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强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下官
刘宗浩原本就是一个不得意的人物,高俅不起后心中更是惶恐。对前途满心思的灰暗,就想着要抱一条新的粗腿,可是以前仗着高俅声光谁也不屑搭理,现在再想改换门庭,却哪有那么容易?
李邦彦本来长处就在纵横术上头,拿捏这个惶恐武臣还不是轻轻松松,一直以来都在拉感情谈条件,今日总算是到了最终定论的时侯,才有杨凌微服而来,在此间和这位刘宗浩将军的一会。
这个时侯,刘宗浩也跟着起身,控背躬身的迎接这位现在在汴梁好大声名的杨大人,脸上竭力的想堆出一些笑容出来,可紧张之下,却让脸上神色看起来加倍的古怪。
杨凌笑着还礼,示意刘宗浩坐下入席:“杨某来迟,有罪有罪,拱卫请入席,再这般客气,杨某人只好站着相陪了。”
杨凌如此客气,刘宗浩却更是有些紧张,陪笑着就坐了下来,他对杨凌如此恭谨,一则就是杨凌现今是官家宠臣,差遣也在枢密中,不管名实,都算是管着他这个武臣,二则就是他已经没了靠山,惶恐中杨凌又通过李邦彦许下如许大的好处,让他实在有些舍不得,就是冲着这些好处,也只能奉承这位杨大人了。
心下更多的还是忐忑,这李大夫言辞里透露出如许好处,此刻又是杨大人微服亲至,这好处,可不知道该多难拿?也不知道要自己付出多大代价?此刻席中,设的是暖锅,又名古董羹,其实就是后世火锅。因其投料入汤咕咚一声而得此名。
因为三人密谈,不要人伺候,食材都已经准备好放在旁边小案之上,片好的兔肉羊肉,在汴河凿开冰面捞上来的河鱼,满满当当的放了不少,此刻毕竟是冬季,蔬菜就菘菜一道——就是大白菜。
酒酱椒桂调好的汁水放在瓷盏当中,以备佐味,再准备好若干道干果做消食用,冬日这等吃食,放在同时代欧洲白鬼子面前,只怕他们要感动得哭出来,杨凌伸手让客,也没说什么,就请大家开吃。
李邦彦一笑举箸,刘宗浩饶是满肚子心事,这个时侯也只能甩开腮帮子,先塞一肚子再说,杨凌吃了几筷子,就停下来,真论到吃,大宋还是远远不如后世的,食材不必说了,虽然纯天然无公害,但是花样实在太少,冬天也没什么新鲜蔬菜,更不必说后世花样繁多的各种佐料了。
杨凌坐下来先开吃,其实不过是故做安定,先让那刘宗浩忐忑不安一阵再说,看他放下筷子,刘宗浩也马上停下,只有李邦彦还在涮着一片兔肉,还将过暖好的酒壶,自斟自饮,这装得水平,比杨凌还要高出一个级数。
看刘宗浩眼巴巴的瞧着自己,杨凌沉吟一下,缓缓开口:“拱卫,我要是给你三十万贯,你敢不敢拿?”
