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小娘子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荔箫
摔碎了东西就接着打,用汀贤当时的哭着说的话就是:“打一个碗十板子,用十二分的力气。”
她是这样,后面轮流去的雪梨和子娴自也是,每天都是。天天回来手都是肿的,若没打完,两天后再轮去头一件事就是把之前没打完的补上。
怪不得要让她们挨个轮着去,去一趟歇两天!
为这个,雪梨把先前被太后罚跪后皇帝给她的那一小瓶药都拿出来了,只跟她们说是干兄长卫忱给的。那药确实是好药,涂上一层之后淤肿很快就消下去,隔两天之后顶多还剩几道青印。
但就是太少了,三个人一省再省,到现在也就剩了个底儿。
又过了半刻工夫,子娴回来了。
两个姑娘都立刻从榻上翻身起来,汀贤去给她打温水洗脸洗手,雪梨帮她上药。
“那帮混蛋!”苏子娴红着眼睛把帕子扔出去老远,话语未落就趴在桌上哭了。
雪梨心里也难受极了。
最初的时候还想过找机会去见卫忱,求卫大人帮帮她。可是这么久了,她们能去的地方都只有住处和那方膳间,根本没机会出去。
骤有敲门声一响,三人犹如惊弓之鸟般打了个颤,向门外望去:“谁啊?”
看轮廓是两个宦官,接着听到其中一个说:“姑娘,汪大人差我们来办个事。”
现在她们哪还敢惹汪万植不快,子娴一听,擦擦眼泪就要去开门,被岳汀贤一拽。
岳汀贤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朝外应了声“来了!”,抓了还放在案上的药瓶塞上塞子示意雪梨藏好,然后才去开门。
门外两个宦官笑着:“三位姑娘,汪大人说天暖和了,这屋子得修整。你们啊,挪到别处住几天。”
“修整屋子?”汀贤有点诧异地抬头正看哪需要修整,肩头被人一推,已被推出了屋外。
雪梨和子娴也基本是被这般推出来的。两个宦官带了锁,将门一锁,扭头一句“走吧”,就带她们去新的住处。
东绕西绕,绕到了西边这一片宫人居所的最后头,三人踏进房门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是紫宸殿外做杂役的宫女们住的地方。宫里做杂役的宫女不是因家中获罪没入宫中为奴的、就是入宫后犯了错被发落下来的,住的地方差不说,冬时几乎没有炭火可用,棉被什么的也是十分凑合。
屋里已有四个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大宫女了。听到动静,有人掌灯过来一看,轻笑了句“呵,来三个小姑娘”便回去接着睡觉,也不管她们。
房中就一个大通铺,那四人睡得宽敞,余下的地方俩人睡都嫌挤,她们仨互相看看,摸着黑过去挨个爬上榻挤在一起,倒是即便被子薄也不觉得冷了。
如此又过了四天。
白天的活铁定干不完、决计要挨打,晚上回来又听那四位调侃,说的话顶不好听,有时脏得不堪入耳。
雪梨听不下去顶了一回,之后麻烦就更大了,她算是知道什么叫仗势欺人了。
第五天,可算有了个出去的机会。
这边的碗碟洗净了,尚食局是要取回去的。这天恰碰上一个来取东西的宦官肠胃不适,走到一半解决这事儿去了,余下的宦官扫了眼旁边洗好的那一堆东西直蹙眉:少个人还真拿不了。
每天来的人数都一样,今儿少一个人雪梨也看出来了,一咬牙上前就道:“我帮你们送!”
领头的那宦官打量着她,旁边奉汪万植之命看着她干活的夏世财立时一瞪她。
雪梨硬着头皮装没看见,低头喃喃:“我也是尚食局出来的,正想回去看看邹尚食呢。”
一句话还真把关系拉进了,那几个宦官笑笑,还有人说“我就说看你眼熟!”,而后便让她帮忙了。他们人又多,夏世财哪拦得住?
等夏世财和夏世贵合计完、二人又去禀了汪万植的时候,雪梨已经和他们一起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拎着走了。一路上这些个宦官还挺照顾她,她拎着东西走不动了停下来歇着他们也等她,这般走了足有两刻,才可算到了尚食局。
东西送到了,雪梨一福便要告退。他们也估摸着她要见尚食那话就是个说辞,问都不多问,看这小姑娘挺可爱的便拿了几块点心给她,就此别过。
雪梨出了尚食局就往那小院跑!
