华道:太子自行出宫,若是在宫外有了危险,谁又说得准是谁下的手?何况颍王若要行此计策,必然谋划充分,不会被抓住任何把柄。
平王倏然一喜,拉着林苏青的小臂道:大哥!不如我们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梁文复立刻听出了平王的言下之意,他忖了忖,询问着:平王殿下是说,太子殿下也率人前去包抄颍王他们?
正是此理!
平王欣慰点头,随即道:大哥,不必你亲自以身犯险,我找人乔装成你,替你赴约,只要颍王一露面,我们就他做下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梁文复与陈叔华见状,皆是立即明白了平王的意思,他二人面面相觑后,点点头十分认同。
而林苏青却看得心中一惊,登即反对:不可,毕竟是亲兄弟,怎可手足相残
他可不想来附身一趟,给这位贤明的太子背负一个弑杀手足的千古骂名。
再者,颍王是以乳名相约,万一他并没有设下埋伏
平王却不以为然,道:不会的,颍王是怎样的心性大哥最是清楚不过,你不防他,他也是要防你。他不可能孤身前去。
梁文复与陈叔华连连附议。
平王殿下说得是。
太子殿下,平王殿下所言不可不听啊。
他们说得是有几分道理,的确有相当大的可能。林苏青不得不加以斟酌。
他行思坐想,研精覃思,倏然灵机一动:本宫心有一计。
他折身过去抓紧与他们吩咐道:你们预先挑选一些颍王面生的人,乔装成听雨阁的客人,安插在听雨阁,隐藏于客流之中。
届时,本宫按时赴约。他说着举起一盏茶杯,示意道,本宫以掷杯为信号,杯子一落,你们即刻动手。
平王正欲说什么,林苏青当即打断道:如若本宫不曾落杯,谁也不得轻举妄动。这一句话便是特地说与平王听的,
大哥你这样妇人之仁,实在不可取。只见平王的脸色颓了下去,可是你都这样决定了,我们也只得照办了。反正,我不认同你的做法,我认为,要想真正的安稳,必须对颍王斩草除根。
酉时,天色阴沉昏暗。
风如拔山,雷声千嶂,黑云翻滚如墨水浸染,遮去半边天际。
林苏青身着常服,乘着马车,微服来到宫外东南处的听雨阁。这次赴约,虽然事先做好了安排,但他仍然紧张得提心吊胆。
听雨阁的建筑十分宏伟且十分独特,红砖碧瓦,坐西朝东。统共有三层楼阁,约莫有七八丈楼高。
楼顶是以层叠的如意斗拱托举而成,像是飞檐翘角的头盔,粗一看恢弘大气,细一看精致细美,小到门窗都是精致的雕花。
而听雨阁最富盛名的是,整座建筑不曾使用一钉一铆,从大大小仅凭木头构件相互承托彼此勾连,很是与众不同。
客官里边儿请~小二大老远就开始招呼着,客官您几个人呀?趁来还是留了座?
听雨阁内宾客盈门,无数个迎宾小二传来岔去的招呼着。
林苏青环顾四周后,回答着小二的热情。
不用,我是来赴约的。
接待他的这位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紧接着道:小的一见您就知道您是贵客,请问客官是否留过厢房?您只需简要的报个字儿,小的这就能替您去查明白~
不必了,我自己找就行了。说着林苏青年宫便朝楼上而去。
他见楼下人头攒动,嘈杂不堪,想必阿德是不会选在一楼约他。
上了二楼,放眼一看,都是些文人雅士。或举杯诉情怀,或期期艾艾说忧愁,抑或是慷慨激昂的评议国家大事。大致听了一听,其中有几个不怕掉脑袋的,话说得十分自以为是且十分猖狂。有些乱,想必阿德也不会约在这层。
于是他又接着上三楼去,刚准备上楼,守在二楼楼梯口的小厮连忙伸手将他拦住。
客官对不住,三楼以上,今日都不待客。
为何不待客?林苏青讶异,心中直觉——阿德应该就是在三楼没错了。
可是,他上不去三楼,也就以为这他预先安插的暗卫也上不去。那为何没有人来禀报?怪事。
小二如实道:今日被一位贵人包下来宴客了。
林苏青心中有些慌乱,三楼恐怕没有他的人在,那么去?还是不去?
楼上只有你说的那一位贵人在吗?他问道。
是的公子,贵人是在等贵客。
林苏青反复考量,既然已经来了,便没有止步不去的道理。何况,早已经安插无数侍卫在周边,仅仅三楼,不甚打紧。何况颍王也只有一人不是?
于是,他拿捏着架子对小二道:他今日要宴请的正是本公子。
这小二以为林苏青故意为难,连忙道,客官,小的知道您也是贵客,可是楼上那位不得了,这玩笑可开不得,上面那位咱实在招惹不起。
看来,颍王是给这店家报过真实身份了,居然是以颍王的身份前来会他?这究竟是在防着刺客,还是故意在招引刺客?