咣当一声,却是刘宗浩将摆在几上的酒壶,一下撞了下来,这世上最爽的事情之一,还是拿钱砸人,杨凌在心里面发出这般感慨,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刘宗浩脸上的神色。
此时此刻,算是见过钱的刘宗浩,五官都快挤成了一团。只觉得一颗心跳得砰砰响,将这雅间当中所有一切声响都盖了下去,三十万贯是个什么概念,都门禁军一年经费开支是三千多万贯,但是实际发到士卒头上,总得要有一半。
剩下一半,却是几十个大的将门世家,这些将门世家门下几千名武臣,再加上枢密院,三司,禁中那些与禁军有牵连为靠山的嫔妃,内臣,皇子,驸马都尉……
种种桩桩,相干不相干的人物,都要在里面伸一把手的,一年在坐粜事上吐三百万贯出来,其实已经到了禁军将门世家的底线了,很大一部分还是照应赵佶的面子,杨凌这事情上头抓得刁,赵佶又穷得眼睛都绿了,还深恨都门禁军在伐燕事上丢脸无能的表现。(未完待续。)
铁血强宋 第五百六十六章 杀破狼(十四)
官家真能为这个事情雷霆大作,而且毕竟不涉及到吃空占役这等根本事情上头,让一步就让一步,而且禁军将门世家,未尝不是愤愤,禁军将门世家分摊这三百万之数,几十家每家也要贴出将近十万贯出来,就算有杨凌发行第二期债券,他们又扣头来认购,多少弥补一些,也真算是大出血了。
他们暗中也在积蓄力量,做好准备,等这个风头一过去,就要反攻倒算,要让杨凌下台,要让一切尽复旧观,都门当中这些时日平静之下的暗流汹涌,基本上就是因为这坐粜事引起的,具体到刘宗浩头上,在他鼎盛时期,吃空额,虚领公使钱,坐粜事上占便宜,他这一军当中,还有其他带兵武官要分润,还有上司要孝敬。
他实际拿到,不过一年万余贯,加上利用禁军士卒占役做买卖,一年收益最好,分到他头上,大概也就是万余贯的数字,这个数字,对于他这么一个没根脚的人物而言,已经算是相当之多。
足可置田买地,锦衣玉食,骏马得骑,姬妾满堂,等到死了,还能留给子孙相当一笔家业,那些将门世家,一家号称百万贯,几百万贯的家私,那却是开国以来,代代在都门禁军中得掌大权,一百多年下积累来的!
现在杨凌可掌握的资财过千万,却是动员吸纳了整个汴梁积蓄的财富,这是异数,不足为凭,而且他算是负债经营,放在后世算是非法集资,是要吃枪子的,三十万贯,搁在刘宗浩身上,有高俅的宠信,他也要顺风顺水的再干十五年。
再算上这么一大笔收入的现值,还要更高,更不必说以后他没有高俅这个粗腿可抱,现在就掌着东水门外的车船务,一年收益,直线下降到可怜的几千贯!一时间,刘宗浩都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
杨凌犹自觉得对这位已经不会打仗的武将刺激不够,又似笑非笑的加了一句:“这三十万贯之外,对拱卫的前程也还要有一个交代安置。不然杨某人怎么对得起拱卫?愿意锦衣归里,我和老种相公还有些交情,在陕西四路,总有个安静地方军马副总管的地位,要是愿意留居汴梁,杨某事毕之后,则还常拱卫一个捧日军厢指挥使的位置如何?”
一番话说毕,不等刘宗浩有什么举动,杨凌轻轻击掌,在外间侍立的黑云都亲卫已经入内,从怀中取出一叠精心置备出来的皮纸,每张都是五万贯之数,足足六张。摆在了李邦彦面前,刘宗浩平日不读书,目力保养得不错,远远就看得分明,正是现在汴梁牌子最硬的杨凌所发行的应奉债券,认购人正是刘宗浩,后面有杨凌花押印章。
上面债券编号用朱笔填好,这每个编号,都有记录,再假冒不得的,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三十万贯债券。每年计息也是最厚的一分二,坐在家里每年就有三万六千贯可以拿,七年之后还本。
说是三十万贯,但是要实实在在的拿全了的话,那就是五十多万贯!就算不等着七年之后还本,现在刘宗浩将这三十万贯债券卖出去,按照这一份二的利息,也有人愿意以四十万贯以上的高价来买。
这一叠皮纸,在刘宗浩眼中,就闪着金光!要花十几二十年,甚或要余生全部时间来挣的钱,集中起来就放在眼前,这对人的冲击力是空前巨大的,杨凌放松的跪坐在自己几案之后,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一切。
李邦彦也停了箸,取过一方雪白的丝巾,慢条斯理的擦着嘴,两人都没有说刘宗浩的脸已经在抽搐了,喉结滚动,不知道咽了几口吐沫下去,什么久为都门禁军高阶武官的雍容气度,这一刻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别说现在因为高俅不起,他已经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将来饭碗在哪里,他一个西军低阶小军官,挣扎到这一日非止轻易,现在后半生富贵就这样明晃晃的摆在眼前,还直娘贼的谈什么矜持!