出来一趟不容易,她也是豁出去了。原想去太医院去讨些创伤药便回去,狠下心一想,不得不搏这一把,去找卫忱!
拎着裙子,跑得好像腿都不听使唤了,完全是在不由自主地往前飞奔。半冷的天,身上仍沁出一层汗,依稀能觉出汗珠顺着腿往下流,再被中裤的某个褶皱吸掉,然后再流一滴下来。
身上出着热汗,旁边刮着冷风,似乎什么都已然被甩在了身后,御膳房什么的都被扔得远远的,再也不用回去了。
那条曾经让她觉得有点儿阴森的偏僻宫道此时看上去分外祥和,她在院门前停下脚,顾不上喘气便上手拍门:“卫大人!卫大人!卫大人卫大人!”
连喊了数声都没有人应,院门仍紧紧阖着,和这条安静的宫道一样荒无人烟。
“卫大人。”雪梨的声音弱了下去,好似有一根细针残酷地挑破了心底的最后一丝支撑,里面积攒了数日的委屈一起漫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卫大人……”
满心皆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感。
她缓缓地转了身,脚下一步步往回蹭着,努力地从无助中又抽出一丁点儿清晰的想法——找不到卫忱,就先去太医院要点药吧……她那一瓶子创伤药,已然不够今晚了。
天边夕阳渐落,红彤彤的一轮。她恰好迈过一道宫门,脑海中倏然一晃……
那天在正则宫被太后责难,也是这样夕阳西斜的时候。但那日皇帝救了她,今天,再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雪梨怔怔地望了那轮夕阳好一会儿,“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委屈在心里压得太多,眼泪就好像流都流不完。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汪万植为什么突然看她们不顺眼……她好希望自己能对宫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多懂一点,觉得若当初晚一些知道“指挥使”的真实身份,让他多提点几次就好了。
转念一想,又立刻觉得根本就不要认识他才好!这样她现在便还在尚食局里,根本不会到御膳房那鬼地方去……
仗着这条宫道偏僻,她破罐破摔似的一直哭到筋疲力竭,嚎啕变成了呜咽,仍未觉得畅快,却闻一声冷喝:“哪儿的宫女!”
雪梨一凛,哭声噎住。
转过身,她哽咽着下拜:“女官。”
“你……”那人呵斥的话猛咽回去,上下一扫她,“雪梨?”
雪梨抬头,擦了一擦眼泪才看清对方是谁:“丁香姐姐……”
丁香赶忙上前扶她起来:“怎么跑这儿来了?殿下说你去御前了……好端端地哭什么?来跟姐姐说,姐姐帮你。”
原本她和丁香也就是点头之交来着。她去正则宫陪七王用膳那几天,丁香会领她进去、送她出去,外加几句寒暄客套。
但她这会儿见到丁香都觉得十分亲切。
于是她抽抽噎噎地把近来的遭遇说了个颠三倒四,丁香倒也耐心,听了个“大致明白”之后眉头倏皱。
雪梨望着她的神色,拽拽她的衣袖,问得踟蹰:“姐姐能帮我么……”
这事不好办。御前的勾心斗角旁人都是躲得越远越好,虽说不上碰不得,却也多是碰不起。
谁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意思。
丁香沉吟良久,迎上她饱含期盼的泪眼,一喟:“我也不骗你,这忙我帮不上,只能、只能找机会帮你问问七殿下……”
御膳小娘子 第41章 出气
丁香原也就是存了个善心,觉得既然自己有这路子,能帮雪梨说一句就说一句。至于七殿下肯不肯帮,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结果七王一听就恼了。他原是射箭被弓弦弹青了胳膊才让丁香去太医院取药,听了此事药也不上了,拍桌子就走。
丁香大惊,知道依他的脾气这是要闹大,连忙追在后面劝。可她也不能强把他拽回去,谢晗就权当听不见丁香的话,任她在后面劝得苦口婆心,自己依旧走得健步如飞。
一直到了紫宸殿的长阶前,谢晗才扔给她一句:“在外等着。”
丁香眼睁睁看着他往上走,膝头一软险些跌跪下去,咬咬牙,只得祈祷这事能往好的方向去。
眼看七殿下进殿时连步子间都带着气,宫人不敢强拦,只说里面还有朝臣议事,让他在侧殿等等。
谢晗在侧殿坐着都气得咬牙切齿,弄得宫女们连上茶都不敢,全都躲得远远的。
片刻,气鼓鼓的谢晗听得动静抬眼一瞧,从侧殿殿门恰能扫见朝臣出去,又见一宦官正要进这侧殿来。他知是里面议完事了,也不等那宦官开口请他,起身就往里去!