林苏青想不明白颍王的这一手。他只道:你且去报,就说林中旧友。
小二见林苏青态度俨然,尤其坚定,不似故意为难他。他想了又想,才打定主意领了吩咐。
公子您且稍作等候,小的上去问一问。
第五十四章 小楼风听雨
林苏青等了不多时,就见方才的小二连忙跑下来,迎接他。
抱歉抱歉,有劳公子久等了,是小的侍候不周,公子您楼上请。
小二很是惶恐,连连道歉:实在是小的眼拙,还请公子恕罪。
无碍。林苏青往楼上看了一眼,便提着衣袍往三楼上去。这时候小二并不跟着,引了路他便退了下去。
公子,小的就先告退了,有什么吩咐您二位招呼就成。
林苏青点点头允了小二,便径自上楼去。每迈一步,越往上走,木制楼梯特有的声响便逐渐清晰,令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有些紧张,越往上越有些紧张,一共十五层台阶,他数得清清楚楚。当最后一步迈上来时,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颍王,且一眼就扫完整个三楼,除了颍王以外,果然一个客人也没有。
三楼甚是宽敞,只搭了六套桌椅,比较注重装饰型陈设。四面靠墙设着立式折叠的屏风,各式各样,有沉香木料雕刻的镂空屏风有织锦画布的刺绣屏风有寄情山水的书画屏风也有云母水晶等颇为贵气的屏风,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单单是这些屏风装点,三楼便区别去其他楼层,格外雅致。
你要找的人,都在那些屏风后面。颍王岿然坐着,随意说道。
林苏青心里一惊,这显然不是指那些是藏在后面的,而是被他处理了扔到后面的?
既然你如此说,我便去瞧瞧。林苏青佯装轻松一笑,实则心中惴惴不安,难怪三楼无人却没有人通禀。
但是,他所说的去看看,不仅是看看自己的那些人是否都在,更是要看看屏风后边还有没有异样,比如藏着颍王的人?
他如是说着,便朝那些屏风后面一一瞧去,边瞧边假意玩笑道:不知为何,我近来胆量愈发的小了,前几日还被一只大耗子吓得冒了一场冷汗。适才给母后和太后请安时,她们还特地嘱咐今日有雷,想来她们是以为我连打雷都怕了。
听着只是闲唠家常不关紧要的废话,可林苏青此时说这些却不是与颍王闲聊的。
他话里有话的在警示颍王两件事。
其一,因为他胆子小,出来必然是设有提防。其二,此次出来,皇后和太后是知道的,他若出了事,皇帝也会知道。不过这是临时编的假话,他其实并没有告诉她们。
你也可以不看,太子受惊,我担待不起。颍王只是眸子转来斜了林苏青一眼,并不在意他看与不看。
但他这一句话令林苏青心中一惊,这意思即是——那些人都死了
那便不看了。林苏青说着便走到颍王所在的桌前,与颍王对面落座。
他此时头疼得紧,真是千算万算算不到颍王包场,千算万算算不到颍王会直接杀了他派的那些人。
所幸他在听雨阁以及听雨阁的附近,安插了不少暗卫,掷杯为号,他们便会立即冲上来救援。
林苏青长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这么久了小二还不上茶水来。
分明是酒馆,在三楼的六张桌面上,其余五张都是空桌,只有他们所坐的这一桌,放了一筒竹筷子,甚至连空杯盏都没有。
林苏青打量几张桌子的眼神,被颍王尽收眼底,他随意道:我特地吩咐了小二不上酒水,大哥你不介意吧?
见林苏青一愣,颍王继续道:没有酒水,谁也不用犹豫是喝还是不喝,便谁也不必担心谁中了谁的毒。省了那些旁枝末节,才好专注于谈话。
都已经打算清楚了,才来问他介意不介意,这不是水仙不开花在和他装蒜嘛。
林苏青只好道:不介意,少喝一口也渴不死人。心中却恨不得咆哮,这叫他如何掷杯?难不成扔筷子?
他心事重重,颍王的心好毒。
随后他又看了看这处位置。颍王所挑选的位置,桌子靠在窗边,而他们二人是对面而坐,座位处均是一堵墙。
如是看来,二人落座的位置有墙壁遮挡,即可以抵挡从窗外射来的暗箭,而桌子靠窗,便视线开阔,遂能通过窗户将窗外一览无遗。
这扇窗户便如同一条绳子,他们俩是两头的蚂蚱,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颍王跑不了,他林苏青也跳不了。
颍王选的这个位置,取了一个平衡,对彼此都公平,好位置。
怕是要落雨了。林苏青观看窗外逐渐阴沉的天色,而后他张望着整间三楼,假意是观察光亮,余光却是在扫视四周的一切,特别是那些能藏人藏物的地方。
应该让小二掌灯了。
他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很不经意,却还是被颍王一眼点破:你不必警惕,三楼只有你我二人。
突然一声惊雷落下,就在窗外不远的天空,雷声很大,震耳欲聋。忽然下起了雨,雨与惊天的雷声截然不同,下得十分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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