等胸中情绪稍稍平复一些,他才哑着嗓门狠狠开口:“大人与李官人,为何垂青俺这武夫,俺不知道,大人与中散要俺行什么事,派俺什么用场,俺也不明白……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说得?但凭两位吩咐就是!”杨凌一笑,并不开口。
这个时侯就是李邦彦的首尾了,他作为上位者,这个时侯只要装深沉摆气度,作为一个吉祥物就成,不过在心里面忍不住继续慨叹,拿钱砸人真爽真爽真爽真爽……
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在大宋也有作为高帅富的这么一天!李邦彦微笑,亲热的探身过去拍拍犹自在激动的刘宗浩肩膀,杨凌惯常的那些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举止,李邦彦已经学了个七八成。
已经不大象一个标准的大宋士大夫了,要是李邦彦穿到现代,估计也能勉强应付了,“拱卫好计较!学生与大人,自然不会欺你,将来拱卫与大人,还长远着呢……要拱卫所行之事,也没什么繁难的,也在拱卫的范围之内……”
刘宗浩这个时侯平静了一些,勉强理清思绪,听着李邦彦的话,苦笑答复:“俺现在还有什么范围?就是在东水关外管着一些车船务,栈房仓场,一帮小工,打尖的粗劣吃食店。再加上码头一些半掩门子,就是俺的范围了,大人和中散难道用得上这个?”
李邦彦一笑,说不出的智珠在握,俊逸倜傥:“就是用得上这个!拱卫所用这些码头力工,听闻绝大多数,就是当年拱卫禁军流散之辈?”
刘宗浩点点头:“正是此辈,俺这里便有数千人,这班人被革退了名粮,只好在这里寻一口苦饭吃,都是些桀骜之辈,拘管非易,平日里还好,做一日得一日食,到了冬天,汴河封冻,往来无船,为了怕他们闹事,冬日里头都要该管之人贴他们粮食柴炭……”
“现在俺就倒霉管着这个每年冬季封冻时侯,都是干赔……高太尉身子健旺之时,谁敢让俺来干这个?”说着现在境遇凄凉,少赚不少,刘宗浩忍不住就有些愤愤了,要不是顾忌着杨凌这个吉祥物还摆在那里,估计能一巴掌拍在几案上头了。
李邦彦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开口:“这个冬日,等大人一声令下,你就不必管他们了,让他们闹起来便罢。”
石三郎顿时张大了嘴巴,杨凌和李邦彦要他做的事情竟然是这个!在汴梁天子脚下,让这些前禁军士卒聚众鼓噪,放在对武臣防范森严的前几代,这就是杀头的罪名,就是现在一切纲纪都显得松弛混乱,一句管束不力,追夺出身以来的文字也是论不定的事情。
自己要为他们行事,这可是担着天大的干系!在这一瞬间,石三郎就想起身就走,目光一转,却又看着在李邦彦面前放着的那叠皮纸,李邦彦这家伙还似笑非笑的用手指敲着那叠皮纸。
杨凌有时候表现出来的那副欠揍模样,李邦彦至少也学了七八成出来,直娘贼,实在舍不得!就是担了罪名有如何?
天大的罪名,破出十万贯运动一下,至少出身以来文字保得住,保得住官身,就留得住家当,还有二三十万贯,干什么不够?要是杨凌能一直稳住不倒,说不定自己还有再度飞黄腾达的一天,自己现在掉头就走,麻烦自然是避免了。
可是好处却不想了,难道就这样不死不活的守着这个东水关车船务么?高俅现在还没咽气,一旦咽气,只怕连这东水关车船务都保不住!富贵险中求,凭着这三十万贯,难道还不值得冒些险?