那宦官只觉耳边一道疾风似的他就过去了,往里看了看,惊得脸都白了——这是找陛下打架来了不成?!
谢晗一直还是很敬畏这位皇兄的,今日却是绷住了连个礼都没行,进了殿停脚站稳了就狠狠瞪着,铁青着脸,情绪全写在脸上。
皇帝议事议得口干,正喝着茶,抬眼见他这副样子,放了茶盏皱眉:“怎么了?”
“皇兄你太小人了!”七王破口就是一句骂。宫人们一听,连扫皇帝的神色都不敢,“扑通”就全跪下了,却是一个都不敢吭声。
谢昭冷不丁地被他骂得一头雾水,倒也没发火。
挥手让宫人们都出去,皇帝问七王:“朕怎么小人了?”
谢晗怒道:“你觉得雪梨坏了规矩你说啊!你容不下她你说啊!干什么表面装大度背后折腾人?亏你还是个皇帝!”
他还在他面前讲那么多大道理!显得他多大度!过分!
谢晗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骗了,越说越气:“你不拿她当人看,我还把她当朋友呢!你一个皇帝,欺负个小宫女,你丢不丢人啊!”
七王十四岁的年纪,近来声音转变得明显,尚未完全变完的声音嚷嚷出的这话听上去格外愤怒。
谢昭忍着不恼,短沉了口气:“朕怎么欺负她了?”他目光微凛,有些心惊,“你听说什么了?”
被他这样一问,谢晗蓦地也意识到点什么。他咬紧牙关,愠意未消地打量了皇兄半天,只又说出一句:“不是皇兄让人天天打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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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宫女宦官都被陈冀江遣得远远的,只他和徐世水还在内殿殿门外守着,里面的一言一语清晰入耳,师徒俩都被吓得不轻。
徐世水甚至琢磨着,是不是该交代外头把廷杖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万一一会儿陛下圣颜大怒要罚七殿下,他们还是迅速点儿为好,省得自己也跟着倒霉。
“师父……”徐世水压音一唤,正要询问一下这事,耳边殿门骤开,惊然一瞧,皇帝夺门而出。
硬挺了半天的师徒俩这回一下就跪了,可还没跪稳,一句话就砸了过来:“带上人跟朕来。”
“……诺!”陈冀江连忙应下,爬起身跟着出去招呼手底下的宦官宫女。
徐世水则扭头去看七王,陛下都雷霆大怒了,这位小爷居然面色比刚才好很多,这胆子怎么长的啊?!
一时倒也没工夫多理这位小爷,陈冀江、徐世水连带着一众宫人头都不敢抬地紧跟着皇帝,见下了长阶就往紫宸殿后面绕,也不知这是要去哪儿。
专搁碗筷的小间里,雪梨哭得嗓子都哑了。
从她回到御膳房到现在有两刻工夫了,夏世贵手里的板子就没停下,手腕被他捉着,下下打得都实在。
雪梨眼看着左手青紫痕相叠然后高高地肿成一片,换到右手的时候就连看都不敢看了,死死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成串。
这边夏世贵下着狠手,旁边他兄弟夏世财也没闲着,指着雪梨便骂:“还哭?你还敢哭!叫你要往外钻!挺有主意啊你!又是点心又是药地往回拿,你倒挺招人喜欢?”
皇帝一进御膳房御前的人就把里里外外的人全看住了,陈冀江叫了个小宦官领着去找雪梨,刚到了那小间外还没抬眼,就听闻一句声嘶力竭的:“大人!奴婢错了!”
皇帝抬眼间怒意骤腾:“住手。”
低沉的一喝来得毫无征兆,夏世贵手里的板子犹是落了一下才回神看去。雪梨被那又一阵痛激得浑身再一颤,转瞬,只觉四下死寂。
发蒙地擦了把眼泪,雪梨定睛一看,张惶下拜。
房中安静得连她眼泪落地的声音都变得明显极了。雪梨知道这么哭很坏规矩,心虚得一再低头,余光扫见那双龙纹黑靴到了眼前的时候又想往后避。
未及挪动却觉腋下陡被一架,雪梨“啊”地惊叫出声,只见眼前画面飞转,再定睛时已坐在了樟木矮柜上。
皇帝近在咫尺,方才架在她腋下的手都还没有收回去,让她无法不相信:她……她是被他抱上来的……
谢昭看了她好一会儿,想哄她一句又并不知该怎么哄。
少顷,他视线下移,停在她红肿不堪的双手上,侧首看向跪伏在地的两个宦官,道出的两个字森然冷冽:“杖毙。”
“陛、陛下……”夏世贵反应快些,膝行上前想求句什么,被御前的人把嘴一堵,两个一起拖走。
雪梨脑中一片空,木然坐在矮柜上抽噎着,直到他微暖的手指从她眼下抚过:“不哭了。”
她立刻点头,点头点得很认真!