哪怕是在汴梁左近,这三十万贯也是快两万亩的数字!徽宗年间汴梁田价不太好查,只有绍兴年间杭州行在熟田田价,差不多是十贯到十一贯一亩之间,绍兴年间人口密度显然和汴梁不能比。
而且其时汴梁高门大户多,能占之田差不多已经占尽,田价只有更高,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石三郎老哥拿着这三十万贯在汴梁也是买不到田的,首都左近田地,基本全在世家手里,暴发户是不用想的,而且大宋商业繁盛,市场流通货币数量极大,不是土地所能承载完的,大部分还是淤积起来。
有钱,和这些钱能买到多少实际东西,那是两回事,大量财富淤积沉淀下来,无法投资,甚至多到难以全部消费出去,就让整个大宋奢风盛行,一粒走盘珠卖到几万贯,便是这个道理,所以才有杨凌经营债券的余地,此时此刻大家所生活的****,隐隐也有这个迹象了,石三郎微微起身之下,又再度坐了下来。满心思已经准备拿钱效力了。
光拿钱不干活,这个便宜却没法占,杨凌给的是债券,不是现钱,他认了石三郎才能领利息,或者折现,他要不认,只能干瞪眼,这种记名债券但有买卖,都是要到杨凌这个应奉衙署里面查号头的。
不过石三郎还有一丝理智,知道杨凌想鼓动这些前拱卫禁军闹事,必然是有所指,没有对头,他闹什么?这个对头还得知道是谁,这闹事最后是指向哪位,要是得罪不起,自己只能一边出门一边咽口水了。
说不定还能去卖个好,混点好处稍稍弥补一二,他在席间哈着腰陪着小心,不敢直问杨凌当面,转向李邦彦小心发问:“大人和官家的吩咐,俺再为难,也得尽心竭力……只是兹事体实在是大。稍稍不慎,俺不直什么,干碍了大人和中散前程却是大事……却不知道大人和中散鼓动此辈,却是冲着谁行事?是在什么上头找人麻烦?”
石三郎此刻,下巴彻底砸到了脚背上,所有一切思绪,彻底风中凌乱了,囚攮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凌花三十万贯找自己的麻烦?杨凌却不管他如何想,再没了才进来时侯的和善,指着李邦彦面前那叠皮纸,冷笑道:“拿钱便行事,杨某人自然全你始终!若是情虚,出门便是。这三十万贯,汴梁城中有的是人想要!”
石三郎终于下定决心,拱卫禁军鼓噪,却冲着杨凌自己,也不会惹上什么了不得的对头,杨凌如果所谋得成——他也不知道杨凌到底谋的是什么,他石三郎自然不会有事,要是杨凌玩火,汴梁中人多的人乐见他倒霉,尤其以禁军将门团体为首。
自己更不会受太多牵连,说不定还夸他晓事,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干?最要紧的是,这里有三十万贯!他不作声的起来,走到李邦彦面前,将那叠皮纸收入怀中,对着杨凌和李邦彦唱了一个肥喏下来:“俺就等着大人号令便是!”
说罢再不多做停留,举步起身就走出雅间之外,直到此间正店楼下,等自家车马过来。寒风一吹,他热腾腾发涨的脑袋才稍稍清醒了一点。
拱卫禁军,拱卫禁军……
下意识的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石三郎心中就是一震,背心刷的就冒了一层冷汗出来,可是在这上头,他也不敢多想什么了,直娘的,反正三十万贯已经到腰,让自己再退回去,那是万万不能!
而此刻在雅间之内,杨凌和李邦彦正对视一笑,李邦彦低声发问:“落子已毕否?”杨凌摇摇头:“还有北面河东一局……就只等那里消息了,这汴梁震动,已经为期不远!”
在这一刻,杨凌神色决然,大宋宣和四年十二月一日,在河东路隆德府太平驿外,河东路效节强壮军指挥使张忠笏懒洋洋的走出了驿站门外,所谓效节强壮军,就是河东路本地的厢军,这个番号成立是在真宗年间。
辽人军事威胁大,在河北诸路,在河东路,成立了一大票用以守备乡土的厢军,以乡人守本土,以为用作野战的禁军辅翼,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年月,所谓厢军,早就不算军了,不用说效节强壮军是厢军步军,就是厢军当中挂着马军番号的,也不操练久矣。(未完待续。)
铁血强宋 第五百六十七章 杀破狼(十五)
从朝廷到地方,也很久没有整理这些厢军了,各个营号下面有多少人,有多少积储,是不是干脆就名存实亡,基本上就是一笔糊涂账,就是阙官了,也往往十几年不补。
看朝廷本心,只怕未尝,没有让这些厢军自然消亡的意思,但是对于厢军这个体系而言,还是有一些不得不维系住的,比如说管驿的厢军,递铺的厢军,修治汴河的厢军,发运使下辖用以转运供应汴梁漕粮的厢军,这些厢军阙官即补,偶尔还能遇次升迁,多少也还有一点点粮饷发下来,效节军一部,现在就正管着河东路东南方向隆德府,威胜军,泽州,潞州一带的馆驿,递铺,太平驿正是其中之一。
不过虽然还是朝廷要维系住的厢军,随着这几年大宋财政收入骤减,资源也集中向几次大的战事全盘倾斜,效节军已经是几年没有看见军饷了,只是每年两次,能在当地官仓里面领一些老陈米罢了,不过效节军上下不等不靠不要,积极生产自救,早多少年就不指望朝廷能瞻养这支强壮效节军了。
靠山吃山,依托着他们管理数州军驿站递铺的优势,将驿站经营成旅社大车店,将递铺用以为商家为民夫带私信,甚而用驿站可以管理马骡的权限,倒买倒卖从北地运来的牲口,要是位于地方冲要的驿站,驿站中的这些挂着厢军名义的所谓军人,过得比都门禁军当中的普通军汉,恐怕还要滋润不少。
隆德府北面的太平驿,就是属于地方要紧的一个大驿站,从京畿路出发,向西北而行望河东路,这里是主要通路,隆德府就是现在上党这个地区,向来号称山西的脚盆之地,是平地在河东路算多的了,向北过去就是山。
往来商旅行人,必然是要在这里落脚的,太平驿经过几十年的经营,从单纯的官驿已经变成了集客栈,酒肆,大车店,车马行,小规模的骡马市,土货山货集散地为一体的一个市镇。
依托太平驿为中心,已经有几百上千户的民人聚居,襄垣县还专门发了这里集市的牙贴,派了监税的人在这里收税。
此时正是冬季,河东路算是北地,早就下了几场大雪下来,道路上行人稀少,往来北地做生意的行商也早就各自归里,等开春化冻之后再出门,百姓们也大多闭门过冬了,集市都已经暂停。
襄垣县的监税官也回了县城,平日里显得相当热闹的太平驿,这个时侯就是一片冷冷清清的景象,贯穿太平驿的一条土路上面,只有几个闲汉靠着墙根晒太阳,沿街开门的店铺寥寥无几,只有一两家熬羊肉汤,卖蒸饼的小店还勉力开张,等着做驿站内那些军爷的生意,不过待诏都懒懒的躲在避风处,根本不愿意费气力吆喝。
朱仝摸摸花白的胡子,打定主意等会儿去来一角酒加一碗羊肉汤,然后回驿内睡个下午觉去。他四十出头的人了,十四岁开始就在太平驿内当差混事,慢慢的也爬到了掌管一驿的位置,自觉过得还算舒服,不缺钱使,孙子孙女都有了,雄心壮志早就没有半点,只盼这平安日子能天长地久的下去。
不过想起这个总有些烦燥,辽人早就不和大宋兵戎相见了,就算边境偶尔有打草谷,也打不到隆德府这个群山环抱的地方来,这样两国平安有什么不好?偏生要和那个什么女真一起将辽国灭了,打辽国的时侯,河东路也要支差支马,几十年未曾大动的驿站上下忙乱成一团,不仅一个小钱边子都瞧不见,还生生的干赔下去不少。
这些倒也罢了,听闻北面来的客商说,这女真甚是凶悍,有辽人开国时侯的威风,要知道辽人立国之初的那几十年内,可是深入中原不知道多少次!从后晋到本朝真宗年间,不知道狠狠的打了多少场仗,河东路也向来都是主要战场之一。
原来的饿狼喂饱了,现在来个新的,要是深入中原,岂不是又是好长一段时日的兵连祸结?自己老了,倒也罢了,但是儿子女婿,孙儿孙女,现在都指着这太平驿过日子,他们将来的日子又是如何?