谢昭蹙蹙眉头,一喟,尽量温声:“送你回去歇着。”
他说完又伸手把她从矮柜上抱下来,雪梨站定了,这才发觉来了这么多人,一时面色微红,呢喃道:“奴婢自己回去……”
他却只在她后背轻一拍,不由分说:“快。”
雪梨到底是不敢跟他顶的,见他坚决就只好照做。
夏世财和夏世贵正在院子里受杖,陈冀江存着心杀一儆百的心思没堵嘴,有心让旁人听他们叫。
二人觉得冤极了!从前打压宫女的事儿也没少干,折腾死的都有,万没想到这回竟直接把皇帝招了来,万没想到她有这本事!
有陈冀江在旁边盯着,行刑的宦官心领神会,使力只使八分,要打死且得慢慢来。二人心里大骂着,陡一抬头看见雪梨和皇帝从里面出来,夏世贵咬咬牙,不敢求皇帝,便看向雪梨。
小姑娘大多心软,他拿准了这个,嚷道:“雪梨,雪梨你行行好!你说句话!饶我们一命!我们……我们不是故意欺负你啊,是规矩在这儿……”
雪梨原本哭得尚未回神没意识到那边的事,被他这么一喊下意识就扭了头了。被那一身血污的人吓得往后一退,转而一只手蒙在了她眼睛上。
谢昭的手在她脸上一触便沾了一手泪痕,平了平气,扫了眼跪在院中各处的宫人:“看清楚了,再有欺负她的,就陪他们两个去。”
正行刑的宦官听言恰到好处地一加力,二人一声惨叫顿时刺耳。一众宫人后脊发凉地连连叩首应诺,胆子小的直往后缩,胆子大的也不敢抬头。恐惧之余,惊讶雪梨这到底是哪来的本事。
早上还任人欺负的一小丫头,晚上就直接被九五之尊撑腰,这宫里的事真是……说不清楚。
谢昭挡在雪梨眼前的手一直没移开,微湿的羽睫在手心里划出轻痒他也不理,就这么半拢着她往前走。到了院门前稍一停,他提醒了句“门槛”,雪梨就小心地拿脚尖探着点点,然后平稳地迈过去。
离院门远了几步后,他终于松了手。隔着道院墙犹能听见惨叫声求饶声,雪梨咬着嘴唇听了听,到底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他们死得很惨是不假,但皇帝若不来,她早晚会被慢慢折腾死的!
出了御膳房往西边去,很快就是宫女们的那一片住处。
这一路吓着不少人。住在这片的宫女全是紫宸殿的人,只不过越往后的位份越低,许多都是见不到皇帝的,更没见皇帝往这边来过。
夜色中,眼看着一个小宫女抽抽搭搭地走在前面、皇帝放缓步子跟在后面的情景,许多宫女都反应不过来,怔神一瞬后才想起来行大礼,山呼万岁。
如此走了一段之后陈冀江也觉得不合适了,索性差了人出去清道,喝令附近宫女都回屋去避让,这才算安静下来些。
雪梨就闷头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才往右指了指,说:“就在那边。”
“哦。”皇帝一应,“去吧。”
她又说:“奴婢自己去吧。”
子娴和汀贤这会儿应该都睡了,他去了一定会吓到她们的!
雪梨这么想着,抬眼泪汪汪地望他。
谢昭直被她看得心软,无奈点了头。
终于又见到她一笑,垂眸福身,就朝着右侧的宫道走了。
谢昭望着她的背影等了一会儿,见她路过了三间屋子后抬手敲门,吩咐陈冀江记住这地方,一会儿让太医来给她看伤。
却听那扇门里嚷嚷了一句什么。
皇帝微凝神,举目看去,又听她对里面说“姐姐我错了”什么的,提步上前。
“姐姐,快开门!”雪梨在外面求着,能听到里面子娴汀贤也在帮她说话,然后就听到冷喝说:“你们两个敢去给她开,就跟她一起在外面待着!”
子娴央求说:“好姐姐,雪梨累了一天了……”
她说得温声软语,但这四个年长的因为身份低,素日教人欺负惯了,难得有个能让自己出气的自觉爽快,对她们愈刁难愈上瘾,又哪里那么好说话?
便听里面一声冷笑:“那是她自己的差事!这么晚了还让人起来给她开门,也忒不懂事!”
御膳小娘子 第42章 开牙
谢昭轻吸了口气,手指在她肩头轻点示意她退后,而后自己也躲开了些,侧首:“来人。”
两个身材魁梧的宦官闪身上前,“咣”地一脚狠踹,门板直直朝房内飞去!
月色下,卧房里乱成了一团。
子娴和汀贤往这边一望直接嚇住了,几个大宫女要骂的话生咽回去,连滚带爬地下榻见礼。
谢昭扫了眼房中陈设,吩咐陈冀江:“给那两个换个住处,另外四个你看着办。”
陈冀江沉稳应下。雪梨掐指一数,立刻抬头看谢昭:“陛下……”
“那两个”是指子娴汀贤,“另外四个”是那四个大宫女——她怎么办?!
她原想问上一问,却见月色下他的面色上狠意毕现,她的话就卡住了,默默地低下头,觉得先不问为好。
他复扫一遍那四个宫女,面色愈沉三分,俯身一握雪梨的胳膊,拽着她往回走,出语口吻森然:“传司膳来!”
皇帝的脸色太可怕,雪梨就一直没敢吭声。一路被他握着胳膊也不敢挣,好在他步子放得慢,她跟着也不累,就这么被“拽”进了紫宸殿。
一入殿,宫人们立刻到该站的地方站着去,皇帝不问话他们就打算装不存在。
皇帝看看雪梨,着人带她去沐浴更衣,两个十七八岁的宫女赶忙上前,特别客气地请雪梨跟她们去,声音温柔得一听就知道是怕她不高兴。
雪梨朝皇帝一福,随着她们去了。两个宫女在自己房里给她备的水,到她洗的时候谁也不敢出去,非要在屋里待着。弄得雪梨特别难为情,虽然有一道屏风隔着也还是觉得别扭,于是便洗得匆匆的,出水前还先喊了一句“姐姐你们别过来啊”才敢出来。
等她穿好中衣中裤中裙出去,两个宫女又即刻过来了,一个轻手轻脚地帮她上药、一个耐心万千地帮她擦头发,头发擦得半干后取了发带替她简单一扎,紧接着就捧了干净的衣服过来。
雪梨赶紧说:“我自己穿!”
两个宫女相视一望,一个道:“姑娘别客气了,你手伤着,万一再刮着碰着,陛下问起来我们也担待不起。”
她就只好乖乖听话了。其实有人帮也好,她们宫女都穿齐胸襦裙,裙头上的系带要在胸上前前后后绕两三周,两指宽的带子从肿胀的手心上划过确实很疼,近些日子都弄得她一穿衣服就呲牙咧嘴。
只不过,她们这么一帮,她就还是得当着她们的面把中衣裙脱了,底下还好还有中裤,上面脱干净了换抹胸,雪梨的脸一下就红了!
这一红就红了一路,她自己也知道,脸上明显烫着呢。到了紫宸殿的时候就尴尬了,万一皇帝看出来了问她,她怎么说啊……
好在她们并没有再带她去见皇帝,一宦官出来交待了两句,她们就带着她往西边的侧殿去了,笑对她说:“陛下说时候不早了,让姑娘今晚先睡侧殿。姑娘先歇着,我们去给你叫点吃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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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的大门紧阖着,里面通明的灯火也掩不住那份凛然的肃杀。
汪万植很有些慌神。
这个时辰他原是准备睡了,刚才御膳房里的事儿他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他是个注意养生的人,自认想得明白: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差不多可以作威作福了,但总得活着才能作威作福。所以活得非常“小心”,早上含参片提气、晚上吃莲子静神。
那莲子是不去芯儿的,他也不怕苦,煮得烂熟之后嚼嚼就往下咽。刚才御前的宦官过去传话的时候他就正嚼莲子呢,听说是陛下传他,差点被那苦芯儿呛了,咳出来之后问那小宦官什么事。
那小宦官得了陈冀江的叮嘱,只说不知道,反正汪万植也不能不来。
就这样他也还把先把碗里余下的三个莲子一口气吃了,连带着把汤都灌下去才跟着出来。小宦官心里直笑他:您养生没错,可您也得有命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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