越想这个,就越是烦恼,近五十年来,足迹没有离开过太平驿百里的朱仝朱指挥使,也实在理不出个头绪出来,只好摇摇头不去琢磨,咳嗽一声,就准备迈步向吃食店走去。
这个时侯,就听见北面传来马蹄声响,还伴随着悬铃疾响之声,一听就知道是有人策马疾疾驰来,这么冷的天气,行旅绝足,还有人这般拼命赶路?
朱仝站定脚步,就呆着脸朝马蹄声响的来路看,不多一会儿,就看见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朱仝是老把式了,在这一带也以熟悉骡马著称,北地商旅贩马过来,对于马骡有什么争议,都是奉请他老人家来论定。
虽然不会骑,但是这辈子朱仝经手过的马不知道有多少,一看就知道这是北面铜山驿出挑的渤海马,当时铜山驿的那个指挥使,是花了一百几十贯买下来,留着准备自用的,马上骑士,穿着红色胖袄,外罩绛红色褙子,再披了一领白色披风,披风围颈处镶了一圈兔毛,军靴佩刀,正是军健模样,头上戴着的却是一顶黑羽,鹰羽随着马匹疾奔,在风中直动。
这身装扮,既威武又矫健,看他在马上的样子,这马术精熟程度,比北面那些鞑子也不差似什么!转眼之间,这马上骑士就直奔到朱仝面前,朱仝还呆着脸站在馆驿门口。
那骑士问道:“那老儿,可是馆驿里的军汉?”吼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有些年在河东路未曾看到这般威风强健的传驿军汉了,特别又是在这种冬日,让朱仝很是发了一会儿傻。
他咳嗽一声,维护自家尊严:“俺便是此间馆驿主事,效节军指挥使,兀那是哪路军汉?这大冷天的,又当的是什么差使?”那骑士跳下马来,满头大汗也不先擦,忙不迭的先替坐骑松肚带,朱仝一下就对这军汉有了些好感,是个爱马的汉子!
那黑羽骑士也没对所谓效节军中指挥使表现出太多敬意,只是道:“俺是神策军中军使,急递军情回京,文书牌票在此,既是馆驿官人,就速速换一匹好马与俺便是。”
他停顿一下,又强调一句:“最好的马!”
说着他就从马鞍旁插袋当中取出油纸包裹着的文书牌票,递了过去,朱仝的应了声,这才反应过来,神策军?
天气还未曾全然冷下来,大雪未曾封路的时侯,就听说神策军移镇到了河东,上万军马移镇,随军多少骡马车辆,可是让太平驿足足热闹了好一阵,四下的人都过来看热闹,神策军装备之精良,骑军之多,将士之精悍,都是足以让此间人瞠目结舌的。
朱仝对神策军也是颇有好感,一则是有强军守边,他们这些人自然就多了不少安全感,二则是神策军移镇经过此处,吃用的粮米,临时雇募的夫役,补充些马骡,可是让他做了好大一笔生意,饶是驿站中人做的只是中人,在中间不过是抽些贴水,也是一二百贯满满的到了腰。
猜你喜欢